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恐怕没有哪个国家首都的居民能够像巴黎人这般热衷于暴动。之前,安德鲁曾一度想当然的将这种状况归咎于法国启蒙思想的大量传播引发的躁动。等到穿越者追溯巴黎九百年以来的历史后,他开始相信另一时空一位法国历史学家的那番话:巴黎人的血脉中充斥着嗜血、反叛与不服从权威的基因。
平时无事的时候,整个巴黎就是文明之城、时尚之都,欧洲的典范,终日衣香鬓影,满城春光;可一旦稍有不爽,桀骜不驯的巴黎市民就会跳着脚,将街面地砖与道路两旁树木就拿过来砌成街垒,继而拿起武器,与波旁王朝、七月王朝、拿破仑王朝,以及共和国的军队作战,将自己生活的家园直接变成屠场。
基于此,一贯崇尚法律(但并非始终如一的恪守法律)的安德鲁律师不怎么喜欢造反的巴黎民众。也正如丹东生前形容这位北方独裁者的那样:“(安德鲁)你的内心并不喜欢这座城市,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无序状态。你认为她肮脏、阴暗、压抑、混乱不堪,每时每刻都充斥着无数罪恶。”
在统治北方期间,安德鲁曾不止一次的想着要分裂法国,将其治下的兰斯作为新法兰克的首都。好在是竭力怂恿独裁者的英国人却帮了倒忙,让穿越者意识到自己这一性质严重的政治错误。
最终,安德鲁改弦更张,他选择利用国民公会发动针对罗伯斯庇尔三巨头联盟的热月政变之际,从而结束法兰西自1789年以来的分裂状态。
……
需要说明的,安德鲁是在热月政变获得成功的当天下午,在近卫师团后续部队的陪同下抵达巴黎。不过,他却下令让随行的炮艇停泊于圣路易岛,期间下榻在原来的法官别墅,安安静静的渡过了好几天。
除了秘密接见已正式投效自己的“热月党人”,安抚巴黎的军政官员,指示德马雷等人继续搜捕山岳派残余党羽外,安德鲁暂时还不愿意站在公众场合,亲眼目睹曾经的革命战友和亲密伙伴一个个走上断头台。
尽管穿越者清楚这都是罗伯斯庇尔、圣鞠斯特与库东等人的宿命,自己不过是幕后的推手,稍稍使了一点劲。
在热月16日(8月4日)召开的国民公会上,包括北方15省在内,三百多位曾经因为不满于雅各宾派的恐怖政策,而不得不选择了“自我流放”逃亡外地的国会议员们也在这天重新回归巴黎,回坐到了他们熟悉的议员席位上。
尽管上述议员曾被救国委员会下令暂停(取消)了人民代表资格,但罗维尔议员在热月政变成功的第二天,向会场代表发起了一项“号召所有被逐的人民代表回到巴黎,借以体现法兰西民族的大团结”的提议,并获得大会通过。
与此同时,安德鲁也终结了长达两年的“荣誉代表”身份,重新恢复了他在国民公会的议员资格。依照已经离任的议长巴拉斯所发出的倡议,国民公会的7百多名代表一致推选安德鲁·弗兰克出任大会的下一任轮值议长,任期1周。
当救国委员会的委员们,俾约·瓦伦、科洛·德布瓦、兰代、居弗鲁瓦、卡尔诺、巴雷尔与康邦等人步入会场时,这些人一个个显得垂头丧气,精神萎靡不振。这一周以来,他们受到了兰斯军队的严加看护。这是德马雷将军借口罗伯斯庇尔派的残余分子依然在密谋行刺委员会成员,而不得不采取的防范措施。
会议一开始,曾在热月政变中大出风头的塔里安代表首先登台,他一开始就猛烈抨击1792年10月以来的恐怖政策,在塔利安发言效果的鼓舞下,弗雷隆、巴拉斯、迪朗、罗维尔与勒让德尔等热月党人也轮番上场,大兴问罪之师。
这些已经投靠安德鲁的昔日山岳派、吉伦特派与宽容派的代表,将矛盾直指“制造、传播与实施恐怖”的救国委员会身上,迪朗与弗雷隆还历数了该委员会的二十三条主要罪状,将三巨头联盟所应该负责的所有残酷暴虐的措施,全都归罪于现如今的救国委员会的全体成员,公然宣称他们是罗伯斯庇尔恐怖意志的继承者。换言之,委员会的成员就是罗伯斯庇尔派的残余势力。
顷刻间,上述指责令议会大厅陷于到一片混乱之中,俾约·瓦伦、科洛·德布瓦、兰代等人愤怒的冲到讲坛准备为自己,为救国委员会辩护,但遭到更多议员的联手阻拦。尽管新任议长安德鲁不停摇动他手中的小铜铃,一遍接着一遍的高喊“秩序,遵守秩序!”但也无济于事。
直到颇不耐烦安德鲁将小铜铃扔到一边,直接示意嘉宾席上的德马雷将军,而得到授权的后者随即从国会大楼外召来大批军警,会场这才重新恢复秩序。
接下来的一幕出现了,普利欧作为“安德鲁集团”的首席部长,以及北方15省代表登上讲坛。他不仅代表“安德鲁集团”支持了塔里安的讨伐提议,还要求成立一个“宽容委员会”,对1792年10月以来的一系列错误政策,进行检讨与是非甄别。此外,普利欧还主张为饱受非难的吉伦特派(布里索派)与宽容派(丹东派)进行政策平反,终止雅各宾派俱乐部在全国范围内的活动。
这意味着“安德鲁集团”在同意延续法兰西共和政体的同时,也决心与将宣扬暴力与恐怖的雅各宾派势力,从法国的国家政治生活中彻底的加以剔除。
至于那个自称继承了“人民之友”马拉遗志的埃贝尔派,除了巴贝夫等少数激进者外,国民公会的代表中极少有人会同情这些无法无天之徒。另外,那个所谓的“宽容委员会”事实上将取代救国委员会,成为国家最高权力的执行机构。
很快,安德鲁议长就提议现场的7百多名人民代表进行表决。短短1分钟内,超过三分之二多数的国会代表赞同取缔“制造、传播与实施恐怖”的救国委员会,并中止俾约·瓦伦、科洛·德布瓦、兰代、居弗鲁瓦、卡尔诺、巴雷尔与康邦等人的国民公会代表的职务,以及他们所拥有的政治豁免权,并责成屠夫勒让德尔为领导的治安委员会确定上述人等的犯罪事实。
随后,普利欧提议成立的“甄别与宽容委员会”也赢得多数派支持而成立。该委员会的总人数定为11人(区别与救国委员会),包括安德鲁、普利欧、孔多塞、图里奥、塔里安、弗雷隆、迪朗、罗维尔、巴拉斯、布尔东与勒让德尔等人。不过,该委员会的任职截止到1795年的1月,这一政治过度时期。
尽管以西哀耶斯和康巴塞雷斯为首的中立派并不太喜欢满意国会的转变,认为那个所谓的“宽恕委员会”无非是以安德鲁的个人独裁,取代了罗伯斯庇尔的集体专制。然而,这些天性怯懦的家伙们却无力改变现状。
如今,“安德鲁集团”和它的同盟者,在国民公会中属于拥有三分之二代表支持的绝对多数派,其中不仅包括温和派、宽容派,以及变节的山岳派,就连一直立场中立的沼泽派代表,很多都倾向于安德鲁,尤其是那些富人与有产者。
与那个看似强大,但实则极其脆弱的罗伯斯庇尔三巨头联盟相比,安德鲁所拥有的实力,绝非体现于他能赢得国民公会中大部分代表的支持。事实上,这位独裁者已经统治“兰斯法国”的两千万民众差不多两年,麾下集结着征服了大半个欧洲,打败一切欧陆强国,且只效忠于他本人的数十万军队。
如今,就连倨傲不逊的英国佬也在独裁者的淫威之下战战兢兢。只要安德鲁愿意,他完全可以肆意控制与操纵国会的任何决议,包括将不听话的家伙剔除国民公会,甚至是干脆送上革命广场的断头台。
毫无疑问,“伟大、光荣与正义”的安德鲁统帅自然不会显得如此残暴无情。事实上,这位轮值议长在当天议会结束之前,就提出了一个被7百多位国会代表集体颂扬的政治和解提案,那就是“不再以死刑对待任何形式的政治囚犯。”
依照这项表决案,原救国委员会的俾约·瓦伦、科洛·德布瓦、兰代、居弗鲁瓦、卡尔诺、巴雷尔与康邦等人,还有那些参加过巴黎反对国会叛乱而被俘的罗伯斯庇尔派分子(从犯),都将得到了国民公会的政治赦免。
但作为一种赎罪方式,这些罪孽深重的人将“被自愿”前往北美的圣路易斯安那、法属加勒比地区,与法属北非一带,担当上述殖民地的地方行政官员,任期至少10年以上,而且还必须携带家眷。
原本,安德鲁是想单独赦免拉扎尔·卡尔诺,希望能以“流放”的名义,将这位杰出的堡垒防御工事专家安置到波兰的绿山城,担当东方方面军的军械装备与军需部长。不过卡尔诺却是拒绝了,他不愿意为波兰摄政王效力。最终,卡尔诺“被自愿”来到距离欧陆不远,且条件相对不错的摩洛哥殖民地。
回到国民公会的现场,作为沼泽派领袖的西哀耶斯与康巴塞雷斯等人,尽管对于安德鲁的独裁专制抱有警惕之心,但他们也同样深知,混乱的法国急需无所不能的“神眷者”赶来拯救,而不是安德鲁想要一个乱糟糟的法国。
历经两年多混乱无序,内战连绵的雅各宾派统治之后,南方法兰西的经济事实上已处于崩溃边缘。首当其冲的,就是国家信用已被透支殆尽,而作为国家货币的指卷目前差不多形同废纸,面值高达10万里弗尔的共和国指卷还不足以够买一份两磅重的黑面包。
在整个大巴黎地区,普通民众的失业率已经高达30%以上,无数家庭正处于极端赤贫状况,只能依靠地方政府那微薄的救济来勉强度日。若非兰斯方面一直向巴黎输出大量的廉价或是免费的粮食,也许,现如今的首都巴黎的人口不再是40万,而是20万,甚至是更少。
基于此,西哀耶斯与康巴塞雷斯默许了安德鲁对法国的统治,但双方暗地里达成的交换条件,那就是安德鲁承诺终身不得在法国境内恢复或建立任何形式的君主制,无论是君主专制,开明君主制,或是立宪君主制,都是不允许的。
由于得到了国民公会左中右三派的全力支持,安德鲁便在极短时间内清除了雅各宾派在巴黎以及南方各省的恐怖统治,迅速稳定了整个法国的政局。随后,安德鲁再度将注意力转到海峡对岸,那场针对不列颠岛的战争恐吓。
如果可以的话,穿越者非常愿意继续以军事手段威慑距离欧洲大陆仅有28.8公里之外的岛国居民,并领着西班牙和丹麦,做好入侵英国本土的准备。
然而等到9月时,安德鲁不得不考虑提前终止那个耗费无数人力、物力与财力的“海狮行动”。那是“宽恕委员会”提出的一揽子恢复国民经济的方案在议会获得通过。依照这份经济发展规划,效忠兰斯的北方联省需要在未来10年内,为南方各省承担每年高达10到15亿法郎的建设援助资金(低息贷款)。
与此同时,唐宁街10号的威廉皮特首相与白金汉宫的乔治三世同样要在不利于大英帝国的残酷现实面前,进行一番艰难的抉择。
由于英吉利海峡遭遇以法国为首的反英同盟的战争威胁,迫使英国人在这半年多来不得不将原本分布于全球范围的舰队和军力优先用于保卫大不列颠本土。这使得驻防加拿大殖民地的英军在面对美国叛军的大举入侵时,表现得有心无心,连连败北。
1794年10月,在被美国民兵围困四个多月之后,加拿大首府的蒙特利尔守军宣布投降,整个魁北克地区也即将面临沦陷。当消息传到伦敦时,整个英伦三岛一片哗然,在威斯敏斯特宫议员们纷纷抗议声中,威廉皮特首相终于动摇了他长久以来所坚持的反法立场。
1794年11月,在经过双方外交官无数次秘密会晤之后,英法两国的全权特使最终在第三方中立国首都(荷兰的阿姆斯特丹),缔结了一份《海峡和平协定》,准备结束了英法两国自1792年以来的事实战争状态。
然而,这份协定与其说《和平协定》,而不是说是一个为期3年的《停战协议》,那是威廉皮特与安德鲁都有各自需要解决的内部事务。此外,英法两国的外交关系也仅仅恢复到商务代办级。
依照这份《停战协议》中,英法两国仅仅限定了包括殖民地在内的全面停火,但并没有解决掉双边关系中解决最为棘手的几个问题,这包括法军必须退出汉诺威公国,解散反英同盟,也不再对北美叛军进行军事援助;而英军无条件撤出法属加勒比殖民地,彻底放弃对流亡贵族(保王党人)的支持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