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交叠,在冰冷的空气中纠缠。
在四周都透着死寂之际,卫辞抬手,从夏稚枕着的枕头下面拿出一块手表。
表盘里面有一圈晃眼的钻石,在他晃动时迸射出微弱的光,光影交错,借着那模糊的一点光亮,卫辞看到了时间。
——晚上十点整。
刚才经历了那一遭,竟然才过去了熄灯后的一个小时。
夏稚的角度看不见时间,只在身上的男人眸光微闪后,努力仰起身子凑近他的耳边问:“几点了?”
卫辞也压回来:“十点。”
“只过去一个小时?”夏稚震惊了。
黑夜漫长,如果昨晚紧闭的大门在今日会被随意破开,那么接下来的时间里,将会有无数种死亡方式降临在这间病房。
是否触发死亡条件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游戏的规则不可破。”卫辞在他耳边低声喃喃,“它能进来,一定有原因。”
闻言,夏稚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在热水房里发生的一切。
他认为自己没有隐瞒,将经过全盘托出,可即使这样仍然出了问题,有没有一种可能……
“难道我理解错了?”他仿佛自我怀疑一般,道:“是不是我对你们说的话,主观意识的太强烈,导致忽略了重要的线索。”
卫辞的气息贴在他的肌肤上,“你为什么会去热水房?”
“打水,我喜欢喝白开水。”夏稚说:“我做的一切都符合一个病人的做法,不管是去到热水房,还是想要喝热水……”
如果说因为他去了热水房就算触发死亡条件,那这简直就是一道送命题。
大概没想到夏稚去热水房的目的竟然如此无辜,卫辞沉吟片刻,道:“柜子里有矿泉水,是游戏给的。”
言下之意便是那些矿泉水是绝对安全的。
不可否认自己确实有点小性子,以为热水没问题的情况下放弃了矿泉水,妄图顺从自己的心意喝得更舒心一些,夏稚心虚地眨了眨眼,小声道:“抱歉,是我的问题……”
恍然间,一道白光从混沌中闪过。
夏稚猛吸一口气,激动的心情促使他顾不上其他,连忙抬手环住卫辞的肩膀,整个人倾身贴上他,黑暗中摸索着凑到他的耳边,即使是用几不可闻的气音,也不掩语气中的惊慌——
“是水!”
“它是追着水来的!”
装有热水的保温杯,就摆在他的床头柜上。
……
隔着较远的距离,张意蒙着被。
他听见有东西进来了,并且直奔屋内的一个床位。
又有一个人要死了。
张意闭上眼,即使睫毛不安地颤抖,嘴角也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这就是游戏,拼尽全力也要活下去的游戏。
他通关过一次游戏,就是上一次。
那是他的第一场游戏。
和两个大学同学兼好友在救一个落水儿童的时候不幸身亡,他们三个旱鸭子,看见孩子落水就像葫芦娃救爷爷一样,一个一个去送,最后那孩子好像活了下来,他们仨全都沉底了。
严格来说,那是他们的第一场游戏。
回忆当时他们得知自己死了但又有活下去的机会时,三个大男生差点感动到哭出声……
结果最后从游戏里出来的只有张意一个人。
就剩他了。
第一个朋友在游戏的第一天就死了,被两个老玩家哄骗着去试验死亡条件,结果‘中奖’,看不见的雾气怪物钻进朋友的身体里,在他和另外一个朋友面前撑爆身体,直接炸开。
他和另外一个同学几近崩溃,但为了活下去,他们还是努力地融入那些老玩家当中。但是这次,他们没有再盲目地相信别人。
熬到最后一晚,他和朋友睡在一张床上,细数游戏副本中的恐怖时刻,最后在睡前相视一笑。
翌日清晨,睡在他身边的朋友仅剩一张人皮。
不经意间触发的死亡条件简直可以用绝望来形容。
就像现在。
张意眼里含着泪,嘴角的笑却是那么讽刺。
估计是六号床的那个新人了吧,无所谓,他没想跟任何人交好,虽然有过口舌之争,但他也没放在心上。
谁死了跟他都没有关系。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东西出去了。
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消毒水味……
没有血腥味?
看样子死得不惨烈,也算善终。
不过多时,他有感觉到有人在病房里走动,好像是……
病房里的人?
是谁?卫辞吗?去检查他看上的小新人到底怎么死的?
说来也是搞笑。
在第一次进入游戏之前,他在魂都听说了这个名叫卫辞的新人。
救世主,这个名号多么响亮。
听说因为救世主这个称号,他有好长一段时间可以休息,不用强制进入游戏。当时他是羡慕的,现在看到了本人,只觉得很讽刺。
不过也是一个看脸的男人而已,没什么不一样的。
夏稚长得确实好看,就连他瞧见了也忍不住怀疑谁会忍心去伤害这么漂亮的男生……
当然,这个‘谁’只局限于人类的范围。
游戏里的怪物可不会手软。
总的来说,还是可惜了。
就在张意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的床帘忽然无风自动。
一颗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张意坐起来,恐惧的同时又警惕地环顾四周。
一只苍白纤瘦的手从缝隙中缓缓伸进来,下一秒,床帘被掀开。不大的缺口处,夏稚那张漂亮的脸蛋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张意,你没事吧?”
张意瞪圆了眼,脱口而出道:“你还没死?!”
夏稚:“……”
“你好像有点失望。”
张意晃了晃头,并不是否认这句话,而是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认真打量夏稚,最终发现一个重要的问题。
“你怎么在卫辞床上?”
夏稚窘迫地别开眼,小声说:“不太好解释……总之,就是因为跟卫辞一起睡,才逃过了一劫。”
张意的眼神瞬间变得嫌弃起来:“你们好恶心,这种时候还想着干那事。”
“……你别乱说,我们没有。”夏稚无语至极,“总之我们要出去看看,你去吗?”
“出去?”张意把被子揭开一半坐了起来:“你们疯了吗?”
夏稚:“没疯,就是觉得今天很不一样。”
张意:“别说什么预感,我不信那套。”
夏稚:“真的不出去吗?或许能找到线索哦。”
张意直接把床帘拉紧,有些烦躁地说:“我不去,别烦我。”
外面似乎响起一声轻叹,随即没了声音。
张意可不想出去送死,谁爱去谁去。
-
翌日清晨,护士进入这间病房。
昨晚安静得可怕,与第一晚入夜后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却同样恐怖,病房里的五个玩家都没睡好。
尤其是夏稚。
在护士来之前,他看见了六号床的惨剧,柜子被掀翻,雪白的被子乱七八糟地堆在地上,而床铺四周到处都是暗色的痕迹,像血,又像烧焦的木炭划过。
陪他一同看到这一幕的还有卫辞。
卫辞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帮他扶起了柜子,把散落在地上的小物件捡起来,收到抽屉里。
被子没脏,感觉还能用,但重新铺上去之后夏稚也不愿意躺了。
他要想个办法换掉这床被子。
“体温正常。”护士给夏稚量完体温,笑得温和,“再过几天,你就能出院了,放心吧。”
再过几天……
听起来是那般奢侈。
在护士即将离开时,夏稚出声叫住了她。
“护士姐姐,我能不能申请换一床厚点的被子。”他望着转过身来的护士,眼底满是真诚,“我昨晚有点冷了,怕再冻着,病情复发,如果没有厚被子的话,我想再领一床被子,晚上叠在一起盖。”
护士那双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半晌,勾唇浅笑。
“当然可以,之后会让人送过来的。”
夏稚低声说了句麻烦了。
护士离开后,病房里又陷入寂静。
昨晚发生的一切大家都知道,今早见夏稚从卫辞的床帘里出来,他们也只是惊讶了一瞬,便什么都明白了。
老好人李忠南叹息一声,什么都没说,只是望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腿发呆;张意看着夏稚欲言又止,眼神在他和卫辞之间乱窜;至于萧墨非,他表情凝重,一改第一日轻松自信的态度,站在打不开的窗边向远处眺望。
“规则变了。”
万籁俱静之时,他说了一句。
卫辞挑了一下眉,“是的。”
他赞成萧墨非的说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李忠南哭丧着脸,“可别改规矩啊,我们还什么都没查出来呢,改了规矩不等于难度升级吗?”
萧墨非瞥了他一眼,眼神凉凉的,“规则不是我们改变的。”
李忠南:“那就是游戏改的了?太不公平了!”
夏稚发了会呆,抬头插话道:“未必是规则变了,或许我们本来就没摸透规矩。”
众人看向他。
夏稚继续说:“白天里的医院是没有异常的,我们能得到的线索有限,稍有不慎还能触发死亡条件。但是晚上就不一样了。”
李忠南如临大敌,“你、你疯了吗?晚上外面都是些不是人的东西,出去就是一个死!”
夏稚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可是昨晚就不会啊。”
昨晚的医院,可安静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