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跟卫辞真的很有缘!
在两块区域的分界线处,两人都没有越界,进行了一番简短的交流。
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夏稚在说,但卫辞也有听,而且听得很认真。
夏稚先是看到卫辞身后半袋垃圾,即使没有人扶着,也能稳稳地立在沙地上,可见里面的东西是不少的。他半是羡慕半是惊叹地说:“哇,你捡了好多垃圾。”
羡慕捡垃圾捡得多的人。
卫辞那张平日里无波无澜的脸上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之色。
瞟见少年紧紧抓着的麻袋,卫辞顿了顿,说:“靠近海边的地方垃圾更多。”
夏稚啊了一声,想了想,说:“我不想离大海太近。”
卫辞挑眉:“为什么?”
夏稚:“大海里很危险,我的朋友说,里面有怪物……”说到最后,夏稚的声音就已经压得很低了,“昨天,她是做这个任务的,看见有人受伤被抬了回去。”
卫辞定定看他,“告诉我没关系么?”
夏稚当然是无所谓的,因为知道卫辞的人品,所以打心底里相信他,“没事呀,你自己也小心点吧。”
说完,他也不耽误时间,继续拖着麻袋往回走。
殊不知,即便他走出很远,卫辞仍然站在原地,表情淡淡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一种不知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卫辞说不清这种感觉,仿佛在梦里存在过,但那注定是梦,处处充斥着不真实,梦醒后,即使隐约记得一些细节,也无法连贯成一组完整的思想。
良久,他收回视线。
放在其他人身上的注意力太多了,对自己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边,夏稚来来回回又走了两趟,装满了半袋垃圾。
中途,壮汉跟他一路,帮了点忙,似乎觉得他很瘦弱,所以从沙子里刨出比较大的垃圾大件,就放到他的袋子里。夏稚起初是拒绝的,虽然壮汉很厉害,装了也有多半袋了,但夏稚也不好意思直接伸手跟人家要。不过壮汉很坚持,他说自己在其他区域,也帮了那些受伤的罪犯装了些。
“我希望我们这一队都能完成任务。”他低头刨沙,语气平静地说。
夏稚看他一眼,冷不丁想起排队的时候,他很是熟练地询问狱警分配的区域在哪,眼神一亮,问:“你昨天也是来这里捡垃圾吗?”
壮汉点了点头:“嗯。”
夏稚又问:“那你有没有遇上怪事?”
“有。”壮汉看向他:“怎么,你也知道?”
夏稚:“我不知道,但是听说了。”
壮汉哦了一声,一边慢吞吞朝前走,一边捡垃圾。
现在沙滩上的垃圾已经很少了,许多都是埋在沙子下,需要用手刨出来的。
夏稚一边刨,一边听壮汉说起昨天的事。
他叫俞蒙,昨天被分到的任务也是捡垃圾,和今天的配置一样,十人一队,十个麻袋,一块区域。
谁都以为这个任务很简单,与他同队的一对兄弟也是,那对兄弟大大咧咧的,长得很像,总是偷懒,捡垃圾也不勤快,他们脾气不太好,其他人都避开他们走,因为大家都怕,明明他们有两麻袋垃圾的任务,却不捡,吊儿郎当地看着其他人工作,瞧着不怀好意,大家都担心他们是想等别人完成任务之后抢,所以尽可能离他们远些。
事实证明,那对兄弟应该就是抱着抢人家垃圾的心态,因为他们盯着的人都是些看起来好欺负的,比如女性、瘦弱的男性……
像俞蒙这样的,他们连看都没看一眼。
有两个这样的人在队伍里,其他人担忧也是正常,但捡垃圾的任务也不是完全轻松,八个人忙活了一上午才把自己的袋子装了一半,像俞蒙这样手脚麻利的也就装了一半多一点。
可沙滩上的垃圾却是越来越少了,等他们吃完午饭,下午再开工,捡垃圾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那两个兄弟许是看出情况不妙,于是看准时机,一连抢了四个人的袋子,想要凑出两麻袋,但其他人也不是吃素的,或许他们比较强壮,四个受害者对上他们占据下风,但如果是八个就不一样了。俞蒙和其他三人也是好心肠,帮受害者抢回了袋子,并呵斥兄弟俩不要再试图抢其他人的劳动成果。
兄弟俩没辙,只能重新开始捡垃圾,不过他们的时间太少了,白白浪费了一上午,下午才刚刚开始。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突然说看见海里有大垃圾,所以要下海去捞,两人齐齐下了海。
然后就出了事。
先是灰黑色的海面上翻涌起血水,会水的两人在海里扑腾哀嚎,俞蒙见势不妙,正欲下去帮忙,就被一旁的人拉住了。
“别下去,那水里有怪物!”拉住他的人是刚刚的受害者之一,他愤愤道:“反正他们也不是好人,死了就死了吧!”
俞蒙犹豫极了,他无法眼睁睁看着两人就在自己面前死去,更何况他们所在的位置并不深,如果够快的话……
他的脚已经走进海里了,也就是在这时,他看到了所谓怪物:那是一种半人半鱼的东西,全身的皮肤光滑,肤色是青白的,黑色的血管遍布全身,它们的眼睛是鱼眼睛,手指尖锐锋利,正一下一下掏去兄弟俩腿上的肉。
水浪还在翻涌,俞蒙看的不太真切,他虽然好心,但也没善良到可以冒着生命危险下去救人,于是迅速退回来,并跑去找到狱警。
等他带着狱警回来,那兄弟俩已经爬上了岸,双腿血肉模糊,有的地方都见了骨头。
狱警对此没有丝毫意外,拿出对讲机通知医疗队,接下来大约就是焦娇看到的那样,这两人被抬走了,因为伤势严重,连担架上的布都被染红。
“海里确实有垃圾,而且很多。”俞蒙望着大海的反向,微微叹口气:“这些岸上的垃圾好像每天都会刷新似的,明明昨天为了装满那八麻袋,我们都已经很努力了,沙滩上的垃圾也不好找,今天一来,垃圾又变多了。”
“昨天你也在这片区域吗?”
“那倒不是,但如果每一片区域都有人清理垃圾的话,情况跟我们应该是差不多的。”
也就是说,如果每天都有人清理垃圾,那么每一块区域在装满十麻袋的垃圾之后,至少肉眼可见之处应该是干净的。
但他们来到沙滩之后,表面上的垃圾还是很多,清理了一阵之后,垃圾才减少。
夏稚想了想,说:“或许是海浪冲上来的。”
俞蒙没应话,无奈地挑了挑眉,可见对这个说法是不信的。
两人追着垃圾走,垃圾越多的地方越靠近大海,俞蒙在海浪冲过的位置就停下来了,目光沉沉地盯着波涛汹涌的暗色海水,脸上是不可察觉的警惕。
“我不准备往那边去了。”俞蒙拎了拎自己的袋子,说:“我下午一定能完成。”
夏稚也不敢去,但他麻袋里的垃圾真的很少,这片区域,除了靠海的地方,他们走了一圈,和其他罪犯也遇到几次,垃圾是越来越少,连能刨的地方都得靠运气抢了。
俞蒙瞧他一脸犹豫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道:“我做完了就帮你。”
夏稚下意识说了一声谢谢,但也知道自己不能把完成任务的赌注押在俞蒙身上,于是摇头拒绝道:“不用的,我自己也可以。”
可以吗?
很悬。
他总得试试,而且又不是没有时间了。
这样想着,夏稚信心满满,动力十足。
囚犯们统一去二号食堂吃饭,二号食堂开放的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半到下午三点,他只要在这期间去吃午饭就行了。
俞蒙并没有一直跟他在一起,许是干活多饿得快的缘故,俞蒙十一点半就去吃饭了。过一会,夏稚瞧着主路上又多了几个穿囚服的人,他默默收回视线,继续捡垃圾。
大约一点钟的时候,他的麻袋里已经装了不少垃圾了,比半袋还多一点。
垃圾的种类有很多,什么塑料瓶、残破的袋子、衣物布料等……
每一种东西都脏兮兮的,给人一种大海正在被污染侵害的既视感。
事实也确实如此。
夏稚正欲去食堂吃饭,耳尖微动,一道悠扬的、仿佛来自遥远天边的空灵歌声钻进耳中。
他愣住,轻轻蹙眉,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向无边无际的大海。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海浪声依旧汹涌,那特殊的曲调好似他的幻觉。
但很快,夏稚就反应过来,这不是错觉。
大海深处,有东西在吟唱。
那婉转悦耳的吟唱宛如情人的挽留,期期艾艾,由远至近地传在夏稚的耳畔。
原本要离开的脚步像不受控制了似的,竟是调转方向,朝奔涌的黑暗海水一步一步走去。
当夏稚发现不能控制自己的身后,小腿已经被翻涌的海水淹没。
透光的海水里,一道道银光掠过眼角,夏稚小脸煞白,想要跑已经来不及了。
他感觉有什么黏腻的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踝,并将他用力拖进大海。
噗通。
夏稚单薄的身躯被带进大海中。
身上的束缚在沾染海水之后瞬间消失,夏稚奋力挣扎,朝岸上游去,不论他怎么摆动双臂,海面却理他越来越远。
海水浑浊,夏稚已经很努力地睁开眼,试图看清水中的景色,但他什么都没看清,只能感觉到自己被抓着向大海的更深处坠去。
大海阴冷,刺骨的冰寒钻进毛孔,凝固血液与血肉中的生机。
黑暗如有实质般侵吞五感,所有的意识在视野被剥夺的那一刻消散在茫茫大海中。
-
“快快快,把人抬到这里来!”
“唉,这个受伤严重啊,被咬成这样了。”
“先看这个吧,那个还有意识知道疼,这个都快没气了!”
……
铁孤岛专为监狱囚犯设立的医院内,两台担架被送往急救室。
一台担架上的伤者囚服被染透,鲜血淋漓,可他还清醒着,眸光清浅,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听见周围的声音,也只是动动眼珠。
可见他还是清醒的,即使身上流了那么多血。
另外一台担架上的人就不太妙了,虽然没有受伤,但那张绝美的小脸此刻苍白无比,没有丝毫血色,浑身冰冷,手指蜷曲,他的双眸紧闭,柔软的唇也失了健康的色彩,若不是医生说还有救,怕不是看一眼就觉得担架上抬了个死人。
昏迷的人被送进急救室的时候,浑身是血的男人微微侧头,目送那台单价进入门内。
在他旁边守着的两个护士见状,连忙呵斥让他躺好,不要乱动。
“你叫什么?住哪个区哪间牢房?”
“C区1021,卫辞。”
“你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在指定区域清理垃圾。”
“刚刚被推进去的那个小男生你认识吗?”
“C区1022,夏稚。”
护士在平板上搜寻记录的手一顿,而后了然道:“原来是‘邻居’,怪不得舍命相救。”
卫辞沉默着从担架上坐起来,惹得一旁正在给他简单处理伤口的护士倒吸一口冷气,“你干什么?赶紧躺下。”
“不用躺。”卫辞说:“因为是在血水里,所以看起来很严重。”
他跳下水救人,就只是被咬了两口而已,一口在胳膊上,一口在大腿上,血冒出来的那一刻染红了海水,也顺便给他的囚服染了色。
疼痛感不是假的,他也没有强大到可以忽视身上的痛感,但用这些伤痕去还一个有用的发现,倒也不亏。
想到少年在浑浊的海水中被一群怪物簇拥在中央,像水草似的随波逐流,卫辞便忍不住惊讶。
怪物不伤害夏稚,甚至可以说,它们喜欢夏稚,亦如飞蛾扑火般,难以自持。
可不论怎么说,把一个溺水的人继续留在海里,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所以卫辞快速把夏稚带出来了,也正如他准备好的那样,在与怪物争执的过程中身上负伤。
护士做好记录,又给卫辞检查了一遍后,确定他伤得不重,就把他带到诊疗室,针对伤口进行一系列消毒包扎处理,因为腿上的伤看起来很吓人,护士按照规定,给他批了一天的假期。
批了假,他就必须待在医院的单人病房里,空间大小跟牢房差不多。
“这期间不需要去做任务,等伤好了再去。警卫长那边会收到你们受伤的消息,总之明天不会有你们的任务,所以安心养伤吧。”
整个医院里的护士都像正常人,不仅能力一流,态度也很和善。
但这种正常在铁孤岛监狱里就变成了不正常。
卫辞被关在病房里,午餐也是由护士送来的。
简单的盒饭,谈不上有营养。
“溺水的小男孩也被安排住院了。”送饭的护士正是给他包扎伤口的那一个,许是想起他们‘邻居’之间的友谊,即便卫辞没问,她也多说了一嘴:“比你住的时间长,至少要住五天。”
卫辞拿着勺子的手一顿。
五天……
占了游戏大半时间呢。
“这期间什么都不用做吗?”卫辞故作无意地问了一句。
护士正在记录伤口情况,闻言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都受伤了还用做什么?”
卫辞直接点明:“不做任务的话也没有机会离开了吧?”
护士皮笑肉不笑:“这个世界上有一句老话,叫做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既然选择了清闲的道路,那么就别想得到监狱长的青睐并在为期十天的大会上脱颖而出,离开铁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