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自入夜后下起。
焦娇在二号餐厅吃完晚饭,就要往外走。她今天的任务还没做完,距离八点劳作时间结束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今天的任务也是比较简单的,打扫卫生谁不会呢?只是需要打扫的地点是卫生间,而在她努力打扫时候,跟她一起进去干活的某个女囚犯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无端尖叫起来,不等她有所反应,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进了厕所隔间里。
随后,里面响起嘎吱嘎吱的声音,好似一件庞然大物被塞进了一个极小的容器里。
焦娇拿着拖把只停顿了一秒,就旁若无人地继续打扫卫生,里里外外都清理得很干净。
等她收拾的差不多,一个穿着制服的女狱警就走了进来,看她把卫生间打扫得这么干净,也没有异味,就夸了一句,然后说晚上八点前会有人来检查,要她继续保持。
本来以为打扫过就可以轻松下来的焦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提醒她这一天都要保证卫生间里干干净净,至少脏污残留不能持续太久,需要时刻关注。
焦娇心里苦,但这一天过去,她也知道,只要安安稳稳干活,应该不会落得那名女囚一样的下场。
毕竟到现在也没人知道她已经死了,连个尸体都没留下。
喝下碗里的最后一口汤,焦娇从B区往外走,她负责的卫生间在C区。结果没想到这会下起了大雨,她站在门口屋檐下,正考虑要不要顶着雨跑过去的时候,一把伞大大的黑伞突然出现在头顶。
“小丫头,是你啊。”慈眉善目的金叔举着伞,站在焦娇旁边道:“我记得你,昨天你跟夏稚聊天,我就在旁边。”
焦娇记性挺好的,一天过去,有过接触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也想起来这个大叔是跟夏稚一起做过任务的,便熟络道:“叔你要去哪?能送我一程不?”
“我去D区,你要去哪?”金叔问。
“那可太顺路了,我去C区!”焦娇笑道。
金叔:“行!”
金叔手里的这把黑伞很大,再加上焦娇本来就是娇小萌妹的体型,两人同在伞下不觉拥挤。这是趁此机会,两个都很聪明的人互相试探着聊了聊。
“叔,你哪来的伞啊,还这么大?我刚才都想顶雨走了,要不是怕把打扫过的地方被雨水弄脏,我都不犹豫,直接就冲进雨里了!”
金叔笑起来:“今天运气好,帮狱警看班,在门卫室里坐着。门卫室里什么都有,我过来吃饭的时候看天气不太好,就留了个心眼,带伞来的。”
焦娇连连感叹,说他运气好,过了一会又问:“唉,叔,你今天看见夏稚了吗?我都一天没见过他了。”
金叔:“没见过,但是我听说,他好像是去海边捡垃圾了?”
焦娇:“啥?!”
我可怜的小美人哦,怎么就跑去捡垃圾了?不捡满一麻袋可是完不成任务的啊!
金叔又道:“不过我看好些人都回来了,这晚上吃饭也没遇到他。”
焦娇愣了一下,随即想起吃饭的时候,隔壁桌似乎有两个囚犯在低声闲聊,说有人掉进海里溺水身亡了,还有人下去救,没救上来,海里都是血。
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慌涌上心头。
不会那么倒霉,出事的是夏稚吧?!
见她表情不对,金叔问:“怎么了?”
焦娇就把自己听到的说了,金叔也是一僵,半晌才道:“夏稚这孩子面相好,运气肯定也不错,或许是那些人不了解,以讹传讹,万一人家被救上来了呢。”
两人对夏稚的观感都挺不错的,可能算不上朋友,但是在这么多人中缘分不浅,有过友好的交流,如今知道对方可能身陷险境,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动容的。
“等我再打探打探。”金叔抹了一把脸,说:“你要是也想知道消息,那明天中午,你在二号食堂堵一堵我,一般情况下我都是十二点去吃饭。”
焦娇点头。
彼时,她进了C区大门,站在门口跟金叔说这事。
等金叔撑着伞往D区走去,焦娇站着看他走远,才幽幽叹口气。
转过身,被立在走廊中间的军服男人吓一跳。
“啊!”
她低呼一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门口说话,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这声惊呼基本上是不受控制脱口而出。
喊完,焦娇就害怕了。
高大的男人身穿制服,是NPC的可能性很大,如果走廊里有什么不可大声喧哗的规矩,那么这一嗓子极有可能直接给她送走!
焦娇试图补救,但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一时间局促地站在原地。
直到那个男人开口。
“你们说的夏稚是住在C区的夏稚么?”
焦娇一愣,头脑飞速旋转,而后点头:“是。但我不知道他住哪号牢房。”
话音落下,制服男人径直离开。
焦娇在原地站了几秒,最终惊魂未定地跑去做任务了。
1022牢房门口,余放双目赤红地望着空荡荡的牢房,整个人都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
他试图说服自己,只要没有通知到囚犯死亡,夏稚就没死,可是冰冷空旷没有一丝活人气息的监狱已经困住了他的思想。
他身为玩家却不是囚犯,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在上一局游戏里做了坏事。
游戏惩罚他,会安排一些更容易死掉的角色在新一居游戏中。
只不过目前余放也不知道为什么更容易死掉的角色在铁孤岛却是领导层面的人物,他的权利很大,并不是虚职。在这里除了监狱长,他几乎说一不二,尤其是在他管辖的C区范围内。
而像夏稚这样乖巧的玩家却被分配了每天都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人物设定,余放心里憋着一股气,无处释放。
当然,重点不是那一类玩家,而是夏稚。
1022没有人,余放迅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寻找今日送上来的档案。平时他不看这些,但今天不一样,翻找了许久,他终于午间的实时报备中看见了夏稚的名字。
溺水,抢救,在铁孤岛医院休养五日。
下一面一行小字,令余放目眦欲裂。
——囚犯在医院期间,将不受监狱内规则管辖。
这一句话,就相当于告诉余放,夏稚现在是医院里的人,不管他的身份地位有多高,都不能动用权利去指使夏稚。
那么这五天的时间里,如果他不能去到医院,就无法看到夏稚。
不能见面的时光余放早已经历过了,但正所谓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
电脑显示屏映出余放帅气的脸庞,他定定看着屏幕上的那行小字,最终发出一声轻笑。
有什么愁的,大不了再把这里闹得天翻地覆不就行了?
谁都不重要……
只要夏稚在身边,其他任何人、任何事,对于他来说,都像地上的泥沙,可以随意践踏。
-
夏稚躲在被子里,整整一晚上都没睡。
他是真的害怕了,那令人恐惧的一幕一直在脑海中挥散不去,只要一闭上眼睛,黑暗仿佛凝聚成方形,像病房门被打开的刹那间,一群长相一模一样的护士挤在外面,她们的头跌在一起,一个贴着一个,听见屋内那名护士的话后,齐齐朝夏稚裂开了鲜红的嘴唇。
……
夏稚一夜没睡。
他不敢睡,用被子蒙住头,他甚至不知道那名护士有没有离开,只是在意识混乱之际,听到了一道门关上的声音。
然后HR222告诉他,屋子里没有人,可他仍然不敢松懈。
夏稚怎么也算不到,这间看似如此正常的医院里面竟然全都是鬼。
或许那些护士的出现并不是医院内的正常现象,可不论是哪一种原因,都把他吓得不轻。
这种感觉就像前一晚遇见那颗悬浮的、会腐烂的头一样可怕。
[我到底做了什么呀,怎么这些诡异的东西天天来找我……]夏稚对HR222干嚎:[要是一直在入睡前这样吓我,我真的真的真的会因为睡眠不足而猝死的!]
昨天他还缩在桌子底下蜷缩着睡了一晚呢,今晚换了个地方,诡怪倍增,他根本没办法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入睡。
今天夏稚的任务确实没完成,可他已经受伤住院了,监狱里的规矩也说又病假的玩家不需要做任务,凭什么还来吓他?
而且真的因为任务没做完的话,那昨天他做完任务了,怎么还会遇到漂浮的人头?!
HR222也有点懵。
虽然它没带过其他宿主,但作为合作玩家的必备系统,它们的程序一早就是定好的,在它的认知中,不会有哪位合作玩家会被诡怪盯得这么紧,而且它之前安慰夏稚的时候也说过,合作玩家进入游戏后,对于玩家本人来说,游戏难度将自动判定为简单。
就是说,不论对正常玩家多么艰难的游戏,在合作玩家这里,难度都会降为最低。
简单举个例子,有一场大逃杀的游戏,追杀正常玩家的怪物有十个,那么追合作玩家的就只有一个。
游戏不会把特权搞得那么明显,正常玩家只会觉得你运气真好,却不会怀疑你的身份与我不同。
所以面对宿主的哭诉,HR222难得沉默许久,再说话时,不知是不是夏稚的错觉,感觉它的机械音都变得心虚起来,【要不然,你把你的情况找机会说给其他玩家听,看看他们有没有头绪?】
[……你的意思是,可能每一个玩家都会经历这一遭吗?]
如果天天晚上都会有怪异的东西去试探吓唬每一位玩家,这样确实能解释夏稚这两日的遭遇。
可如果真是这样,鬼怪出现就等于无差别攻击,这符合游戏的公平性吗?
【说实话,我不太确定,但如果一定推测出一个结果的话,在我的认知中,这是唯一的解释。】
每名玩家都经历,宿主也经历,那就是正常的。
但如果每一名玩家都不需要经历这些,只有它的宿主每天晚上被吓得连个觉都睡不好,那问题可就大了。
夏稚答应了。
原本他还想隐瞒的,就像看见卫辞的头颅在空中飞这种事,说给当事人听似乎不太好。
可现在他没有理由再瞒着了,因为不仅他的小脑袋瓜想不明白,连他的系统都跟着发懵,再不找个值得信任的聪明玩家帮忙,这局游戏他真的寸步难行。
【其实你要是不在乎这局游戏的贡献度和输赢的话,可以直接押宝。】HR222又说:【余放和卫辞都是你可以确定的玩家,不如找个人,把实物线索给他看,定好准MVP玩家。】
两天的时间,夏稚能观察到的东西很少。
就像现在,要不是早就认识卫辞和余放,他连一个玩家身份的人都无法确认。
焦娇?看着像,但是不确定;
金叔?看着也像,可也不确定;
就连高中生的康卓超都有点像一名玩家……
总之除了之前被夏稚排除的钱招娣,其他几个人他了解都不深,只瞧着他们努力的样子,都觉得像玩家。
不过话说回来,让他在卫辞和余放之间选,夏稚还真的拿不定主意。
这两个人都很厉害。
一个谨慎小心,新人第一局带领全体玩家无伤通关直拿‘救世主’成就;一个半疯半傻,傻乎乎的时候还好沟通,疯起来直接一刀一个小怪物,被血浸透都会灿烂笑出来的疯子……
在能力方面,夏稚更偏向余放,毕竟他连游戏里的BOSS和怪物都不放过。
但卫辞的脑力策略绝对会给他加分,他应该很在乎的贡献分之类的,而游戏结束后综合评分看的就是整局表现,戏剧性的通关方式才是评定个人积分的关键。
就像面前放着两块好吃的点心,都是夏稚爱吃的,却没有办法全部吃进肚子里。
取舍之前,夏稚肯定会犹豫。
[让我再想想吧。]
最终,他也只能对HR222敷衍这么一句。
一夜不敢睡的夏稚在黎明雨停时分才敢闭上眼眯了一会,这时天边已经泛白,一丝白光洒落进病房里,使屋里的景色不再藏匿于黑暗中。
雨自入夜后下起,又在黎明时停止。
就在夏稚一脸倦意地闭上眼没多久,病床边凭空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
眼睛血红的男人痴痴凝望着病床上被恐惧折磨过的漂亮少年,他俯下身,贪婪地呼吸少年身上独有的气息,那是一种温暖柔和的植物香气,散发自他的皮肉,隐隐泛着甜。
“我的甜心……”
男人低声喃喃,近乎痴狂地点吻着床丨上之人的脸颊。
湿软的舌尖丨舔丨过,留下一道水痕,仍然睡梦中的少年很是不安,睫毛颤抖着。
男人叹息一声,轻哄:“是我的错,我回来了。”说完,他笑了笑,嘴唇向下,顺着脖颈细嗅,高挺的鼻尖偶尔会挤压那柔软的白肉,“不过你真的太诱人了,他们每一个都想要看看你。”
争先恐后的,即使会吓到他的甜心,也硬要凑上来。
真是烦人得紧。
话音落下,室内陷入寂静。
半晌,男人又发出一声轻叹。
“糟糕的是,那帮老顽固还需要安抚。”
“我会尽快的,好吗?”
“好戏就要开场了,他们……”
“也饿了很久了。”
最后一句话几乎消散在空气中。
凭空出现的人,又凭空消失。
待一室冰冷消融掉他存在过的最后一丝温度时,躺在床上的夏稚缓缓睁开眼。
惊慌、恐惧、无措……
无数种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无声的呐喊:
救命!我遇到变丨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