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回去之后, 附带了皇上的几个心腹回去。
张致行府里的人尽数被控制住了,傅朝瑜不在,杜宁插不了手也不能插手, 全由皇上派过人来的人审问。只可怜张夫人上一刻还在与人谈笑品茗, 下一刻便忽然被人捉了起来。变故发生得太快,她整个人都茫然一片,要跟不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出门之后碰到楚宁, 张夫人立马向楚宁求助。
楚宁也替她捏了一把汗, 担心她害怕还安慰道:“放心,没事的,他们不过是问几句话而已, 他们问什么你便答什么,不可隐瞒分毫,记住了吗?”
张夫人急哭了:“可我什么都不知道。”
楚宁心说, 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才最好。可惜身边站着人她没办法说得太明白, 只能尽力安抚住张夫人。三两句话之后, 身边的人便等不及了,不待楚宁多言便准备离开。
张夫人手足无措地被带走了,一步三回头地望着楚宁, 眼眶含泪, 柔若无依。
这该死的张致行, 自己找死也就算了, 还连累夫人。楚宁也忧心不已,但张致行是奸细,这件事情就不是他们能掺合的。不过张夫人应该也不会受什么大罪, 她为人单纯什么也不懂,且娘家又足够强势, 听说还跟皇室沾亲带故,否则张致行不会特意挑了这个高枝儿来攀。只要她没沾过张致行的事,应当不会被牵连的。
张夫人也确实对张致行的事情一问三不知,她甚至不能接受自己枕边的丈夫是别国的奸细,这么多年了,张致行竟然瞒她这么深?张夫人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最后一通盘问下来,张夫人反倒没有家里的书童知道得多。
打从书童这儿挖到了些线索后,陆陆续续又查出了好几个奸细。挖出萝卜带出泥,若不是张致行暴露了,这些人或许一辈子都能隐匿身份留在官场。西北的官场,江南的官场,甚至京城吏部里头也有东.突厥安插的探子。有的是近两年才安插进来的,有的也似张致行一般,十年前便被送入大魏,在大魏娶妻生子,瞒得天衣无缝,东.突厥可真是布置了一张好大的网。
此事一直都在暗中进行,挖出了多少人楚宁压根打听不到,她能打听到张夫人是因为张夫人的娘家出手了,将她给保了下来。也是亏得张夫人确实无辜,否则即便她娘家厉害也是无济于事。经此一事,张夫人已不愿留在常乐这块伤心地,跟楚宁道别之后,直接回了江南娘家疗伤。
她这辈子都不打算再嫁人了。
没有牵连到她,楚宁多少放心了些,只是杜宁那家伙得知自己闹了几天肚子真的是张致行出手,气得将他狠骂了一番:“真是个恶毒小人,当初我就该想明白的,自己身子骨这般强健如何能够连着闹肚子?原来都是他害的!”
楚宁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说,闹肚子是因为我做的饭?”
杜宁猛然失声,虽然最后不是因为娘子做的饭,但是娘子厨艺确实一言难尽,是吃了就能闹肚子的地步,还不如他做的。
没了张致行,杜宁等人都能轻松许多,从前张致行没犯事儿的时候还总要防备着他时不时作妖揽权,如今可好了,人直接就没了,也省得他们担心受怕。
他们是舒服了,倒霉的是淮阳王,当日张致行进了淮阳王的营帐,并与淮阳王相谈甚欢一事可是有目共睹的。有心人又查出,从前张致行在西北为官时曾受恩于淮阳王,简言之,他张致行极有可能也是淮阳王的人。那淮阳王会不会一早就知道对方与东.突厥关系不清不楚呢?这回张致行能够如此顺利地在军营中纵火,是否真的有人相助?
如此要事,圣上就不查一查淮阳王的底?
淮阳王跟王阳等人都感觉到,最近军营中人瞧着他们的目光不是很清白。
淮阳王对此郁闷至极,向来都是他算计别人,还从未体会到这种被别人算计的憋屈。早知如此,他当初绝不会帮张致行,也绝不会将他安插在傅朝瑜身边。皇兄一向多疑,这回只怕会更加疑心于他。
皇上也不想怀疑,但是这一切都太巧了,他如今不是很想看到淮阳王,只将傅朝瑜带在身边。得知朝中上下揪出来的探子后,皇上心情一直不好。这些人隐姓埋名藏在朝中这么多年,有的甚至位至高官,只怕从前朝中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立刻就会禀报给东.突厥。怪不得此番开战东.突厥准备得如此齐全,也怪不得他们久攻不下,原来人家早就已经知道他们要西征了。
大魏有何风吹草动,对方都一清二楚。
心烦意乱地在营中踱步,等回头看到傅朝瑜时,皇上忽然问他:“怀瑾,你觉得此事x是否与淮阳王有关?”
傅朝瑜顿了片刻,总算是问到他头上了,若是以他跟淮阳王的关系,这会儿坐实了此事也简单,不过傅朝瑜还是道:“王爷应当不会这般愚钝,若真同东.突厥合作,于他而言又何好处呢?”
皇上垂眸。
好处……自然是上位了。他的皇位来得轻易,同辈兄弟之中无人能与他相抗衡,淮阳王也不行。可即便如此,皇上也并非全然信任对方,尤其是废太子曾经还跟淮阳王交情匪浅,两个小皇孙又对淮阳王颇为推崇,如今又出了张致行一事,皇上做不到心无芥蒂。
看来还是怀疑啊,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于他也有利,但是眼下淮阳王还是得继续用的,京城来的士兵暂且不说,但西北这边却都听命于淮阳王。傅朝瑜劝道:“且不论淮阳王究竟是为何同张致行有来往,但他对大魏却一向忠心不二。淮阳王若想跟异族合作,放任东.突厥肖想中原,西北也不会安然坚守这么多年了。”
傅朝瑜说的也是真心话。淮阳王固然有野心,兴许曾经对不住皇上,但是唯独没有对不住西北。他曾经手握西北军权,他若有叛国的意图西北早就乱了,还用得着他来带领西北百姓致富?废太子或许能蠢到这种地步,但是淮阳王不会。
他图得是整个大魏,也想证明自己不输皇上。
皇上微微诧异:“你同他不是不对付么?”
傅朝瑜:“您也看出来了?”
“朕又不是傻子。”他曾经是想要让两人交好,但不是毫无进展么?皇上怎能看不出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只是碍于情面一直没说罢了。
傅朝瑜笑了笑:“关系好与不好先放一边,微臣只是对事不对人。如今战事焦灼,淮阳王是此战先锋,若是此刻疑心淮阳王另择他人,这仗只怕是再打不下去了。那张致行临死之前还不忘将淮阳王拉下水,可见心思也不单纯,无非是想借此让大魏先起内讧。”
皇上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终究还是不得不以大局为重。也罢,为了能早日平定东.突厥,他愿意先委屈自己。
这日,皇上将淮阳王召来身旁,兄弟二人重归于好,一度把酒言欢,亲自破除了军营中的谣言。
先前众人还疑心淮阳王,如今皇上亲自表了态,便再无人敢议论。
晚上回去后,王阳庆幸地同自家王爷道:“幸好皇上没有再疑心您,否则事情便棘手了。”
淮阳王还在疑惑傅朝瑜为何没有落井下石,但是听到王阳此话后也只是讥笑一声:“没有疑心?他只不过是权衡利弊,隐而不发罢了。”
可这件事会变成一根刺,始终扎在皇兄心里,但凡想起便会疑心得深一分,直至最后彻底拔除。到那时,他就再也没有回头之日了。他与皇兄大抵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如今唯一的出路便是打好这一场仗,立下一份举世瞩目的战功,坐实了功臣的身份。
只要世人记着他的功劳,那么皇兄想要发落他便得先忌惮几分。
想明白之后,淮阳王一扫先前郁气,重新召集部下,商议如何尽快攻城。
东.突厥的战事如今各方都在关注,大魏国力日渐强悍,东.突厥也不弱,周边部族这会儿也不敢动弹,生怕战火波及到自身。他们也在观望,比起东.突厥,许多人明显更偏向于大魏,但也仅仅只是偏向而已,毕竟大魏才吞并了吐谷浑,也难保他们不会是下一个。
且这一战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先前大魏承诺秋冬开互市如今也开不了了,只盼着这场仗能早日结束,切莫太耽误了他们做生意。
上一批买回来的茶叶,已经所剩无几了。
不仅外族关注,大魏上下也时刻紧盯,就连身在行宫被禁足的废太子也始终惦记。他不惦记着大军凯旋,他惦记着能早日能听到前线的噩耗,最好是父皇命丧疆场。
他实在是被关够了,身边都是父皇的人,他能听到的消息都是无关紧要的消息,想要私下同外头的大臣联系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回他父皇西征可谓做足了准备,不仅是他被关押起来,就连老大那边也被人密切监视着,一向蹦哒最厉害的大公主也被皇贵妃拘在宫中,纵有满肚子的心思也使不出来。
如今只有父皇死了,他才有翻盘的可能,誓问如今皇室除了他,还有谁能继位?哪怕他被废了,也依旧是嫡长子!
所以,父皇还是赶紧死吧。
废太子日日祈求上苍,漫天神佛都拜过了,却一直没等到他想要的消息。
大魏军队渐渐开始势如破竹起来。
淮阳王一心奔着挣军功去,亲自领兵攻城,也不知是先前他未曾出全力还是怎么的,此次攻城竟意外得顺利,很快便攻克了剩下两道城门。
淮阳王身先士卒,带头冲锋,尽管城内陷阱众多他也毫不畏惧,就连他手下的王将军似乎也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二人领兵作战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厉害。
又过了几日,大魏终于拿下了寒元关,也斩获不少东.突厥的将领。
可惜他们没能活捉达坦王子,听闻此番开战达坦王子也来了前线。淮阳王一直都想将他擒拿,于他而言这才是真正的大功一件。
大魏轻松攻克了最难的一关,且军中损伤也不多,于是便有人在皇上面前赞颂淮阳王勇猛,傅朝瑜冲他看了一眼,这位是兵部的官员,他说的话应当只是有感而发,不过皇上兴许又会多想了。
他们这位小心眼的皇帝陛下,已经彻底记恨上淮阳王了,不论对方究竟有没有立下军功。
不过,傅朝瑜转念又觉得奇怪,他们先前久攻不下,怎么如今反倒这么顺利呢?寒元关是入王廷的门户,只要他们攻下此关,便可长驱直入,东.突厥竟也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