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形容目睹这一幕的玩家们的心情, 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巴掌大的食铁蚁慢吞吞越过边界线，爬回层层叠叠的食铁蚁之中，弱小、可怜且无助。
现场寂静许久, 无人开口。
无尽之森发起的攻击, 在食铁蚁越过边境线回到王国领地时戛然而止, 所有来自植物的攻击在越线之前, 突兀平息。
一切恢复到了嘟嘟将食铁蚁扔进无尽之森之前的模样，但玩家们被这一幕颠覆的世界观显然无法轻易恢复。
在寂静中, 唯有周遭树木的枝丫的簌簌声, 森林不远处捕食者的吼声, 以及被捕食者的逃窜声合奏成习以为常的自然之声。
玩家们看看食铁蚁，再看看风平浪静的无尽之森，最后纷纷朝嘟嘟投去了视线。
谁也没有预料到这个发展, 以至于原本只该导致两种结果的行为楞是得到了第三个结果——无尽之森根本没杀死食铁蚁。
不管是嘟嘟他们最初想的借助食铁蚁的死亡让王国插手其中, 还是系统智能的将食铁蚁的死亡判断为玩家的个人行为, 导致公测玩家人数再度负一这些准备都变得毫无意义。
嘟嘟跟其他玩家面面相觑。
“所以，这就是食铁蚁为什么是保护动物的原因？”
“所以，我们比食铁蚁还要弱？”
“不对, 重点是,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算了，放弃拉倒，这任务爱谁做谁做, 我不干了。”
“别冲动，都花了这么多时间在这个任务上了, 放弃的沉没成本太高了，我觉得我们这个思路本身应该没问题，不管怎么看, 食铁蚁突然迁徙到王国跟无尽之森的边境线外这个行为绝对跟任务有关。”
“所以，接下来怎么办？”
玩家争论的话题一路跑偏，最后定位在了食铁蚁身上。
“这玩意是点满了防御？这都能毫发无损？”
“我说为什么数量这么多的动物还能是保护动物呢，合着是因为它防御能力这么牛逼。”
“这是天生的mt啊。”
“嗯？这么说的话……”
玩家们注视着食铁蚁的目光变得若有所思了起来。
“要是我们躲在食铁蚁后面……”
“无尽之森的攻击是全方位的，遍布天上地下，就算有食铁蚁拉仇恨也没用，一进去，该死还是得死。”
“也对，那怎么办？”
玩家们再度将目光投向注视着食铁蚁的嘟嘟。
嘟嘟在思考一个问题：“刚才那只食铁蚁都被扔进去了，也没继续朝无尽之森前进，而是转身爬回原来的位置，感觉就像是强行停留在无尽之森外一样。”
“这么说的话，”另一个玩家若有所思的接过话茬：“之前我们也看到了，食铁蚁是沿着无尽之森跟王国交界处的边境线外排开的，如果食铁蚁是我们之前想的那样，无比弱小的话，那这种沿着边境线一字排开的行为可能不算什么。”
“但食铁蚁没有我们之前想的那样弱小，而是反过来，无尽之森压根杀不死它们的话……”对方：“那你们觉得这沿着边境线一字排开的行为像什么”
“全军压境。”
“战争宣告。”
“卧槽……”发出惊讶声音的玩家低头看脚边层层叠叠的食铁蚁，换了全新的目光去注视它们之后，油然而生出了后怕：“我还踩了它们好几脚，合着这是在死亡边缘反复横跳啊。”
“所以，食铁蚁……不仅不弱小，甚至比我们强多了？”
“你这个用词不太准确。
无尽之森碾压我们，食铁蚁在无尽之森的攻击前毫发无损，这怎么能叫强多了？那叫人家的实力数倍碾压我们。”
“等等，别扯开话题，那食铁蚁给无尽之森发出战争宣告，是为了什么？”
玩家反映迅速：“德鲁伊的内讧！”
“卧槽，合着德鲁伊内讧的事还真跟王国有关？”
“停停停，这跟我们完成转职任务有关系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玩家们脱离食铁蚁、王国以及德鲁伊这三者错综复杂的关系，聚焦在他们尚未完成的任务上，发现……好像确实没什么关系。
食铁蚁或许会对无尽之森造成威胁，但那跟玩家又没关系，玩家既指挥不动食铁蚁，也等不了一个不确定的食铁蚁发起攻击的时间。
至于王国跟德鲁伊，那或许会成为下一个大型任务，就像奥术学院那样，但这依旧跟玩家们的转职任务无关。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带回那些原先在王国，但突然回了无尽之森的德鲁伊，跟插手德鲁伊的内讧没有直接关系。
现场再度安静了几秒，玩家们纷纷露出了“这个任务怎么怎么难”的表情，退缩和放弃这两种情绪在他们脸上清晰可见。
嘟嘟除外，她保持着若有所思的观察食铁蚁的动作，不仅没有因为任务难度过大而生出退却之心，甚至相反，她正为此兴致勃勃。
等嘟嘟从自己的思绪内回过神，察觉现场气氛过于安静时，她站起身拍了拍手，将在场玩家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起码我们已经知道王国跟无尽之森的战争一触即发……”
她看了眼层层叠叠的食铁蚁：“我觉得距离现状被打破不会太久……这跟我们的任务确实没什么直接关系，”嘟嘟若有所思道：“但起码存在间接关系。”
“间接关系？”
玩家们纷纷思考了这个词，有玩家重新捋了一遍：“我们的目的是把林肯他们从无尽之森带回王国，但林肯参与了德鲁伊的内讧，不肯回来，那么，要把他们带回来的话，就只有内讧结束这一个选择？”
另一个玩家补充道：“内讧结束，林肯他们获胜。”
嘟嘟反应了过来：“我们回去找树人。”
玩家朝着森林外移动，隐约传来对话声。
“怎么又要回去找树人了？”
“嘟嘟，你想到什么了？”
嘟嘟：“王国都大军压境了，树人还留在王国，这代表什么？”
“他是我们这边的？”
嘟嘟继续道：“树人是我们这边的，那林肯也肯定是我们这边的，那无尽之森的内讧还能是哪两方？王国又为什么要让食铁蚁在无尽之森外大军压境？”
“啊，我知道了，无尽之森的内讧，是反对王国的德鲁伊跟支持王国的德鲁伊之间的内讧，食铁蚁是王国为了确保林肯他们获胜的后手。”
*
德鲁伊学院跟往常没有区别，只是玩家的踪影消失了。
所有玩家都在做奥术学院的任务，导致王国其他城市几乎看不到玩家的身影。
偌大的温室中，树人位居其中，枝丫移动，照料着温室中的植物，寥寥几个德鲁伊在温室外忙碌，将从森林里带回来的状态不佳的植物分类整理，准备救助。
玩家们的到来没引起他们的注意力，德鲁伊压根没把视线从植物身上挪开。
嘟嘟他们顺利的停在了温室外——德鲁伊的规定，玩家禁止进入温室。
“树人——”嘟嘟提高音量道：“我们遇到了些麻烦。”
慢吞吞照料着植物的树人没改变自己的动作，温室里响起对方慢吞吞的声音：“那是你们的事情。”
嘟嘟装作没听见他的话，继续扯着嗓门道：“德鲁伊打起来了。”
树人没搭理她。
嘟嘟朝其他人做了个“果然他早就知道”的口型，继续道：“林肯他们不肯回来。”
树人依旧没有搭理她，显然他十分忠实的贯彻了他方才的回答：这是玩家的事情，跟他无关。
嘟嘟：“王国的食铁蚁都已经做好进攻准备了。”
树人依旧没有反应。
看来这些他都知道……
当然，指望树人对此一无所知更让人诧异，毕竟树人是自然的一份子，虽然王国的自然排斥了他，但远方的自然可没有排斥他，它们会忠实的将发生在大地上的事情告知树人。
只要树人想知道，那他的消息就能比所有人都灵通。
嘟嘟继续道：“你要是没什么想说的话，那我们就去请国王插手，尽快结束德鲁伊的内讧了？”
树人依旧没有给予任何反应。
嘟嘟朝其他玩家做了一个“他果然是站在王国这边”的表情，最后跟对方确认：“只要我们把林肯他们带回来，你就帮我们转职德鲁伊，对吧？”
树人这次给出了反应：“我说到做到。”
“没有其他条件？”嘟嘟试探对方：“比如说保证其他德鲁伊的安全？又或者是保证无尽之森的安全？”
树人没搭理她。
玩家们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离开了。
*
论坛。
《说出来你们恐怕不信，我要去见国王了。》
【还是我，还是之前那个转职任务，总之说来复杂，我就长话短说了……】
【卧槽？这信息量太大了。】
【所以无尽之森内讧是王国的支持派跟反对派产生了冲突？不对啊，作为一个独立的主权国家，林肯他们支持王国干什么？】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楼主你说了一通有的没的，完全没提你为什么要去见国王了？】
【楼主：我这不是急着给你们解释前情提要吗？关于我为什么要去见国王……是这样的，我跟游表达了我希望王国尽快发起对无尽之森的进攻，然后把德鲁伊给我的任务跟他解释了下，最后游跟国王汇报完情况，告诉我，国王要见我。】
【卧槽！你这是掺和到主线任务里去了？不然国王这种几乎神隐的npc为什么突然要见你？】
【那看来下一个大型任务就是德鲁伊的内讧了？】
【策划终于开窍了？大型任务一个接一个，上级终于给kpi指标了是吗？】
【等会，我捋一下，所以你这任务是百分百能完成了？
除非王国输了，林肯他们没打赢，这任务才有可能失败。
但王国作为策划钦定的玩家唯一绑定势力，完全不可能输啊。】
【卧槽？这波，这波啊，是飞龙骑脸，稳赢。】
【！！！艹，前几天死的次数太多，我就放弃了，现在回来加入还来得及吗？】
【那要看你那任务还是不是在进行中了。】
【我没关注过这一点，不过我没点放弃任务，我上线去看一下。】
【不用上线了，我之前离开队伍的时候，关注了下，它已经显示失败了。】
【？？？我又没选择放弃，它凭什么说失败就失败了？】
【别问，问就是系统智能判断。】
【卧槽！早知道我就在坚持一下了，我tm刚走。】
【千金难买早知道啊，要早知道德鲁伊还有这个转职任务，我说什么也不会转职锻造师，十个玩家里有八个玩家是锻造师，没前途。】
【楼主：我还没见国王呢，别抢着给我立flag了，万一等会国王决定一百年后再动兵，那我是放弃呢还是不放弃？】
*
主城，国家行政管理局。
在转职任务遭遇层出不穷的困难后，任务共享人数从最初的几千个玩家直线下跌，最终获得国王邀请来到主城的只有几十个玩家。
第一次步入主城的玩家，议论纷纷。
“这就是主城？布局什么的跟新手村一模一样啊。”
“别说新手村了，王国所有的城市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完全没有区别。”
“如果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主城npc数量好多。”
“我还看到了好几个老是在国王陛下视频上出现的npc，炎、黄……诶，那是哲吗？”
哲十分清楚玩家们有多不受控，在简单的跟玩家们打了个招呼后，就提前警告了他们。
“在国王面前注意你们应有的礼貌。”哲领着他们朝行政管理局内部走去，绕过来来往往的npc，走进更深处的走廊，瞥了眼玩家：“所有人都不会喜欢冒犯国王的子民。”
落在哲身后的玩家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什么叫所有人都不会喜欢冒犯国王的子民？”
“我猜这是如果在国王面前表现的不好，王国所有npc的好感度都会跟着跌的意思？”
在推开会议室的门前，哲瞥了眼仍在窃窃私语的玩家。
玩家们瞬间安静了下来。
过于静谧的气氛、来往行色匆匆的npc以及即将见到的npc身份，莫名让玩家跟着严肃了起来。
紧闭的会议室大门被推开，空荡荡的房间里有人俯首于厚重的资料中。
何星文从资料中抬头，看了眼声音发出的地方，充满了好奇和兴致勃勃的年轻面庞，闯入了他的视线。
怎么说呢？一般情况下，他都是在对面那群年轻人之中的。
何星文看了眼自己手下厚厚那叠等待着他批阅的待处理文件，又看了眼因为看到稀有npc而兴奋的玩家，真切的生出了，自己正走在不同道路上的清楚认知。
对比总是能更深刻的彰显变化。
感慨一闪而过，何星文朝圆桌示意了下：“坐吧……”他回忆道：“树人委托你们把德鲁伊带回来，是吗？”
嘟嘟看了眼哲，坐到椅子上，没跳出什么扣声望的通知，才朝其他玩家点头示意安全，然后现场响起了椅子拖动声，部分玩家坐了下来，而另一部分玩家则因为没有位置保持了站姿。
“对……”嘟嘟不是很擅长的说着套话：“德鲁伊是我们的好朋友嘛，我们非常同情他们的遭遇，所以很想帮助他们。”
同情他们什么遭遇？同情他们比你们强无数倍吗？
嘟嘟：“我们做了很多尝试，但无尽之森都拒绝了我们，所以我们希望得到您的帮助，来拯救那些陷入危险的德鲁伊。”
何星文思考了两秒：“你想得到什么帮助？”
说起这个，嘟嘟瞬间来了精神：“我们希望王国能插手德鲁伊的内讧。”
“德鲁伊拒绝了我。”何星文平铺直诉：“林肯不希望其他种族插手他们种族内部的分歧。”
有玩家小声嘀咕了一句：“林肯是傻子吗？都到这种地步了，还逞强？”
然后所有人齐刷刷的跳出了数个通知：王国声望值降低、王国好感度降低、一大群npc好感度降低……等等。
没有比这更好的警告了，所有玩家立刻闭紧嘴，生怕好不容易刷上来的好感度就这么被扣光了。
嘟嘟为这个意外的回答楞了数秒，有些不解：“但树人想让我们插手……”
哲在一旁插入对话：“他可没让你们插手德鲁伊的内讧，他只是让你们把那些德鲁伊带回来而已。”
嘟嘟反应了两秒，决定直击重点：“所以，王国能把他们带回来吗？”
“我尊重德鲁伊的意愿。”何星文道：“林肯他们显然没有从分歧中脱身的想法。”
有个玩家弱弱的举手：“既然这样的话，那食铁蚁……”
何星文朝他眨了眨眼：“动物季节性的迁徙总是如此出人意料，不是吗？”
是吗？提问的玩家茫然的两秒，恍然大悟：原来食铁蚁之所以出现在无尽之森外，是因为季节性的迁徙啊！
除了部分傻白甜之外，大部分玩家还是能分辨的出国王这句话里的暗示的。
看来策划没打算让他们这么简单就借助外力完成转职任务，嘟嘟对这个发展并不意外，虽然有点失落，但这符合他们的判断。
毕竟这个转职任务已经用几千个玩家的放弃证明了它的难度。
嘟嘟进行最后的垂死挣扎：“所以，我们只能等德鲁伊自己结束内讧吗？”
那倒不是。
这个世界又没有什么国家名声之类的概念，更不存在国际谴责的行为，弱肉强食的世界，拳头大的说了算，不需要找多余的借口。
“这取决于我的想法。”
现场寂静了两秒，玩家们看了眼平静的通知框，意识到，这个npc说的取决于他的想法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而不是一个待完成的任务。
有玩家动了动嘴巴，想起刚才那一连串扣声望和好感的通知，又闭上了。
嘟嘟花了两分钟跟上这个npc话锋的急转弯：“那您打算怎么做？”
何星文放下笔，看向玩家们，重复他之前的话：“我尊重德鲁伊的意愿。”
“所以您的想法就是尊重德鲁伊的意愿？”嘟嘟十分艰难的咽回那你说个屁的后半句话。
何星文似乎没看出她的想法，继续道：“没错。”
有玩家忍不住嘀咕：“那还谈什么？”
然后再度收获了一堆好感和声望下降的通知。
“据我所知，你们为了树人的请求，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何星文露出一个克制的微笑：“我很欣赏你们百折不挠的勇气。”
嗯？玩家们竖起耳朵。
何星文：“我相信你们更愿意凭借自己的力量来完成树人的请求。”
不，我们完全没有这个想法。玩家们稍微低了低头，生怕自己迫不及待的表情出太过明显。
何星文：“作为对你们勇气的奖励……”
玩家们眨巴着闪亮的大眼睛，迫切的注视着何星文。
何星文扬声：“努不利达，麻烦你带他们去跟林肯见一面。”
在走廊另一端偷听他们讲话的努不利达翻了个白眼，但出现在何星文面前时，俨然是无比热情的模样。
“国王你真是一点都没找错人，我可擅长当保姆了。”努不利达朝玩家们露出假笑，加重语气道：“特别擅长。”
何星文自然的忽略对方的不满——相信一个恶魔表达出来的情绪？
无数智慧生物的血与泪证明了这有多愚蠢。
何星文顺手给恶魔上了个枷锁，避免玩家在半路就被恶魔给卖了：“我不希望在之后从他们那里获得任何，关于你没有好好履行我的任务的消息。”
“怎么会呢？”努不利达领会国王的警告，方才那股做作的不满瞬间烟消云散，热情的揽着嘟嘟的肩膀道：“国王你的子民就是我的兄弟，我绝对会百分百完成您的任务……”
说道这里，他停顿了下，跟何星文确认：“只要让他们见到那个德鲁伊，这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得到国王的认可后，努不利达推搡着玩家们朝外走，边走边信誓旦旦的跟何星文保证：“保证完成任务，尊敬的陛下。”
被恶魔迫不及待推出门外的玩家：有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