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垒说着说着,脸色几乎都能拧出苦汁子来。
神荼觑着孟彰的脸色,也道:“但阿彰你不同。”
孟彰才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又再一次绷紧了。
郁垒的声音便轻缓了几分。
“我们正位天地,需要担负起各自的职责,掌理阴世天地,交通阴阳两方世界,让轮回往生真正遍及天地所有生灵……”郁垒道。
“我们显然是要睁大眼睛四下奔波劳碌的,可阿彰你身上的神祗本源还没有补全。你还会有很多很多闲暇的时间,你……”郁垒的眼神似乎是躲闪了一下,又似乎是没有,“所以他们托付给你,才是最合适的事情,不是吗?”
“……这也是所有兄长的意思?”孟彰沉默半饷,问道。
郁垒、神荼两位门神很想要点头,祂们甚至还想要利索地将一圈大兄的名号都给孟彰数落一遍的,但是那些从天地各处投照过来的目光还是让祂们理智地选择保持沉默。
事实上,祂们也只能沉默。
不然呢?摇头否定吗?真将孟彰当那可以随意糊弄的小孩儿看待么?
“看来,”孟彰又低声道,“各位兄长们早在之前就已经算好了的啊……”
郁垒、神荼两位门神陡然坐直了身体,拧紧眉关盯着孟彰。
“阿彰你别乱想,我们并没有谋算你的意思……”
“阿彰,那些小孩儿要怎么安排,一切都还得看你自己的意思,你要是不耐烦接手,也可以不接,让他们像现在这样各自成长也没什么的……”
两位门神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方才怅惘地压低目光的小郎君掀起了眼皮子。
那双湛清、明亮的瞳孔里带着点笑意看祂们,又哪里还有什么失落、什么怅惘呢?
两位门神的话语停住,那到了嘴边的话语也都说不下去了。
孟彰还在笑:“真的全都只看我的意思?”
两位门神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最后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
“真的。”郁垒道。
神荼也道:“你愿意接手,那就全都交给你;你要是不愿意接手,那就还由我们似现在这样偶尔分神照看。”
孟彰沉吟着,半饷没有回答。
郁垒声音还是有一点闷,当然,若不细听的话是分辨不出这些许区别的:“不必急在这一时,你回过头去慢慢想也是可以的。”
孟彰低低道:“我知道,但是……”
神荼正笑着看他,竟是已然一扫方才时候的低落与无奈。
孟彰在那双带笑的眼睛里看到更多的,其实还是欢欣。
连他自己都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的欢欣。
“阿彰,你知道吗?”神荼在对他说话,“方才你与我们顽笑的时候,我其实是很高兴的。”
“我也是。”这时候,一旁的郁垒也有声音传了过来。
孟彰顺着声音看过去,果真就对上了一双含着同样笑意的眼睛。
孟彰的视线不由得再次压落下去,就像是被烫着了一样地下意识躲避。
两位门神却不以为意。
“你惯常不是一个容易跟人顽笑的品性。唯有与你足够亲近、唯有足够让你放松信任的人,才可能有这样的经历。”
“所以,我们是真的很高兴,并不是诓骗阿彰你。”
孟彰轻咳了一声,半饷才道:“那些鬼婴胎灵的事情我可以接手,但我认为不需要过多地干涉,只需要给予一些基础上的帮助就好。”
郁垒、神荼两位门神当然知道孟彰这是在刻意转移话题,可看着眼下这样躲闪的小郎君,祂们还是选择了顺从。
阿彰可是弟弟,不是兄长,得让着。
“可以。”郁垒正色道。
神荼也将那些笑意收好,认真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跟各方鬼母交流沟通的那些女子们便不需要撤去了。”
孟彰认真想了想,又问:“神荼兄长,可否再多安排些人手?”
“再多安排些人手?”郁垒和神荼两位门神不意孟彰竟提出这样的一个要求来。
孟彰点了点头:“嗯。”
接下来的几十年、近百年时间里,既有司马氏皇室内乱,又有五胡乱华,显见是动乱纷起的时代。在这样混乱的时局下,只凭现下各方鬼婴胎灵的力量,只怕未必能够自保。
孟彰想为他们多寻得一二庇护。
两位门神几乎不作思索,当即就点头应下了:“可以。”
“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些许几个人而已,有什么困难的?”
孟彰就笑了起来。
正闲话间,童子学学舍里的一句低低议论声传入了孟彰的耳朵里。
“……说来这个时候,大朝会那边应该已经开始了。也不知那金銮殿上这会儿得是怎样的热闹。”
“热闹又怎么样,似我们这样的小郎君,不还是得待在这学舍里读书上课?还是收收心思吧,好好上课听讲,待回家去还能有些底气央求家里的长辈跟我们说道说道呢。”
“那是你们家。我们家现下在帝都里当相公的,是我家的高伯祖,我可不敢……”
“那倒是。”
“……若不然,我们这样,你今日回家去央求你家长辈跟你细说,待明日今时,再由你来讲给我听,也好让我开开眼界。”
“你可计较得真好。你家那高伯祖时常板着一张脸,我家这叔祖又岂是能容我放肆的?”
“可你家叔祖见了我们的时候时常有笑的……”
“有笑那又怎么样?他笑了就当他真放纵我了?你是没见过他拿出戒尺来训我的时候!”
听见这些议论,正在金銮殿里闲坐、很有些无聊的孟彰便索性放开了目光,将金銮殿上那一众闭目静等的朝官们收入视野里。
或许是因为这一回他的目标比较明确,所以他没有花费多少工夫就将这金銮殿上的各家朝官们跟他那些同窗们对上了。
这一个相公是他哪位同窗的高伯祖,那一位侯爷又是他哪位同窗的叔祖,再有另一边厢的侍郎是他哪位同窗的舅爷……
纵然孟彰对这件事并不如何上心,可那些寻找、对照的结果还是再一次让他慨叹。
两位门神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孟彰简单解释了一句。
两位门神就笑了。
郁垒更是道:“那你慢慢找吧,只希望等你将这些关系找出来的时候,莫要觉得头疼才好。”
孟彰也笑:“各家世族俱都联络有亲,真要梳理盘算,这金銮殿里的,有一个算一个,就没有脱出这层关系网去的,我知道,不过是眼下干坐着无聊,找些事情来打发时间而已。”
两位门神听得,倒是收敛了面上的笑意。
神荼问道:“真那般无聊?”
郁垒想了想,也提议道:“不若我们先往外头走走,这边厢的等他们正式开始了我们再过来?”
至于说他们出去会不会影响到孟彰在童子学学舍那边厢的上课学习这事情,郁垒、神荼两位门神是完全没有担心过。
孟彰身上的阴神本源再是残缺不全,他的神魂也比旁人强韧,这种程度的一心二用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反正这会儿孟彰又没有在修行参悟,担心这个做什么呢?
孟彰想了想,又往金銮殿上的各位朝官处张望一眼,还是熄灭了心头的那一点意动。
“不了,”他道,“这些朝官们也不是干坐,他们都在蓄势。”
蓄势,然后等待爆发的时机来临……
这两步固然一个寡淡平静,一个精彩轰动,但它们其实是不能分割的。缺了前者,后者会显得乏力;而缺了后者,前者便缺失了后劲。
事如此,势亦是如此。
孟彰既然要完整地看过这一场金銮殿上的朝争,就不能错过蓄势的前者,也不能只顾着爆发的后者。
“还是在这里等着吧。”他道。
既然孟彰已经拿定了主意,那郁垒和神荼这两位只作陪客的门神自然也没有再多话。
但一味干坐静等到底无聊,郁垒觑了下首的各位朝官一眼,又转了头往后殿处望了望,问:“你们说,那司马檐会晾着这些人到什么时候呢?”
该说的话都已经跟孟彰说过了,这一刻的郁垒无比的放松,起码比之金銮殿里等待的各位朝官们是要放松许多的。
“晾到什么时候?”神荼也很是配合,祂认真思量、推算过几回,答道,“午时左右吧。”
“虽然早先时候我们打趣过说司马檐或许会将时间拖到入夜,但实际上他不可能做得到的。所以我估算,该是午时左右,这个时间点就差不多了。”
“午时左右么?”郁垒没有太放在心上,祂转头问另一边的孟彰,“阿彰你觉得呢?”
“我觉得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了。”孟彰回答道。
“你们两个都认为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吗?”郁垒几乎没怎么思考,直接就道,“那我也押这个时间点吧。”
神荼看祂一眼,很有些无奈。
“阿彰也就算了,你这个自己发起赌局的人,是怎么做到跟着旁人的押注走的?”
郁垒叹了一声:“因为这个答案是最正确的啊。”
不是司马懿、司马师还是司马昭,更甚至是司马慎,他们都不可能放任司马檐将满朝文武的脸面尽数扫落地面,而同样的,司马檐作为晋武帝,还是当代阴世晋朝龙庭里的帝皇,他的态度和意志也须得重视。
哪怕不看在司马檐本人的份上,只看晋武帝这个身份,司马懿、司马师和司马昭三人就得给司马檐保存颜面。如此一折中,最后的结果不就是午时左右呢么?
“你既知道,那你缘何又要发起这一轮赌局?”神荼问道。
郁垒叹了口气,回答道:“因为无聊。”
“罢了罢了,”祂又道,“这一轮便算我认输,你们且说一说,你们要些什么?”
果然真是这样……
孟彰也是忍不住一阵叹息。
早在郁垒提起这个赌注来的时候,他心里便已经有所猜测了,但等郁垒真的放话的时候,他还是很有些无奈。
“我现下不缺什么东西。”所以不必找着由头给我送东西了。
郁垒还没说话呢,那边厢的神荼就笑了。
“眼下这会儿不缺没什么,且只记着就行了,待回头去,有什么东西想要的、需要的,你再跟郁垒要不就可以了?”神荼道,随后祂又转了头问郁垒,“我说是吧,郁垒?”
郁垒甚是无奈地点了点头,又抱怨也似地对神荼道:“我方才就不该开这个头的,这不,正正给了你机会掏空我的库房。”
神荼嗤笑一声:“你那库房里收着那样多的好东西,是我一个人能够给你掏空了的?你再要这样说的话,那就莫怪我真的出手了。”
郁垒先是躲闪了一下,随后仿佛是无意识一般地瞥了瞥孟彰,终于卸去了坚持的力气,叹道:“罢了,罢了,总归这一次是我自讨的。”
祂摇了摇头,忽然又一瞪那边厢的神荼,恶狠狠般赌咒道:“神荼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给我都还回来!”
神荼呵笑一声,神色淡淡,似乎压根就没有将郁垒放出的狠话听在耳朵里。
而这也很明显地刺激了郁垒。
郁垒整个人的气焰都升腾了。
“你给我等着,我会让你真正见识我的手段的。”
神荼随意点头:“嗯,我等着你。”
郁垒更怒,祂瞪着神荼半饷,忽地伸出手来抓住孟彰的手臂。
“阿彰,待过得两日我找着了机会,你就同我一道,如何?”
孟彰几乎想要叹气,他试着将自己的手臂往回抽。
郁垒抓得更紧。
“我就不了……”孟彰试图表达自己的意见,然而一点用处都没有。
“阿彰,神荼祂惯常是个小气的,少有人能够从祂手里争到什么好处。”郁垒紧盯着孟彰的双眼,说道。
孟彰还试图挣扎:“神荼兄长祂曾经给过我……”
郁垒截断了他的话:“不错,正因为祂对你大方了,所以你才更应该帮助我啊。有你在,阿彰,我保证我的成功率能够再往上拔升几成。阿彰,你信我!”
孟彰只能向另一边厢的神荼递去求救的目光。哪怕他心里很明白,这一出根本就是两位门神在唱双簧。
神荼对他笑了笑,下一瞬却是配合着郁垒作声道:“郁垒,枉你还是个当兄长的,自己无用就要将幼弟也给带上,你真不怕回头各位阎君大兄们找上门来跟你分说分说?”
郁垒哼了一声:“我不过是怕幼弟见识少错过了真宝贝,所以才准备给他做一回掌眼的罢了。你这般担心,莫不是你心疼自己家宝库里的那些东西,宁愿让那些东西在库房里积灰,也不愿意拿出来让它们帮一帮阿彰?”
神荼也哼一声:“真要是阿彰用得上的,我那库房打开了给阿彰挑,但怕就怕有些人仰仗兄长身份压着阿弟帮祂欺负其他的手足!”
郁垒听得一愣,不自觉地松开了拉着孟彰的手,转身面对神荼:“你的意思是,我欺负你?”
“不然呢?”神荼问。
郁垒愤愤指责:“明明先前你才要从我库房里带走一件藏宝,现在你就说是我欺负你?!到底是谁欺负谁,你自己不清楚的吗啊?!”
神荼完全没将郁垒的那愤懑放在心上:“赌局是你自己开的。”
“所以?!”郁垒怒喝着问。
神荼语气淡淡:“所以,是你自找的。”
“啊!”郁垒被逼得整个人都快要喷火了,祂面上一阵阵红光翻滚,像极了那将欲爆发的火山。
可莫要忘了,郁垒祂可是阴神啊。
坐在一旁似是局外人又似是漩涡中心的孟彰看看这边的郁垒,又看看另一边的神荼,都快要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所以,这两位门神的来回交手,到底是真想让他不需要太计较地收下两位门神给他的东西,还是两位门神借了他来做幌子好捉弄一下对方?
“阿彰。”忽然,磨着牙怒瞪着神荼的郁垒唤了孟彰一声。
孟彰回神,应道:“郁垒兄长?”
“我刚答应了从我的宝库里取一件东西给你的,是吧?”郁垒没有看孟彰,仍是怒瞪着神荼。
孟彰沉默着没有应声。
郁垒也不在意,祂径自道:“只要你能够帮我这一把,那东西我就真的送你了。”
“算报酬。”郁垒咬字清晰,完全不会让人错认。
“所以,”还没等孟彰接话,神荼先就呵笑一声,“你是要赖账吗,郁垒?”
“还是作为一个兄长,赖掉阿弟的账?你可真是出息了,就不怕回头各位阎君大兄来找你吗?”
“当然不是。”郁垒梗着脖子道,“我说的‘算报酬’是指阿彰从你库房里带走的那件藏宝,算我给他的报酬,你这里的因果将全部由我接下,你懂吗?”
神荼缓慢地点了点头,同时露出一个意味莫测的笑容:“先前是还有些不太确定,但现在我懂了。”
郁垒微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
孟彰的目光从这边挪到那边,又从那边挪回到这边,但他犹豫一阵后,到底将那些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又给咽了回去。
不是他贪图两位门神库房里的藏宝,想要顺水推舟地承了两位门神的好意,成为这一场笑闹后头最大的那个赢家,实在是……
这会儿他总觉得自己是那个多余的。
他闭了闭眼睛,心情一时复杂。
两位门神乃至这方天地里的其他阴神,全都有过一段漫长的、被封印的煎熬日子。尽管祂们自己对那段时日的反应都还算坦然,可那些日子总还是在祂们的身上留下了某些痕迹。
似现下这样,各位阴神相处着、相处着就会不知不觉地将其他人撇开,只和自己的同伴交流沟通,不过只是其中的一种表现。
祂们不是有意,却也真将其他人摒弃在了祂们的交流范围之外。
哪怕是跟祂们这次交流密切相关的另一个人,哪怕是被祂们承认、得祂们照看的孟彰。
不,或许正因为此刻坐在祂们侧旁的那人是孟彰,所以两位门神才放心地陷入了这种特殊的状态之中。
孟彰心中隐隐叹息,却半点不慢地将这周遭无意识浮动的复杂情绪牵引入自家的各方梦境之中,令它们成为那些梦境世界积蓄的一部分。
而不得不说,这些由两位门神特殊经历、状态所牵引出来的情绪足够复杂,品质亦是不凡,仅仅只是这么一些而已,竟已经能够支撑起数个梦境世界,让它们从虚虚勾画的状态变成有了骨架作为支撑的灯笼。
尽管那支撑梦境世界的骨架材质不值一提,颤颤巍巍的甚至都经不住一点风雨,可那骨架确实是支撑起来了。
孟彰心神高悬,再俯瞰过这些支撑起来的梦境世界片刻,便就收拢心神,睁开眼睛来。
这一抬眼,就让他直直对上了两位门神的目光。
“两位兄长这是,争论出一个结论来了?”看着两位门神的脸色,孟彰笑问道。
郁垒便不提了,这会子连神荼似乎都有些愧疚。
“我们不是故意的,阿彰你……”
不等两位门神将话说完,孟彰就笑着止住了祂们:“不过是些许小事而已,两位兄长不必放在心上。”
郁垒、神荼两位门神再细看了孟彰一阵,确定他果真不在意,方才缓缓地放松下来。
“阿彰你方才是心有所感,修行又有了些进益?”郁垒笑问道。
孟彰也扬起了唇角,笑着点头:“托赖两位兄长。”
神荼却是摇头,不领这份功劳:“这事儿,还是多亏了你自己。说起来,你修行的这梦道也确实比较巧妙,只需不断地体历世事、增长见闻、刺激情绪,便能在前期快速增进。但是……”
祂斟酌着说话,不想过分刺激孟彰。
孟彰这梦道前期的修行确实是需要刺激情绪,让情绪成为支撑他梦境世界的力量,可这些支撑他梦境世界的情绪却也很是讲究,并不是所有情绪都合适的。
那些过分激烈、爆炸的情绪非但不能支撑梦境世界,反倒会冲破梦道修士构架出来的梦境世界。而一旦梦道修士所构架出来的那些梦境世界破裂,梦道修士的心神也会被摧折。更严重的,甚至还可能会消磨梦道修士自身的根基,不能不小心慎重。
孟彰微低头,认真等待神荼的指点。
神荼见得清楚,眼中就带上了许多笑意。
“你也得多注意些,莫要被那快速精进的修行给迷惑了,以至于忽视了梦道修行的危险。”
孟彰郑重点头:“兄长放心,我会小心的。”
在神荼之后,郁垒也提醒他道:“梦道的修持,到了后头确实都会走上借假修真、由幻化实的路子,但阿彰,那都是走到了后头的梦道修行,你现在还只在梦道修行的前半部分……”
默默地听着的孟彰心神一动,无声否定了郁垒的说法。
太抬举他了,他现在哪儿只是还在梦道修行的前半部分,分明就是才刚刚开始,根本就还没往前走出几步远。
至于他早先那种将莲花偶人的秘法从梦境世界中具现出来的方法……
虽说也触碰到了借假修真、由幻化实的边沿,但仅仅只是边沿而已,根本就算不上真正的借假修真、由幻化实。
他倘若真修行到了那种境界,就压根儿不需要他自己再苦心推演其中的秘法、然后采摘月下湖里的莲花自己制作偶人,直接从梦境世界中招引出太乙真人所制成品不是很好?哪儿需要似他早先的那样麻烦?
“那些借假修真、由幻化实的事情,是你以后才会碰触到的,只眼下的话,你还需要分清虚幻与真实,切记莫要沉沦梦境世界,以至于让自己的心神陷落在梦境世界之中。”
孟彰认真地领受训导。
郁垒和神荼两位门神又定睛看他一阵,见他果真听进去了,方才真正缓和了眉眼。
放松下来的两位门神想了想,索性就趁着这个机会帮孟彰再加一道防护。
“梦道修行的这种沉沦危险,也不是没有办法破解,阿彰你可要听一听?”神荼问。
孟彰果断点头:“请兄长指点。”
慢了一步的郁垒很有些懊悔,连连拿目光去剜另一边的神荼。
神荼只将那锋利的目光当做拂面春风,一点都不受影响不说,看起来甚至还很享受的模样。
“说破了其实也简单,”神荼道,“阿彰你给自己布置一个能在你沉沦梦境世界时候唤醒你的人也就是了。”
孟彰也是恍然。
道理确实很简单,他沉沦在梦境世界里不就是睡过去了吗?既然如此,那找一个能唤醒他的人不就可以了?尽管对那个唤醒他的人要求很苛刻,可也确实是个法子。
两位门神见他明白过来,也都笑了。
郁垒更是直接伸出手去将神荼的手臂拉高,让祂的袖摆在半空中自然垂落,而祂自己却是一点不客气地将另一只手伸进那袖摆里摸索。
神荼瞪了郁垒一眼,到底是没有阻拦。
郁垒也不惧神荼的眼刀。神荼视线剜过来祂还是笑着的:“我们方才已经说好了的。”
说好归说好,但你这样不客气直接自己拿,不觉得过分了吗?
神荼都懒得理会祂了。
可神荼退让,不代表郁垒也愿意熄火。
祂一面伸手在神荼的袖袋中翻找,一面竟还很好意思地抱怨道:“你都知道自己收了不少东西,怎么不再分放得条理些?我这样很难找的啊。说起来,你到底将那盏灯给放到什么地方去了?是哪个库房,我怎么都没看见?”
神荼都被郁垒给气得没有力气了。
“……木字库房左数第三十六方界域,我说你到底找到了没有!”
郁垒不理会祂,循着神荼所报出的位置找过去,终于面色一喜。
待祂将手从神荼的袖袋里收回来时候,手里便多了一盏灯笼。
说来也是玄奇,那灯笼从神荼袖袋里出来映入孟彰眼底的那一刻开始,就是正常的灯笼模样。而到得它完全脱离了神荼袖袋的界域被郁垒拿到他面前来展示的时候,竟然还是正常灯笼的模样。
“这个给你。”郁垒直接将那盏灯笼递给了孟彰。
孟彰没想去接,于是那灯笼就悬停在孟彰眼前。
神荼先是对孟彰一笑:“收起来吧。尽管郁垒说的大多都是废话,但刚才祂有一句说得没错,它在你手里确实比留在我库房里积灰的好。”
见孟彰始终没动,神荼就又道:“珍宝搁置库房,空耗岁月也会让人叹息,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