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会知道, 扇动翅膀的蝴蝶，能在异世界席卷起怎样的风浪。
这是一走向不同道路的分叉口。
亡灵不受欢迎是有原因的，操纵灵魂、控制死亡这两个能力徘徊在道德底线的边缘——即使这个世界的道德底线如此之低。
而赋予机械思考能力……
将活人的灵魂抽出肉体, 注入机械之中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这不仅符合亡灵生物一贯的形象, 还更简单粗暴, 是一条十足的捷径。
恩伯斯是死缠烂打非要跟着何星文回王国的，他对那些瓜分未来宏伟版图的谈判没兴趣, 也没打算代表亡灵参与其中。
他对这个神秘王国更感兴趣。
王国也没辜负他的期待, 他在伫立在城市中心的纪念碑上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原点, 险些没被闪瞎眼。
当何星文带着安迪苏找到对方时，不得不直面有些诡异的场景——对方正看着纪念碑，落泪？
何星文脚步一顿, 不太确定, 红色幽灵脸上的那两道血痕到底是不是对方在流泪……
说不定是对方一时兴起, 换了个新妆面？
虽然说幽灵跟化妆这两个词完全不搭，但这世界都魔幻成这个样子了，幽灵有点个人爱好也不是多么离奇的事情……吧？
何星文陷入思考, 倒是恩伯斯先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 带着两行血泪扭头看向他们。
“这地方也太闪了……”恩伯斯的视线落在何星文身上，血泪的颜色愈发深了，他在何星文身上遭受了第二波视觉冲击。
恩伯斯原本以为, 在王国之外时环绕在对方周身的澎湃生命力已经足够惊人了，但没想到对方回到王国后, 这种惊人程度再次升级了，他几乎跟整个王国融为了一体。
恩伯斯愤怒的戳瞎自己的双眼，换了个视角感知世界, 才算摆脱了闪瞎眼的金光。
飘在空中的红色幽灵的瞳孔变成了黑漆漆的洞，形象愈发诡异：“这里不适合亡灵，生命力太澎湃了，亡灵适合没有生命力的地方，比如说亡灵峡谷，那地方完全是由死亡和尸体组成的……”
眼看对方话痨本性再度发作，何星文打断他一时半会结束不了的话：“我有事找你。”
恩伯斯闭上嘴，思考两秒，警惕了起来：“要是想谈那个什么新秩序的话，你得去找亡灵大帝谈，我可不管这玩意……”
他声音小了几分：“再说了，我说了也不算啊，整个亡灵峡谷，亡灵大帝说了算，不然你以为亡灵大帝为什么叫亡灵大帝，当然是因为贴切了，他就是一个彻底的独裁者……”
关于亡灵大帝是不是独裁者这一点，需要结合亡灵的特殊生态来理解。
但有一点毫无疑问，亡灵之间存在着严格的等级制度。
不过既然恩伯斯说到了这一点，何星文就顺口问出了那个他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所以你跟亡灵大帝到底什么关系？”
恩伯斯卡了下壳：“这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何星文表情疑惑的盯着他看，怀疑对方在糊弄他，什么关系还能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的？
恩伯斯声音小了几分：“他是我爹，我是他哥，我们各论各的……”
你们亡灵真会玩，不愧是能让死者复生的种族。
何星文咳嗽一声，没敢继续深挖，将话题转回正事：“矮人有事想跟你谈，”
恩伯斯的注意力下移，落在何星文脚边的矮小人影身上，恍然大悟：“我还以为这是你随身携带的挂件呢，原来不是啊。”
“你找我有什么事？想复活什么人？”恩伯斯语气轻松道：“小事一桩。不过先说好，复活的死者得回亡灵峡谷。他的性格可能会发生一些变化，不过你得理解，毕竟经历了生死嘛。
要是死了很久的话，那只能复活成骷髅了，我不保证它到时候还有理智，死得太久，灵魂就会失去活性，当然要是最近才死的话，说不定能复活出亡灵法师来……”
眼看对方短短几分钟说了一大堆，没见过这种阵仗的安迪苏慢了一拍，才打断他：“不是，我不是来找你复活谁的，我是来问你要不要跟我们合作一起研究灵魂领域？”
在空中飘个不停的恩伯斯停下动作：“啊？”
安迪苏耐心的跟他解释道：“我们最近研究出了新技术，这个新技术有一点小问题，我觉得亡灵可能有办法解决这些问题。”
完全没听懂的恩伯斯：“什么？”
解释不清的矮人干脆再次拿出了那个圆盘，现场给恩伯斯展示了一遍大变机器人，然后期待的看向对方。
恩伯斯跟他面面相觑，犹豫了两秒：“就这？”
“这么滂湃的能量你们就用来折腾出一个没有任何战斗力的玩具？”恩伯斯对此感到匪夷所思：“太浪费了。”
安迪苏没被他的评价打击，对于不懂锻造的智慧生物来说，他们无法理解这个粗糙玩具的潜力很正常。
“总之，我希望它能更‘聪明’一点，能判断障碍物，能辅助矮人进行锻造，甚至能单独进行攻击……”
恩伯斯十分茫然：“这跟亡灵和灵魂领域又有什么关系？”
“我希望它能思考。”安迪苏期待的看向对方：“能具有基本的逻辑判断和分辨能力……”
恩伯斯恍然大悟：“你想给这个小玩具导入灵魂？”
他挑剔的看了眼这个粗糙的玩具：“这不太好吧，这个玩具做工可一点都不精细。没有灵魂会喜欢这样的身体，如果你们只是想要更好的帮手的话，为什么不去抓一些奴隶呢？让这玩意拥有灵魂这个想法糟透了……”
在一旁旁听的何星文有些意外，在这方面，恩伯斯居然超乎意料的谨慎。
“不不不，我不想给它导入灵魂。”
恩伯斯不提起这一点，安迪苏压根没想到这方面，他看了眼一旁的国王，飞快澄清道：“而且王国禁止奴隶贸易，更不会允许这么可怕的行为了。”
“把灵魂导入机械体中……这个想法太疯狂了。”安迪苏语气严肃道：“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不需要导入灵魂，我想要让它拥有自己的灵魂……不，不一定是灵魂。”
安迪苏有些慌乱的道：“拥有灵魂这个形容太诡异了，我只是希望它能更聪明一点……”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恩伯斯看向国王，怀疑这个小矮子脑子不太正常：“聪明是用来形容智慧生物的，他希望这个可比我们亡灵邪恶多了。”
现场突然安静下来，安迪苏陷入了思考。
何星文组织了下措辞：“这涉及到另一点，独立思维能力以及自我认知能力，如果对方并没有产生对自我的认知，那它能否被归为智慧生物？”
“当然能，”恩伯斯斩钉截铁道：“你也见过那些骷髅，他们其中大部分都只苏醒了一些残念，但他们仍然属于亡灵生物。”
失策了，差点忘记这是一个对智慧生物定义无比宽松的世界。
他们连压根没办法沟通的曼星都能凭借对方某些规律以及智慧行为定义为智慧生物，就更不要说一个具有思维能力的人造产物了。
这妥妥得属于智慧生物。
“我知道了！”沉思半晌的安迪苏突然开口道：“那就赋予他思维、生命以及新的种族。”
安迪苏看向何星文，目光炯炯：“陛下，我们可以制造一种特殊的新种族，培养他的思维能力，提高他的自我认知，直到他诞生智慧为止。”
何星文：？
对这个发展再一次感到茫然的何星文没接上话茬，一旁的恩伯斯倒是再一次开口了。
“但有点小问题，”恩伯斯提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你以为新种族是大白菜吗？想种就能种出来？你打算怎么制造新种族？”
“这就是我为什么找到你的原因，”安迪苏：“法师一定会对这个课题感兴趣，所以，你想加入吗？”
安迪苏朝他伸出手：“和我们一起研究如何制造一个新种族。”
恩伯斯声音顿时拔高：“太狂妄了，你知道你们是在染指神的权柄吧？”
安迪苏看了眼一旁的国王：“如果国王允许的话，那有何不可？”
“我喜欢你们的狂妄！”恩伯斯飘到地面上，握住了安迪苏伸出的手：“不过有一点得在一开始就说清楚，如果成功制造出一个新种族，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安迪苏耸肩：“如果确定他拥有自我判断和思维能力，智慧水平足以抵达智慧生物的最低标准，那他将自动成为民主共产国的公民，享有跟我们相同的权利和义务。”
安迪苏朝伫立在纪念碑旁的刻着王国法律的石碑示意了下道：“王国法律保证了这一点。”
恩伯斯没有其他问题了，他比安迪苏兴奋多了：“那让我们开始第一步吧！首先……”
恩伯斯卡了下壳，作为一个从未进行过实践研究的新手，他对如何进行课题研究一无所知。
“我们得先确定，灵魂到底是怎么组成的，大脑的思维能力究竟来自于何处……”安迪苏兴致勃勃：“一个怎样的大脑才能支撑机械体诞生意识。”
“亡灵大帝在这方面的造诣比我厉害多了，”恩伯斯收回手，忽而上下晃动了两下：“对了，我可以让他帮忙啊！”
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场对话神奇走向的何星文没忍住，发出了疑惑的单音节：“啊？”
白雾渐起，又因为王国的特殊性而消散在空中。
“哦，这地方他不方便进来，等会，我叫个骷髅去王国领地外跟他聊聊。”恩伯斯压根没觉得自己说把亡灵大帝叫出来就真叫了出来这个行为有多过分，他随口解释了一句，就专心致志跟亡灵大帝沟通去了。
安迪苏很欣赏对方对这个课题的态度，满怀期待的等着恩伯斯跟亡灵大帝沟通完。
何星文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场的智慧生物中唯一一个正常人。
虽然不知道问题是怎么从如何发展机械只能到如何创造机械智能种族的……
但到底没走到另一条命运的分叉路上。
今天，世界也是和平且美好的一天……个屁。
虽然道德底线守住了，也没有出现毁灭危机，但这群人接下来不会真给他折腾出什么智能生命吧？
何星文下意识的看了眼何统。
何统露出了一个笑：“您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
全身心投入在研究课题上的那两人显然早就遗忘了何星文的存在。
何星文干脆带着何统朝外走去，离开了此处。
何统不紧不慢道：“他们打算制造一种机械生命，这远远超出了矮人王国曾经的机械大军所能做到的地步。”
如果他们真能做到的话，那么矮人的机械大军将变成真正的军队，足以跟亡灵相提并论。
虽然安迪苏尚没有清楚的认知到这一点——他所提出的课题，所试图制造的新种族，是不死生物。
人造的，不死生物。
*
在这个课题成功之前，它仅仅只是一个听起来十分匪夷所思的课题而已，就像是努不利达在那场会议上提出的“构建以大陆为核心的新世界”，在真正构建这个新世界之前，它也仅仅只是一个提议而已。
一个让人趋之若鹜，一起瓜分整个新世界的疯狂提议。
何星文能把异世界的那些谈判丢给哲，但没办法把发生在地球上的对话丢给其他人。
久违的使用电脑屏幕进行的对话再一次开始了。
这一次何星文面对的不仅仅是邵明，还有坐满了整个会议室、各种肤色和人种，代表整个地球利益的人类团队。
何星文没过度关注过华国跟其他国家之间关于“全息游戏”的利益置换，但从眼前这一幕来看，经历长达两年多的扯皮，他们终于达成了一致，坐到一起，共同面对地球人类的机遇和挑战。
当然，这跟努不利达提出的那个疯狂提议有没有直接关系也很难说。
但就像大陆上的所有种族都为此狂欢一样，跟异世界维持着紧密联系的地球很难不为此心动。
“在正式开启这场对话之前……”邵明作为跟国王陛下接触最多的人而有幸成为了这场对话的主持人：“华国的同性法案刚刚于今日凌晨通过。”
他将两个红色小本本推到桌面上：“为您预留了一份。”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个红色本子从他们面前消失了。
何星文看了眼何统。
何统翻开结婚证，将内页展示给何星文，上面赫然写着国王陛下和何统的名字。
何星文：……到底什么样的程序会允许“国王陛下”这种奇怪的名字出现在结婚证上？
何统没那么多问题，他很喜欢它，给何星文展示了下这两个本子，就将它们收进了数据之中，跟之前的那些记忆一起藏在了最安全的地方。
在红色本子消失后，电脑屏幕上的光标微微一动，浮现出了字迹。
“我很喜欢。”
这个小插曲过后，这场对话才真正开始。
“我们需要跟异世界产生更为紧密的联系，”邵明：“而我们确信这对我们跟异世界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文字缓缓浮现。
“如果你们还没有陷入疯狂的话，就该清楚一点，它之所以以游戏的形式存在，就是为了保护地球文明。地球人类用自己的肉体进入异世界这一点不用讨论了，因为绝无可能。”
“那么，异世界的动植物传送回地球……”
“不予讨论。”
“不包括生命的死物？”
“可以讨论。”
“异世界拥有世界投影，那地球呢？我们能探索地球对应的世界投影吗？”
“地球的灵气复苏处于起步阶段，对地球来说，世界投影是一个无比遥远的议题，如果你们感兴趣的话，可以估算一下一个星球诞生需要多久，以此类推一下地球的世界投影诞生需要多久。”
地球诞生到如今，总计花了40亿年左右的时间，如果将其代入世界投影的话，那别说有生之年了，40亿年后，人类文明存不存在都是另一回事。
“那我们怎么从以大陆为核心的新世界中获得我们应得的利益。”
“如果你们将视线放回到游戏上的话，就能清楚如何获得你们应得的利益，游戏地图的扩张，npc的增加，新种族的出现，都意味着玩家的强度有更进一步的空间。这才是跟你们紧密相连的事情。”
“我们需要跟异世界更进一步的合作，包括对萨尔法联邦的科学进行研究等，异世界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宝藏，异世界跟地球迥然不同的生态环境、社会构成、各种文明，都值得我们进行更深入的研究。”
“……”
何星文只听了一耳朵，负责回复那些层出不穷的问题的人是何统，他们花了些时间来达成一致。
那是一个非常长的基础协议，囊括了全面的合作领域以及异世界跟地球之间双方的权利和义务。
没错，合作双方是异世界跟地球，而非国王陛下跟华国，国王陛下只能算是一个见证者以及中间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承担着保障双方合作进度顺利，在某一方违规的时候，确保一切回到正轨上的责任。
这份协议的签订标志着大陆内部的谈判落下帷幕，这场瓜分未成形的新世界的疯狂举动终于结束了。
大陆上的所有种族达成了一致，通过了以和平共处、开放研究为核心的新大陆秩序。
而这个新秩序上有着所有参与讨论的种族的位置。
这个新大陆秩序的出现，也意味着弱肉强食的大陆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王国的时代，或者说科学的时代。
*
在谈判落下帷幕后，国王陛下通过账号发布了面向所有玩家的通知，宣告了游戏将会进行一次大型更新的消息。
论坛。
《没有全息游戏玩，我要无聊死啦》
【楼主：首楼贴一下国王陛下刚发布的通知。
国王陛下v：全息游戏即将进行大型更新，更新时间定于5.27日凌晨至5.30号凌晨，在游戏更新期间，游戏将无法登入，请各位玩家做好准备，于27号凌晨前在安全区下线，以避免装备丢失。
游戏更新内容：大陆上各势力的关系调整，新地图、新职业以及新的游戏剧情-科学之路将会隆重登场。
请大家尽情期待。】
【科学之路？新职业不会是大科学家吧？】
【下个版本是科学家的崛起？】
【我就说那么多npc出现在废墟，肯定跟萨尔法联邦有关！】
【萨尔法联邦都塌成那样了，他们还能还原出科学？】
【剧情名字叫科学之路，说不定只是将剧情重心转移到科学上了而已。】
【所以！玩家终于可以抄袭现实里的发明了吗？】
【虽然都是科学，但这两者完全不是一回事吧，你还没从那些玩家自己研究出来的交通工具里吸收教训？那玩意都能动，完全足以证明了游戏压根不讲科学。】
【那还搞什么科学之路……】
【等会，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明明是都21世纪了，怎么还会有更新三天期间还不能上线的游戏？】
【国王陛下你退群吧，丢人！】
【卧槽！三天不能上游戏？过分了吧？】
【等会，仔细一想这岂不是意味着，我可以放三天假？】
【我看热搜上已经爆炸了，全是强烈要求缩短更新时间的……】
【抬头看了眼帖子标题，太贴切了。】
【三天？！这是给玩家强制断网瘾来了？】
【这更新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更新期间还不能玩？不就一个正常的版本更新吗？之前又不是没搞过，不都是悄无声息的就完成了更新吗？】
之前那些用来敷衍玩家的更新与其说是悄无声息的完成，倒不如说，只是用来敷衍玩家解释异世界某些小变化的理由。
但这次可是个大变化。
异世界需要一点时间来调整和适应崭新的秩序。
各个种族也需要一点时间来培训如何跟玩家接触，如何通过特殊的方式，即符合游戏的概念，跟玩家进行更深入的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