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之巅。

随着萨尔法联邦和迪曼帝国这两只科研队伍的到来, 群山之巅深处热闹了起来。

热闹的有限，毕竟群山之巅的山脉延绵不绝，区区几百个人在群山之巅甚至激不起回响。

但相比曾经矮人王国耗时许久也未曾如此深入这一点来说, 这两只队伍的出现已经是此处最为热闹的时候了。

矿脉的开采、玩家的清怪为他们清出了一条安全的道路, 他们在抵达群山之巅后就能直接找到目标, 不用为寻找变异生物大费心思。

萨尔法联邦跟迪曼帝国派出的队伍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萨尔法联邦抵达矿脉旁的安全区后, 就开始逐步深入尚未处理干净的危险区，捕捉各种变异生物, 进行分析和研究。

差不多几天后, 随着研究的深入, 联邦的队伍也独自深入了危险区，消失在群山之巅深处。

而迪曼帝国在抵达安全区后，用极短的时间开辟驻扎营地, 完善后勤, 其次才是沿着安全区派出队伍, 逐步收集已经可控的变异生物，然后进行相对分析。

差不多几天后，迪曼帝国的队伍就建立起了一个规模辽阔、分工明确的驻扎营地, 来往于此的迪曼帝国队伍成员络绎不绝。

仍在维持着矿脉运转的npc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行事风格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了哲。

“看来, 迪曼·卡伦三世的政治改革成果斐然，”何星文将手里的报告递给哲道：“有勇气去除庞大机构中的冗杂已经足以让人刮目相看，但从这支队伍的行事作风来看, 简单、高效且制约了无谓的政治斗争，迪曼·卡伦三世之前二十年的蛰伏很有价值, 他让迪曼帝国焕然一新，跟上了时代的脚步。”

这是一个在任何一个文明中，都能成为带领文明攀登更高峰, 开拓王朝盛世的闪耀明珠。

但不幸的是，这个世界杂糅着无数文明，而人类仅仅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栗而已。

更不幸的是，这个世界甚至还存在同样闪耀的明珠——比如说，人类文明的另一种方向，科学领航人，李·王。

封建制度罕见的天才政治家，与奠定科学时代基石的天才科学家……一并遇到了何星文。

很难说这是谁的不幸，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世界在那一刻走向了另一条道路。

哲接过报告粗略翻看了一眼，露出惊讶的表情：“非常实用且严谨的报告。”

何星文将另一份来自萨尔法联邦的调查报告递给了他。

两份报告的格式、规模相差极大，报告的着手点以及结果也毫不相干。

萨尔法联邦的报告由晦涩的专用术语组成，丝毫没考虑旁人能不能看懂，所幸起码结论还是简单易懂的——他们认为，死亡后的异变生物体内那些附着在脊椎上的小黑点，可能是一种活物。

至于这种活物的具体情况，他们需要进一步研究。

而迪曼帝国的报告则十分赏心悦目，在简述了他们的工作安排、任务分配、每日进度以及对迪曼·卡伦三世的赞美之后，才步入正题。

根据他们对不同异变生物的状态分析，他们总结了浅显的异变规律，异变规律由植物到动物，由生物复杂程度的增加而扩散，越靠近群山之巅深处，异变状况越严重——他们怀疑，群山之巅尚未被发现的某处有着群山之巅异变生物出现的真正原因。

基于这一点，他们给出了进一步探索的申请以及如何判断异变的基本标准、防止异变扩散的简单方法。

哲翻完两份报告，得出结论：“萨尔法联邦研究异变发生的根本原因；而迪曼帝国研究异变的规律，并由此为迪曼帝国提供如何应对异变的方法，确保帝国子民的安全。”

这两份报告不是写给何星文的，这是王国允许他们进入群山之巅深处提供便利的条件之一，信息共享。

何星文：“联邦是纯粹的研究结构，而迪曼帝国是一个成熟的政治机构。”

哲对此没什么感慨，对他而言，联邦的报告过于晦涩，不能称为合格的报告，而迪曼帝国的报告中的内容则太过简单，毫无意义。

他是来汇报另一件事的。

“观察者用以太信号观察器搜寻群山之巅异常的观测结果终于出来了。”哲：“他找到了群山之巅异变问题的起因。”

这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

不管是群山之巅还是南海，都范围辽阔到超乎想象，以太信号确实能观测世界，但想找到问题的起因，起码得给个确切的坐标吧？

不然就只能一寸寸的找过去。

而这一寸寸看过去的笨办法花了观察者数个月——他去了罗木那里，就开始寻找群山之巅异变生物的源头，一直到南海的异变生物事件爆发，才算得出了结果。

这效率已经超出想象了。

何星文压根没寄希望在他身上，毕竟第三只探险队已经出发直接去南海上寻找问题所在。

哲按下投影石的开关，将最终确认的起因投影在何星文眼前。

一片漆黑的背景被努力调亮，这似乎是某座山的内部，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光，事实上，画面上压根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存在，就纯粹是石头组成的横截面。

哲放大这片背景，随着这个背景的不断放大，由石头组成的山体中忽而隐约可见一条小缝——就像是任何墙壁上都会出现的小缝一般，沿着石缝微微开裂，毫不起眼。

哲继续放大这条小缝，小缝从难以寻觅到赫然占据了整个画面后，才显露出了真面目。

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点塞满了整条缝，这些黑色小点是如此的不起眼，即使在不断放大之后再投以视线，也只能看到密集的点状，就像是它真的只是一个小点而已。

哲再度放大这一幕，于是那条最初几乎无法找到的小缝变成了投影的主体，形成了一条狭隘的“道路”。

小黑点在这种程度的放大下，终于显露出了真面目——两条触角、无数根微微晃动的绒毛。

何星文朝后靠了靠，跟投影保持距离。

小黑点没有脚，它的绒毛就是它的脚，细分之下其实还有头部，腹部等部位——但细看实在有点掉san。

因为这个投影上，不是一个小黑点，而是挤满了整个缝隙的小黑点，在投影的不断放大之后，可以说这条小小的裂缝内就挤满了成千上万个小黑点。

何星文：“这是群山之巅异变的根本原因？”

有一说一，观察者能找到这玩意，确实牛逼。这得是用多大倍数的显微镜来搜寻群山之巅的每一处角落，才能从一条裂缝里找到这些玩意？

“是的，”哲换了个投影石，继续激活道：“这条缝隙虽然不起眼，但长度十分惊人。”

投影仍是一片黑暗，哲再次重复方才的操作，将其不断放大。

不起眼的缝隙延伸至最顶端，居然是一洼山腹中的积水，积水位于山腹中一条天然的大裂谷中，有些蛇蚁虫鼠出没。

而缝隙的最底端，却是戛然而止，最底端压根没跟任何存在接壤，平平无奇的中断在石壁上。

哲继续放大缝隙最底端：“有意思的是，这些小黑点，是卵生生物。”

这居然是卵生生物？

投影上放大无数倍后的场景呈现在了何星文面前，在那条几不可见的缝隙最底端，赫然是产卵室，一个个半透明的壳堆满了下面的缝隙，甚至隐约能窥见壳内的小黑点。

何星文的眉梢皱得越来越紧：“这究竟是什么？”

哲关闭了投影：“导致异变的根本原因，起码我们能确定这是一种活着的动物，而不是什么……病毒。”

何星文想起了萨尔法联邦报告的最终结论，萨尔法联邦认为那些生物脊椎上的小黑点，是一种活物。

何星文有些匪夷所思：“所以，它进入了那些异变生物的体内？”不对，那行结论在何星文脑海里重新闪现，何星文忽而反应过来：“它在那些生物体内的时候，还活着？”

哲点了点头。

这是一种微生物？

不，微生物可不会产卵。

这就是一种体型小到几乎看不见的，动物。

何星文深吸了口气，思考两秒后，告知哲：“把这些信息告知该知道的人，让观察者继续搜寻南海异变生物的起源。”

哲一一应下，离开了会议室。

何星文在会议室呆坐几分钟，忽而低声道：“这是个惊人的消息。”

直接将问题拔高到了极为棘手的程度。

如此小又如此多的存在，它们甚至不需要富有攻击性，因为它们不需要攻击其他存在，它们只需要……接触到那些存在就足够它们悄无声息的完成自己的使命了。

始终保持沉默的系统接过话茬：“事实上，这是这个世界的老熟人。”

在看到那些小黑点的时候，何星文就有所猜测了，他靠着椅背略微有些出神：“虫族？”

系统：“虫族。”

“这跟我知道的虫族可不一样。”何星文深深的叹了口气：“我以为他们已经打败了虫族。”

“他们确实打败了虫族，从这种虫类的形状和攻击方式来看，虫族选择了一种极为隐蔽的方式来进行繁衍。”系统：“这基本上可以确认虫族被打败的现实。”

何星文非常惊讶：“虫族吸收了失败的教训？”

“显然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也不了解虫族，他们击败了虫族，但击败的不够彻底。”系统：“所以，给予了虫族第二次机会。”

大概是何星文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好，系统说了个好消息：“从群山之巅和南海的情况来看，虫族应该尚未做好准备，就被王国发现了。”

如果虫族做好准备，那就不会只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异变生物了，而是一个席卷全大陆的异变生物狂潮。

这是虫族一贯的作风。

*

“我还记得上一次虫族铺天盖地朝着南海席卷而来的模样，”拓尔·金回忆道：“体型庞大、数量繁多、攻击力极强、没有痛觉、种类繁多，它们组成了一个训练有素的军队，哪怕新生的虫母尚未长成，但战斗力已经足够惊人。”

肯提：“他们低估了我们，广袤的南海拖住了铺天盖地的虫潮，而不断赶来的恶魔、法师、龙族配合海底王国发起了反击，险些将虫母留在海底，为了保护虫母，虫潮撤退，我们乘胜追击，赢得干脆利落。”

在场其他人都没有经历过那段时光，只能听两个长生种回忆当年。

要是说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回忆过去，就只能怪南海太大了。

在海面上疾驰的船队，花了几天时间尚未抵达目的地，闲得无聊的乘客只好凑在一起听活了几个纪元的拓尔·金讲过去的故事。

绿叶一边鼓掌一边发问：“真厉害，但为什么你们不干脆把虫母也杀死？留着虫母，万一哪天虫族死灰复燃，不是很危险吗？”

拓尔·金哼了一声，表情不善。

肯提十分愉快的为玩家解惑：“要是能杀死的话，我们当然不会蠢到留下虫母，但问题是，杀不死。”

“休眠的虫母位于虫洞深处，而虫洞就是一个传送地点未知的空间传送，想从虫洞里找到虫母，难度太大。”

“而虫族被打退之后，为了抗击虫族聚在一起的其他种族又各起了恩怨，所以千里迢迢去虫洞击杀虫母的计划就此搁置，”拓尔·金哼了一声，对手下败将们表示不屑：“反正虫族也就剩下一群残兵败将了。”

来自王国的情报差不多就是在这时抵达探险队的。

炎的表情非常糟糕，转述了群山之巅异变生物的起因后，现场议论纷纷。

“小黑点是活物？”

“一个小小的裂缝里全是小黑点？”

“还是卵生生物？”

“这听起来是不是有点瘆得慌？”

“这些小黑点导致了异变……等会，具有传染性，难道是因为这些小黑点还会通过接触爬到另一个人身上？”

玩家已经通过这个描述，彻底掉完san值了。

旁听的以太元构体插入对话：“如果这是一种卵生生物，排除了疾病和病毒的可能，也就是说，这是一种动物。”

他停顿了下：“看来，当年我们应该彻底弄死虫母。”

“虫族？”玩家们发出一声惊呼：“这听起来跟之前的虫族完全不是同个物种啊。”

在拓尔·金的描述中，虫族体型巨大，但这些小黑点恐怕得拿着显微镜才能找到。

“显然，我们不了解虫族。”大科学家冷漠道。

“但群山之巅跟南海的异变状况不同，南海的异变如果也是由虫族引起的话，那只能说……”多提忧心忡忡的看向海面：“它们已经成功了一半。”

驾驶着船只的npc传来消息：“我们快抵达龙岛了。”

更远方的海面上，那片连绵不断的岛屿若隐若现。

炎拿出地图：“珊瑚王国在龙岛的更南方……”他的手指划过珊瑚王国，落在了珊瑚王国南方的虫洞标志上：“再远方就是南海的尽头，虫洞所在的区域了。”

所有人一并投去了视线，在虫洞的标志上停顿。

就像是对大科学家判断的一个有力佐证，缓慢加深他们的不安感。

王轩压低声音问杜康：“所以，这个任务现在是南海危机的第二种解释？”

南海危机的第二种解释——南海正处于危险之中。

王伦叹了口气：“要是任务失败，那就不是南海危机了，而是大陆危机，世界危机了。”

叶犬生出了作为玩家的纯粹感叹：“策划真牛逼，这虫族设定是二设了吧？”

吴星：“这游戏哪有符合一设的存在？”

因为它就是真实的另一个世界。

绿叶也生出了作为玩家的纯粹感叹：“那这应该是个长期副本了？”

旁听的肯提插入对话：“跟虫族对战可不适合拉长战线，虚弱的虫母需要时间恢复，虫族的繁衍需要时间，生物的变异只会随着时间的延长增多，而我们没那么多时间。”

吴星：“所以，我们这次的目标改成虫洞？”

拓尔·金对来自玩家的愚蠢言论翻了个白眼，翅膀一扇，飞上了天空，方才的袖珍体型瞬间还原成盘旋在天空中的巨大阴影。

龙吟声响彻天空。

“虫母受到生命威胁的时候，所有虫族都会赶回她身边，”拓尔·金扇动翅膀，朝着龙岛的方向飞去：“什么准备都没有，贸然惊醒虫母，刺激它疯狂产卵可不是一个好选择。”

而相反，先杀光那些虫子，再去跟虫母对战则会大大减轻到时候面临的对战压力——毕竟如今的虫母尚处于沉眠阶段。

微弱的龙吟声从远处传来，随着距离的拉近渐渐响亮。

玩家忽而陷入了沉默。

在天空之上，数百条龙朝着他们的方向飞来，遮天蔽日，彰显纯粹强大。

安努达没被这一幕震撼，他朝天空看了眼，低声跟炎确认：“王国雇佣了剩余的龙族？”

“现在看来，这是非常正确的选择。”炎也没有被这一幕所震慑，他注视着南方的海平线，忧心忡忡：“眼下唯一的问题是，南海里的异变生物范围究竟有多大。”

准确来说，是那些藏在南海深处的虫族究竟做到了什么地步。

南海实在太大了。

而南海的南方，又实在太遥远了，以至于在此之前压根没人关注过这里究竟在发生什么。

*

南海的另一处，热闹的海面上从未安静过。

努不利达维持着之前的姿势，蹲在船帆上思考人生。

他恐怕正在见证什么了不得的场景。

努不利达清楚玩家有多疯狂，又有多无序，他亲眼目睹过玩家形成集体后所能迸发出来的力量——奥术学院都只能对如此弱小的生物束手无策。

但他从没想过，原来玩家的疯狂和无序压根没有极限，他们所自以为的“了解玩家”，不过是一次次的被对方强行莽穿世界观。

玩家几乎是以吃光这个玩意的气势在行动。

当然，眼下还没到吃光敌人这种程度，毕竟这个敌人的体积太大了。

但玩家楞是凭借着对美食的渴望和追求，在发明除去烧烤之外的其他烹饪方法后，用毫无意义的死亡，生生剁掉了敌人的无数只触手，然后将其变成了一盘又一盘的吃的……

身处其中很难察觉这个过程，但海面上挥舞的触手日益减少，之前嚣张到让人掉san的可怕存在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让人同情，就足以充分证明玩家究竟做到了什么程度。

“努不利达，你真不尝一尝吗？”玩家再一次推销美味佳肴：“我保证，不吃绝对会后悔。”

另一个玩家一边吃，一边落泪：“我就是为了吃这一口才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这种因为美食而迸发的感动和热情已经持续数天了。

努不利达甚至怀疑他们已经变异了——因为太过弱小，所以只能变异成贪吃上瘾的生物。

来自王国的新情报就是在此刻由肯提通过精神链接传达给努不利达的。

这个消息帮努不利达确认了一点，玩家没变异，他们这个表现纯粹是因为它真的很好吃……

如果这种变异的罪魁祸首是虫族的话，那玩家基本上可以排除在变异范围之外了。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实体，只是一个以太组成的团子。

虫族恐怕得进化到能直接影响以太才能对玩家起到效果。

这么一想，真是让人遗憾。

努不利达拍手吸引玩家们的注意力：“你们得加快速度了，我听说南海遍地都是变异生物，而且都很好吃。”

听说？不，他瞎编的。

但这句话的效果肉眼可见，玩家之中响起了热情的窃窃私语声。

“这玩意的保质周期挺长的，我放在空间袋里一直没坏……你说，咱们多弄点，卖街头小吃怎么样？”

“卧槽？你这脑袋怎么长的？”

“好主意啊！到时候我回王国开个饭馆……对了，王国是不是没饭馆啊？”

“王国何止没有饭馆，除去埃之金的商业大厦之外，压根没有其他商业贸易，埃之金的商业贸易对象也只有玩家。”

“没关系，到时候你卖给玩家吃不就行了？就凭这玩意的美味程度，玩家还不得买疯了？再想想，玩家公测名额一批批的给，未来的新玩家那就是一片尚未开拓的蓝海啊！”

“而且等新玩家进入游戏的时候，这个任务早结束了，到时候他们只能从我们这里买！那还不得卖疯了？”

“卧槽！这才是真正的致富经啊！”

玩家们再转头看向挥舞在海面上的触手时，那股因为美食而诞生的感动和热情消退了不少，大部分人都改成了更为火热的对于金钱的热爱——当然肯定有对游戏里的货币不感兴趣的纯粹玩家，但这种玩家的数量实在太少。

很难说，美食和金钱给予的激励哪个更有用。

但就努不利达个人的观察来看……眼前这个巨型海贼连挥舞的触手都透着股有气无力，似乎已然接受了自己的既定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