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巴黎的安德鲁并不知道兰代此时在内心的富腹诽着自己。好吧,即便他知道了也所谓了。在法国,民众们最是喜欢拥有各种花边新闻的风流政治人物,当然要对民众显得宽容与体谅。反而对不可腐朽的罗伯斯庇尔,外表美貌但行事冷峻的圣鞠斯特,刻板而感情专注的富歇,充斥着满满的恶意。
安德鲁是在12月18日下午抵达香槟沙隆,期间,他曾在兰斯军营里待了一晚,与贝尔蒂埃等人讨论一些军务准备情况,并向军官团签署了一份预备动员令:要求加快马恩与阿登两省自卫队新兵的轮训,时间从原来的5个月减少到3个月,在新兵营中取消所有的实弹演练,特意注重针对白刃肉搏战的训练……
依照军规律法而言,已辞去香槟混成旅指挥官一职的安德鲁准将,即便贵为将军军衔,已无权对之前管辖的部队指手画脚,施加号令。
然而在巴库尔军营里,谁又在乎这个呢?
哪怕安德鲁脱下军服,香槟混成旅依然视他为最高指挥官。作为代旅长的贝尔蒂埃将军也同样如此认为。无论是波旁王室、立宪贵族派,还是布里索等人,都曾派人来拉拢香槟混成团的现役军官,但成功者寥寥无几。安德鲁不仅将军官们的政治经济利益与自己绑定,还对一切叛逃者实施格杀勿论的策略。
曾有两个暗中背叛香槟混成旅,背叛安德鲁长官的军官,走不出军营大门的他们就被暗中监视的宪兵队逮捕。一番审讯拷问过后,军事法庭便以勾结境外敌对势力,试图叛逃他国罪名进行公开处决;第三个叛逃者倒是运气不错的逃出军营,却在巴黎近郊被赶来的宪兵逮捕,继而押解到军营,实施了公审枪决。
至于那些暗中煽动自方军官叛逃的政治势力,安德鲁自然不会放过。一周之内,9名直接策划并参与此事的立宪派成员被军情局派出的杀手,用手枪或匕首当众刺杀于斐扬派俱乐部附近。并不了解内情的拉梅特兄弟在从事件策划者迪波尔那里得知这一情况的来龙去脉之后,毅然斥责了迪波尔等人的鲁莽行为,并代表立宪派与安德鲁在圣路易岛别墅展开和谈,双方不久也达成谅解。
11月下旬,迪波尔宣布由于自身心脏严重不适,而决定辞去巴黎刑事法庭庭长一职,即日起赶赴日内瓦疗养,并从此远离巴黎政坛。一年之后,当迪波尔在从伯尔尼返回日内瓦的途中,很是不幸的死于心脏病突发。
相对于军营叛逃者的斩立决,安德鲁对那些与自己做“分道扬镳”的行政官员,要显得宽容大度的多。只要不是公开反对安德鲁,基本上大家都是好离好散,不做勉强。不过,离开者在当地享受的福利待遇必须归还,不得带走或私下变卖。
……
在抵达香槟沙隆的那天,安德鲁在省政务厅会见了巴西勒与兰代,了解到各省官员们的学习情况。
兰代将一叠成绩单,递给安德鲁,继而汇报说:“除了一位年事已高,又体弱多病的官员外,其他的人都可以轻松通过晚上的考核。当然,依照你的要求,考试范围均为课程上的内容,并不复杂,也不高深。”
安德鲁随意翻了翻,却偶然留意到一个异常熟悉的名字,“约瑟夫·富歇?来自下卢瓦尔省?”
于是,他点了点花名册,对着巴西勒问道:“北方15省中怎么安插了西部官员?”
兰代接过话题,解释说:“富歇等人是通过雅各宾派通讯社了解该信息的,我当时接到申请时是予以了同意,允许每省派一名官员参与培训,费用自理。”
安德鲁也不再纠缠此事,便将手中的名册递给巴西勒,并使了个眼色。后者随即告辞离开,会客厅里只留下安德鲁与兰代二人。
“在巴黎时,很多人都向我抱怨,说这类针对官员的培训考核无意义劳民伤财,没有任何现实的意义。”
说道这里,安德鲁看了兰代一眼,对方脸上显得毫无表情。于是他继续说道:
“事实上,我不过是在效仿伏尔泰所推崇的东方文官制度。而考核制度是文官制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我看来,东方的竞争考试与“功绩制”原则的确立,只是解决了文官的部分素质问题,把住了官员进入政府的“入口”。但是这样还远远不够,要真正发挥文官的才干、保证政府工作的效率,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有赖于建立一种合理的考核制度,其中就包括考核方式与内容的多样性。”
兰代表情不悦的反驳道:“依照宪法,得到职位的官员必须由选举人选举产生,而非长官拟定的考核而得。这是1789年自由精神的延续。”
安德鲁笑了笑,并没有生气,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兰代说:“这是法兰西文学院的一项政研课题,分析了从1749年到1788年间,法国地方官员各项经济决策的失误率多达28%。嗯,你先别急着表态,继续往下看。另一项数据是在1789年到1791年期间,各地选举上台的地方官员对各项决策的失误率,居然平均高达51%以上。也就是做两件事情就做错或办砸了一件,然而,愚昧不堪的人民居然相信他们的代表。
在南部的塔恩省,那些民选的新教官员居然借口保护粮食输出为由,竟然在省内6千平方公里范围内设置了38道税收关卡,逼得往来的商人们绕道他地。而所得收入大部分都被官员们中饱私囊,仅有少数给长裤汉买酒,居然博得了民众的大肆好评。最该死的是,这些新教官员居然在省内公开实施宗教歧视政策,大肆驱赶信奉天主教的信徒民众。曾有人写信告诉我,塔恩省的现有人口已不足16万,近半数都逃亡到地中海沿岸各省,以及比利牛斯山的山谷里。
我们那些尊敬且可爱的国民议会在干嘛?
一个个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我提交的两次针对南部宗教歧视的谴责案居然在议会大厅里,被南方各省的代表联手加以否决。那些无耻的人居然宣称:官员们是在正常履行选民赋予的各项职责,无论是巴黎内阁政府,还是立法议会都无权加以干涉。
那是什么职责,宗教歧视与种族屠杀?!”
说道这里,安德鲁停止了愤怒,他顿了顿,放缓了语气告诉兰代:“你今天就回到巴黎,回想一下我们的谈话以及各省的实际情况,再做出自己的判断。”
接着,他不容分说的挥手将兰代赶出了房间。不一会儿,彭杜瓦斯与巴西勒从隔壁房间走了进来。事实上,军情局的负责人早在10分钟前已到来。
“少校,你怎么看这些议员?”安德鲁忽然一问。
彭杜瓦斯略为迟疑了片刻,那是因为安德鲁长官不从在情报官员面前谈论立法议会代表的相关情况,除非有明确的任务指示。
“我想,正如长官所说的那样,他们都是一群心高气傲的家伙,自视为法兰西745分之一的最高独裁者。作为民众的代表,他们不需要监督者和领导者。在碰得头破血流之前,绝不会有任何反思。”情报官重复着安德鲁之前的论述。
就是因为南方各省的倨傲不逊,使得安德鲁有意识的选择在立法议会里退让,做战略收缩。他在支持布里索派对外战争的同时,也坐视甚至暗中扶持罗伯斯庇尔派的不断壮大,继而怂恿后者在合适的时候发动对南方诸省的武力征讨。等到里昂、马赛、图卢兹、南特和土伦各地被主张中央集权的雅各宾派和罗伯斯庇尔的拥护者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时,安德鲁再来充当救世主,趁机清扫阻拦国家发展的一切障碍。一句话,好人自己来当,黑锅甩给别人。
“你呢,有什么样的看法呢?”安德鲁把目光转向巴西勒。
兰斯大学高材生出身的巴西勒叙述道:“他们只知道将卢梭的《社会契约论》奉为至高经典,却忘记了伏尔泰提倡的理性思想,以及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任何人或其他什么的,一旦被众人捧上神坛,就是新一轮愚昧与后退的开端。”
“很好!”安德鲁很是欣赏的鼓起掌来,接着他又对两人叮嘱说:“哪一天,我说是如果有那么一天,安德鲁迷失了自我,请你们记得负责来叫醒!”
这一插曲结束之后,彭杜瓦斯也等到巴西勒离开房间,这才开始汇报北方各省官员在学习期间的私下状况。按照安德鲁的要求,军情局在各省官员下榻的宾馆各个房间里面,事先埋设了铜管窃听器。每晚,特工们都躲在地下室里详细记录外省官员们的一言一行。
“正如你说预料的那样,除了加来海峡省与摩泽尔省之外,其他边境省份的官员由于担心战争导致外敌入侵,而造成的大面积饥荒,所以非常注重土豆的引进工作。至于内陆省份,大多时不感兴趣的。不过,索姆省和瓦兹省的两省官员因为各地饥荒的缘故,迫切需要能输入能充当主粮的高产土豆。”
听着彭杜瓦斯的报告,安德鲁心下还算比较满意。北方15个省,除去已经掌握在手的马恩和阿登两省,其他13个省份中能有6个迫切着以土豆充当主粮,这比起自己预期的数字,还要多出两个。不过在想到各省的执行能力方面时,安德鲁相信这其中又要打个折扣。那是安德鲁的势力不可能明目张胆的覆盖周边省份,只能以协助粮食种植,防范外地入侵等借口,加以暗中笼络。
……
在北方15省粮食工作会议的最后一天,姗姗来迟的安德鲁议员最终出席于闭幕仪式上。一番老生常谈,毫无油盐的讲演词过后,安德鲁将上莱茵省,下莱茵省、默滋省、诺尔省,索姆省和瓦兹省的行政官员单独留下来,进行奖励。
除去每省赠送5千公斤的土豆良种外,安德鲁还允诺将在上述6省建立氮肥与磷肥为主的化肥厂,欢迎各省官员们认股投资;此外,联合公司的其他短平快产品,诸如钢笔、麦乳精、奶粉等也将予以在上述各地做特许生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