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外响起脚步声。
宋承弼将刻着云忱名字的竹简放在案几上,不敢想自己若是晚回来两天,会发生什么难以挽回的事。
他的手负在身后,指尖还控制不住在颤抖,低声道:“进来。”
云忱掀开布帘,垂眸跪下来,嗓音犹带着几分少年稚气:“参见瑾王殿下。”
“起来。”
“谢殿下。”
宋承弼:“你的校场成绩不错。明晚夜袭,你负责掩护我。”
云忱惊讶抬眸:“殿下,您也要去……”
宋承弼没有看他,只是嗯了一声:“你只负责我的安全,要时刻待在我身边,明白了吗?”
几年过去,云忱觉得,瑾王殿下早就忘了他。
再加上宋承弼说的轻描淡写,目光也没和自己有太多交集,少年真当是自己成绩不错受了重用,眼底难掩兴奋,激动到声线都有些不稳:“属下遵命!”
第二天晚上,夜袭骑兵将敌军营地冲开,火光冲天。
任务完成后,云忱转身,就见敌军从左右两边包围而来,犹如一只只铁甲困兽,怒气冲冲地将他们包围。
云忱心脏狂跳,手脚发抖,想像瑾王和流萤一样张弓射箭,却是浑身虚软,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
宋承弼明里暗里地护着他往外走,脱离危险后,故意露出了点破绽,手臂挨了一箭。
这动作很快,流萤倒是看清了,是他家王爷自己找上箭尖儿去的。
但云忱不知道。
宋承弼故意闷哼了一声,垂向地面的剑尖儿血流不断,策马到少年身边寻求庇护。
身旁少年看见宋承弼中箭,睁大眼睛喊了声王爷,他狠狠将唇咬破,也终于拉开了弓,朝着箭矢过来的方向射去。
凌厉一箭破空而出,那名弄伤宋承弼的弓箭手还没来得及高兴,额头就中了一箭,哀嚎着倒了下去。
他杀人了。
宋承弼看着精神逐渐恍惚的云忱,重新提剑,护着他回了军营。
就像前世一般,云忱回去后就大病一场,浑浑噩噩地缩成一团喊冷。
宋承弼将他抱来自己军帐里,从身后拢紧了,又在他怀里塞上火炉,陪他熬过一个接一个的噩梦,轻声哄骗着喂他吃药。
等云忱病好,宋承弼让他看了自己手臂的伤,然后狠着心送云忱去军营领罚。
他告诉他,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既然选择了要来军营,那就要尽快适应这里的生存法则,心软的后果就是带累自己,带累同伴。
宋承弼没想到的是,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将他的话全听了进去。
少年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很快便能独当一面。
云忱第一次单独带兵,宋承弼像是位老父亲一般在军帐里踱步,让流萤跟去还不行,军医全被他遣去了云忱的麾下。
但当他得胜归来,宋承弼却只是十分矜持地去蹭了碗庆功酒,确认他没受伤后,浅浅夸赞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倒是云忱身披轻甲站在原地,目光怔然地随着宋承弼离开的方向,久久无法回神……
等班师回朝的时候,小将军一身骑装神采奕奕,策马疾驰时,流萤都已经追不上他了。
宋承弼远远看着,只觉得眼眶一阵一阵的发烫。
他还是那个肆意潇洒的小少年。
自己能这样远远看看他,就足够了。
宋承弼将马交给流萤,去慰问受伤下属,没看到少年拍马回来时,手里藏着的那几枝漂亮的小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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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过了三年,云忱凭借精湛骑技屡立战功,皇帝得知他是侯府庶子无法袭爵后,特赏了他一座将军府。
云忱将林云妙接了出来,不再寄人篱下。
赏赐云忱的那天,林云妙也跟着进宫,与刘国公家的公子一见钟情,亲事很快定下。
刘国公家有个嫡出的小女儿,不喜欢京城里头的花架子纨绔,从小就仰慕在战场杀敌的英豪。
她通过林云妙找上云忱,大大方方地倾诉爱慕之意。
亲上加亲是桩美谈,但皇帝最怕结党营私,特意将云忱叫来,问他的意思。
宋承弼也在场。
宋承弼知道皇帝想从中阻拦,但若是云忱有意,他会帮他说服皇帝……
谁知年轻的将军跪在下头,郑重地说边疆尚未平定,他不愿成家。
这是宋承弼向皇帝推托婚约时的说辞。
云忱照葫芦画瓢地说完,目光偷偷望向坐在一侧的宋承弼,眼神难掩敬仰与崇拜。
宋承弼低头喝茶,乌发随着动作在身侧轻轻滑动,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云忱心里顿时空落落的,人都蔫了不少,答了皇帝几个问题后领赏离开。
不过这一次,宋承弼捕捉到了云忱的眼神。
那份敬仰并不单纯,其中裹挟了占有与爱意,宋承弼的心顿时乱了套。
可这么多年的隐忍,他已经怕到了极致。
宋承弼不敢问。
因为云忱哪怕有一丁点的沉默与犹豫,都会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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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皇帝狩猎遇刺,重伤昏迷。
敌国得了风声,大军压境。
宋承弼让云忱带禁军留守京城,自己赶往边疆坐镇。
几次交手后,宋承弼摸清了敌方虚实。
最后一场对峙中,宋承弼中了对方的毒箭。
对方看见宋承弼落马,激动不已,又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买通宋承弼的手下打探虚实。
宋承弼将计就计,打开军帐,让军医进进出出,还让人去银城里四处打探懂解毒的郎中。
瑾王受伤濒死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宋承弼知道,敌将马上要按耐不住了,于是做好埋伏,耐心地等待。
还没等来敌军,先等来了个风尘仆仆的小将军。
带云忱进来的将士便是敌军耳目,宋承弼躺在床上没有睁眼,感觉到一只凉冰冰的手颤抖着,摸上自己的额头。
那份颤抖牵扯着宋承弼的心都跟着痛,心里焦急念着:我没事的,云忱,搭一下我的腕脉就知道了。
可小将军慌的很了,忘记了那些,跪在床边不知所措地喊他殿下。
好在流萤及时过来了,把将士叫了出去。
宋承弼立刻想要睁眼,却听到那哽咽的声音念了起来:“殿下,我来看您了……我其实,一直在看着您。”
“有些话,我以为这辈子都会烂在肚子里,可我忍不住了。”
“殿下,我敬佩你,仰慕你,把你当做目标追赶……更想靠近你。”
“我也分不清我的心意,但阿姊说……我是心悦你。”
“你当年救我回府,送我礼物,又在军营里处处护我,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
说着,小将军苦笑了一声,手离开了宋承弼的侧脸:“怎么可能呢。”
紧接着,宋承弼的手被握住。
云忱的内力一点点输送过来,声音不再发抖,变成了和自己一样沉稳可靠的调子:“殿下,你不会有事的。等你醒了,我也不会再说那些胡话。”
云忱用内力护稳他心脉后,将彭谷先给自己的丹药打开,送到宋承弼嘴里。
可昏迷的人不会吞咽,云忱迷茫地怔了下,想要去给他倒杯水来。
刚站起身,手腕就被紧紧握住了。
军帐里,就他们两个人。
云忱想到了什么,身子一寸一寸地僵硬起来,一时间连回头看的勇气都没有。
宋承弼看着他瞬间就红了个透的侧脸,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放轻了语气道:“去哪儿?”
云忱:“拿……给王爷,拿水,喂药……”
宋承弼咽下药,唇角忍不住上扬,轻柔地提点他道:“云忱,我当初在军帐里喂你吃药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云忱愣了下,那总出现在梦里的模糊场景慢慢清晰起来。
那是他第一次上阵杀敌,病的浑浑噩噩。
但只要一喊冷,就会被人温柔抱起,唇上紧接着一软,送来清苦的药汤和甜丝丝的蜜糖……
宋承弼等不及了,拉他过来,亲吻他的嘴唇:“想起来了吗?”
云忱想起来了。
他的脸已经红了个透,心里不断哀求着宋承弼别说了。
别说了!
可宋承弼当他还没想起来,绞尽脑汁地提醒:“药很苦,拿水的时候,记得拿一块糖……”
话没说完,就被小将军摁在床上,抓起被子来蒙住了他的头,气急败坏:“别说了!”
被子底下,王爷的声音憋闷,委委屈屈:“知道了。”
“呼吸不过来了。”
“我不说了。放我出来吧,忱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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