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神原野应该是什么模样？
未曾接触过它的玩家或许对其有诸多模糊的猜测, 包括那个曾被提到过，但没真正接触过的种族-兽人。
但当它真正出现在所有人眼前时，模糊的想象变成了现实。
辽阔的大草原伫立于苍穹之下, 跟王国截然不同的风景, 带着粗糙的原始气息, 扑面而来。
风中有青草的气息, 更多的，是屎臭味。
被传送到目的地的五个玩家没来得及为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辽阔画卷震撼, 就先遭受了猛烈的气味攻击, 第一反应全是捂着鼻子, 警惕的四处打量。
弹幕立刻刷屏。
“？这是什么离奇的仪式吗？为什么抵达兽神原野之后要捂鼻子？”
“可能是因为臭？”
“直播画质太好了……连屎都这么清晰，就不能帮忙打个马赛克？”
“卧槽？还真有屎啊？”
“我对大草原的美好幻想算是彻底破灭了。”
“说好的风吹草低见牛羊，结果只有风吹草低见一坨坨屎？”
“这很正常, 你们想啊, 草原上牛羊多对吧？那它们总得拉屎吧？”
“有道理, 但问题是这不是在游戏里吗？有必要做的这么真实吗？”
“什么？npc居然要拉屎？策划脑子有坑给npc弄这种设定？”
“说的好像策划脑子有坑这件事你们头一回知道一样。”
“那问题来了，牛羊属于npc吗？”
“等会，我突然想起来了, 这地方有兽人对吧？那兽人在这游戏里到底是什么模样？反正我对策划没报一点希望, 兔女郎是肯定不存在的。”
“你们要是没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几坨屎上，就会看到，在镜头的左上角有一堆帐篷。”
“主播是接了任务来的, 他们传送的地点应该就是在那个什么部落吧？”
“主播为什么半天没反应，是不是被臭晕了？”
正在被弹幕惦记的王伦, 倒不是被臭晕了，他在试图找出条路来……一条安全的，不会踩到屎的路。
终于缓过来的绿叶率先开口：“这也太多了, 我们是被传送到厕所了吗？”
叶犬已经完成了王伦正在做的事情，得出了结论：“别看了，直接走吧。”
李某打量不远处那群帐篷围成的部落，若有所思：“部落的科技是不是有点落后？”
在视线范围之内，根本没有一条绝对安全的路。
王伦放弃了，听到李某的话，也打量了下那个粗糙简陋的部落：“我觉得这个问题可以改为，兽神原野有多落后。”
王大壮率先迈出脚步，在其他人看勇士的目光的注视下，坦坦荡荡的离开了疑似“厕所”的地点，朝帐篷走去。
其他人连忙跟上。
绿叶在一旁接过话茬道：“这游戏里的科技断层一直很严重，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兽神原野之前混乱的时间太久，没来得及发展科技。”
叶犬皱着眉，打量四周：“那他们的卫生习惯一定更糟糕。”
李某盯着渐渐显露出真面目的部落，低声道：“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走在最前面的王大壮给出定论：“我们完蛋了。”
部落由一堆帐篷搭成，除此之外，几乎看不到人类文明的痕迹。
燃烧的篝火是帐篷围绕的中心，在篝火旁立着一根不知名兽类的长牙，几乎与人等高，最上方的尖锐处挂着一具尸体，准确来说，是半具，属于兽的那半具。
恶魔是一个外形奇形怪状的种族，除去努不利达外，其他的恶魔几乎全都能用凑合、扭曲来形容，就像是将几个不同种族的动物的某部分搭配上人类的躯体。
但眼前这具尸体不同，它凝固在从兽变成人的状态，白皙的手脚已然变成人类的模样，脆弱又毫无力量，但除此之外的其余部分，仍是属于兽的那部分。
这是一种不知名的野兽。
准确来说，玩家之前没见过，长长的獠牙，锐利的角，覆盖着厚厚的皮毛，本应有着矫健的四只蹄子，但现在，蹄子变成了手脚，在篝火上翻转，散发出肉类的油脂气息。
它的外貌跟地球上的牛羊相近，只是体型更大，杀伤力也更强，当然可能攻击欲望也更为充沛。
王大壮没有过于靠近那片帐篷，只是帐篷本身就摆放的比较稀疏，以至于他们稍稍靠近，就将所有场景收入了眼中。
王大壮停下脚步，扭头去看其他玩家。
在场玩家的表情都有些糟糕。
就连弹幕，也被这一幕给震住了。
“卧槽！好家伙，这完全是原始部落吧？”
“食人族？！”
“卧槽，从文明社会迈入野兽时代的这一步迈的也太大了。”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保留野兽的躯体，却要把属于人的那部分给烤了。”
“突然就理解为什么大家都不爱跟兽人玩了，这也太野蛮了……”
“萨尔法联邦跟兽神原野离得这么近，但差的也太远了吧。”
“虽然这一幕确实很震撼，但你们是不是该看一眼拿着手脚在烤的那家伙，虽然他把自己涂得花里胡哨的，但确实是人类外表啊。”
“兽人兽人，好歹名字里还跟人搭边呢，能变成人不是很正常？”
在玩家停顿的时候，篝火旁的人群早已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他们似乎是在进行什么仪式或者是聚会，反正王伦他们一点都不想深思他们聚在这里的真正原因。
倒是人群打量完他们后，没有急着跟他们接触，而是发出了热闹的议论声。
王大壮犹豫了下，扭头看绿叶，诚挚道：“我觉得我们现在跑还来得及。”
任谁在看到如此富有冲击力的现场，再看到一群满脸涂满纹路的家伙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时候，都会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它就像这里特有的血腥味一般，混合着屎的气息，在辽阔的草原上，原始到让人不安。
绿叶扭头看王伦：“埃之金的信物在你那吗？”
埃之金本该跟他们一起过来，介绍雇主和雇佣兵双方，但王国眼下的情况显然不容许他到处乱跑——当时王伦身后还排着一条长队，无数玩家望眼欲穿的等着他们赶紧走人呢。
所以对方只好折中，给了王伦一个证明雇佣身份的信物。
但现在看来，哪怕顶着那么多玩家的虎视眈眈，他们也该坚持把对方拽来的。
玩家尚未深入了解的大陆，终于借由兽神原野，向玩家露出了弱肉强食秩序的一角。
在绿叶说话时，叶犬始终眯着眼注视着那群人，直到那群人的议论突然中止，并朝叶犬他们所在的方向投来视线的时候，他猛的拽了把绿叶，转身就跑。
从远处飘回一个字：“跑——”
转眼间，大地震动了起来。
慢了一拍的绿叶下意识的看向方才那群人所在的位置。
没有人，只有一群巨大的牛群，践踏着大地，朝他们冲了过来。
王伦倒吸了口冷气，他比绿叶看到的过程更全面。
他亲眼看到了人群从人变成野兽的整个过程。
就像是撕开一层皮，膨胀的躯体从人皮下挤出，这个画面绝对跟任何美好的想象搭不上关系，是更为原始、也更为赤裸的躯体变化。
就如同他们所见到的那个插在尖锐牙齿上的躯体一般，朝着他们奔腾而来的牛群，长长的皮毛迎风扬起，如果不是王伦他们就位于对方冲撞的道路上的话，想必会更有兴趣欣赏这个场景。
尖锐的角跟牙齿不是对方最有力的武器，巨大的体型和奔跑导致的冲击力才是他们最有力的攻击。
王伦他们知晓了为什么帐篷稀疏围着篝火而立的原因。
因为它有可能是一次性的。
牛群踩踏着地面，将拦在前进道路上的一切存在，踩得粉碎——包括玩家。
没有任何单独的个体能在这样一群巨大生物的践踏下幸存。
只能再次庆幸，玩家没有痛觉这一点了。
白光微弱的在牛群脚下闪现，牛群克制不住力道的跑出一段路，才缓慢的一个个停下脚步，转头搜寻战利品。
他们什么都没找到，包括尸体。
*
白光闪现，王伦他们在距离死亡地点最近的临时复活点复活。
绿色在余光中闪过，王伦干脆利落、看都没看，就往旁边的洞里一钻……匆忙间还撞到了另一个人。
王大壮比他更快的闪进了甬道，显然他比他更熟悉如何在这里生存。
王伦顺着甬道滑到武器室后，跟王大壮对视了一眼，稍微等了等，才等到了其余三人。
五人小队重新汇聚。
叶犬抱怨道：“你们动作太慢，我都说了往这里钻。”叶犬落后一步，不是不熟悉地形，而是因为顺带了另外两个没来过无尽之森的菜鸟。
绿叶打量四周，好脾气的道：“本能反应，只是没想到这里居然这么危险。”
李某在一旁跃跃欲试：“无尽之森还搞地道战呢？这么有意思？”
王伦幽幽的叹了口气：“出师未捷身先死……”
那几个人压根没搭理他。
绿叶：“大壮你之前说的没错，无尽之森确实很能锻炼反应速度。”
王大壮摸了摸脑袋。
作为有追求的玩家，李某第一时间意识到了无尽之森的特殊性：“这里的日常任务怎么样？基础设施建设在哪呢？”
叶犬懒洋洋的解释道：“日常任务也差不多，反正就死去活来呗，比起基础设施建设，保卫建筑物才是我们的主要任务。”
被完全忽视的王伦瞄了眼弹幕：“实不相瞒，其实观众都在嘲笑你们，这可是几千万人气的直播，你们注意下影响。”
那四个人立刻有了反应，齐刷刷扭头看向王伦。
叶犬一本正经的挽回自己的形象：“我们带个埃之金过去吧。”
李某破罐子破摔：“我觉得这任务难度可能会超乎想象的高，我们亏了。”
王大壮耿直道：“无尽之森的埃之金没那么忙，说不定可以抽出时间跟我们走一趟。”
绿叶拍板：“行，那我们去找埃之金。”
这次直播的主角·这个任务的发起人·这个小队的组织者王伦：？
弹幕疯狂嘲笑主播。
“哈哈哈哈哈哈，伦啊，其实你才是那个不重要的。”
“绿叶，靠谱！”
“主播脸上写了一排大字：绿叶你抢我戏了。”
“说实话，主播你有没有意识到，刚才兽人冲过来的时候，只有你愣在原地没动，绿叶在问你要信物，叶犬已经跑路了，王大壮狂化了，李某在找避开牛群的安全点……”
“别瞎说，主播这是为了直播，不然咱们刚才能有那么真实的被牛群碾压的3d裸眼效果吗？”
“那拜托主播下次别这么真实了，我差点就被吓的心脏骤停了。”
“好大，好圆……的蹄子啊，卧槽，我眼睁睁看着它一脚落了下来。”
“嗯……那是主播视角的最后一眼。”
“你别瞎说，谁嘲笑大神们了？我们明明是在嘲笑你。”
“还回去干嘛？这群兽人简直就是野兽，压根没办法打交道，正常人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吧？而且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个野蛮冲撞，说实话，我觉得主播你现在就可以放弃这个任务了。”
“别说了，那一幕已经是我的心理阴影了。”
“事实上，我觉得这是策划从食人族里得到的灵感，毕竟现在原始森林里不还有这种部落吗？再说了，人类文化进程的早期，这种类似的祭祀行为也不罕见。”
王伦瞄了眼弹幕，跟上小队前进的步伐。
跟无尽之森的埃之金的沟通意外的顺利，对方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并再度开启了空间传送。
短短十几分钟后，王伦他们重新回到熟悉的地方。
牛群冲撞后的痕迹清晰的烙印在地表，连屎都被踩干了。
埃之金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带着王伦他们径直朝帐篷的方向走去。
绿叶借着这段短短的路程，完成了兽人的信息获取。
“所以，兽人是一种兽性大于人性的智慧生物？”绿叶若有所思的总结道：“他们兽性大到什么程度？”
埃之金传授接触技巧：“将他们视为野兽会更容易打交道些。”
弹幕一针见血的总结对方话里的含义：“也就是说，跟野兽基本没区别？”
“这也能算智慧生物？”
“别忘了，连曼星和地精都算智慧生物，显然这个游戏对智慧生物的标准低得离谱。”
“我算是理解为什么隔壁的迪曼帝国都发展出封建制度，分分合合了，兽神原野这么块小地方打几个纪元，都没统一了，合着是因为这群兽人压根不是人。”
“咦？这么说的话，狼族部落是怎么做到即将统一兽神平原的？”
“既然都是野兽了，那也别指望他们能搞阴谋诡计了，所以，要么是狼族进化出了脑子，要么靠绝对实力压制了其他部落。”
“不管哪个，感觉都很不妙啊。”
“？有什么不妙的？难道还能影响国王直接碾压兽神平原吗？”
埃之金带着王伦他们一行人走到之前的死亡地点，从这个位置能清楚看到人群聚在篝火旁分尸。
王伦他们齐刷刷的停下脚步。
人群中领头的兽人用指甲划开那具被挂在尖牙上的尸体，熟练的挖出牛角，然后沿着牛角的那个洞用一种轻松的姿态，将整张牛皮剥了下来，鲜血和肉一并袒露在众人面前。
围着篝火的人群似乎凑得更近了。
对方的动作仍在继续，用一种庖丁解牛式的熟练，将肉块切割，剔出一具巨大的骨架。
埃之金走了几步，发现王伦他们停下了脚步，遂扭头看了他们一眼，带着几分疑惑。
绿叶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只朝篝火的方向示意了下。
埃之金语气轻松：“显然，我们赶上了一场送葬。”
“送葬？”
“部落内的兽人死后，举行的一种仪式，”埃之金的话变得有些艰涩，也有可能是因为翻译难度增加导致的：“每个种族都有让死者安息的不同仪式，不是吗？”
人群里的每个人都分到了不同大小的肉块，开始了这场送葬的最后一步。
事实证明，他们是吃生肉的。
埃之金察觉了玩家们对这一幕的排斥，他索性也不再往前走了。
人群中有人朝他们的方向看了眼，或许是因为埃之金的存在，玩家没重复方才的遭遇。
主持分割仪式的兽人单独离开人群，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埃之金？”对方甚至还很热情，远远的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这不是我们约定的贸易时间。”
“我是来完成你之前的委托的。”
对方回忆了下，歪头看了眼王伦他们。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王伦他们更为清楚的确认了对方跟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除了那些涂抹在对方脸上的不明纹路。
纹路没有规律，也没形成任何图形，密密麻麻的遍布整张脸，让对方显得异常可怖。
“我还以为他们是猎物呢，”对方抽了抽鼻子，分辨出了王伦他们就是方才那群人，遗憾道：“没想到，死掉就不见了。”
埃之金对此也不意外，为玩家做介绍：“这是玩家，这是毛牛部落的族长，壮。”
“玩家？”壮挠了挠头，显然对这个名词并不陌生：“他们就是玩家？”
他打量王伦他们的视线变得炙热了起来，下意识的朝王伦他们迈出了一步，近距离打量这个传说中的种族。
对方高大的体型带来些许威慑，但在没有猝不及防遭遇掉san场景的前提下，不会死亡的玩家显然不会为此恐惧。
起码他现在还有个人样呢。
壮打量完玩家，迅速失去了对这个传说种族的憧憬，不满的对埃之金抱怨道：“他们太弱了，这五个还不够一只灰狼塞牙缝的呢，我想要的是能在战场上作战的勇士！不是废物。”
五个“废物”朝对方投去视线。
埃之金面无表情：“这桩委托的报酬只有一百个银币……”他慢悠悠的拖长语调道：“您想用一百个银币雇佣到什么勇士？”
壮抱怨的表情立刻消失了，显然兽人也很清楚他们给出的雇佣价格有多低。
“好吧，好吧，”壮语气勉强道：“他们会加入我们跟狼族部落的战斗……”
埃之金加上定语：“一场。”
“什么？只有一场？”对方再度开始了抱怨：“要知道，那可是狼族部落，一场战斗够他们做什么？够他们去死个几次吗？”
埃之金不得不再度提醒对方：“难道你以为狼族部落会需要发起第二次进攻吗？”
他指出事实：“狼族部落打败毛牛族，只需要一个回合。”
壮脸憋的通红：“但我们不会就这样认输的！”
“这跟埃之金无关，”埃之金展现出了玩家从未见过的冷漠姿态：“一场战斗，不论输赢，结束之后，委托自动完成。”
壮看了眼王伦他们，露出包括嫌弃在内的诸多复杂情绪：“一言为定。”
埃之金完成了自己来此的目的，在离开前，掏出几个定点传送卷轴挨个发给玩家，嘱咐他们道：“在临时复活点复活后，用它直接回战场。”
虽然埃之金无法复制王国的临时复活点，但他们仍为此折腾出了某种意义上的替代品，以确保赏金猎人这个项目的合作能继续下去。
玩家目送埃之金离开兽神原野，一扭头，壮黑着脸带他们朝那几个帐篷走去。
他非常狡猾，或者说自认为非常狡猾的道：“我们不提供食物。”
玩家看了眼正在进食的兽人，纷纷表示他们不用对方提供食物。
壮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玩家终于走到了这个由帐篷围绕而成的简易部落，然后发现，所见即所得。
他们之前看到的，就是这个部落所拥有的一切。
没有牛羊，没有铁器，没有盔甲，帐篷就是他们的最大财产——还在刚才被踩踏了一半，以至于有一半的兽人晚上可能没地方睡。
整个部落顶多只有百来人，没有老弱，全是正值壮年的男性和女性。
而这场送葬之所以出现的原因也无比朴实。
他们必须为即将来临的大战做准备，这个准备，不是武器，不是防御，更不是作战方略，而是吃饱肚子。
“那他……”绿叶指了指那具骨架，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想问的是什么。
壮瞥了眼骨架，平淡道：“阿嬷已经很老了。”
“阿嬷？”
一旁吃饱的兽人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帐篷睡觉。
有人回答了这个问题：“她是部落的巫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