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气氛十分奇特。
一边像是下一秒就会开启枪战, 而另一边则着实有些散漫，何星文频频扭头看向身后的方向，而一旁浩浩荡荡的异常生物则正以下酒菜的目光打量眼前的猎物, 还嫌弃他们数量太少。
在何星文思索如何摆脱变异生物时, 变异生物们有自己的想法。
它们又打起来了。
打起来的原因也很简单——数量不多的猎物显然没法兽口一个, 而但凡需要抢的时候, 变异生物都会毫不犹豫的服从自然界的朴素规则：强者为王。
为了确立分赃顺序，变异生物厮杀成一片, 鲜血在海水里蔓延, 周遭散落满地血肉, 现场的混乱随之传到了更远方，在海上蔓延起一道小小风浪。
聚在何星文身旁的变异生物数量实在太多，何星文乘船飘了多远, 就吸引了多大范围的变异生物。
何星文被它们包围久了, 对数量失去了概念, 但任何看到浩浩荡荡的变异生物大潮的人，都不会对它们无动于衷。
那群幸存者之所以浮出“人类的希望”这种念头，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心理脆弱, 也是因为聚在一起的变异生物数量多到足以让人产生世界末日的实质感。
做好战斗准备的救援小队看着眼前的混战场景, 没有因此放松，相反他们的神经愈发紧绷。
看看吧，那些变异生物打起来的画面, 放在任何场景里，都要打上厚厚的一叠马赛克, 这绝对是对人类身心的一种无形摧残。
不过神经紧绷没阻碍他们做该做的事情，趁着变异生物自相残杀的功夫，负责通讯的救援队成员已经成功将消息传回指挥处, 并在vip前排位置为后方提供详实的不同变异生物战斗方式的一手信息。
在那些杂乱信息中，吴星发现了问题所在：“何星文没带潜水设备，在水里待了这么久？”
要知道，救援队下海的时候，是有全套设备的，在尽可能减少对战斗状态影响的前提下，确保他们能在水下长时间活动。
但何星文什么都没带，却在海水里行动自如？
救援队成员将注意力转移到何星文身上，仔细打量一遍，确认了这一点。
吴星收到回答，反复看了数遍，才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他是以太感知匮乏者。”
这一点注定了对方无法感知以太，更不可能拥有特殊能力。
吴星嗅到了不对劲的气息，不过自从灵气复苏以来，这个世界上不对劲的东西太多了，何星文只能算其中微不足道的那一个。
但即使微不足道，对他们目前的现状来说，也至关重要。
吴星敲了敲桌子，若有所思道：“得先跟他接上头才行……”
吴星没犹豫太久，很快做出了决定，他给救援队下了命令，又跟上级打了个申请。
这本就不是件小事，再加上公海跟大陆的距离比较远，信号差到即使船上配备了一整排信号加强器，也时而能连上时而连不上。
吴星在军舰里折腾，收到命令的救援队面面相觑。
身旁那些变异生物脑花都快打出来了，但何星文没受多大的影响，变异生物们有志一同的避开了对方，让近在咫尺的何星文周身风平浪静。
何星文想了半天，觉得唯一的解决方法似乎只有他回到陆地上——毕竟海里的变异生物大部分都没办法上岸，少部分能上岸的估计也打不过临阵以待的国家机器。
不过这个解决方法有一个小小的弊端。
他上岸之后，那变异生物就全都聚集在了近海区域。
对于好不容易清空了近海区域的异变生物的华国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甚至有可能让他们好不容易打通的航线重新失陷。
近海区域聚集这么大一群武力值猛增的变异生物，别说出海了，连靠近海岸线的那几个城市都得戒严，避免发生意外。
或许何星文上岸后，无法上岸的变异生物会在几天内自行散去，那问题还算不大。
但也有可能即使何星文离开了他们的感知范围，那些变异生物也不愿意离开，那等于华国一半沿海城市都将陷入被变异生物围攻的风险。
何星文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不过眼看周围变异生物打斗的动静小了下来，知晓它们即将分出胜负，何星文从思考中回过了神，准备撤退，离救援队越远越好。
结果他一抬头，瞄到不远处救援队似乎在给他打什么手势。
何星文盯着那些动作看了几秒，反应过来，他没接受过培训，哪知道这些手势是什么信号。
救援队成员们可不知道这一点，他们还在试图跟何星文沟通。
何星文无奈的看了半天，见他们似乎真的挺着急的，干脆伸手在嘴边拢出个圈，喊道：“看不懂。”
声音在海水里还没扩散就消失了……
救援队的潜水设备里内置了近距离通讯器，才能在海底进行沟通，但何星文身上啥都没有……
这就体现出非专业人士的不专业了，何星文的救生船上有一整套通讯设备——包括远程和近距离的信号接收器，但凡他下海的时候随身携带，也不至于沦落到眼下试图喊话来跟救援队沟通的地步。
目睹何星文怪异行为的救援小队，有些犯嘀咕。
“他在干嘛？不是想对我们喊些什么吧？”
“不至于吧？水里没法对话是常识吧？”
“等会，刚才谁看见他口型了？”
“看不懂。”
“怎么会看不懂？口型这门课不是必考科目吗？”
“我是说，他说的那句话就是：看不懂。”
“他看不懂手势？”
“这不能吧？这也是必考科目吧？考虑到他成绩可能不太好，我还特地选了最简单的那套手势呢。”
“抓紧时间，那群异变生物还在呢。”
短暂的商量后，救援队很快找到了解决办法。
他们小心翼翼的扔了个通讯器过来——被某个变异生物一尾巴给拍碎了……
就这么损失了若干个通讯器之后，终于成功了一回。
何星文没敢动，他怕他要是往前迈一步，那变异生物直接冲上去，那就完蛋了。
救援队那么点人，还不够这群变异生物塞牙缝的——别说胜算了，能在这群变异生物面前撑过一分钟，都足以证明他们确实是精英中的精英了。
变异生物眼下是分赃不均才懒得搭理他们，等它们分好了赃，接下来就是排排坐吃果果了。
所以何星文眼看那几个通讯器花式被变异生物分尸，没敢冒险动作，直到终于有某个幸运儿全须全尾的掉在了他脚边为止。
何星文捏着形似板砖的通讯器，研究了下，从通讯器里摸出连接器，塞到耳朵里，已经保持开启状态的通讯器直接对接到了近距离的对话频道之中。
“听到请回答。”
“听见了。”何星文随手将通讯器塞进制服里，语速飞快：“你们赶紧撤，变异生物的情况我控制不了，趁着它们还没打完你们先回去，我也换个方向……”
救援队成员打断了何星文的话：“我们刚收到命令，你尽快返程上岸，等你上岸后，国家就准备对变异生物进行毁灭性轰炸。”
何星文停了两秒，迅速思考了下这个计划的利弊：“我知道了，你们先走。”
对方详实的跟何星文确认了一遍返程的全部计划。
何星文比他更着急，几乎是对方话音刚落，就催促对方：“你们赶紧走。”
异变生物斗殴的动静正在越来越微弱，这意味着它们随时可能发起攻击。
“我们马上撤退，记得保持联络，我们在救生艇上给你留下了通讯设备……”
周围的血腥味一瞬间浓郁了起来，就像是某种标志，何星文顾不上其他，扭头就朝反方向跑。
好不容易分出个吃饭顺序的异变生物们楞了下，看了眼正在远离他们的何星文，又看了眼不远处的小甜点，没有犹豫，直奔着何星文的背影而去。
这种短距离的通讯频道，有距离限制。
随着接受通讯信号的设备距离越来越远，传出的声音也断断续续了起来。
何星文带着异变生物们跑路，想起自己没提到方才的收获，补充了一句：“对了，王博士的研究成果我拿到了，完整的数据资料都在我这。”
救援队面面相觑，因为对方跑得越来越远，再加上他身后一大堆变异生物的以太波动影响，他们实际上只听到了只言片语。
“对……滋滋……王博士……滋滋……完整数据……滋滋滋”
救援队成员屏息等待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没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手里有王博士研究项目的完整数据？”
“不可能吧，我们刚才也从进去看过沉船里面的情况了，这个破损程度，完整数据怎么可能保留得下来？我觉得他的意思是，王博士研究项目的完整资料他没找到，让我们好好找找这个沉船。”
“有道理。”
救援小队再次忙碌了起来，他们要做的事情很多，没时间浪费。
不过这跟何星文没关系，他带着变异生物在海底散了会步，又去参观了下那个黑色菱形物体，只恨自己没带上平板电脑，虽然没信号，但起码能拍照片啊。
何星文扼腕许久，估摸着跟救援队说好的时间差不多了，该撤退的也应该全从这片海域撤退了，才开始上潜。
这种感觉很奇妙——对于不会游泳的人来说，简直就像是在地面上飞翔。
何星文浮上海面，让何统指了下路，朝着救生艇所在的方向一路游了过去。
被救援队重新整理过后的救生艇停靠在海面上，上方的雨棚早在何星文毅然决然的跳下海时，就被何统拆掉了，此刻它又恢复了最初光秃秃的模样。
何星文爬上救生艇，还是老样子，先盘点了下救援队给他留下的物资，然后把全套的通讯设备穿戴好，再开启导航，最后是自动驾驶……
何星文在按下自动驾驶的时候，犹豫了下，看了眼重新充满电的平板——救援队补充物资的时候，连之前何星文无所事事时消耗的电量都给充满了。
何星文跟何统确认：“这平板防水吗？”
“这是华国军用设备。”
那就是质量特别过硬了，何星文放心了，拿着平板就下了海，去给那个外星造物拍小视频和各种视角的照片。
这玩意直接关系到地球的未来，何星文拍的用心极了，连条纹带纹路都拿倍镜仔仔细细拍下来了，拍完后还把平板放到了最安全的地方——自己身上。
虽然抱着个平板形象有点怪怪的，但比起地球的未来，谁有那闲工夫操心形象啊。
浪费了点时间在拍摄上后，何星文不得不把救生艇开到最快速度，希望能赶上原定计划的时间。
对近海区域进行毁灭性轰炸可不是什么小事，需要通过层层上报，各个领导批准，以及紧急调度，才能做好轰炸前的准备。
吴星眼下比谁都忙，紧急事件的申请光说明就写了几千字，详细阐述这个计划的必要性，更不要说跟其他部门的解释、安排、调度了。
幸好在救援队回来后，军舰从公海撤退到了近海区域，信号恢复了流畅，不然就那断断续续的信号就够吴星脑梗了。
军舰撤退是必要的，当初何星文吸引围攻军舰的那群异变生物的数量跟现在何星文身旁的那群异变生物的数量可不是一个级别的。
为了安全起见，何星文返程的那条路，包括附近海域的所有活动的人类都撤离了。
回到近海后，通讯设备足以支撑远程会议，吴星重新上线，忙成了陀螺。
在这种忙碌中，何星文携带的通讯设备接入的信号仍然是他首要处理的事项。
吴星精神一振：“收到信号了？接入通讯。”
“滋滋……有人……滋滋……”
所有人严阵以待了半天，就从嘈杂的忙音里听清了两个字。
“从这个信号丢失的程度来看，估计何星文还在公海上。”
“怎么还在公海上，按照之前定好的时间，他现在应该已经出公海了。”
“有什么事耽误了？”
“出了什么意外？”
“变异生物失控了？”
现场响起嘈杂的议论声。
有专家提醒吴星：“之前沟通的时间得往后推一刻钟，从信号接收范围来看，他起码慢了一刻钟。”
现场不只有吴星在忙碌，远程会议里有好几个专家参与，就是为了处理眼下的情况。
“怎么都是忙音？距离太远？信号不行？”
跟远方忙得团团乱的军舰不同，何星文此刻正躺在救生艇上，盯着蓝天白云看，偶尔随手按下通讯器，看能不能跟吴星联系上。
十次里八次都是杂音，剩下那两次能听到点毫无信息量的只言片语，何星文估计吴星那边的情况也不会比他好到哪去。
飞驰的救生艇在众多异变生物的包围下，前行一段时间后，何星文再次随手按下通讯器的时候，突然接收到了清晰的对话声。
之前反复尝试，没收到回应太多次，何星文的招呼声也肉眼可见的敷衍了起来：“有人吗？有的话吱一声。”
清晰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吓了何星文一条：“何星文？”
“收到信号了？”何星文一骨碌从救生艇上坐了起来：“吴星？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吴星朝一旁做了个手势，让周围安静些，道：“我们这边在忙，确保计划能顺利实施，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在欣赏风景，”最初的激动过去，何星文又躺回了船上，盯着上方晴朗的天空道：“天气不错。”
吴星没欣赏天气的闲工夫，直入正题：“你比计划的出发时间晚了一刻钟左右，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还能精确到一刻钟？”何星文意外了一下，顺着对方的话道：“我之前在海底瞎逛，遇到了个奇怪的玩意，我琢磨你们可能会感兴趣，所以中途下去拍了趟视频。”
说道这个，何星文就必须夸一下功劳最大的平板了：“你们这平板质量真不错，防水性能一流。”
忙碌的远程回忆中响起一片议论声，大多是对对方无组织无纪律程度的惊讶。
吴星不怎么惊讶，毕竟对方只是个普通人，要是能令行禁止才让人奇怪。
“什么奇怪的东西？还特地下去拍了个视频？”
“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我靠近它的时候，接触到它的异变生物一整片都被电晕了，我也感受到了隐约的麻痹感，这可能是一种大范围的……”何星文思考了下形容：“攻击方式？”
周围的议论声消失了。
吴星心头一动：“你是说，那是一种武器？”
“看起来不像，”何星文给他们大概描述了下那层“膜”的模样：“它看起来非常科幻，我们的尖端科技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吴星脑内想法万千，语气倒是很平静：“你还记得位置吗？”
“跟沉船的距离不远。”见对方成功被勾起了兴趣，何星文爽快道：“到时候我把大概方位给你们，你们应该能找到。不过提醒一下，不要靠太近，这玩意好像是通过接触触发攻击的，那么大一片异变生物说被电麻了就被电麻了。”
异变生物的耐操程度跟人类不同，它们在不断的进化中，拥有了更强壮的肉体，至少华国肯定没办法简简单单就电麻一片异变生物。
要是能做到的话，那还担心什么大海航路啊，直接一路电过去不就完事了吗？
吴星记下这一点，把话题转向另一个重点：“你比救援队到的早，有什么发现吗？”
何星文眯起眼睛，盯着耀眼的太阳看：“你们找到尸体了？”
吴星语气严肃：“我们把尸体带回来了，他们都是英雄，在力所能及的情况，国家绝不会让他们曝尸荒野。”
何星文挪开视线：“沉船现在的模样是被变异生物给折腾的，我到的时候，它还保持着部分完好的状态……当时最下方的密封舱里还有人活着。”
吴星下意识的追问：“谁？”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何星文沉声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没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吴星没打断他，安静聆听何星文的讲述。
直到何星文说完王博士的发现后，才插入对话：“完整数据在你身上？”
何星文摸了摸贴身的口袋：“在我身上。”
“那就好，起码他们的死亡不是毫无意义。”吴星客观道：“这个发现确实很有意义，不过什么媒介之类的更像猜测，毕竟变异生物跟人类的差别客观存在，变异生物能控制水，不代表人类……”
说道这里，吴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语调猛然拔高：“你能长时间呆在水下，就是因为这个？”
何星文没想到吴星发现的这么快，他还以为在这么多惊人消息中，对方会忽视掉“他在海下自由呼吸”这一点呢。
“没错，我是王博士这个理论的第一个实验者，我成功了。”
通讯那端十分安静，几乎听不见呼吸声。
“不过这里面有很多意外因素，我不会游泳，生死一线的时候，又想起了王博士的这个发现，情况特殊，不能代表大多数……”
吴星下意识的翻了翻何星文的资料，资料上写的很明确，对方确实不会游泳。
吴星下意识的冒出了疑惑：“你不会游泳还往海里跳？”
何星文耸肩，风轻云淡道：“没办法，除了我没别人了。”
这句话也可以简单解释何星文过去所做的一切，除了我没别人了，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走。
现场再度安静了片刻。
吴星：“这一路辛苦了，你按照计划继续前行，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
救生艇在海面上乘风破浪，带着数量惊人的变异生物大潮，朝着华国的近海区域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