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瓦津基别墅,安德鲁在书房里接见了深夜来访的波兹南临时政府首脑,胡果·科翁泰,并与其交谈到凌晨过后。
这位科翁泰出身于波兰的一个中等贵族家庭,早年曾经留学罗马和巴黎,是波兰历史上杰出的政治家,也是近代欧洲的第一部成文宪法——《五三宪法》的主要起草者(世界第一部宪法出现于美国)。
在政治立场方面,科翁泰代表着波兰中小贵族与市民阶层联盟,也是安德鲁扶植的波兹南波兰的主要政治力量。
事实上,在安德鲁率部入城之前,科翁泰已秉承摄政王储的训令,提前一周抵达华沙与贵族议会磋商包括波兰统一、国体改制和解放农奴等诸多问题。
这位安德鲁王储在旅途的种种之举,很多属于波兹南与华沙谈判过程中分歧过大,故而是向保守的贵族议会施加压力。等到和谈双方开始求同存异,逐渐达成一致妥协时,安德鲁这才进驻华沙市区。否则,他极有可能转身离去。
至于瓦莱夫斯卡夫人,更多的属于一桩台前幕后的政治交易。为了美人儿而抛弃政治原则,那只有低能儿才会犯的错误。安德鲁两天来看似欲火焚身的挑拨貌美人妻,那只给华沙贵族们送去足够一个宽大且又看似体面的下台阶,好让他们还对未来抱有一种希望,或是属于幻想。
毕竟,波兰王位对于安德鲁而言,属于可有可无的东西。作为独裁者的他可以在15年内控制波兰;又在下一个15年内深刻影响着波兰;但等到30、40年之后,波兰的政治生活就将彻底摆脱安德鲁制造的各种阴霾。
在数小时前,基于科翁泰已同华沙议会各阶层最终达成了一个妥协方案,这才有了安德鲁接受“国家议会”的邀请,于明日在议会大厅里发表演说。
当科翁泰恭敬的取出一大叠文件草案,继而放在安德鲁面前时,这位摄政王储无奈摇了摇头,他示意科翁泰可以挑些草案重点和原则性纲要来讲述。
如今的安德鲁连兰斯本土的事务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和精力打理波兰国务。所以,他才急切的想着从北德意志、波兰(立陶宛)和俄国的问题上脱身,准备应对英国新首相即将发动的新一轮攻势。那是一周前,英王乔治三世已经下令解散波特兰公爵领导的贤能内阁,重新任命病愈复出的小威廉皮特出任大英帝国的首相。
“波兰的问题,终究是需要波兰人自己来解决!”安德鲁如此说道。
很快,科翁泰拾起桌案上的文件诵读起来,他的声音在书房里响起。简单来说,这个波兰临时宪法将要解决波兰与立陶宛联邦数百年来的三大历史难题:
第一点,将立法权与行政权分开,并重塑司法权。
长期以来,波兰贵族议会始终控制着国家行政权和立法权。依照新的临时宪法协议,首都华沙将重建贵族上议院,主要由君主选定(或是内部选举)的大贵族成员组成,并在立法方面享受咨询权利。但实际上,这是在暗地剥夺大贵族与大农奴主的国家政治权利,将贵族上议院变成毫无实权的养老院。
而国民下院,即为立法权,由通过三级选举产生的中小贵族和中产阶层的代表组成。国民下院为波兰人民意志的常设机构。通常状况下,君主本人或是其继承者将指定下院成员的多数派或是联合的多党派,负责组建内阁政府。
此外,还将各省增设上诉法庭和巡回法庭,并重建华沙高级法院。高法的一项重要职责是依照君主之命,随时督查两级议会是否有违反宪法的行为;预备在5年内,效仿英国正在实施的国家文官体系。等到1799年之后,中央、省、市(县)三级官员的晋升必须通过一系列教育水平的考核,剔除不合格者。
第二点,财政与税收方面。
完全效仿兰斯法国的做法,波兰各地的税务机构将集中为统一部门,置于议会内阁政府的直接控制之下,以增加国家税收,为国家证券提供信誉资金。但要受贵族上院与高等法院监督;建立新的关税制度,加入兰斯法国为主导的欧洲关税一体化谈判;未来两年内,波兰还将彻底取缔允许大贵族与大地主铸造地方性铜币的不合理规定;稳定币值,将兹罗提直接与黄金进行挂钩,等等。
第三点,农奴问题。
该项波兰新宪法中最重要,最核心的部分就是规范了波兰最棘手,也是争议最大的人权问题—农奴制度的改造。
为了避免激进的改革导致大贵族和大农奴主同国家分裂,新的宪法草案抛弃了法国式的普选权,并在公民阶层的政治权益方面做出了大幅度让步,将波兰公民分为3个不同等级:贵族、中等阶级和劳动者。
法律规定:只有贵族享受全部公民权利,但取消贵族对农奴的执法权;农奴和半农奴应的政治称谓为农民,获得最基本的国家公民权—生育自由与人生安全;而中等阶层与自由民介意两者之间,属于市民阶层和富有的工商业主。
依照法律的过渡性规定,未能进入两级议会的波兰贵族可在8到10年内依然保留着农奴制;而上议院的议员可以在3到5年内,暂时保留庄园农奴与半农奴;至于拥有行政权的国民下院议员,一律不得拥有农奴(半农奴)。
需要强调的,任何针对农奴和半农奴的司法惩戒,从1794年1月1日开始都属于国家的执法机构。否则,司法机构有权向农奴主提出刑事诉讼。
另外,这项1793年临时宪法的有效期为20年。到期之后,将选举投票产生新的国家法律规定,并由君主签发成为国家宪法。届时,整个波兰将彻底取缔农奴制度,在政治上实现各社会阶层的平等,并为普选权创造积极条件。
……
尽管安德鲁非常确信1793年的波兰临时宪法,在某种程度上属于开历史倒车。但在保守与落后的东欧地区这已属于非常不错的开明之举,至少是迎合了中小贵族和城市工商业主的政治主张,也保障了大贵族未来一段时期的“合法权益”不受侵犯。与此同时,农奴与半农奴也属于法律上的自由民,只是在生活与财产方面与庄园农奴主还存在一定的人身依附关系。
波兰之前拟定的1791年《五三宪法》,以及另一时空里华沙大公国的《1807年宪法》,事实上都不具备可操作性。上述种种条文中,要么过于宣扬革命法国的雅各宾派式的民主,加强议会职权而忽略了君主的专制权;要么就是换汤不换药的空中楼阁,丝毫未能触及大贵族与大地主对税赋、农奴的把持。
而科翁泰等人的新方案是在重塑君主权势的基础之上,从而实现国家的三权分立,并借助高级法院监督两级议会,扩大中层阶层的政治权益,利用立法议会来暗地制约大贵族与大农奴主,避免采用过于激烈的变革而导致国家分裂与社会动荡。当然,这项法律也很容易在立陶宛议会获得通过,从而恢复昔日的波兰-立陶宛联邦。
“这项法案是谁首先提出来的?”安德鲁随口问了一句。
毫无疑问,这个妥协方案绝不是科翁泰与布尔乔亚们想出来的,这些激进分子的政治理念更倾向于法国的雅各宾派右派(布里索派)。若不是安德鲁发誓要从政治地理上分裂出两个波兰,恐怕革命的波兹南与保守的华沙还是不愿意相互妥协。
很快,科翁泰随即说出一个法国人名,他说,“是布罗伊公爵!是他从俄国首都圣彼得堡带来了一份文件,据说是叶卡捷琳娜二世留给下一任沙皇(皇储),预备在30年后实施的一项国家改造方案。当然,瑟奇亚克伯爵与我已经将俄国人的这项草案进行了某些修改。”
“布罗伊公爵?!”安德鲁自然清楚这个前法国元帅(流亡贵族)的名字,于是嘱咐道:“请告诉他,依照兰斯法律,由于他曾加入到反对革命法国的外军顾问团,5年内不能得到赦免;但在他入籍波兰后,我可以摄政王储身份下令免除他的罪责。”
安德鲁顿了顿,随后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他说:“在议会下院以及内阁政府的组建方面,你们准备如何实施?随便说一句,等到在道加瓦河签署和平协议后,我将在第一时间里回到兰斯,估计未来3年内将很难返回波兰。”
科翁泰回答道:“贵族上院议员与国民下院议员的大名单会在后天予以提交。依照法律,上院议员任期为8年,下院议员为4年。波托茨基侯爵将担当贵族院议长,而瑟奇亚克伯爵出任国民下院议长,我本人将授权组阁第一届政府。”
“波托茨基侯爵?”听到这个名字,安德鲁不禁皱起了眉头,因为他知道那个波托茨基是一个坚定倾俄份子,曾经加入到塔戈维查联盟。
安德鲁说:“将那个波托茨基从贵族上院的名单中剔除掉;另外,以我的名义发布一条法令,所有塔戈维查联盟份子10年内不得进入两级议院和内阁政府,除非得到我的赦免。至于上院议长,我认为老实忠厚的瓦莱夫斯基伯爵非常适合。”
塔戈维查联盟是由波兰和立陶宛的权贵在圣彼得堡于1792年4月建立的政治联盟,该联盟有俄罗斯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为后台,反对波兰的政治改革。主要成员包括:波托茨基、布拉尼茨基、戈萨科夫斯基、马萨尔斯基、雷乌斯基。
需要说明的是,前波兰国王波尼亚托夫斯基与他的侄儿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都曾加入过塔戈维查联盟。但在半年前,上述二人先后得到了来自波兰国王兼萨克森选帝侯奥古斯塔一世以及摄政王储安德鲁联合签署的赦免令。此时退位的前波兰国王波尼亚托夫斯基已隐居于信奉天主教的南德意志邦国巴伐利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