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偶尔的柔软和脆弱过后, 一切仍要回到眼下最关键的问题上。
这次短暂的跨维度对话,对大陆来说过去了多久。
虽然对话时间十分短暂,但对于随机流逝的时间比来说, 这没有其他意义, 毕竟在回到大陆之前, 谁也不知道, 盲盒里究竟会开出什么样的“惊喜”。
何统感知完时间流逝,给出了答案:“两年。”
现场安静了几秒, 何统继续道:“异世界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何星文深吸了口气。
“这不算坏消息, ”何统:“从大陆这二十年的变化来看, 您所主导的新秩序在没有您的情况下运行良好,且因为玩家们这条“鲶鱼”的存在,新秩序仍充满着活力和对科学的追求。
同时, ‘游戏’的运行一切正常, 从游戏主控制台的情况来看, 虽然有一些小小的波澜,但玩家仍然顺利的成为了大陆新秩序中的一员。”
何统的声音平静流淌,两年的时间对他来说, 确实不至于产生数据波动。
“您的‘主线任务’的第二阶段, 平衡大陆跟王国之间的原住民数量应该已经完成了。”
正在感受眨眼间流逝了两年时光所带来的复杂情绪的何星文:?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猜到何统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何统语气平静:“您需要我帮您定回家的车票吗?”
我……你……那个……现在说我刚才只是给自己立了个flag还来的及吗?
倒不是何星文转眼就后悔了,只是时间流逝的太快,以至于一切都需要重新考虑, 比如说,他失踪两年, 他爸妈的寻人启事不会已经贴遍大江南北了吧?
对何星文而言,方才过去的只是一小时不到的对话时间,但对其他人来说, 这是真切发生的,没有何星文参与的两年后……
何统从何星文的沉默中得出答案,他贴心的带过这个话题:“那您接下来打算回王国吗?”
何星文思考片刻,话题忽而跳跃:“我在华国的失踪人口名单上吗?”
“事实上,为了避免不确定的时间流逝导致意外,我留下的那部分数据一直在维持您跟唯一联系人之间的稳定联系。”何统:“直到您重新回到大陆,或者唯一联系人不再需要稳定联系的时候为止。”
“稳定联系?怎么做到的?”何星文下意识的道:“你还在地球上克隆了一个我?”
“在地球的科技文明迈入信息媒体时代后,维持稳定联系并不需要真实接触,只需要稳定的信息交流,以及满足偶尔出现的视频需求就足够做到这一点了。”
何星文:“所以两年了,我爸妈都没发现跟他们沟通的那个人不是他们的儿子?”
何统如实道:“以我对您的了解程度和信息演化能力来说,如果他们能察觉到异常,那反而不合理。”
但一般的科幻小说里,不是这样写的……
何星文欲言又止,考虑到何统对于互联网的掌控力度,把多余的问题咽了回去。
“我得回地球看看。”
在世界转换的时候,何星文依稀听见了何统的声音。
“所以,您需要我帮您订票吗?两张高铁票怎么样?”
所以,你还没放弃跟我回家见爸妈这个想法吗?
*
虽然时间一眨眼中快进到了两年后,但何星文重新出现在卧室里时,周遭的一切摆设仍好像他方才只是玩了几个小时的游戏。
没有想象中布满灰尘的模样,何星文窗台上的绿植甚至长的不错,郁郁葱葱……
等会?
何星文盯着自己窗台上郁郁葱葱的绿植发出了疑惑的问句。
“为什么我家窗台上会有这些东西?”
他搜寻记忆,不记得自己之前养了植物——还是这么一大群。
数据在一旁堆砌成人形,何统顶着一张帅气且没有攻击性,眉眼间似乎有诸多明星的影子,但仔细一看又帅得十分具有特点的脸出现在了何星文面前。
“这些植物……”何统解释道:“你妈之前沉迷种花种草,买了一大堆都没养活,你爸就偷偷把剩下那堆还没死的寄给你了。”
何星文顶着满脑袋问号:“为什么寄给我?”
“免得被你妈都霍霍了,刚好你不是上班了吗?在办公室里养花养草还能防护射呢。”何统补充道:“这是你爸的原话。”
何星文有种穿越到了平行时空的错觉,对何统话里的自己分外陌生:“等会?我还上班了?”
“在您肄业且沉迷游戏长达一年半之后——也就是失踪的这两年最初,我觉得按照华国社会的潜规则,为了确保您个人形象能得以成长,您应该做出一些改变,所以您找了一份工作。”
这也太细节了,还要考虑个人形象成长?
何星文突然理解了为什么他爸妈没察觉出这两年里跟他们交流的是个假儿子了……
这谁能猜到啊,何星文看了眼窗台上郁郁葱葱的绿植想。
“对了,你爸说你要是集团合并采购案还没谈完的话,今年过年也不用急着回来……”
何星文很难不打断何统的话,并复述某个让他疑惑的词语:“集团合并采购案?”
“是这样的,在您找到新工作之后,因为个人能力突出所以在最初的那一年升职加薪成为了总经理,第二年,您辞职开始创业,白手起家,打造商业帝国,并于近期开启了集团合并采购案……”
越说越离谱了,何星文深吸了口气,十分不可思议:“你这编的这么离谱,我爸妈还信了?”
看来老年人是最广大的受骗人群这个结论果然是有现实依据的,这么离谱的谎,他爸妈都敢信?
一年建立商业帝国这种事情,何星文还以为只有小说里才敢这么写。
他记得他爸两年前还挺精神的,怎么过去两年时间,就眼看有老年痴呆的迹象了?
“客观来说,这不能算是编的,”何统:“除去您没有跟公司里的任何一个员工亲自接触之外,您所遥控指挥的集团目前确实势头正好,正在准备进军……”
何星文跟何统对视了片刻,伸手拿起手机,低调的点开自己的余额。
妈呀,有生之年,何星文都没在自己的余额里看到这么多个零。
“这……”何星文看一眼手机,再看一眼何统,反复数遍后,把手机放回桌上,颤巍巍的坐到了椅子上:“这也太夸张了。”
何统沉思两秒,觉得这不能算太夸张:“为了低调,我有意放缓了您的创业过程,避免过快成为首富……”
何星文觉得自己有点缺氧:“你连最终目标都定好了?”
“毕竟您消失的时间越久,您的父母跟您见面的欲望就越强烈,为了避免因为无法跟他们在现实中见面而导致您的存在产生问题,您需要一个合适且合理的理由来推迟跟父母碰面的时间。
经过我的分析,成功的商业活动以及个人前途,能最大程度的延缓这种您的父母跟您见面的需求,他们会支持且理解您的个人事业的忙碌。”
何统的解释一如既往的极具说服力,何星文的情绪稳定了许多。
事实上,相比何星文在异世界所做到的成就而言,区区商业上的些许成就实在不算什么。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即使王国的仓库里堆满了金子,也不认为那属于他的何星文,直面余额上那么多零确实太有冲击力了。
何星文稳定情绪后,干脆直接浏览了一遍他所有的社交媒体,发现何统的扮演确实无懈可击。
光从社交媒体来看,在过去的两年中,何星文工作忙碌,生活富有情调,给家人买礼物创造惊喜,通关新出的游戏,偶尔还会出现自我怀疑和沮丧的情绪,要不是何星文没有这段记忆,都险些以为那是自己发的了。
人物形象饱满,人物心态逐步成长的过程都清晰可见。
何星文翻完通讯记录,把手机往桌面上一扣,倒是终于做出决定了。
“定两张高铁票,我们回去见我爸妈,顺便把我这个成功人士的人设变一下。”
不管何统的解释多么通顺且合理,但何星文的职业规划里可没有做首富这个规划,更何况何统所塑造的何星文再怎么合情合理,也不是真正的他。
何统没有异议,他一边定高铁票,一边为何星文给出了解决方案:“您打算结束公司的运营?考虑到它最近刚受到政府政策扶持,我建议您将公司交给专业人士打理,成立慈善基金,将这部分的收益回馈给社会。”
*
何星文跟何统步入了两年后的华国。
小区没什么变化,何星文松了口气,仔细一想,两年时间也确实不足以让形成稳定秩序的社会产生变化。
怀揣着这个想法,何星文一抬头,看到了一群人踩着滑板,在天上飞……
何星文脚步一顿,听见不远处传来孩子的哭声。
“说了多少次了,不许破坏公共设施!”
“我不是故意的,不小心以太失控……”
“进入以太敏感期了,就去以太安抚区啊!在小区里瞎逛什么!”
何星文顺着声音看去,对话正中心的地面有不明显的塌陷,还远远朝外延伸出了无数缝隙,看起来像是要塌……
何星文脚下一转,避开那片看起来十分危险的肇事区域,结果脚边突然蹿过一道白影,大约膝盖高,挺蓬松的一团。
这什么玩意?
何星文一脸疑惑的盯着白影消失的地方,因为对方速度过快,楞是没看清对方的模样。
身后有人慢悠悠道:“哈哈,别跑那么快,快回来。”
白影从消失的地方重新浮现,嗖的一下又从何星文脚边蹿了过去,停在了主人身边。
何星文因此得以看清对方的模样。
那是一条萨摩耶……
它的主人是一个年纪不小的老太太,身上的以太波动十分平缓,察觉到何星文的视线,还友好的朝他点了点头,慢悠悠的越过了何星文。
萨摩耶再一次变成了一团白影,以萨摩耶本不该有的速度消失在视野范围。
何星文缓慢的挪回视线,看向一旁的何统。
“才两年,灵气复苏已经进行到这个地步了吗?”何星文没法完整概括他所说的“这个地步”到底是什么含义,但这个世界可不是什么都没有变,相反,它正在变得前所未有的热闹。
何统:“虽然之前几年世界的变化被称之为灵气复苏,但直到如今,才能算是真正的灵气复苏。之前只能算一个铺垫,以太浓度尚未越过那条线前的铺垫。”
“而现在,以太彻底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何统看向何星文:“您觉得呢?”
“我对以太可没有什么天赋,”何星文双手插兜,慢吞吞的朝小区出口走去:“也没认真上过法师们的课,对以太的变化没什么感觉。”
何统跟上他的脚步,闻言笑了笑,目光下移,落在了何星文插兜的手上。
他伸手试探性的碰了下何星文的胳膊。
朝前方迈步的何星文看都没看,反手牵住了他的手。
对面有人朝他们牵着的手投去视线,遂朝何星文晃了晃她们相握的手。
阳光暖洋洋的,何星文没忍住,嘴角浮出了个小酒窝。
这个世界的变化如此之大,不只局限在使用、学习、控制以太的人和动物变多了这一点上,还有在这个过程中,国家推行的一系列法律导致的变化。
在小区门口,用重新登记在册的身份证刷卡出门后,何星文翻来覆去的翻看这个新身份证。
id卡上除去他熟悉的那些信息外,还多出了一行特殊能力者的标志。
小区外十分热闹,因为跟学校相邻的关系,这里形成了一条小型商业街。
各种引入以太后的小玩具层出不穷,而各类习题里也赫然多了“以太基础和锻炼”这一栏,而各种商品里最多的就是以太引导类工具。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不少人都带着相关的抑制器和引导工具,这让大街上的秩序得以有所控制,
当然,堵不如疏。
在街道的另一条路上,有人正在飘着前行,还有些人正在嚯嚯哈哈的玩闹,以太在这条路上波动,但似乎受到了某种未知限制,让波动局限在了某个范围内,没有波及其他人。
以太浓度增加带来的变化,被有序的纳入了旧有秩序中,成为了社会新风貌的一部分。
*
“爸,妈,我回来了。”何星文摸出钥匙,推开大门。
下一秒,某个影子唰的一声就扑了过来。
“丫丫,回来。”黄何玲及时喝止了对方:“这是你哥,不能扑。”
重新落回架子上的鹦鹉歪了歪脑袋,朝陌生人投去视线。
“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跟家里说一声?”黄何玲一边埋怨,一边笑开了花:“不是说公司忙吗……咦?”
忙不迭站起身的黄何玲停下脚步,看了眼何星文身后的人影:“还带了朋友回来?”
何星文换好拖鞋,顺手给何统也拿了一双,二话不说先撒娇:“妈,我想你了。”
“都多大人了,还撒娇……”黄何玲摸了摸何星文的脑袋:“我早说了,哪用得着那么辛苦?家里又不缺你吃的喝的,至于这么拼命吗?钱是越赚越多了,但你看你都忙成什么样了,这两年过年都没时间回来……”
何星文耐心的听着黄何玲的絮絮叨叨,一直到她说完一长串,起身给何统倒茶为止。
“说吧,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又闯祸了?”黄何玲把茶递给何统,一扭头朝何统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星文可没带多少朋友回家过,你就当是自己家,别不好意思。”
何统双手接过茶杯,沉稳点头,一饮而尽。
黄何玲扭头看向何星文时,表情瞬间变成了凶神恶煞:“生意出问题了?”
“妈,你怎么也不盼我点好……”何星文嘀咕了一声。
“那你倒是也要让人放心的下,你说你多久没回来了?”黄何玲训了他两句,一扭头看到何统的茶杯空了,顺手给他满上,和蔼可亲道:“你跟星文是同事还是……”
何统沉稳的一饮而尽。
黄何玲看了眼对方手里空了的茶杯,看对方喝的那么急,迟疑了下,又给他满上了。
何统沉稳的再度一饮而尽。
黄何玲看了眼茶杯,又看了眼何统沉稳的表情,视线缓慢的移到了何星文身上,表情里缓慢的浮现出了某种征兆,在电光雷鸣之际,何星文及时岔开话题:“我爸呢?”
“去钓鱼了,你爸现在可喜欢钓鱼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鱼都学精了,才有斗智斗勇的乐趣……”说起这个,黄何玲滔滔不绝:“每天一大早就出门了,回来的时候准是空的,要我说,光浪费鱼饵了……你岔开话题干什么?这是你的什么朋友?”
黄何玲朝何统看了眼,也不和蔼可亲了,莫名挑剔了起来。
“长的还挺帅,挺受小女生欢迎的吧?工作怎么样?结婚了没?”
看来何统之前的担忧不无道理。
即使是再开明的父母,在遇到这个话题时,都会变成同一个模样。
何统朝何星文投来询问的视线,何星文咳嗽一声,为黄何玲介绍对方:“这是何统……我男朋友。”
最后四个字小声的像是飘出口就会消散,黄何玲没听清:“什么?”
一旁梳理羽毛的丫丫字正腔圆的重复:“我男朋友!”
现场瞬间安静了下去。
何星文朝丫丫投去视线,不理解对方是如何精准的插上这一刀的,总不可能是因为它智商高到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吧?
丫丫没搭理他,仍在慢条斯理的梳理自己的羽毛,看着端庄优雅极了。
“你不是喜欢女生吗?”黄何玲的音量不自觉的提高了几度:“初中还是高中的时候,对着小女生说非她不娶?怎么突然就……”
黄何玲看了眼何统,努力降低音量,让自己的情绪起伏显得不过于激烈:“找了个男朋友?”
“主要是人对不对,跟性别没什么关系,再说了,咱们国家不也通过了同性法案吗?”话已经出口,何星文迅速冷静了下来,跟黄何玲据理力争:“妈,你总不能歧视同性恋吧?”
“我……”黄何玲深吸了口气,温声细语道:“等你爸回来,让他跟你说。”
“咱爸什么德行你又不是知不知道,他反正听你的……”何星文不答应:“你就直说了吧。”
“直说个屁,我等了这么久儿媳妇,你给我带回来一个硬邦邦的男人,还让我直说?”素来轻声细语的黄何玲站起身,狂风暴雨席卷而来:“我不需要时间调整心态啊?你还指望我一见着人就高兴的不得了还是怎么着?”
何星文的气势瞬间下去了,低声下气的跟她商量:“那您慢慢调整,我就是跟您说一声,反对也没用。我跟何统商量好了,接下来我们准备一起环游世界,对了,您要是想跟我爸一起环游世界的话,我这就给您打钱……”
“环游世界?”黄何玲眉梢一皱,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你公司怎么办?不管了?前些年忙成那样,都没回家过年,现在说环游世界就环游世界了?”
何星文悄咪咪的伸手,握住何统的手:“这不是我突然意识到,人生最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吗?”
“爱情!就像一道光照亮了我的世界!俗气的金钱怎么能跟他相比呢?”何星文深情道:“为了感谢上天让我们相遇,我们决定把公司之前以及未来的利润全都投入慈善基金,为让社会变得更美好献出微不足道的一份力。”
黄何玲没接茬,默不作声的打量何星文以及何统,视线锐利了起来。
她沉默的越久,何星文就越心虚。
“您就不想说什么?”
黄何玲确实想说些什么:“我就说你前两年突然浪子回头太不对劲了,你爸非说你这是成熟了,我儿子我还能不了解?再成熟也成熟不到哪去。”
原来不是看出来我演的太假了啊,何星文松了口气,满嘴跑火车:“我之前那么努力,主要是为了能在之后的人生中遇到他。”
黄何玲瞥了何星文,扭头朝何统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别管他,我们聊聊。”
何星文莫名的有些紧张,赶紧凑了过去:“妈~那我也听……”
黄何玲露出和蔼可亲的表情,打发何星文:“边去,你去告诉你爸,家里来了客人,让他赶紧回来做饭,反正也钓不上鱼,别在那浪费时间了。”
何星文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我给我爸打个电话不就得了……”
“两年没回来,让你去见见你爸都不乐意?”黄何玲瞥了眼他:“怎么?我还能把小何给生吞了?”
何星文收回手机,跟何统对视了一眼。
何统给他递了一个沉着冷静的视线。
何星文仔细思考了下何统跟他妈之间的差距,估摸着何统一分钟能秒杀他妈六十次还不带掉血的,遂放下了心:“那我去找我爸,对了,我爸在哪钓鱼呢?”
“就你小时候常去的那条河,你沿着河找过去就行。”
何星文心情轻松的出了门。
门一关,门内瞬间浮现无形的刀锋剑影。
“小何是吧?你家在哪?几口人啊?爸妈身体怎么样?怎么跟星文认识的?认识多久了?星文脾气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