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任兰斯教堂的主教是德·塔列朗,在彭杜瓦斯少尉的描述中,这位兰斯大主教那是一个50多岁身材矮小的干瘪老头,一个面目可憎的外表让人感觉阴森可怕,由于“长时间被禁欲主义的道德观严重束缚,而导致其丧失正常的人性情感和思想,进而堕落为一个令人厌恶,腐蚀神圣教会的大贪污犯。”
显然,情报官是受到夏尔·德马雷教士的影响。但凡兰斯的中低阶教士中,没人喜欢自私贪婪的塔列朗大主教,有人讥讽大主教一生宣称是为上帝敛财,只是高高在上的天主无法下到人间取款,于是德·塔列朗主教大人就代而劳之。
在罗马天主教会中,只有主教和红衣主教(枢密主教)之分,没有大主教这一职务。称呼某人为大主教无非是其担当主教的时间长,或是教区管辖范围广。
当兰斯附近的乡间,大部分农村妇女和女孩都没有鞋袜时,德·塔列朗大主教在主教堂举行包括圣洗、坚振、婚配、圣轶、告解、终傅和圣体圣事(也就是所谓的弥撒,最神圣也最频繁)等七件圣事的祈祷活动时,身穿的华丽外套就有分为白、红、黑、绿、紫各种颜色,其总数量多达300多套,为此还在主教堂里建造了一间专供大主教陈列外套的成衣房。
主教的标志性颜色为紫红色,而等级更高的红衣主教为深红色,也称枢密红。与一般神职人员的黑色长衫相对,主教会有一套紫红色的长衫作为常服,其样式和黑色长衫无异,唯一的区别只是颜色,其中腰带和小圆帽一定是紫红的。
在半数兰斯的平民依然穿着笨重的木屐(很多农民连木鞋都没有)在石板上费劲的行走时,德·塔列朗担当尖头小牛皮鞋一款,就有100多双。单靠什一税和赎罪税(上述两税在16世纪的宗教改革运动中,瑞士、北欧各国、以及德意志北部邦国的新教中已被取消,但法国天主教仍保留,直到1789年10月才被制宪议会下令禁止),德·塔列朗大主教在一年里的收益就不低于60万里弗尔。
如果再算上兰斯大主教霸占的天主教资产,诸如葡萄种植园和香槟酿造厂等,以及他为国王夫妇,巴黎大贵族,以及富豪商人举办各种大小弥撒活动,贩卖包括各个修道院的院长、慈善救济堂(含教会医院),以及本堂神甫等重要职务,能从中赚取各种的“劳务费”,其总年收入不下一百二十万里弗尔。
在兰斯,到处流传着一则讥讽德·塔列朗大主教的敛财笑话。据说是一位极其虔诚的天主教信徒夫妇,因为厨娘的不小心,将一筒咸猪肉当做金枪鱼吃进了肚子里。夫妻俩身为教徒颇为内疚,于是派大儿子去向德·塔列朗大主教请教赎罪的方法,并按惯例要大儿子带给大主教一笔钱,用以资助天主教会的神圣事业。
可事情发展的最后,情况却变成大儿子根本没去见德·塔列朗大主教,而是私下扣留了父母交给他的钱,拿到一家餐馆里痛快的花了个精光。之后,大儿子兴高采烈的回到家里,并以胜利者的姿态对父母宣布说:“罪人们已经得到了宽恕,阿门!”
等到巴黎发生大革命之后,各种限制天主教会的法令也随之陆续出台,最初是什一税被取消,赎罪税同样被明令禁止;接着,由于制宪议会收回了教会的人事任命权,导致那些花样百出的“劳务费”大为减少;更为可恶的是,制宪议会和内阁政府联合发行了指劵,以各种教会资产作为抵押,弥补国库的亏空。
所以在年初,兰斯市政厅和国民自卫军决定站到杜伊勒里宫和国王路易十六的立场,宣布抵抗来自马恩省公社,以及制宪议会的各项非法决议时,德·塔列朗大主教基于自身的利益,义无反顾的站到了城市保守派这一边。
由于政教军三位一体的高度统一,促使兰斯内部保持了一致对外的团结性和凝聚力。在将近1年的时间里,无论是沙隆的马恩省公社,还是巴黎的制宪议会,都对此无计可施,数次出兵镇压未果后,不得不默许了兰斯一带的半独立状态。
但到9月份的时候,巴黎方面传来了坏消息,一个名叫安德鲁·弗兰克的税务检察官,传闻还是在兰斯孤儿院长大的家伙,居然被制宪议会授权组建一支香槟混成团。不久,马恩省公社也授予安德鲁为副总检察长的要职,专职处理兰斯问题。
最初,德·塔列朗大主教与众人一样,认为这不过是制宪议会和马恩省公社虚张声势的表现,越发暴露了他们的软弱与无能。然而,等到两个月后,上述传闻得以被证实:1500名受过严格训练的士兵,400名战马以及15门大炮,组成的香槟混成团已经进驻到距离兰斯不足150公里的凡尔赛军营,两地之间,仅有3到5天的行军路程。
当危机迫在眉睫时,兰斯大主教终于想到了他那桀骜不驯的浪荡侄儿,他写信给小塔列朗让其与安德鲁进行沟通,避免事后的政治清算。但结果很不如人意,尽管大主教为此给小塔列朗主教支付了高达2万里弗尔的“办事费”,但油腔滑调的侄儿依然没能为兰斯大主教叔叔把交代的事情办好。
唯一的答复,却是只是个令人无法接受的结果:主动辞去兰斯大主教职务,交出霸占的所有教会资产,上缴一半包括现金存款在内的属于主教个人的财产。
谈判破裂后,兰斯大主教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开始做最坏的打算。期初,他要求自己的财务官变卖自己名下的各种田产,尤其是葡萄种植园和酿造酒庄。然而财务官告诉主教大人,依据马恩省刚刚颁布的法令,未来3个月内兰斯一带的不动产交易,必须得到两位总检察长的签字认可,否则会被视为非法交易,所以城市公证人不敢办理房产地契交易和过户手续,自然也不会有买家。
与此同时,兰斯各家银行收到来自副检察长安德鲁的严正警告,即日起30天内,冻结与教会有关的一切存款和流动资金,更不得向外地转移。违反者除追缴外逃资金,开具三倍罚款外,还将追究银行金融机构相关责任人的刑事责任。
倘若法令若是马恩省颁布的,兰斯的银行家们或许会表现得不屑一顾,没人在意这条不被执行的法律,今年以来,发自香槟沙隆的政令在兰斯都无法实施。不过,当签署法令的副检察长变成安德鲁·弗兰克时,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在势力庞大的包税商集团先后在波尔多与巴黎两地,栽倒在安德鲁面前后,没人敢蔑视这位检察官展现的坚强意志和强大实力。尤其是在波尔多,可怜的萨维尼差不多是身死族灭,数百万家产被巴黎检察官压榨的一干二净。
从阴谋论的角度出发,很多人怀疑巴黎圣路易岛上的包税商别墅袭击事件,根本就是安德鲁事先策划的(绝对是诬陷!)。为继续施加强大的压力,安德鲁作为巴黎公社的特别代表,还在制宪议会上弹劾了与包税商关系密切的数位内阁大臣。最终,成功迫使走投无路的巴黎包税商接受了检察官开出的所有价码。
所以,当大主教的财务官想着提取银行存款,并转移到巴黎或国外,一贯和颜悦色的兰斯银行家们无一例外的表示拒绝,并且还拿出安德鲁副检察长签署的法令做推脱,即便财务官代表大主教承诺给予超过平常3到5倍的佣金。
正如墙上大神所说的那样,人世间绝对不反敢冒着被绞死的危险,赚取那百分之三百的利润的人。但实际上,有命挣还得有命花,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就是人死了,钱没花了。对于城市有产者而言,他们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
12月4日,在距离圣诞节还有3周的时间里,兰斯大教堂里,举行了一场规模宏大的弥撒,礼拜堂上千个座位几乎座无虚席。正前方的圣坛上是一副巨大的天使手持长矛战胜撒旦的壁画,圣坛前坐了几十名神职人员,个个穿着华丽的教袍,头戴高冠。大教堂巨大的玫瑰花窗承接着阳光,光芒透过斑斓的花窗照射到教堂内部,像时针一样在墙面、廊柱和座位之间移动,浮动着奇丽的色彩。
此时的塔列朗大主教头戴紫红色的方形帽,胸前佩挂由绿色条纹绳子悬着的十字架,全身一席紫红色的及脚长衫,中间套一件白色的及膝罩衫,外面是一件紫红色的大披肩。这位兰斯大主教似乎忘却了一周以来的种种尴尬和诸多不幸,正声若洪钟地代表上帝讲经布道。台下信徒多是中老年人,那男女女,所有人都身着正装,一脸肃穆地认真聆听着,不时和以拖着长音的“阿门!”
圣坛下面有一群腰系红带的白衣少年拿着绳子吊着的香炉左右摇晃着,香炉里冒出的白烟四散在礼堂里,使整个礼拜堂里缭绕着烟雾。突然,礼拜堂里响起了洪亮的乐器声,那是圣坛正对面的二楼上是一排巨大的管风琴,唱诗班伫立在管风琴两旁,接着整个礼堂里的信徒和唱诗班一起唱起赞美诗来。清脆的童音与浑厚中音共鸣,在空旷教堂上空发出回响,非常美妙动听。
没等赞美诗唱完后,一位教士行色匆匆的来到塔列朗大主教面前,几句耳语过后,主教大人面色铁青的愤而离去,将为信徒分发圣餐的神圣仪式交给副手。
从礼拜堂转入教堂后殿,大主教摘掉身上华丽的大弥撒套装,换身普通的黑色长衫,仅仅在腰间席上一根紫红色绶带,便赶往在自己的私人会客室。在那里,他见到了兰斯三巨头:市政厅长官巴西勒市长,地方检察官于贝尔先生,以及城市自卫军指挥官布里斯中校。
一进到房内,德·塔列朗大主教就气势汹汹的叫嚷起来:“先生们,在我准备给虔诚的信徒分发圣餐时,你们却堂而皇之来告诉我,兰斯即将沦陷,我们必须无条件的接受来自安德鲁的勒索!不,我绝不接受这样的条件,绝不!”
巴西勒市长等人似乎被兰斯大主教的气势压倒,加之巨大玫瑰花窗里散发的神圣光晕,令三位凡人多少有些怯懦,他们嘴唇略微蠕动着,却说不话来。
正当兰斯大主教略微得意之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尊敬的主教大人,我们只是来通知您,并非是征求您的意见!”
德·塔列朗主教愤怒的寻声望去,却发现在会客室右侧的长椅上,还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德莫埃侯爵,这个非常熟悉;另外一人相貌很陌生,有着一副军人的仪表,德·塔列朗主教相信他就是刚才对自己出言不逊的家伙。
当主教的锐利目光扫射过来时,德莫埃侯爵上前一步,充当了介绍人。“这位是卡扎莱斯子爵,制宪议会的代表,刚才……”
卡扎莱斯不客气的打断的了侯爵的说话,他冲着一旁发愣的自卫军指挥官命令道:“布里斯中校,为了兰斯和你的家人,请立刻履行自己的职责!”
昨天下午,德莫埃侯爵领着卡扎莱斯兰斯城里,秘密会见了巴西勒市长,于贝尔检察官,以及城布里斯中校。事情进展的非常顺利,不到20分钟,兰斯三巨头便纷纷表态,决定支持卡扎莱斯的自救方案。
目前唯一的障碍,就是德·塔列朗大主教。与众人相比,兰斯大主教损失最多,自然会千方百计的阻拦安德鲁和平接管兰斯城。他甚至狂言,会在香槟混成团入城时,号召全兰斯的天主信徒进行抵制和抗议。
或许在信徒的心中,大主教是距离上帝最近的仆人,是一位严肃但又慈祥的引路人;但对于其他权贵者而言,这个贪得无厌,行使无耻的干瘪瘦长老头早就应该滚蛋了,顺便也能为兰斯的和平与稳定做一点贡献。
说罢,卡扎莱斯掏出短枪,直接对准大主教的前额,以低沉的声音说道:“生存,还是死亡?!要活,就立刻闭嘴;想死,就大声叫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