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恶魔的别墅乱成一团的时候, 另一群人的对话才刚开始。
“什么？”安迪苏·金停下工具车, 看了眼多隆那, 从工具车上爬下来, 示意其他矮人继续干活。
他带着多隆那进了矮人的“黑工厂”，绕过玩家们忙碌抡锤的一层；走过稍微有些冷清的二层；在寥寥数人的第三层停顿两秒；最后迈步走进了第四层。
“刚才是不是有矮人上去了？”
在第三层埋头于完成设计作业的玩家忽而惊觉，看了眼空荡荡的楼梯, 问在场的另一个玩家。
另一个玩家沉浸在设计中，压根没听见他的问题。
“可能是错觉，我就没见过矮人上四楼。”他嘀咕了一声，将这个错觉抛到了脑后, 重新对着眼前的设计图苦思冥想了起来。
第四层空旷且安静，只有巨大的反应炉安静燃烧, 透出几缕湛蓝的光。
它贯穿了整座楼，是这幢楼里所有运转工具的主控制台以及动力来源。
主控制台不是按钮形式, 除去一个简单的紧急中止扳手之外，没有其他可以交互的地方。
在那个巨大反应炉的正面，亮着一片幽幽蓝点，在蓝点的正上方，是矮人的图腾以及请勿触碰的警告。
安迪苏·金上前, 掏出大铁锤二话不说就开始抡锤。
“哐当哐当”在这幢楼内无处不在的声音在第四层响起。
反应炉上蓝点闪烁成一片，像是蓦然苏醒了过来。
等安迪苏·金放下大铁锤, 第四层的大门随之滑落，关闭了出口。
多隆那简单复述了一遍情况：“国王不是组织了探险队吗？我想反正也顺路，就顺道去跟群山之巅的矮人见了一面……”
安迪苏·金知道族人的智商在智慧生物中不算高, 但这种自我操作依旧超出了他的想象。
安迪苏·金：“所以你亲自帮国王找到了他们？”
素来大嗓门的矮人小声辩驳：“国王又不是来找他们的，他是来找王国的宝藏的。”
安迪苏·金深吸了口气：“你不是亲自帮他找到了吗？矮人王国的宝藏。”
多隆那反驳安迪苏·金的话：“罗木说矮人王国的宝藏是我们的历史，我们团结的精神，不是其他的东西。”
安迪苏·金放弃了跟他争论这个，直入下一个话题：“所以龙族跟人类王国宣战了？”
多隆那闻言，跃跃欲试的发出邀请：“我们离开人类王国，回群山之巅怎么样？”
“虽然罗木他们在山底深处，但那有一整座足以生存的城市，不会被龙族跟人类王国的战争波及……”
安迪苏·金：“你觉得在现在这种情况下，那里依旧不为人知？”
多隆那并不蠢，他当然知道在罗木他们出现在探险队面前后，罗木他们的存在已经算不上一个秘密了。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确信那里无比安全。
“那是矮人建造的城市。”多隆那强调“矮人”这两个字：“一座被矮人经营了数千年的堡垒，足够他们做好应对突发事件的准备。”
多隆那确信：“尤其是在他们吸收了矮人王国的教训之后。”
“如果他们愿意接纳你们，我可以帮你们跟国王请辞。”
多隆那：“你不一起吗？”
“我是王国的子民。”安迪苏·金提醒对方。
“那你别当王国的子民了。”多隆那鼓动安迪苏·金道：“矮人们都在等着你回来呢。”
“首先，我没想成为矮人的领袖，其次，如果你们需要有人帮你们拯救什么的话，最应该做的是自己站出来，最后，承诺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安迪苏·金看向多隆那：“你想跟人类王国为敌？”
绝对不想。
多隆那在人类王国见到了足够多的奇迹，这些奇迹足以让他打消这种危险的想法。
“国王没有要求你们为暂留在王国付出更多的代价，这不意味着，他会不在意如此赤裸裸的挑衅。”
在些微沉默后，安迪苏·金凭借着他对族人的了解，问出了另一个问题：“而且罗木他们愿意接纳你们？”
多隆那对这个问题感到惊讶：“他会不愿意吗？”
安迪苏·金继续发问：“所以，你这次拜访，得到了他们的支持吗？”
“没有。”多隆那抱怨道：“他们拒绝了我，他们太死脑筋了，一定要等到矮人王，才肯动作，但现在更关键的是，矮人王国的分裂都还没有解决……”
安迪苏·金再一次反思自己当初为什么如此草率的让多隆那加入探险队。
安迪苏·金换了个问题：“国王之前的提议，你们考虑的怎么样？”
多隆那想都没想，径直道：“我们不是为了获得栖身之地，我们永远是矮人王国的子民，这一点不会改变。”
他看向安迪苏·金：“如果人类国王支持我们的话，矮人王国不是没有统一的可能。”
这个话题在他们之间可以称得上老生常谈。这一次，安迪苏·金决定说的更深入一点。
“那你觉得，获得人类国王的支持需要以什么为代价？”
多隆那楞了两秒：“国王说，其他种族的内乱与他无关，但如果跟王国子民有关的话，那他会站在王国子民那一边。”
“这句话的意思难道不是，他会支持你吗？”
“在我是王国子民的前提下？”安迪苏·金将这句话最深层次的含义展示在多隆那面前：“如果我是王国子民，而我加冕为王，你觉得，矮人王国跟人类王国之间是什么关系？”
多隆那迟疑道：“兄弟联盟？”
安迪苏·金跟他平静对视，注视着他的表情变化从迟疑到不敢置信再到犹豫。
“人类王国的附庸？”
与安迪苏·金对这一点的激烈情绪不同，多隆那的情绪反应并不激烈，甚至有种不过如此的意味：“但那时候矮人王国已经统一了。”
对矮人来说，矮人王国的分裂是无法忽视的伤口，至于附庸国？矮人理解这个词都得花半天。
多隆那无所谓的道：“统一后的矮人王国，有足够的选择余地。”
这个所谓的选择余地，是指他们完全可以翻脸不认人，过河拆桥。
多隆那思考了几秒，又有些疑惑：“但人类国王真是这么想的吗？”
“他如果真这么想的话，没必要选择你，”多隆那语出惊人：“随便选择一个矮人，比如说我，不就能减少很多麻烦，直接达成目的吗？”
多隆那自我认知十分清晰：“反正我肯定没你聪明，也不会发现这其中的问题。”
安迪苏·金惊讶于多隆那居然能想到这一点：“所以你的意思是，国王的目的不是这个？”
多隆那挠头：“我不知道，但国王人挺好的……”他看向安迪苏·金：“他还帮我们找宝藏呢。”
“罗木当时说的那段话可震撼了，就是我没记住那些词……”
多隆那思考了半天，放弃了：“反正就是，团结、探索以及历史，这是被我们遗忘的宝藏。”
多隆那严肃道：“我们应该团结，应该继续探索，应该牢记历史，这样才能找回曾经的矮人王国。”
安迪苏·金：合着我们现在说了半天，你压根没听懂我们在讨论什么？
多隆那自己说服完自己，也不管安迪苏·金怎么想，语气轻松道：“我下去干活……”多隆那停顿了下，回忆设计图：“现在在建哪部分了？”
安迪苏·金仍沉浸在思绪中，闻言随口道：“植物园……”
“那我下去帮忙了，”多隆那跟他打了声招呼，蹬蹬蹬脚步轻松的往外走，边走边嘀咕：“探险队有个德鲁伊，设计图上第三个建筑刚好是植物园，真巧。”
安迪苏·金在他身后幽幽叹了口气，油然生出了带不动的真情实意。
*
在因为宝藏而风起云涌的局势中，最先有所反应的，反而是立足于另一个世界的庞然大物。
何星文迎来了异世界调查开发小组副组长-贺向文久违的拜访。
对方虽然有简易版全息游戏头盔，但出于种种原因，这个头盔完全被对方当做了用来跟国王陛下沟通的渠道在使用。
“好久不见。”贺向文跟何星文打了个招呼，目光在会议厅挂着的地图上一扫而过，坐到了何星文对面。
准时准点上线的何星文发出由衷感叹：“我发现最近找我的人特别多。”
“你做了一件大事。”
贺向文提起水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倒了两杯白开水，往何星文面前推了推，完全是一副准备促膝长谈的模样。
何星文：“我记得玩家从群山之巅回来得挺早，应该没听到后续。”
何星文没打算促膝长谈——他比对方忙多了，别看作者没写，但实际上，哪怕有哲帮他分担政务琐事，何星文依旧花了相当多的时间在规划王国发展，制定发展计划这两件事上。
王国发展的太快，规划和计划所具有的时效性随之缩短，他们需要及时作出反应，才能确保一切不脱离正规。
更何况，除此之处，何星文还要同时面对如何完善“全息游戏”，宣传全息游戏以及规整玩家们不可控的行为这些问题。
这些不是结束，在这些之外，何星文还要关注“灵气复苏”的进度，地球政治方面的变化。
这就是为什么系统的存在对何星文来说至关重要的原因，系统将这些简化到不会让何星文过劳死的地步，让两个世界在最优解的前提下有序运转。
在这种情况下，浪费时间进行语言试探对何星文来说，显然效率极低，毫无必要。
“但看来你们已经猜到那场谈话的后续了。”何星文直入主题：“你们想要矿石？”
他思考了两秒：“灵气复苏在可控程度了？”
跟之前相比，国王陛下更强势了，这不意外，任何人在独裁者的位置上坐久了，都会变得更强势。
贺向文一边做出判断一边道：“灵气复苏才刚开始，或许是因为地球上的以太含量太低，目前还没有人类被它影响的例子出现……”说道这里，他停顿了下，询问何星文：“应该没有？”
系统给予了肯定回答：“目前地球的以太含量还不足以让这些影响实质化。”
何星文复述了一遍系统的回答。
贺向文捧着杯子，慢吞吞道：“也就是说，人类已经被影响了，只是影响太过微弱，所以我们还没察觉。”
何星文喝了口水，没接茬。
贺向文继续道：“我们觉得在目前情况下，灵气复苏的状态可以推进到下一步。”
也就是说，他们决定在可控的情况下，通过两个世界的物质交换来推动地球上以太浓度的增加。
何星文不干涉他们的决定，在这方面他们十分默契，尽可能不对彼此的行为做任何评价，谨慎维持着他们的合作。
“我不需要金子。”何星文：“用另一个世界的等价物来冲击这个世界原有的货币体系不是一个好想法。”
贺向文补充道：“更何况你已经找到了足以供应日常消耗的等价物。”
何星文没回应他的这句话：“所以，这次你们打算拿什么作为矿石的等价交换？”
“我们可以提供开采矿山的队伍……”贺向文注意到何星文眉梢微动，露出了一个否定意义的微表情，随之停下了话。
“这听起来，像是你们想再要一批‘游戏头盔’？”
既然是提供工人，那首先他们要有游戏头盔，才能进入游戏。
贺向文解释道：“事实上，我们是出于你的需求提出的交换条件，王国目前的问题是发展过快，导致王国的人口没有跟上，以至于出现了大批量的工作岗位缺口。”
一针见血。
在全息游戏从国内火到国外之后，何星文每天能获得的能量足以称得上天文数字。
但这大部分能量都用在了完善游戏基本模块以及维持玩家们的以太海上了，剩下的那点能量只够何星文每天复苏若干个npc，相比王国的发展速度而言，简直是杯水车薪。
王国的子民数量过少成为了王国进一步发展的问题所在。
但这只能被称为隐患，还没有到爆发的时候。
“关于工作岗位缺口，”何星文对此不置可否：“埃之金跟矮人都能提供帮助。”
贺向文不赞同这个思路：“这正是埃之金想要的。”
“根据我们的判断，埃之金正是靠着为其他势力解决问题，拖延其他势力的进一步发展，进而让他们成为了这个世界最为特殊的经济体。”
贺向文停了几秒，询问何星文：“你的历史学的怎么样？”
何星文撩起眼看他：“比你想的好一点。”
“那你应该能理解这一点，在不同的社会阶段，商人的地位也截然不同。这个世界不能简单的类推地球的发展，但有一点我们可以达成一致，它具有极强的包容性，不同的政治制度和不同的文明在一个世界融合。”
“在这种情况下，制度的优越性决定了一切。”
贺向文简单的为何星文科普道：“而毫无疑问，埃之金的商人制度具有其特殊的优越性，让埃之金在漫长的时光中，发展成一个庞然大物。”
“如果埃之金不存在，那么无法轻易获得炼金产品和法师帮助的其他势力，会为了达成目的而发展出不同的炼金术和对以太的研究，但正因为埃之金存在，所以它在促进了整个大陆不同种族、不同势力之间联系的时候，同样也掐断了其他势力在相关方面的进一步探索。”
“但这是一种……”何星文思考了下形容词：“必然，经济发展的必然，世界融合的必然。在同一块大陆上不同文明必然会产生交流，然后进行贸易，即使没有埃之金，也会有其他商人团体。”
贺向文赞同他的这句话：“所以回归到我们之前的话题，当王国跟埃之金的合作愈发深入的时候，埃之金也就成为了王国不可或缺的那部分。”
贺向文对此简单评价道：“这是他们擅长的方法——让自己从其他势力眼前‘消失’。人们或许会在意矮人王国的动态，在意人类王国的行为，甚至在意亡灵峡谷的存在，但他们很少会将没有领地，以商业贸易为主业的埃之金放在世界版图之上。”
“因为他们都离不开埃之金。”
何星文总结道：“所以你们现在就开始警惕埃之金了？”那警惕的未免有些太早了。
贺向文意味深长道：“一个文明、一个国家如果想存在的足够久，最重要的，是永远做好准备。”
“你说服了我。”
何星文转了转眼前的杯子，同意了对方的等价交换：“可以，这次矿脉的开采，以你们……”何星文停下话修正这个词：“以我们为主。”
关于这一点的后续，并不需要他们在此刻敲定——毕竟何星文真的很忙，这种谈判细节如果还需要他亲自去谈，那他可能真的会过劳死。
对话本应在这里落下帷幕，但贺向文显然还有些其他话要说。
“我们有个小小的疑惑，”贺向文：“你把这件事闹大的目的是？”
贺向文：“你无需组建探险队就找到‘宝藏’，更不用将龙和德鲁伊扯进来，更不要说，让这一切发展到龙族宣战这一步……”
“你是故意这么做的。”贺向文笃定道。
“但问题是，为什么？”
“我也很意外，你们会直接问我要答案。”何星文随口道：“如果你们真想知道的话……我这么做，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
贺向文真切意识到自己年纪真的大了，无法理解年轻人对救世主这个称谓的热衷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系统之前暗示过我们，你拯救了地球？”
何星文点头：“事实上，你的记忆力相当的好。”
“所以，你现在告诉我……你正在准备拯救这个世界？”
何星文朝他眨了眨眼睛。
贺向文没有断然否定对方的话，他思考了两秒，不确定的道：“如果说这两者有什么共同点的话……是这两个世界正在接壤？”
何星文没回答这个问题，他朝门口示意了下，直接送客了。
等贺向文的背影消失在他眼前，何星文跟系统道：“你说的没错，他们确实想到了这一点。”
系统并不意外：“事实上，制度的优越性正是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这是地球上唯一一个能靠集体智慧跟上我的思路的国家。”
“非常高的评价，”何星文站起身，准备完成原本既定的行程：“我该去跟法师确定下他们的研究成果了。”
王国对法师的研究放任不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为了避免法师们在这期间捣鼓出什么足以毁灭世界的成果，对他们的研究定期投以关注是一件非常必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