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计划,对土伦干涉军的最后一战,于凌晨时分首先在拉塞因半岛打响。
距离战斗开始还有40分钟的时候,拿破仑奉命赶往临时总指挥部。他在一个被水浸泡了的帐篷下找到聚集在一起的军团的临时指挥官德塞将军,还有以小罗伯斯庇尔、勒巴、弗雷隆和巴拉斯等人为首的巴黎特派们。
很快,帐篷里的人都转过头来,大家借助油灯不停闪动的微弱光亮,盯望着浑身湿漉漉的拿破仑。此时此刻,每个人的脸上都显露着踌躇不安的表情。
土伦战役一旦彻底失败,势必会促使保王党人在干涉军的刺刀保护下发展壮大。那么,登上断头台的将不仅仅是土伦军团的指挥官们,还有那些竭力支持上述进攻方案的巴黎特派员,弗雷隆与巴拉斯二人肯定是逃不了。
就在中午时分,弗雷隆他们收到了来自巴黎国民公会的消息,在成功清除了以埃贝尔为首的科德利埃俱乐部的极端派势力,掌握了对巴黎市政厅的绝对控制权之后,罗伯斯庇尔派忽然发动了针对丹东宽容派的大规模政治清剿行动。
那天当晚,由圣鞠斯特提议,罗伯斯庇尔默许,库东、瓦伦和兰代等人支持下,救国委员会内部一致通过了逮捕与清剿温和派分子(丹东派)的行动。凌晨过后,包括丹东、德穆兰、法布尔、塞舌尔等20多人在内,遭遇到逮捕……
如今,曾作为丹东朋友的弗雷隆、巴拉斯,还有远在巴黎的萨利切蒂,国民公会特派员的政治前途与未来命运都直接与面前这位充满自信的矮个子将军捆绑在一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至于小罗伯斯庇尔与勒巴二人,他们同样盼望拿破仑取得成功,这样他们将以伟大胜利者的英雄姿态重返巴黎,接受民众的顶礼膜拜。
简短的聆讯之后,德塞亲自送拿破仑出了帐篷。这位临时军团指挥官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了一句,“波拿巴公民,我的朋友。如果你成功了,我们将在土伦城里开启香槟酒庆祝;倘若不是这样,那我们只能在断头台上再度相逢了。”
“不会的!”拿破仑面色坦然的回复说,“请转告格鲁希上校,他还欠我一瓶1777年产的兰斯香槟,我会在小直布罗陀要塞等着他亲自送来。”
为了守卫家族成员的幸福,捍卫波拿巴的贵族荣誉,拿破仑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他那特有的自信已经超越常理,有些令常人无法想像了。
凌晨一时,回归队伍中的拿破仑骑上马,向传令兵下达了进攻的命令,负责进攻巴拉吉耶和厄吉利特这两座要塞的两路步兵纵队首先行动。当法军士兵抵达要塞底下时,遭遇到了英国人预先设置的各种障碍物,以及地雷。
两翼部队的偷袭行动很快失败,随即改为强攻。
此时的英国人已从营房里钻了出来,他们迅速拿起步枪,返回堡垒的战斗岗位,躲在胸墙后面向法国士兵射击。数分钟过后,守军炮台上的大炮也相继开火,密集的霰弹打散了进攻方的队形,令法军两翼损失极大。
不久,第一纵队和第二纵队便在骤雨中溃败下来,失去胜利信心的士兵在叫嚷着:“公民们,赶紧逃命吧!”继而鼓动其他人跟随自己一同逃亡。
“执行战场纪律!”马背上的拿破仑将军让目睹了这一切,他抹去脸上的雨水,指示传令官将自己的命令传达给马尔蒙和米尔隆那里。
15分钟之后,溃败的两路纵队被重新收拢整顿,得到授权的宪兵当众枪决了擅自后撤的多名逃兵。军官们对着身后的士兵喊道:“拿着刺刀往前冲,胜利就在眼前!”于是,进攻巴拉吉耶的多面堡和厄吉利特多面堡的战斗重新展开。
乘着滂沱大雨和夜色暗黑的掩护,两翼部队再度摸到炮台之下,但由于队形散乱而行动变得缓慢。不得已,军官们要求士兵在突角堡一侧的树林里躺下隐蔽,重新集结,并等候拿破仑将军指挥的中路纵队向小直布罗陀要塞的总攻。
“这样进攻太危险了!拿破仑,你必须再等等,等着朱诺的炮兵赶来。而且,之前的失败让士兵们都感到害怕。”一旁的缪拉试图说服拿破仑。
尽管大雨和夜色成功掩护了法军的进攻,但同样大大延迟了炮兵向前的推进速度。之前,为了迷惑英国人,令敌方指挥官误判法军的主攻方向,拿破仑故意将大部分火炮撤出与小直布罗陀要塞对峙的炮垒群。而如今,朱诺率领的重炮部队依然在后方的泥地里拼命挣扎,已经无法依照预定时间抵达战斗岗位。
拿破仑看了看怀表,已接近凌晨二时,他摇了摇头,对着骑兵指挥官说:“缪拉,我的朋友,我的亲人,没时间了!倘若我回不来,请代我照顾好波拿巴家族。”
时间紧迫,已不容下拿破仑的犹豫之心。那是他深知阿勒芒德将军的北非舰队正准备进行封堵内港航道,如果他们的企图被守卫拉塞因半岛的英军察觉,并对峡口实施火力封锁,原本就异常艰难的航道“堵塞战术”将无法获得成功。
在经历过无数磕磕碰碰之后,拿破仑非常清醒的意识到巴黎在各个方面都远不如兰斯。所以,等到英国人被赶出土伦和地中海之后,安德鲁统一法国的步伐将变得势不可挡。所以,他必须抛弃之前自己左右徘徊的立场,竭其所能,在赢得土伦战役的同时,配合兰斯海军将英国地中海舰队主力全部留在土伦内港(小锚地),继而给法兰西共和国(或是王国)的未来统治者立下一个好印象。
不久,巴拉吉耶和厄吉利特这两座要塞附近响起了隆隆炮声,数十门火炮闪出的火光照亮了英国守军的阵地。那是第一与第二纵队在第二次尝试强攻敌方堡垒,竭力将小直布罗陀要塞的英军吸引到左右两翼,为主力部队创造战机。
战斗前,拿破仑骑马回到主力纵队那边。他策马转身,在面对狂风暴雨之下瑟瑟发抖的两千五百名士兵时,一言不发的跳下马,将缰绳丢给赶来的传令兵,独自走到士兵们中间。拿破仑对着部下们大声说道:
“士兵们,共和国的公民们,
伟大的法兰西正期待着我们创造新的历史!
你们听到了什么,是滂沱的雨声,还是隆隆的枪炮声?
不,不对,那是祖国在呼唤英雄的名字!
是你,来自马蒂格的农夫,弗拉西斯!
是你,艾克斯城的鞋匠,皮埃尔!
也是你,马赛的守墓人,克雷曼特!……”
拿破仑一边走,一边准确无误的叫出他身边士兵的籍贯,职业与名字。
“战争嘛,是会死人的。当然你们会怕,事实上我也很害怕。然而,拿下那座堡垒是共和国军人的职责,义不容辞的使命!
所以,我必须去,即便你们不愿意,我也要独自攻下堡垒。
相信我,胜利女神就站在堡垒那边等着我,所以子弹会从我身上弹开,大炮会因为我的勇敢而选择转弯!
现在,我愿意分享大家这份荣耀,但你们必须紧紧的跟着我,跟在我身后。”
说道这里,拿破仑走出从士兵中间走到最前列,他跳上战马,冲着士兵们高喊一句:“排出攻击阵列!”于是,所有人自觉的依照军官们的指令在行动。
发出进攻指令前,拿破仑想到了两年前安德鲁统帅在国民公会门前的那番讲演词,他再度回身冲着士兵们喊道:“
如果我在向前冲,请紧紧跟随我;
如果我转身逃跑,请开枪打死我;
如果我不幸阵亡,请务必为我报仇,报仇!”
说完,拿破仑下达了最后的进攻命令,他骑行在队列的最前排,身边仅有一名传令官。
战斗一开始,中路纵队就打得非常激烈。尽管两翼部队进攻多面堡的战斗一直持续着,但并没有降低英国人对小直布罗陀的防御力量。
所以,中路法军在进攻时,仍然遭到了英军的顽强抵抗。整连整连的法军在黑暗、混乱与枪炮声中迷失了方向。英国人依托预先构筑的障碍物和防御工事,负隅顽抗,猛烈还击,一排排的法国士兵倒在英军的猛烈炮火与排枪之下。
在小直布罗陀要塞下方,到处都是阵亡法军士兵的尸体,以及倒地哀嚎的伤员。就连拿破仑的坐骑也被流弹击中而倒地死亡。但他迅速站了起来,指挥士兵继续往前冲击,却突然感到左小腿一阵剧烈的疼痛。
最后,拿破仑不得不蹲了下来,他用手摸着慢慢检查,这才发现小腿被弹片击中,尽管确认没有伤到骨头,但弹片却卡在肌肉中间,流血不止。由于是在天黑的战场上,来自后方的医护兵不可能及时赶到,拿破仑只能掏出手绢草草的包扎好伤口,以防止失血过多。
当拿破仑很是费劲的站起来时,他发现法军再度绝望了。因为前锋伤亡太大,使得跟上来的许多官兵开始张惶失措,似乎进攻难以为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朱诺的炮兵终于跟了上来,而且不负众望的将20门12磅的安德鲁火炮和大量弹药尽数运到敌方要塞的前沿地带。由于步兵们的进攻完全吸引了要塞守军的注意力,使得炮手们在架设火炮,构筑炮台,并顺利填装弹药的时候,几座堡垒的英军居然毫无察觉。
等到一发发12磅炮弹从橘红色的火焰中喷射而出,猛烈撞击敌方要塞壁垒时,那些毫无防备的英国红虾兵一个个被打得晕头转向,狼狈不堪,守军火力一下子减轻了大半。
得到了炮兵支援的法国士兵立刻士气大振,他们在拿破仑与军官们的带领下,很快突破了敌人的第一道防线,涌进了小直布罗陀堡。正当他们试图夺占英军的第二道防线时,遭到了来自一个多面堡的猛烈射击。转眼间,大批士兵倒在血泊里。法军两度发起冲击,但是又一次被敌人的猛烈火力压了下去。
“缪拉,向右,向右冲!”
拿破仑站在小直布罗陀堡的最高处,他让士兵在自己身边点燃了几道篝火,好让身影能被缪拉的骑兵部队清晰看到。当后续部队到来时,拿破仑使命挥舞旗语,指挥预备队从敌方炮垒右翼实施迂回机动,出敌不意地攻入多面堡后门。
凌晨3时许,法军已从多个缺口处涌入,彻底占领了整个小直布罗陀要塞。
很快,拿破仑又命令赶来的炮手将抢夺自敌方的火炮,调转炮口,分别对准小直布罗陀要塞两翼方向的巴拉吉耶多面堡和厄吉利特多面堡实施射击。
等到几轮炮击过后,心惊胆寒的英国守军放弃了抵抗,纷纷朝着拉塞因半岛的两个海角退却。
由于拿破仑指挥得力,法军乘势发展进攻,一举夺占了小直布罗陀堡及其周边的炮垒。其间,英国人曾几次投入预备队进行反扑。但被法军缴获的火炮击退。拿破仑顺势让缪拉的骑兵队跟着敌方溃兵一路尾随追击,轻松夺取了英国人部属于拉塞因半岛上东端的最后两处防御阵地,克尔海角与勃列加海角。
在这次战斗中,拿破仑由于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以致身上多处负伤。法军为这次进攻付出了伤亡2千人的代价,而英国人伤亡和被俘者多达3千5百人。
凌晨4时,整个拉塞因半岛已被法军占领。由于拿破仑所部的出色进攻,使得英军在拉塞因半岛上注意力(各个警戒点和所有炮手)都被吸引到应对地面部队的小直布罗陀要塞一侧,使得阿勒芒德将军的“堵塞战术”达到预期效果。
因为没有巡逻舰与海角火炮的阻拦,数艘法国军舰顺利依照既定目标,自沉于内外港之间的峡口海域。尽管未能彻底封锁航道,但峡口的出入通道变得异常狭窄,最终仅容得下一艘战舰的庞大身躯。
与此同时,位于拉塞因半岛对面的拉马尔半岛那边,在得知法军已拿下整个拉塞因半岛时,费尔南德兹将军随即命令守卫于此的西班牙士兵放弃所有炮台,走出要塞并打出白旗,将阵地拱手相让于匆忙赶来的拉波普将军所部法军。
再加算上守在土伦外海的18艘法国北非舰队的主力战舰,还有法国水手在沉船四周布控的上百枚水雷,英国地中海舰队的近30艘军舰最终被困守于土伦的内港(小锚地),无法动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