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照醒过来是时候, 身体异常沉重。
他浑浑噩噩的发着烧,口中带苦,鼻腔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沈照抬手, 想要揉一揉模糊的眼睛,还未抬起, 又被人压住了。
闻弦的声音传来:“别动,你手上扎了针。”
沈照偏瘦, 手指也修长, 手背上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 病床旁放着输液架子, 药液正顺着透明软管一滴一滴注入血管之中。
“你在发烧,38°5,挂完这个还有一瓶。”闻弦解释, “好点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沈照寻声看去,闻弦正坐在他的床头, 唇瓣开合,似乎在说话。
他艰难的集中注意力, 听懂了他的问句, 便摇摇头:“我没事了,好多了”,他看着闻弦, 又道“你晚上有事吗?可以不用等我,我叫司机来接。”
沈照就是这样, 哪怕闻弦并不会担心, 哪怕他还很难受,他也会说:“没事了, 好多了,不用等我。”
可他的目光分明集中在闻弦身上,没有移开分毫。
闻弦没说话,只是探身摸了摸沈照依旧滚烫的额头:“所以,不要我留下来?”
沈照便笑了笑:“不用了,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
说话间,他没扎针的那只手隐晦的按了按腹部。γúèɡē
这身体快一天没吃饭了,胃很难受。
闻弦没说话,垂眸看了他一眼,便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衣摆扫过病床,沈照还输着液的手很轻的一勾,似乎想要拽住,却还是松了力气,任由闻弦从身边离开了。
“……”
病床安静下来。
天色已经全黑,房间里没有开灯,只剩下走廊白炽灯灯投来的微弱光线,沈照转头望向窗外,瞧见了居民小区密密麻麻的灯火。
而他坐在黑暗中,就像被世界遗忘了。
头很昏,口中发苦,胃也难受的厉害,沈照用没有扎针的手摸到了床头的手机,漫无目的的划开了通讯录。
他打开闻弦的通信界面,想到另一个闻弦说,要解释,要撒娇,可沈照做不来这些,他艰难的措辞,却没有一句话能付诸语言。
这时,房门再次吱嘎一声。
光亮再次照入房间,沈照一愣,看着闻弦又走了回来。
沈照:“你?”
闻弦扬了扬手中的提袋:“一天没吃饭,饿了吧,我买了点粥。”
沈照眸中欣喜一闪而过,又重新端起彬彬有礼的笑容,惯用的客套辞令脱口而出:“抱歉,耽搁你的时间……”
“你没有耽误我的时间。”话音未落,闻弦已经出声打断,他将饭盒哐当放在床头,“你是我的家人,我当然要照顾你,这并不是耽误时间。”
“……”
说着,闻弦重新坐到沈照面前,将粥舀进碗中,执起了勺子。
闻弦:“瘦肉粥,你现在只能吃点清淡的。”
说话间,他自顾自的盛起一勺,抵在了沈照唇边。
沈照垂眸:“……我可以自己来。”
他抬手想要接过勺子,被闻弦轻飘飘的按下:“右手扎着针,你想要哪只手来吃?”
沈照只得将粥含入了口中。
闻弦虽然富养长大,却意外的很会照顾人,粥温度适宜,咸口恰好中和了口中的苦味,温暖了抽搐疼痛的胃袋,他们就这么一个吃,一个喂,许久没人说话。
等一碗粥喂完,闻弦将沈照重新塞进被子,再次试探了下额头的温度:“快退烧了,今晚要在医院过夜吗?”
以他的情况,可以住院也可以回家,全看沈照自己的意愿。
沈照便微微摇了摇头。
此时,点滴已经注射完,闻弦按铃叫来护士,当针头从手背拔出,两滴鲜血溢出来,他便伸手,好好的压住了棉花。
沈照一只手被他握着,另一只向后艰难撑起身体,便想自行下床。
闻弦冷不丁问:“要抱吗?”
沈照迟疑了。
以他的个性,当然是做不出要闻弦抱的事情,可对方的怀抱看上去那么暖和,他稍一停顿,便可耻的点了头。
“要。”
于是,闻弦抄起他的膝弯,轻而易举的将人抱了起来。
他的怀抱很温暖,步履又极稳,沈照枕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不知不觉中,困意又席卷了上来。
闻弦垂眸,恰好看见沈照的发顶,沈总今天没来的急打理头发,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型显得柔软凌乱,闻弦轻声问:“介意说说吗?”
“……说什么?”
“你的身世,季明珠,沈季星的死。”
沈照一时没说话,似乎在小心的措辞,闻弦就脱下大衣将他裹起来,塞进后座放好了。
他启动点火汽车:“你想不想说,都可以。”
等闻弦扭转方向盘,行驶出医院,沈照才缓缓开口。
他很轻的叙述着,略沉的声线混着无人电台的大提琴,像在描述别人的故事。
闻弦听着,好几次握紧了方向盘。
等车停入地下车库,沈照恍然间清醒过来,却见闻弦打开车门,又将他抱了出来。
沈照略有些不自在:“我可以走。”
闻弦轻而易举的压住了他微不足道的挣扎:“我想抱,我不能抱吗?”
“……”
沈照呼吸一窒,不再说话了。
家里的被子暖烘烘的,床榻也比医院舒服不知道多少倍,沈照是病人,没法洗澡,闻弦便取了张湿毛巾,擦试过大半皮肤,而后将沈照塞进被子,自己去洗了澡。
沈照昏昏乎乎间,只听见耳畔水声淅沥,而后被子一掀,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
似乎误会已经说开,似乎可以尝试着接下来的步骤,比如软话和撒娇,沈照微微停顿,咬牙蹭了上去。
被一把按在了怀里。
闻弦:“早点睡觉,明天请假吧,我在家里陪你,直到你好起来。”
之后,闻弦当真日日都在家里。
早晨给病人端来热牛奶,中午喂粥,晚饭后一起挤在沙发上看电视,等睡觉时间,再将人塞进被子。
似乎那么多年的亲密,都要一朝补齐了。
三天后,沈照病彻底好了,闻弦开始接他上下班,见到了这个世界的袁助理,并重新得到“男模酷哥”的称号。
接着,闻弦开始策划度假和旅行。
江知意和他描述过,他和另一个闻弦去过许多地方,足迹遍布五湖四海,闻弦想,他和沈照也可以。
两人比之前亲密许多,但似乎仍旧隔着一层隔膜,急需机会打破
于是,某个黄昏,闻弦询问沈照想去哪里旅游,沈照略微迟疑,照着他在照片上看到的说了。
另一个闻弦和江知意去过的海滩,滑过雪的滑雪场,看过日出的山脉……沈照难以描述他当时的心境,他只是觉得,照片上的地方很美,江知意笑的很开心,那样美好的记忆,他也想要拥有。
闻弦微微蹙眉,旋即放开:“全程我来安排,可以吧?”
沈照当然点头。
可是,当他拿到机票的时候,却发现不是他看过的任何一个地点。
闻弦选择了一片沙漠。
沈照略感诧异,却还是跟着去了,他跟着闻弦在广袤的大漠中露营,骑着骆驼穿过层叠的沙丘,最后点燃橙黄的篝火,看银河起落。
这是他在江知意的手机中,没有看过的风景。
大漠的夜晚很冷,两人挤在帐篷中,闻弦将热奶茶塞进沈照手中,抱怨道:“我喜欢的是你,走其他情侣走过的旅途,这算个什么回事?”
这时,他们挨的很近,沈照偏头就可以枕在闻弦的肩膀上,他抱紧奶茶,重复道:“喜欢我?”
闻弦:“当然啊,不然呢?”
他有点恨铁不成钢,想要将沈照拽过来揉一顿,最后只是捏了捏他的脸颊:“沈总,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沈照顿了顿。
他看向窗外:“……大概,高中的时候。”
在张扬的青春里埋下一颗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早已生根发芽,枝繁叶茂。
闻弦笑了声:“原来真那么早。”
说来奇怪,睡过很多次觉,解开了很多误会,但这还是第一次,互相说喜欢。
沈照:“但是……”
他茫然:“你怎么会喜欢我呢?”
逼婚,误会,再到一纸早已拟好的离婚协议,如果不是这次的互换,如果不是闻弦出与对误会的补偿。他们的关系即将终止,再没有缓和的余地。
“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闻弦蹙眉看他:“沈总,我不骗你,如果是你,我很好追的,真的。”
他眺望着遥远的星空:“你只要告诉我,你喜欢我,再来听我的音乐会,找我玩,如此循环几次,然后直接问我,能不能当你男朋友,就可以追上啦。”
沈照看他,眼里是明晃晃的不信。
闻弦:“是真的。”
毕竟无论哪一个他,对沈照都是那么心软。
沈照便问:“那我现在可以提要求?”
闻弦:“当然,尽管提。”
沈照:“想要婚礼。”
闻弦:“回去就重新举办婚礼。”
沈照:“想要一起选另外的婚戒。”
闻弦:“想要哪个品牌哪个大师的?都可以。”
沈照:“想要蜜月旅行。”
闻弦:“你挑目的地。”
“……”
沈照:“还想要……一个吻。”
闻弦便凑过来,扣住沈照的后脑,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他们在群星的见证下相拥,唇舌触碰着纠缠,舌间扫过敏感的上颚,最后,两人都有些缺氧。
等将沈照吻的迷迷糊糊,闻弦微微离开,鼻尖触碰着鼻尖,眼眸注视的沈照,盛着细碎如星子的笑意。
“我也有个想要的,可以提吗?”
“什么?”
闻弦侧头碰了碰沈照的唇:“想听你叫我‘老公’。”
另一个闻弦有的,闻弦也要有!
“……”
沈照一愣,耳尖变得血红,面颊也浮上浅红,他默了许久,在闻弦期待的视线中,小声:“老,老公。”
回应他的,是闻弦响亮的面颊吻。
“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