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弦牵着沈照上车, 贴心的为恋人系好安全带,笑道:“想吃什么?”
沈照心乱如麻,只道:“都行。”
闻弦便挑了个他常吃的餐厅, 和沈照在包厢落座,而后才道:“其实呢, 你想要解开误会,真的特别简单, 你直接告诉我就好了。”
沈照抬眼, 眸中是明晃晃的疑惑, 闻弦便笑了声:“不信吗?是真的, 我之前就很喜欢你。”
前世阴差阳错,闻弦又没谈过恋爱,认不清自己的心迹, 然而他事后复盘,他分明是在乎沈照的。
否则,闻弦扪心自问, 他眼巴巴的找侦探,想要调查昔日的过往, 难道真是为了沈季星?
他连沈季星的样子都记不住了。
他看向对面恋人茫然又落寞的面容, 握住了沈照的手,诚恳道:“真的,我还能不了解我自己吗?只要你告诉他, 说你没做过,说你委屈, 再说你喜欢他, 他一定也会喜欢你的。”
“……嗯。”
*
另一个世界,江知意翻箱倒柜, 找出来一根温度计。
他测完体温,叹了口气。
果然发烧了。
昨天也不知道闻弦做了什么,刚吃完早饭,江知意就觉得头重脚轻,昏昏沉沉的难受,测过体温,他当即披上外套,打算去楼下买点药。
结果刚换上,江知意对着穿衣镜,抬手疑惑了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我好像变矮了?”
江知意比沈照高些,比闻弦略矮,沈照则因为高中时期压力过大营养不良,比闻弦低半个头。
但不管是沈照还是江知意,都比闻弦矮,江知意有点在乎老板的威信,上班喜欢带低跟的皮鞋。
但现在,似乎无论怎么穿,都没法和闻弦一样高了。
“……?”
江知意环顾一周,发现厨房的面包机不见了,沙发上的旅游纪念挂毯不见了,就连展示柜上张小萍送的黄金大鸟也不见了。
江知意:“?”
虽然闻弦老是嚷嚷着这东西丑,说要熔了锻个别的,但也是逗江知意玩,从没有真的实施过。
他略感不对,开始在家中翻找起来。
衣柜的衣服少了大半,运动休闲风的服饰全部不见了,只剩下黑漆漆的正装,看着沉闷又无趣,收纳柜中,他和闻弦互相买的礼物全部没有了,包括手表戒指和领带,而家中的装修虽然大部分相同,但却在细微处体现出差异——他们的阳台没有绿萝,休息室没有闻弦的哑铃,各种零零散散的小物件,也都不见了。
这很像江知意的家,却又不是江知意的家。
江知意的额头更加胀痛了。
他拿出手机,想要询问闻弦,又被空空荡荡的消息列表吸引了。
昨天是他们三周年纪念日,江知意收到了张小萍女士的大红包,消息就在列表前排。
但现在,消息栏空空荡荡,只有几条工作内容。
江知意滑开照片列表。
照片栏同样空空荡荡,除了几张会议记录,什么也没有。
“……”
江知意深吸一口气。
他又依次搜索了公司和自己的名字,看见了几条匿名的论坛留言,最后,江知意点开看闻弦的头像。
“闻弦,晚上回家,我们谈谈。”
闻弦正在表弟的墓前,张小萍在给沈季星烧纸,而他在整理花架上的菊花,瞧见沈照的消息,不由顿了顿。
沈照从来没用过这种严肃的口气与闻弦说过话。
他回复:“我不一定赶得及,墓地到家有点距离。”
江知意:“好,晚上我等你。”
闻弦又是一顿。
沈照是不喜欢强迫他的个性,两人井水不犯河水,生活少有交集,如果闻弦表现出不乐意,他几乎不会再进一步。
他打字:“好。”
由于沈照的留言,闻弦带着张小萍提前半个小时从郊区回城,也没和张小萍一起吃饭,径直回了家。
江知意不在客厅,家里静悄悄的。
闻弦迈步进屋,将大衣挂上衣架,狐疑道:“沈照?”
没人回复。
他不明所以,在客厅转了一圈,正要发消息询问,却发现卧室房门半掩着,于是敲了三下门,旋即推开。
江知意正蜷缩在床上。
他发着烧,面色潮红,脑袋胀痛,也吃不下晚饭,被子下的身体略显单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闻弦蹙眉,轻手轻脚的坐在床沿,抚上江知意的脸颊。
他轻声问:“沈照?你还好吗?”
沈照从不会在闻弦面前示弱,面对这种情况,他会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事,让闻弦去忙自己的事。
但江知意茫然睁眼,就拉住闻弦冰凉的手指,将烧的通红的面颊贴了上去,很轻的蹭了蹭,然后小声抱怨道:“不是说好早回来一点的吗?”
闻弦一顿,没抽开手,取下纸巾替他拭汗:“抱歉,路上有些堵。”
他试探着江知意面颊上的温度:“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江知意:“嗯。”
他顺势往床边一层,睁开雾蒙蒙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闻弦,像是透水的琉璃,却没有下床的动作——意思很明显,他要闻弦抱。
“……”
闻弦垂眸,抄过江知意的膝盖将他抱起来,江知意的身体就不重,沈照更是轻的厉害,对方很自然的贴到闻弦胸口,将脑袋靠了上去。
江知意发着烧,声音有点干涩的沙哑,语调却软得很:“闻弦,我有事和你说。”
闻弦抱着他往外:“先去医院再说。”
江知意坚持:“你一边带我去医院,我一边很你说。”
“……”
其实只要他稍微坚持一下,闻弦总是拗不过他的。
“你说。”
江知意舒服的瘫软在恋人的怀里,思索片刻,微微开口:“闻弦,我可能不是你认识的沈照,你也不是我认识的闻弦,事情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我想说的是,我看见了论坛上的流言,部分关于我的事情,并不属实。”
闻弦:“你指什么。”
江知意:“我的身份,我的过去,季明珠的疯和沈季星的死。”
即使发着烧,他也依旧条理清晰,逻辑分明,从他买卤味的母亲开始,到他进入沈家改名换姓,再到沈越川的所作所为,沈季星与季明珠的结局,全都和盘托出。
这些过往对沈照来说,是难以触碰的伤痛,但对被人好好爱过的江知意来说,伤口早已结痂愈合,只留下不需要在意的浅淡痕迹,于是他很轻易的将所有事情讲出来了。
闻弦听完,依旧稳稳的抱着他,步履却明显的放慢了。
江知意:“你不相信?”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车库,闻弦拉开后座,将江知意塞进去,顺手脱下风衣外套将人裹住,还贴心的系上了安全带。
他沉默片刻,许久没说话,只道:“……我会去查。”
江知意说的前半段略显荒谬,但结合到他与沈照个性的截然不同,并非没有可能,至于后半段,下午的时候,他已经联系了几名四家侦探,查询关于沈季星毒驾的事情,如果江知意的表述属实,不需要多久,就会水落石出。
车流平稳的驶出地下车库,朝最近的医院行驶而去。
江知意躺在后椅:“闻弦,我觉得我要走了,你的那个‘他’要回来了。”
他有种奇妙的预感,似乎世界即将交汇,而等他醒来,就会回到自己的世界。
在入梦的前夕,江知意轻声:“……如果你查到了真相……对他好一点……你这么冷漠……他那么喜欢你,一定会很难过的。”
闻弦忍不住道:“你就知道他喜欢我?”
沈照可从未对他撒过娇。
“……当然”,江知意维持着最后的清明,“我的衣柜里有……你的风衣……纯黑呢子的那件。”
闻弦他恍惚间想起,沈照是有这样一件风衣。
又听后排的江知意断断絮絮的,梦境般呢喃:“高中的时候,你把我从混混手底下救下来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他……肯定也是一样的。”
肯定也是一样的,没有人比江知意本人更了解,他有多喜欢闻弦。
“……”
闻弦的心脏错了一拍。
高中?风衣?混混?
凌乱的画面闪过脑海,似乎确实有那么一天,闻弦放学路过三十三中的门口,救下过一个面容清秀的男生。
“喂。”他有些艰难的开口,“所以,我们那么早就见过面?那个时候你就……”
喜欢我吗?
那么早,那么久,久到记忆褪色,久到面容模糊,久到闻弦早已经遗忘。
无人回复。
长久的沉默后,闻弦通过后视镜看去,那人蜷缩在后椅上,他微蹙着眉头,清雅的面容透着病气,眼下青黑,又带着浓浓的倦意,似乎已经独自走过了很长很长的路。
他枕着手臂,面颊藏在衣服中,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