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秦盟的出现都相当于给已经停滞的调查带来一个重大的突破。
夏稚沉默许久,确定了秦盟的身份以及在这件事中能够做到的事有限后,便不再继续追问。
秦盟似乎也看出,眼前这个少年知晓的比他想象中要少很多。
两人皆无话可说,就在秦盟想着让他先回去的时候,突然眸光微凛。
结界正在一点点被瓦解。
他突然无奈地笑了一下,从容地撤除结界。
也就是在夏稚眨眼间,身后的墙变回大门,隔着门上的玻璃,他看到秦尤表情阴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秦盟。
秦盟举起手,做出投降的姿态,说:“我什么都没有做。”
夏稚顿了顿,打开门卫室的门,对秦尤道:“秦老师,我没事的。”
秦尤上下扫了一圈夏稚,确认了他没有受伤后,冷冷道:“你先回去。”
夏稚张了张嘴,本来还想说什么,但眸光闪了闪,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对秦盟礼貌地点了点头,绕过秦尤,离开了。
秦盟望着少年时常回头的背影,忍不住对秦尤摇头:“你吓唬他干什么?”
“我没有吓唬他。”秦尤说。
秦盟:“那就是吓唬我了?别紧张,我真的没有做什么,只是那天听了你的话,我彻夜难眠。”
秦尤:“难道我没有那些话之前,你就睡得好吗?”
“……也睡得不好。”秦盟如实道:“只是你的话让我看到了希望。”
在绝望中被折磨和在希望中被折磨,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秦尤沉默几秒,终是摇摇头,倍感遗憾地开口:“我不该跟你说那些话的。”
“后悔了吗?”秦盟笑起来:“但是之前我被师父赶出去的时候,你还替我求过情。”言下之意便是你若是后悔了,为什么当时要求情呢?与你无关的事,完全可以冷眼旁观。
秦尤没有回答,倒是提出问题的人悠哉开口,做出解释:“因为你觉得,我们是一家人。”
话音落下,秦盟朝外面走去。
他要离开了,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
路过那身形笔直地清俊男人时,他抬起手,像小时候那样,落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小尤,你要成为师父的骄傲。”
“被收养后,我没做过任何坏事……唯有那一件,是师父不能原谅的。”
“我不怪师父,只愧疚于不能为他们养老送终。”
“但我不后悔。”
……
男人的背影消失在校门之外。
大衣被风吹起,带来名为记忆的回音。
[师父,我要救她。]
[师父,求求您了,我愿意承担所有反噬,求您让我继续做下去吧!]
[小尤,我失败了。]
[师父说得对,我之前是孬种,现在也是。]
[小尤,我走了,你照顾好师父和师娘。]
-
小时候,秦尤很讨厌家里那些奇怪的东西。
符纸、古书、朱砂、动物标本……
各种奇怪的东西,其他同学家里都没有的,偏偏他的家里有,而且透着一股如同血一样的铁锈腥气。
他不喜欢,但爷爷却要手把手地教他。
看古书、画符文、亲手宰杀动物、根据需要取不同位置的血……
从恐惧到抵抗,再到最后的妥协,其实秦尤没用太久。
好像很突然地就能接受这些东西了,当然,也或许是因为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爷爷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可遇不可求。
“你以为每个人都能做这样的事吗?当然不是,干我们这行的,也讲究天赋。”
秦尤知道自己是一个有天赋的人,后来他长大了一点,终于遇到了第二个有天赋的人。
那是一个因为偷盗被打的年轻人,被爷爷看到后,出手救下,并带回了家。
这人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浑身脏兮兮,秦尤还以为他和自己差不多大呢,结果一问,这人比他大了九岁。
秦尤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爷爷和奶奶商量了一番后,把他留在家里,就那么养着。
一开始这人根本不讲话,周围若是有人接近,就如同老鼠遇见猫似的迅速躲起来。
像被追打的后遗症。
秦尤从爷爷口中得知,他的脑子有问题。
不是骂人,而是真的有问题。
而且他也不是什么流浪汉,他家就住在这,只是没有活着的亲人了。
爷爷收留他,也是因为他有天赋。
相处的日子久了,这人也不会再像以前似的见人就躲,会上桌吃饭、会听爷爷的话并点头或者摇头回应,自己坐到他身边,他也不跑了,只是仰头望着天,不说话。
秦尤觉得这是好现象。
后来过了几年,这人已经完全可以沟通,秦尤甚至觉得他不像脑子有病的样子。
对待任何事都从容不迫,倒答如流,还喜欢开自己的玩笑,让自己叫他叔叔。
秦尤一次也没叫过。
爷爷给他上户口,叫秦盟。
从那开始,他专心上学,秦盟就跟着爷爷到处走,去干一些需要‘懂行’的人帮忙的事。
即使是现在,秦尤也承认,秦盟的能力比他强很多,而且秦盟有过丰富的‘实战操作’,相比于秦盟,他的能力更像纸上雕花。
在普通人中,他是‘懂行’的;在‘懂行’的人眼里,他是卷面成绩很好的初学者。
…
走过教学楼,秦尤转个弯,朝旧楼的方向走去。
刚走出没多久,在校内一栋被当成小仓库的二层楼边,熟悉的身影令他脚步一顿。
秦尤没料到这个胆大的学生竟然会藏在这里堵他……
最重要的是,他猜到了自己会去什么地方。
秦尤眸光闪了闪,似有不致命的光掠过。
半晌,他垂眸,轻轻笑了一下。
“逃课,扣分。”他嘴角勾着说出这句话,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听见他的话,少年倒是脸色一僵,随后有些悻悻地笑了,语气透着一丝讨好。
“秦老师,就当我还在跟我‘家人’说话行吗,别扣我分了。”
秦尤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过去,手指抵着他的额头点了点,说:“干嘛在这堵我?”
“我有点问题……”
藏在这里的人正是夏稚。
他离开后并没有回教室,而是在纠结过后,决定守在前往旧楼的必经之路上,看看能不能堵到秦尤。
其实他不确定秦尤到底会不会来旧楼,但一想到平时他神出鬼没的,也没有老师和同学瞧见,校园内被大家遗忘的地方,旧楼排第二谁敢排第一?!
不曾想,他等了没多久,还真的看到了秦尤的身影。
“你又想问什么?”秦尤感觉这孩子太热血了,为了调查这件事,连习都不学了,“马上就要高考了,还有不到两个月。”
夏稚在心里默默回:谁在意高考!
嘴上却道:“不把这件事想明白,我连复习都无法安心。”
秦尤:“……你就这么想知道其中的内幕?”
嗯?
夏稚眼睛一亮。
听秦尤的意思是,他有门路?!
许是从他的表情中读出心声,秦尤表情淡淡地摇头,给夏稚泼了一桶冷水。
“你想多了,我知道的只能让你猜到的故事更加丰富,而不是结局。”秦尤说:“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以及温罗现在到底还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
夏稚:“丰富故事也行!”
秦尤想了想,说:“走吧,跟我一起去旧楼。”
夏稚微顿,“不扣我分吧?”
秦尤:“……不扣。”
-
秦盟喜欢上一个女人,比他大了几岁。
但现在也不是过去的封建时代,女方大几岁也没关系。
秦尤是第一个知道的,那个时候他上高中,当时的高中不能住宿,每天都要回家的。秦盟突然间不知道抽什么风,天天晚上都要去接他放学,搞得他非常不自在。
向秦盟表示不需要接送,秦盟也只是哈哈一笑,充耳不闻。
时间一长,秦尤就发现了不对劲,那就是秦盟一直在学校对面的一家花店门口等他出来,而且他每次过去,都能看见秦盟在帮忙,不是在搬花,就是在帮忙打包……
勤快的模样,让秦尤有种他在这里兼职的错觉。
店主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
至少秦尤是这样认为的。
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都透着一种以温柔为基础的韵味,当时秦尤还想,如果自己的语文老师也这么温柔就好了……
上课的时候多讲两句,自己肯定能睡熟。
久而久之,格外敏感的他便发觉秦盟真正的意图。
那天回家的路上,他点明秦盟的‘龌龊’心理,被对方揽住脖子好顿揉头发。
当时秦盟只说了一句话。
“你别乱宣扬,这是我单方面的感情,她不知道……她当我是弟弟呢。”
秦尤觉得秦盟真可怜。
只敢让自己叫他叔叔,却不敢跟人家单身的女孩子说:我想追求你。
结果怎么着。
女人谈恋爱了,然后结婚,婚后一年,生了个大胖小子。
秦盟还去参加婚礼了呢,要带他去,他婉拒了。
因为那会他那会忙着学习,实在没时间。
高考结束后,秦尤被保送去了北方的一所大学。
他在那边待了将近五年,毕业后回来,本来只想在家里待几个月,然后就像普通应届生一样,回北边城市工作。
那个时候他安排好了一切,回家的那几个月算是他给自己彻底步入社会前放的一个小长假。
结果没想到,意外发生了。
女人突然死亡,她的丈夫草草料理了她的后事之后,竟然把四五岁的儿子抛弃了,直接销声匿迹。
再有消息的时候,是一个大城市回来的年轻人,说看见她的丈夫在外面已经结婚生子了。
当时,周围的邻居们看着那个瘦的不像样子的小孩,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