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是日记的内容,索菲亚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她愤怒、抓狂也保留着界限,重视丈夫对自己的看法。
他们是夫妻。
无论如何,王秋就是一个外人。
真正令索菲亚感到恐惧的是王秋改变了托尔斯泰,将她熟悉的、畏惧的、狂热爱着的男人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索菲亚按照往常汇报了家庭的收支,其中一笔钱捐给了神父,想要修缮一座庄园附近的破旧教堂。然而听到这件事,托尔斯泰反对了,“别把钱浪费给他们。”
索菲亚迷惑:“您……对宗教没有兴趣了吗?”
托尔斯泰说道:“我曾一度以为人类智慧的尽头是神学,生命的真谛是神灵的启示,但是来到了这里,我明白我才是自己的上帝,我的双手拥有着强大的力量!”
索菲亚:“???”
索菲亚自然不会反驳丈夫,接着汇报其他事情。
托尔斯泰听得不耐烦,把闲杂琐碎的家务统统交给妻子解决,然后拉着妻子的手,眼中有了一丝火热。
索菲亚马上明白了丈夫的想法,起身锁好门,回到床边上,脱下衣裙,胸口微微起伏。托尔斯泰禁欲了数个月,反而克制住了猴急的冲动,说道:“我们试试法国衣。”
索菲亚吃惊:“您不是厌恶那个吗?”
索菲亚急忙表态:“我支持您的想法,我们可以像过去那样行夫妻之礼。”她身处病房,只渴求丈夫回到熟悉的模样,“这样的您让我感到害怕,噢不,请您忽略我的话,我非常乐于给您养育后代,求求您不要剥夺我的生育权利!”
托尔斯泰愕然,再是奇怪道:“上次不是你提议的吗?”
索菲亚泪水涟涟,抱住丈夫:“我后悔了,我不该让您一个人来法国和英国,我愿意一辈子为您生孩子。”
托尔斯泰心中温暖,这是他最难以拒绝索菲亚的地方。
“索菲亚,听我说……我见了英国的南丁格尔女士,那位女士对我讲了许多道理,我们的孩子经常夭折,可能就是你怀孕次数太多的原因,我想看他们健康长大。”
“南丁格尔女士为什么会来见你?”
索菲亚一针见血地反问,这里可不是对方开的医院。
“哈哈,是王秋,他请来了南丁格尔,这个不可思议的东方人认为我们应该爱惜身体,过上有节制的生活。”
“又是他……”
索菲亚眼前一黑,在王秋手里,托尔斯泰最顽固的思想也仿佛就是一个橡皮泥,可以被轻而易举的蹂搓成型。
“您清醒一点,他的想法怎能动摇您的想法!”
“您是天上的星星,他是地底的砂砾,二者怎能相提并论!我不知道他施了什么魔法,让您为他晕头转向——”
“改变了的您还是您吗?!”
索菲亚一声声质问,令托尔斯泰傻了眼,改变了想法我就不是我?这是哪位先贤和哲学家研究出来的道理?
托尔斯泰知道这就是一个小女人的见解,瞬间倒了胃口。
“我就是相信王秋的话又怎么样。”托尔斯泰年龄大了,臭脾气也上来了,“他比你知识丰富,阅历深厚,他说的话就是比你说的话有道理!何况,在我看来他不是什么地底的砂砾,你跟他相比,才是无法发光的砂砾!”
索菲亚被这个自己先说出口的比喻气得发抖。
妻子不如一个刚结识的朋友?
“他能为您做什么?仅仅是给您一笔稿费,我可是帮您誊写了那么多作品,为您打理着整个庄园!”
索菲亚发自内心的话只得到托尔斯泰的冷眼,托尔斯泰厌烦地说道:“只要我愿意,随时有人来帮我誊写作品,你心眼掉进针孔里了,我不是贪图那笔稿费才同意了约稿,是王秋那个人带领我看到了新的世界!”
“您是被迷住了大脑!”
索菲亚穿好衣裙,哭着离开了病房。
走之前,她都不忘记带走自己和托尔斯泰的日记本。
屠格涅夫来到英国后,被索菲亚登门拜访,索菲亚憔悴地询问他关于托尔斯泰认识王秋的经过。
当屠格涅夫说到半夜相见后,索菲亚瞪大了眼睛。
“您为什么不阻止?”
“亲爱的索菲亚,那只是编辑与作家的深夜谈话,我们每个人都确切地明白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证据呢?两个人在房间里,你们怎么看得到?!”
“半夜有朗读声出现。”屠格涅夫理解她的激动心情,解释清楚,“托尔斯泰为王秋写的一篇沙龙短篇,王秋十分喜爱,连夜朗读,白天的时候还念给了我们听,上面有许多道修改后的痕迹,是托尔斯泰一个晚上的成果。”
索菲亚捏紧裙角,发出了绝望的低鸣:“连您也不肯相信?我的丈夫是被那个人迷住了啊,他就是一个魔鬼!”
屠格涅夫摇头:“王秋是一个好编辑,不是你说的那样。”
索菲亚口不择言:“他囚禁了我的丈夫!”
屠格涅夫一惊:“不可能!”
索菲亚拿出托尔斯泰寄回家的书信:“您看,上面都是他写的求救信,等我找到他后,他又变了态度。”
屠格涅夫阅读完信件,将信将疑:“我会去见他的。”
索菲亚说道:“拜托您了。”
下午,屠格涅夫去医院里拜访托尔斯泰,完全没有看到索菲亚口中的“囚禁”,护工玛丽回归了岗位,正在照顾妻子走了之后难以生活自理的托尔斯泰。
屠格涅夫过于担忧,直白道:“你最近还好吗?”
托尔斯泰黑着脸:“我正在住院!”
屠格涅夫问道:“是什么病?”
托尔斯泰给了他一个后脑勺,缩在床上不肯回答。
护工玛丽爱莫能助,劝道:“这位老先生,您可以去问王秋先生,是他支付了托尔斯泰先生的住院费。”
托尔斯泰嘟囔:“我也付得起钱。”
玛丽好声好气地说道:“这是王秋先生与您的友谊。”
屠格涅夫松口气,紧接着从王秋那里得到了真实的情报:“您问托尔斯泰先生的病情?其实……您应该明白的,青霉素是我和南丁格尔女士推广开来的……”
麻生秋也说得足够委婉。
屠格涅夫脸皮抽搐,听懂了意思:“非常抱歉,打扰了你的工作,我这就离开……”
“等下。”麻生秋也上前,用一条腿拦在了前面,堵死了屠格涅夫逃跑的路线,“屠格涅夫先生,来都来了,我带您去做个全身体检吧,保证内容不会泄露出去。”
来都来了?
这是什么魔鬼的发言!
屠格涅夫垂死挣扎,也抵御不住王秋架起他的身体,把他带下楼去的举动。对方边走边对员工交代:“我带俄罗斯的朋友出去一趟,你们守好公司,有访客就记录下来。”
这人嘛,进入了医院就不能轻而易举地出来了。
麻生秋也把俄罗斯文豪又扣押下来。
屠格涅夫和托尔斯泰,成为了一个病房里的病友,两人面面相觑,玛丽走来,拉上中间的隔帘,挡住了深情对望。
“我叫玛丽,以后负责照顾你们两位。”
“你们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告诉我想见什么人,你们隔壁病房都是同样的作家,我想你们能聊得起来。”
隔壁的病房里。
有本地的英国作家喝着药,流下了相似的泪水。
——美人有毒。
……
一转眼,托尔斯泰和屠格涅夫都进去了。
索菲亚崩溃了。
她企图在病房内抢走玛丽的工作,玛丽却换了屠格涅夫一个人照顾,导致托尔斯泰闹脾气,觉得索菲亚丢了他的脸,一个贵族夫人非要跟护工抢夺工作。
“这是底层劳动人民的工作,她做了工作,才会得到薪水,你不给她发钱,却要破坏她的生计!”
“对不起……”
索菲亚拼命道歉,玛丽不敢接受,鞠着躬。
玛丽心道:托尔斯泰先生一点都不像是贵族老爷啊。
玛丽对两人照顾得更加用心了。
索菲亚伤心地走出病房,离开医院,坐在了一家露天的咖啡馆前,眼泪不停的往下掉。英国的记者盯上了这位贵族气质的夫人,预感可以挖掘出一段贵族家庭的八卦。
记者的预感成真,而八卦的内容令人振奋。
“夫人,您是说您的伯爵丈夫受到男人的迷惑,不肯离开这家医院,从去年秋天一直待到了今年?”
“是的,他患上了难以启齿的疾病!”
索菲亚颠倒了事情发生的经过,把丈夫感染上性病的原因扣在了王秋头上。
记者追问:“那个男人是谁?什么身份?”
索菲亚没有点名道姓,用怨恨的口吻说道:“那是一个以前身份下贱的奴隶,全身都是密密麻麻的伤疤,他长着比女人好看的脸蛋,身体不堪入目!”
“我的丈夫会喜欢他,就是被脸给迷惑住了!”
“他是个魔鬼!”
“夺去了丈夫对我的喜爱,还要夺去我的生育权利!他竟然劝我的丈夫戴上避孕套,不再跟我生孩子了!”
“这是何其令人蒙羞的一件事啊!”
索菲亚通过阅读丈夫的日记,坚信王秋就是一个表面光鲜亮丽的奴隶,身上的伤痕肯定是被贵族圈养时虐待出来的,连她的丈夫都觉得极其不堪。
记者怎么追问,索菲亚都不肯说出几个人的名字。
临走时,索菲亚抛下了一句话。
“那是一个恶心的东方人。”
这一天,热爱捕风捉影的英国媒体界疯狂起来。
他们全力调查,马上就查出了索菲亚和丈夫托尔斯泰的身份,继而确定了王秋就是贵族夫人口中的东方人!
奴隶?
王秋是贵族圈养的奴隶?!
王秋身上全是凌虐的伤痕,所以不敢穿单薄的衣物?
这条消息刺激得贵族们的DNA都激动了。
反差大得要命!
英国的王子殿下跟罗斯伯里伯爵交谈,暧昧又隐晦地问道:“能给我一本写贵族与奴隶的小说吗?”
罗斯伯里伯爵了然,奇异地笑道:“没问题。”
伦敦,拳击俱乐部里,昆斯伯里侯爵听说了这些在贵族圈子里先火起来的流言,厌恶地皱起脸,分不清是真是假:“不会吧,他以前是一个奴隶?”
这倒是符合了王秋为什么精通多国语言,身上有良好的礼仪和教养的缘故——被贵族圈养过。
以前不出名,是因为被禁锢起来了。
“是与不是,看他衣服下的情况就一目了然。”
昆斯伯里侯爵懒得细思一个男人的身体问题,找仆人交代了一句口头话,然后,让仆人去隔壁的公司问王秋。
仆人尴尬地见到王秋,稀里糊涂地说道:“侯爵让我转达,什么时候脱衣服证明自己?”
麻生秋也一怔。
麻生秋也走到窗户边打量外面,蹲守的记者更多了。
他心底一沉,知道自己的隐私遭到曝光。
谁干的?
看到过他身上有伤痕的仅三个人。
奥斯卡·王尔德,阿蒂尔·兰波,列夫·托尔斯泰。
出于对前两者的了解,他没有怀疑那两个孩子,毫不犹豫地把嫌疑锁定在了托尔斯泰的头上。托尔斯泰以对底层人民的宽容和善良名扬世界,人正在住院,不像是会搞事的人,那么就是对方身边的人在搞事。
护工玛丽,或者是托尔斯泰夫人。
麻生秋也没有舍近求远,对仆人说道:“请代我问侯爵,是不是一位贵族女性在恶意宣扬我的事情?”
仆人点头。
几分钟后,仆人带着侯爵给的答案来找他了。
“是的,一位沙俄的伯爵夫人。”
……
外界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因为王秋不出面解释,相信王秋是奴隶的人越来越多。
从贵族圈子蔓延到了中产阶级,王秋的绯闻向来是许多人的饭后话题。奥斯卡·王尔德通过贵族同学得知此事,怒不可遏地揍了一顿对方,“秋才不是奴隶!”
奥斯卡·王尔德跑来找麻生秋也,麻生秋也让他安心上学,自己则待在公司里没有出去,吃住也不算麻烦。
麻生秋也学习过心操师的课程。
所以,这些天他在细心地推导托尔斯泰夫人的性格。不管托尔斯泰夫人是以何种方式知晓这件事,事情已经暴露了,他与托尔斯泰夫妻双方不可能置身于事外。
在他没想好应对方式之前,以不变应万变是基本操作,坐看哪些人对自己释放善意,哪些人对自己恶意无比,区分一遍关系人脉。
这些流言蜚语如同烈火燎原,乃是大势所趋。
他在想:【借势导势。】
【她的恶意和“势”能为我带来什么?】
【我现在不能脱衣服,伤痕确实容易遭到误会,但是伤痕迟早有愈合的一天,外面企图毁掉我的人会允许我拖那么长的时间吗?】
【作品,我需要更多的作品。】
【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他们为我写作,为我一起爆发出来!】
麻生秋也阖目,摒弃外界的干扰,想到了如何添上更大一把火。
——舆论与焦点。
——我要全欧洲的人注视着我的问题!
——以创作,换取我的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