“是。”荆白干脆地承认道,他说:“这个队伍中途消失了,我顺着他们留下的线索追过去,发现这个方向,只有你们这一栋房子是住了人的。”
季彤紧张地从他说的信息中捋清顺序:“所以说,是纸人先来接了你们,白哥躺进了棺材,你再顺着线索追过去。追过去这一路上,你只经过了我这一所住了人的房子,最后才找到白哥把他救出来的?”
荆白点了点头:“就是这个顺序。但是,纸人每天上门找人的形式并不一样。他们去找张思远和贺林的时候,是用的娶亲的借口,算是红事;但是找到我们的时候,又是以接灵的形式上门的,是白事。”
白恒一听着季彤急促的呼吸,替荆白补充道:“只要还住在村子里,恐怕人人都得过这一关,只是先后的顺序问题而已。”
荆白点了点头,道:“在需要‘供养’的情况下,先遇到未必是坏事。”
“供养”对他们本身有消耗,但破解纸人布下的迷局,除了脑力同样需要体力。如果到后面,身体状况越来越虚弱,晚上再遇到纸人,未必能逃过一劫。
季彤本来听荆白说了昨晚的事,一想到今晚就要轮到自己,就已经觉得整个人麻了一半。但她是个坚强的女人,听了两人对此的看法,心态迅速调整了过来。
其实白恒一他们说得确实很有道理,如果总归是要经历的,那早一点,起码她的体力精力什么的还好一点。
再这么供养下去,她觉得可能到了明晚自己的身体就已经很虚弱了。到时候跑两步喘三下,未必能应对得了危机——虽然她并不想应对,但是如果非要落到头上,那也只能咬牙接住。
总不能眼睁睁等着被这危机砸死吧!
季彤心念一定,原本一团混乱的脑子也清楚了不少。
有件事她早有怀疑,这时便恳切地问:“路哥,你说昨天轮到你,今天轮到我,是不是因为只有我们昨天去了张思远家里的缘故啊?”
这事虽然看起来很巧,但荆白觉得并非如此。
他原本就是因为白恒一半夜时分听到了张思远那边的动静,才找到了张思远家里。这说明原本的纸人上门顺序,就该是他排在第二个。
但是第三个为什么是季彤,他也没想明白。
倒是白恒一猜出来了,却又没说有什么缘故。
他只能简单地回答:“我觉得不是。”
他说完这句话,白恒一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荆白不由得转头去看他,看见白恒一微微一笑,说:“我倒有个猜测,现在虽然验证了一点,但也未必能作准。”
他对荆白道:“不如我们现在先回去?”
荆白应了声“好”,他该说的都和季彤说过了,至于晚上她会遇到什么情况,又该怎么解决,都只能她自己应对。纸人拜访每次都是不一样的形式,不可能会给出相同的线索。
……正好让白恒一回去赶紧把这身寿衣脱了。
他冲季彤两人点了点头,就拉着白恒一往回走。季彤“诶”了一声,连追了几步上来,急切地说:“路哥,路哥,那个,我能不能和你们合作啊?”
她昨天回去以后就在后悔没及时和荆白牵上线,但是昨天她去找红线媪的时候,偏又没遇上荆白。她后来从清净台回来的时候,还特意在必经之路上等了一阵子,却也没等到荆白的踪影,只能放弃。
昨晚睡下的时候,她其实也有些忐忑不安。她怕遇到什么事儿,等睡醒来不及反应,特意晚睡了一些,但幸好一直到睡前,都没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
谁能料到,竟然是在她睡下之后,在梦里遇见的!
她神色恳切,双目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荆白。
荆白本来就无所谓,合作的人多人少,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或者说,多一个人作为参照并不坏。
唯一麻烦一点的,是季彤这人心思实在是多,他不喜欢和这种说话总是含而不露的人玩心眼。
季彤这样的,倒不至于猜不透,他只是不喜欢。
他一时没有作声,季彤的眼神变得略带哀求,又不敢催促,唯有嘴唇抿了又抿,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白恒一轻轻敲了敲他掌心,荆白看了他一眼,见他唇角微微一勾。不必他说出口,荆白也猜到了他的意图,便应道:“可以。”
算了,要论含而不露引而不发,谁也比不上他握着这一个。心思也数他最多,有时候连荆白都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昨天在张思远房子里,季彤想套两人的话,就被白恒一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如果真的再出现这种情况,就让白恒一应付好了,反正也是他同意的。
季彤闻得他应允,不禁大喜过望,连忙回头招手,示意罗意跟上,一行四个人回了荆白的房子处。
等荆白几人回到他们的房子处,已经是天光大亮。
今日天色格外晴朗,万里无云,抬头一看,是片明晃晃的蓝,阳光明媚,洒落在人身上,当然,也公平地洒落在荆白门口那片白茫茫的纸钱上。
季彤和罗意面面相觑,都露出惊讶之色,季彤心里最后的那点疑虑都打消了。荆白和白恒一确乎无疑是被找上门过的,也确实凭借自己的实力逃出生天了。
荆白开了门进去,没管其他人,先带白恒一看了一眼墙上的神像。
面目空白的神像依然端坐在神龛的莲台上。
它依旧没有手,没有脚,没有五官,只有一头顺滑的黑发,和昨天的时候一样。
荆白低声对白恒一说了神像的情况,白恒一点了点头,面露思索之色。
荆白这会也不催着他说了,转头开了门,示意季彤两人进屋。
他原本准备把院子门关上,想了想,一会周杰森等人也该来了,索性就这样敞着,回屋和白恒一一起换衣服——白恒一穿的是寿衣,他穿的是睡衣,都不是平常出门的衣服,肯定也是换了妥当。
周杰森看了一眼头上的天色,天已经亮了许久了。他今天没带方菲,只带了昨天从清净台拿到的东西,想着同荆白商量一下,到底要怎么办。
他本来没想着来这么晚。
因为荆白昨天没有和他和兰亭同路,两人在岔路没等到他,就约定明天一早在荆白院子那里碰头。
周杰森昨天赶在天黑以前还跑了一趟荆白的院子,也没等到他回来,心里多少有点担心,因此睡前特意让方菲提早叫他。
方菲当然也提前了,结果今天周杰森一被她叫醒,就觉得身体格外疲惫无力。心里想起床,眼睛却跟被粘住了似的,怎么也睁不开。
明明睡了一晚上,又好像白睡了,在床上一滚,只觉得身困体乏。有种干了一天重活的累,又有那种低血糖似的晕眩,总之想早起是起不来了。
他在床上闭目养神了好半天,为了积蓄精力,还吃了方菲做的早饭,这才攒足了力气出门。
不需要做什么剧烈运动,只是这样平常地走在路,他也觉得累。周杰森默默衡量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积少成多了,他总感觉自己今天的精力下跌格外明显。
再一想,如果他都这样了,那兰亭身体这么虚的,只怕更糟糕。
他越想越觉得不妙,虽然精力不振,也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只等着先和荆白碰上头,再想别的办法。
结果一走到荆白的院子附近,发现地上洒了不少纸钱,他心里就不禁咯噔一声。
哪来的这么多纸钱,还白花花地洒在地上!
他想起昨天荆白说张思远家接过亲的事,以及给他们看过的那张张思远的身份卡,稍微一想,就想到了昨晚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吓得脸色雪白。
他脚底下也不知是因为踩着纸钱,还是因为过度惊讶,竟然有些发麻了,走到荆白家门口的时候都是深一脚浅一脚的。
他就这样走到了院门前,直到看见院门开着,房子的门也开着,隐约还能看见有人坐在客厅里,才忍不住松了口气。
周杰森跺了几下脚,才快步往里走,边走边喊道:“路哥——路哥!!你没事儿吧?!”
他走进房间,却没有看见荆白和白恒一,只有两个有些眼生的人坐在客厅里,看见他来,一脸莫名地盯着他。
他一下没回过神来,感觉自己好像闯进了什么平行世界,一个“路”字卡在喉咙里,仔细辨认了一下眼前的两个人,才瞧出来是谁,神色顿时变得警惕起来:“一号?你们俩怎么会在路哥的房子里!!路哥去哪儿了?”
昨天路玄说了,除了他,一号也在张思远的房子门口出现过。现在路玄的房子门口莫名出现了一堆纸钱,原本不应该知道他的住处的一号又出现在他的房子里面。
这很难不让周杰森怀疑——她不会是暗中做了什么手脚吧!
眼前的女人也站起身来,似乎想说什么,周杰森被她的动作吓得连退几步:“你你你、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摇人了啊!”
正在这时,紧闭的卧室门轰然打开,一个熟悉的、冷淡而清越的声音道:“怎么,你要摇谁?”
两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一前一后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他们一看就是刚洗漱完穿好衣服,白恒一甚至还在扣衣领最上面的一颗扣子。
周杰森愣住了,他看着毫发无伤的荆白,又惊又喜之下,一时没说得出话,白恒一倒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也不用摇,我看这里人已经够多了。”
荆白似有所感,转过头看了白恒一一眼,看青年嘴角弯弯的,只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门外——
没一会儿,果然有人走进了院子里。那是个穿黑衣服的男人,没有双臂,背上背了个文弱的女孩。
这是王坚和兰亭过来了。
荆白的心反而沉了一下。昨天到今天不过一夜的功夫,兰亭竟然就已经不能行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