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泊简每年都会去问云忱,自己有没有长大。
问着问着,就真的长大了。
他的个子已经比云忱高出半头,可云忱还是和往年一样,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发:“还早呢。小简乖,要好好吃饭。”
雨季来临,屋外一声声地响着闷雷。
云忱已经两天没看到蔚泊简了,不安地将城堡搜索一遍,终于在厨房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个手长脚长,还非要缩成一团可怜兮兮的少年。
蔚泊简抱着膝盖,脸埋在臂弯。
云忱过去,问他怎么了。
蔚泊简的声音闷闷的:“你嫌弃我,不想要我了。”
“怎么会?”
云忱不知道少年误会了什么,伸手想要托起他的下巴看看,却猝不及防地摸到一手的泪。
他的声音明显有些慌了:“小简,告诉我,谁欺负你了?”
和云忱相处了两世,蔚泊简太明白如何让他心软了,哭腔颤抖着小声道:“你,就是你欺负我。”
“云忱,我都知道了。”
“你不想我当你的血仆,因为你在外面养了血仆了,已经签好契约了!”
云忱:“我没有。”
蔚泊简:“你有!我从小就离开了爸妈,现在又要离开你了……佣人们说得对,我是没人要的小贱种。”
站在不远处的佣人急的就要上前解释,被看透一切的暮寒伯爵及时拦住。
亲手养大的孩子在自己面前一颗一颗的掉眼泪,云忱看他一眼,心就多疼一分,耐心地说道:“我发誓,我在外面没有任何契约。”
蔚泊简:“真的吗?”
云忱:“真的。”
蔚泊简臂弯松了松,微微抬头,露出一只眼:“那你证明给我看。”
云忱:“怎么证明……”
话说到一半,云忱忽然顿住了。
他似乎明白了蔚泊简为什么这样。
蔚泊简也明白云忱明白了,紧张地偷偷看他,生怕云忱会生气离开。
所以,当云忱站起身的时候,蔚泊简都没来得及弄明白他要干什么,嗷的一声抱住他的腰,大声道歉:“我错了!”
“云忱我错了,你不想要血仆我就再也不提这件事!”
“别生我气,别赶我走,求你了。”
许久,头顶传来一声叹息:“你真的愿意成为我的血仆?”
蔚泊简:“我愿意。”
云忱低头,看向蔚泊简的眼睛。
十几年过去,孩童已经长成了少年,但每每提到这件事,那双眼眸便无比坚定,里头满是期待与向往。
可哪有人会期待着成为别人的仆人呢……
一定是叔叔背地里说了不少哄骗他的话。
反正契约是可以解除的。
让他试一试。
试一试就知道了。
云忱习惯性地摸摸他的头发,道:“那好,我们明天就签订契约。”
-
蔚泊简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吸血鬼的牙尖刺破他的皮肤,抽走鲜血后,在他后颈留下一个图腾似的印记。
蔚泊简高兴坏了!
他飘飘然的在屋里转来转去,还撞在了门框上,被一直关注着他的云忱忧心忡忡地带回去,多喂了好几颗补血的药。
晚上,云忱在雷声中醒过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床底下的人。
蔚泊简从小就一直睡在他床底下。
让他上床也不上来,就可怜巴巴地蜷缩在房间的地毯上,后背紧紧贴在他的床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睡得安心。
伸手摸了个空,云忱的心脏跟着一沉,起身一看,地毯上头空荡荡的,哪有蔚泊简的影子。
他走了。
果然……
屋外雷声又是一响,房门被人推开,蔚泊简踉跄着进来,带着一身血气。
云忱连忙下床,伸手扶住他:“小简!”
还没来得及问,人就虚弱地晕了过去,高大的身子委委屈屈地挂在他肩上。
暮寒伯爵紧跟着出现了,无奈道:“他没事,别担心。”
云忱这才松了口气,抱起蔚泊简,将他放在自己的床上,袖子轻轻擦他的脸:“发生什么事了?”
暮寒伯爵:“他去启动祭坛,被我发现了。”
云忱:“祭坛?”
暮寒伯爵:“他想和你签订高级契约,拿着你送他的那条带子就上去了……高级契约要两个人一起上去才行,他可真是异想天开,还好我发现的及时。”
叔叔的话响在耳边,却像是一声声惊雷。
签订契约后,他并没有被吓跑,反而还想和自己签订高级契约吗?
他知道高级契约意味着什么吗……
云忱眼眶微红,心却一寸一寸软了下来。
-
蔚泊简醒过来以后,云忱只询问了他的身体状况,却没再提这件事。
蔚泊简知道,让云忱答应不容易,于是没过多久,他又偷了云忱随身的物件往祭坛跑,还没出城堡门就被云忱发现了。
云忱沉默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但是念了咒语布下禁制,蔚泊简再也出不去城堡半步。
云忱想,如果他坚持,自己就将咒语解开,和他一起上祭坛……
谁知少年被禁制烫了一次就蔫了,再不试图出去,也不提高级契约的事了。
云忱心里有些失落,但外表还是那个清清冷冷的样子,看不出半点端倪来。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的时间,雨季即将结束,冰雪季又要来临。
雷声弱了很多,但云忱还是醒了,闭着眼听外面细细的雨声。
忽地,云忱唇上一软,是蔚泊简跪在床边偷偷亲吻他。
蔚泊简仔细观察吸血鬼的睫毛,不确定他是不是醒着,于是又小心捧起他的手,亲吻他的指尖。
这下应该醒了吧?
蔚泊简往外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亲了亲他的眼睛:“等我回来。”
说完,蔚泊简离开。
云忱果然是被他吵醒了,满腹疑惑,在他身后不远处跟着。
蔚泊简走进城堡的地下室,将一个羊皮卷打开,搬动各式各样的法器,深吸一口气,抽出匕首就要割向自己的喉咙。
呛啷一声,匕首掉在地上,上头浮现斑驳的红色咒符。
咒符不安地乱跳,昭示着施咒人不安的心续。
云忱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他面前,眉心紧蹙:“你要做什么?”
蔚泊简立刻去藏羊皮卷,被云忱抢先一步拿在了手上,浅红色的瞳仁收拢:“你要接受诅咒,变成吸血鬼?”
云忱想起自己做出这个决定时的艰难,身子不免有些发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小简,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蔚泊简没有像小时候那样靠在他肩膀上,而是张开手,拥住脆弱的青年:“……人类的寿命太短。”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云忱红了眼眶,掉下泪来。
云忱:“你怕你死了,我会伤心。”
蔚泊简抚摸云忱的头发,手指擦了他的眼泪:“嗯,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云忱:“可是……”
蔚泊简:“没有可是。云忱,你不能阻止我这样做,因为当初你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不是吗?”
云忱:“我是为了家人。”
蔚泊简:“你就是我的家人!云忱,我爱你,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要么让我做你的高级血仆,要么让我变成和你一样的吸血鬼……除非你有喜欢的人,有喜欢的血仆了……你有吗?”
云忱:“没有。”
蔚泊简:“那我呢,喜欢我吗?”
云忱的声音越来越小:“有一点。”说完还抬头看了他一眼。
少年倒是不会真的生气。
但他很会装可怜,要是对自己这个回答不满意,又把脸一埋开始假哭,都不知道该怎么哄他才好。
可蔚泊简却笑了。
那年,他得到云忱脖颈上的丝带,在手腕系成一朵蔷薇花时,就已经高兴的可以立刻死去了。
更别提后来签订契约,成了他的血仆,在脖子上印了他的图腾!
蔚泊简心满意足地将他抱的更紧,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云忱,有一点就好,一点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