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忱疼的浑身冷汗,意识却无比的清醒,后脊爬满了蛇般的凉意。
因为周楫之在他面前,自称为我。
一位帝王不称孤,称我,大概是已经将他视为一个死人。
云忱只是生理性地怕,但并非惧怕。
姚家世代忠良,他可以义无反顾地为大荣献出生命。
如果云忱现在是以大荣帝师的身份被捕,他一定会设法激怒周楫之,换他一刀砍了自己的脖子,少受些侮辱折磨。
但他现在扮演的是陈垚。
陈垚性情暴虐,但也是出了名的能屈能伸。
未即位时,陈垚对他千般百般的好,当上皇帝后就开始变本加厉地打压姚家,虐待自己这位老师。
可云忱从未反抗过。
其一是臣子对君王的忠心顺从,其二就是云忱少年时期便交付出去的那颗真心……
如今若是被抓来的是陈垚,一定会极尽讨好,求周楫之放他一条生路,再做逃亡的打算。
他不能露出破绽。
他要为自己的君主争取时间……
云忱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谄媚的笑来:“怎么不记得,您是成朝天子,是这片土地上的民心所向。”
周楫之听着耳边的吴侬软语,冷笑一声:“你也是天子。”
云忱立刻摇头:“我哪里算的上天子?荣国不过是依附成朝的一块封地而已,当年荣国公蓄意造反,才偷来这半边天下,我早就想归还北朝!”
周楫之闻言,挑了挑眉。
这个昏君看似谄媚,实则每一句话都求生欲满满。
他虽灭荣朝,但江南之地还不认他这个皇帝。
这狗皇帝虽然在江南之地横征暴敛丧尽天良,但百姓世代认着荣朝皇帝,突然让一个新帝来统治,不稳定的因素太多。
现在,这人句句强调,天命在他的大成。
甚至还搬出百年前的荣国公兵变为据,当真是求生心切。
污蔑祖宗,委曲求全,是他陈垚的风格没错。
就是可惜了那位冰清玉洁的人……
他命人活捉陈垚和姚云忱。
还特意嘱咐了抓到姚云忱后要多加礼遇,车轿软驾送回大兴。
整个朝堂都知道,荣朝的气数早就尽了,若不是姚云忱在后方励精图治,他陈垚不会苟延残喘上这么多年。
这样一个人,若是能为他所用……
可虎山军回京后,只带了陈垚一人。
周楫之拧眉,揪着他衣领的手慢慢落在他脖颈上:“你的那位老师,现在何处?”
突然问到自己,云忱心里稍稍讶异了下。
但他面上没露出任何破绽,按照陈垚惯常的做派哼笑一声,道:“姚家派来制衡我的废物罢了,一个药罐子,早就死在宫中大火……”
云忱话未说完,周楫之松手就是一脚,重重踹在他肩膀上。
坚硬的宫殿没有软毯,云忱翻滚出去撞在地上,疼的手脚抽搐,张嘴就呕出一口血来。
周楫之凤眸紧蹙,脸色阴沉可怕,暴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拿我刀来!”
云忱趴在地上,看见鲜血从自己颊边涌出后,怔愣了片刻。
他要死了。
周楫之要亲手杀了他。
老太监王速喜脚步飞快来到君主面前,老泪纵横:“皇上使不得啊,使不得……”
杀了陈垚,南方必乱。
成朝北面还有突厥袭扰,双线作战时间太长,就会不断消耗国本,苦耗北方的百姓。
周楫之自然是懂这个道理,但他看到这人对老师的态度,一股无名怒火就烧上了胸口。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废物!
周楫之眼神陡然冰冷。
不能杀。
那他就要他生不如死!
安插在南方朝廷的眼线每每送信回来,后面都会加上一段陈垚虐待姚云忱的内容。
一块璞玉被人当了石头,周楫之恨得咬牙切齿!
也不知那人当年放走自己,生挨了多少责罚。
陈垚。
若是我把你对待别人的方式用在你自己身上,你又会如何呢?
周楫之龙袍长袖一甩,对还剩一口气的云忱冷冰冰道:“从今日起,你就是孤的奴才,记住了吗?”
云忱抬袖抹了唇边血迹,顺道掩饰了眼底的屈辱之色。
周楫之:“记住了吗!”
云忱颤抖着跪好,挤出一个顺从的笑:“奴才谢皇上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