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蒂尔·兰波和保罗·魏尔伦在楼下,目送一群少年在八点跌跌撞撞地跑出宿舍楼,有人爱玩滑板,有人喜欢溜冰鞋,不过学校似乎有活动,他们今天都乖乖脚踏实地地上学,结伴而行的画面就像是“青春”的最好诠释。
这样的场景不要说放在法国少见,在日本也不多见。
他们共患难,度过孤独的童年。
学校给予他们学习的地方,从小学升入国中之后,每一个学期,他们会互相换班级,学会融入其他同学的氛围里。
走在人群中心,被同伴们信任、嘴里咬着一片面包的是中原中也。
他们拌着嘴、打打闹闹地去上学,平时中原中也在家里食物链底线的形象一改,在外面分明是一个孩子王,重情重义,敢于为受欺负的人出头。
阿蒂尔·兰波再一次感觉到中也君与保罗的个体差异。
中也君开朗。
保罗……嗯,姑且算是外向的吧,偶尔会感情用事,手比脑子动得快。
阿蒂尔·兰波默默把记忆与身边的人对上钩,试图跨过八年的空白,去认真地了解保罗·魏尔伦诡异的性格是怎么形成的。
这里面自己占据很大的因素。
果然,杀人不利于未成年人的身心成长。
阿蒂尔·兰波侧过头,掩饰眼底的一丝伤感,自己一手训练了保罗·魏尔伦,把反政府组织手里的人形兵器改变成法国政府的利器,在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他又怎么可能否认自己的意图:自己是为了国家教育“黑之12号”的。
“保罗……”
“嘘,不要出声,我们会被弟弟发现的。”
保罗·魏尔伦已经不再怀疑弟弟的幸福了,他比了一个不要出声的手势,食指抵在唇前,脸上有着一种较之以往不同的小心翼翼。
阿蒂尔·兰波在昨夜的崩溃之后,心灵感受到了二次的震撼。
保罗……更像是一个人了。
初见之时,有着非人的神性的保罗·魏尔伦仿佛坠落了人间,张开的手臂不再是触碰蓝天白云,或者是天上的星辰,戴着黑帽子的金发青年化作了一个人类的兄长,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寄托在了对方的身上。
相同的出生方式。
相同的重力异能。
人类的皮囊表象下包裹着怪物的力量。
一个是法国人,一个是日本人,国籍无法阻碍两人之间的联系,没有牧神创造“黑之12号”的实验资料就没有日本的“荒霸吐”诞生。
十五岁的中原中也就是保罗·魏尔伦眼中的另一个自己。
保罗·魏尔伦的嘴角噙着笑意,与亲友去见中也的过程很顺利,他们看到了房间里睡得乱七八糟的橘发少年,干净的皮肤上没有一丝伤痕,垃圾桶里有着喝完的牛奶瓶子,身高虽然还未完全发育,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弟弟未来肯定是一个英俊的男人,有着不亚于自己的高挑个头。
保罗·魏尔伦把手放在胸口处,新奇的感情在里面滋生,前所未有的满足,他为自己获得了人类正面的感情而喜不胜收。
一想到要回法国,保罗·魏尔伦的情绪起伏更强烈了。
“阿蒂尔,我不想回法国了。”保罗·魏尔伦对法国有心理阴影,与阿蒂尔·兰波和解之后说话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不行,先回去。”阿蒂尔·兰波一口拒绝,“我不管你有什么打算,你不能带着中也君亡命天涯,如果你喜欢他,就让他待在这里上学。”受到家庭里的文凭论,他情不自禁地说道,“毕竟我们都没有文凭,失业后都很难从事正当工作,普通人是要文凭的啊……”
保罗·魏尔伦:“……”
保罗·魏尔伦难受地说道:“我也可以去写诗歌。”
阿蒂尔·兰波冷漠道:“哦,那不赚钱,前提是你有一个金主为你营销,波德莱尔老师的诗歌全靠巴黎公社职员的全力购买。”
保罗·魏尔伦斜睨出版过诗歌集的阿蒂尔·兰波,阿蒂尔·兰波半点都不想让他在日本待下去,每一分每一秒都会增加秋也见到搭档的概率。
阿蒂尔·兰波不敢暴露自己的心烦意燥,勉强地说道:“走吧。”
离开日本。
他想要回法国修养一段时间。
保罗·魏尔伦丝毫无法体会亲友的痛苦,转过身说道:“时间还早,你对我弟弟的了解多,带我逛一圈弟弟生活过的地方,”
为了让阿蒂尔·兰波迈动双腿,保罗·魏尔伦笑吟吟地威胁了一句。
“你不带路,我就去抓他的同伴。”
“……”
长大的孩子不能叫熊孩子,我该叫什么比较好?
阿蒂尔·兰波对搭档的滤镜破碎大半,自己就不能指望对方有多善解人意。他认命地带路,沿路进行讲解,目光忧郁,思绪飘荡在了秋也那头,算是满足保罗·魏尔伦想要浏览中原中也成长史的念头。
保罗·魏尔伦看他有畏寒的模样,凑近后,呼吸轻吐在了耳垂边。
“我请你喝一杯咖啡?”
“不用。”
“你真扫兴,该不会还在惦记你睡了八年的小奶狗吧?”
“……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阿蒂尔·兰波恍惚了,心道:被睡的是我啊。
长卷发的法国人浑身不自在。
某处有一点痛。
“我差点忘记了,快点把我弟弟的手机号给我,我伪装陌生人去跟他聊天。”保罗·魏尔伦把他的态度理解为分手后拒绝再提起,也就懒得去戳亲友的伤疤,去摸阿蒂尔·兰波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
手机一开屏,上面就是麻生秋也睡在枕头上的照片,头发和睫毛都是黑色的,有着别样的魅力,看上去是一个温柔类型的男人。
保罗·魏尔伦对麻生秋也的印象较为浅薄,见到照片后打趣道。
“长得挺不错,我之前还以为是你的工具人。”
“秋也不是工具人!”
阿蒂尔·兰波下意识反驳。
保罗·魏尔伦的轻盈神采不变,判断对方,看样子是旧情难忘啊。
阿蒂尔·兰波板起脸,夺过手机,输入密码,把中原中也的手机号给保罗·魏尔伦,省得保罗·魏尔伦缠着他要联系方式。
保罗·魏尔伦想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发信息打招呼,他想要被回复,又担心自己被弟弟怀疑是不法分子。
阿蒂尔·兰波见他左右为难,叹道:“可以发气象局的短信,假装是转发错了人。”
保罗·魏尔伦:“?”
阿蒂尔·兰波说道:“1月9日,日本横滨市多云转晴,白天有东北风,气温3~7℃,请横滨市学生注意防寒保暖,多喝热水,外出运动要小心流汗着凉,祝愿你们的新学期从美好的早上开始。”
保罗·魏尔伦按照他说的话编辑短信,隔了一会儿收到回复。
居然是一句礼貌的话:“谢谢。”
好乖!
保罗·魏尔伦不用阿蒂尔·兰波教,马上就顺着这个套路下去:“咦,我发错了短信,这个短信是发给我弟弟的……”
保罗·魏尔伦就专心低头看手机,与中原中也有了良好的接触。
阿蒂尔·兰波为了隐藏行踪,带他走小路,心里有一张横滨市的监控的地图,知道该怎么避开港口黑手党的监控。
保罗·魏尔伦发现弟弟相当的好骗,自己以一位兄长关爱弟弟的健康,并且弟弟也是在横滨中学上学的方向聊天,对方一下子就上钩了。
而后,阿蒂尔·兰波听见保罗·魏尔伦抱怨道:“日本学校今天有活动,竟然要让我弟弟不上课,与整个班级的人去孤儿院做义工。”
阿蒂尔·兰波说道:“给学生培养爱心是一件好事。”
保罗·魏尔伦微不可查地停滞:“嗯……”
这次是保罗·魏尔伦忘记了,自己就没有经历过普通人的人生。
爱。
可以被培养出来吗?
保罗·魏尔伦抬头去看带路的阿蒂尔·兰波,对方的半个肩头与侧脸曾经引领了他四年,是对方教会了他怎么体会人类的情爱。
那么……此刻在心底的感情是什么?我也能获得幸福吗?
——如果你忘记了我的背叛,那就一辈子忘记吧。
“阿蒂尔,我弟弟喜欢吃什么东西?”
“草莓。”
“给我买一盒。”
“没钱。”
“???????”
“我的本月工资早就花光了,海内外出版的稿费结算日期还没有到,等我早上订完飞机的头等舱之后,便没有钱了。”
阿蒂尔·兰波把自己形容成了两袖清风离开日本的人。
国际航班的头等舱是很贵的!
保罗·魏尔伦眼神死寂一秒,拿出了自己的卡,嫌弃地说道:“给你。”
阿蒂尔·兰波倦怠而温柔地说道:“不用,逗你的。”
保罗·魏尔伦视钱财如粪土的性格,深得他和波德莱尔老师的精髓,他可以想象保罗·魏尔伦在法国的情况了,懂得花钱就好,说明学会了享受生活。阿蒂尔·兰波淡然道:“走吧,我带你去全日本买最好吃的草莓。”
也没有多贵。
一万多日元一颗草莓的价格罢了。
两人走着不寻常的道路,从墙壁上绕开了下一个路口的监控。
红光包裹在保罗·魏尔伦的身上,他习惯性地摸了摸失而复得的黑帽子,上面的布料已经有一些陈旧了,是当年阿蒂尔·兰波满脸不好意思送给自己的礼物,后来他才知道里面有珍贵的异能金属。
【也许,我还欠他一句谢谢?】
保罗·魏尔伦发散性地想道,真要他道谢反而说不出口。
他放下手。
当阿蒂尔·兰波购买到了奈良县培育的草莓后,在附近等待的保罗·魏尔伦摘下半掌的手套,用洁白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枚草莓,放到鼻口前,闻了闻科学家们说会给人带来好心情的草莓气味,再放入红润的唇里品尝,
他的右手中指上佩戴着一枚法式戒指,戒指时隔八年仍然崭新。
其意义不言而喻。
保罗·魏尔伦戴着它来博取亲近,本来是为了方便刺杀不好惹的搭档。
阿蒂尔·兰波发现对方的戒指,忍住没有说什么,把自己的手往身后藏了藏,丢弃的东西再次捡回来,也会物是人非,所以自己再愤怒也没有丢弃过手上的婚戒。
往好处想,别的东西会变,唯独法国珠宝店的黑名单永远等着自己。
当务之急是盯紧了保罗·魏尔伦。
阿蒂尔·兰波用平静到看不出情绪的目光对待保罗·魏尔伦。
“吃完了,我们就去机场吧。”
“好。”
保罗·魏尔伦把弟弟喜欢吃的水果品尝后,再次面临垃圾分类。
日本可恶的垃圾桶。
阿蒂尔·兰波看出他认真审题的迷惑,爱莫能助。
“随便选一个丢。”
“嘭!”
保罗·魏尔伦把水果包装盒投入了干垃圾分类里,面带笑容,嘴里说出可怕的内容:“真想把发明这个的人切碎,塞进四个垃圾桶里,头部丢有害垃圾,内脏丢可回收垃圾,身体四肢丢湿垃圾里,衣服丢干垃圾吧……”
阿蒂尔·兰波在前面唤他:“别啰嗦了,不许在日本杀人。”
保罗·魏尔伦与阿蒂尔·兰波走向机场,拆穿对方:“明明你也不会进行垃圾分类,你究竟是怎么在日本待八年的啊。”
“有工具人。”
“你的工具人还要学这种知识?”
“我创造的人形异能力向来家务全能,不会的已经被我埋了。”
“听上去真可怕呢。”
保罗·魏尔伦面对微笑,却不知道自己戴着的黑帽子夹层里……一枚港口黑手党研制的微型芯片隐藏在里面,上面断断续续地传递最新的定位信号……
信号的接收地是港口黑手党本部。
早上九点,麻生秋也服了药,换掉了病服,走路不太稳的直奔首领室,他收到手机的警报提示,打开电脑,通过监控视频检查了家里的情况。
“别墅的两个监控被破坏,黑帽子丢失了……”
他知道魏尔伦在原著小说里偷走了中也的黑帽子,虽然它不再是兰堂的遗物,但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他在原著发生龙头战争的去年年底,便把定位芯片放在了兰堂衣帽柜的黑帽子里,自学了缝纫技术,确保随时可以查到黑帽子的下落。
这可比他派人在港口黑手党本部等待青白月光那一天要靠谱多了,兰堂平时也不戴黑帽子。
“保罗·魏尔伦来了。”
“他偷了我家的东西……去过海边,这几个地方连成一条线路……他是在找兰堂?有没有找到?等下,他还去过中也在外面的居所?!”
不亲身面对魏尔伦,谁也无法想象与超越者为敌的严峻程度。麻生秋也一紧张,全身伤口一起疼,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一不小心,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可能会凉了啊。
魏尔伦的性情根本是个谜。
麻生秋也强忍着杀意,打不通兰堂的电话,立刻联系上学的中原中也。
“中也,你在哪里!”
“老爸……你的声音吓到我了,学校安排我们在孤儿院当义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