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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云外论局 狱中演法

问镜 减肥专家 7859 2024-01-16 17:42:13

云中山某处山峰之上,紫极黄图紫金光芒朗照,流转交错,直映得白日无影,整座山峰仿佛都沐浴在光海之中。

此处胜景,此时已经无人观瞻,概因八景宫已经开始准备紫极黄图之会,勘天定元之举,各路弟子,或乘云驾雾,或驭气往来,在山内内外,安排镌刻符阵,以为各方修士区隔之用。

紫极黄图之会,和勘天定元不同,与会之人的修为,参差不齐,若不及早准备,哪位地仙大能发些脾气,当下就能震死一圈儿。早前巫门举办之时,并不鲜见。

如今隔了近十劫时光,再次启动,八景宫虽是方外之地,却也想把此事办得漂漂亮亮的,不至于为人所笑。

紫极黄图、勘天定元,虽是前后有关联,但其实是两件事,被八景宫刻意模糊界限,里面确有一些微妙的心思在。

如今看来,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勘天定元每次四九重劫时都要进行,早有一定之规。

紫极黄图之会却因时代古早,巫门凋敝,已无前例可循,再加上,很多有志于神道者,都是旁门、偏门,甚至不乏有山精海怪之流,真大大咧咧到云中山上去,还真怕这当世第一门阀,翻脸将他们扫荡一空。

几番因素作用之下,从天地大劫初起之时,八景宫、论剑轩、空有庵联名召集,也是直到近日,有八景宫拿出平都玄阳界之举,让人看到几个门阀的决心,才最终安定人心,将会期确定下来。

会期就定在一年之后。

大约就是渊虚天君在北地风风火火,斩妖除魔;洗玉盟大军陈兵西线,力保平都玄阳界之时,紫极黄图之会的筹备工作,已经进入实质性阶段。

各路请帖流水一般发下去,在真界的巨大尺度上,简直就是一眨眼的事儿,为此八景宫甚至是舍下血本,准备直接以“天梯”中转,使散落此界各地的与会之人,能及时抵达。

紫极黄图之会后,八景宫便准备趁热打铁,一举将勘天定元之事钉牢,不敢说能终结当年的混乱局面,却也能立下正统,占据“道德”大势,影响一界人心导向。

不能说八景宫准备得不周全,可有些时候,计划就是不是变化快。

辛乙亲往洗玉盟,以平都玄阳界换来安宁、立下标杆,才几月功夫?

华阳宫,拦海山、蕊珠宫,烽火连天,一界都动荡不安。

尤其是蕊珠宫之事,性质更是恶劣,虽然表面上,是六盘山系大妖突破了大雷泽,肆虐南国,蕊珠宫、神霄宗首先其冲。

可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神霄宗外的“玉枢雷霆大阵”总共洒下了不到百十颗雷火,妖魔大潮几乎全往蕊珠宫而去。

其中更有一众实力莫测的强人大妖,遮天蔽日,断绝内外,结成浑茫阵法,隔绝外人探伺,其力量、其层次、其法度,令人为之悚然。

虽然很多人都知道,在大雷泽以西的蛮荒之地,近年来多有教派流传,一众人桀骜不驯的大妖,多有入教拜神的,却不曾想,真的聚众而起,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有些事情,是“眼不见心不烦”,真正挑开了脓包,总是让人心烦意乱。

“那渊虚天君不如改个名号,叫灾祸天君好了,怎么到哪儿去都是灾劫横生,不得消停?”

“师兄何出此言?观此局面,不是他带灾祸而至,而是灾祸找它!只不过他运道好,拳头硬,抵挡消卸,就轮到旁边的人倒霉,所以叫‘招灾天君’更合适些。”

后面一句,急转直下,周围正忙碌的弟子有噗哧一声笑出来的,使得开启话端的长者,颇是无奈。

“辛师弟……”

“连师兄?”

“如今这局面,总该拿出个主意来。”

“哦,如今掌教圣人闭关,宗门内外,以你为长,就请师兄你定夺吧。”

交谈的两人,正在峰上某处树荫下端坐,一位是圆圆胖胖的辛乙,另一位则是面容清癯,看不出年岁的道人,通体上下,朴实无华,简直是入眼便忘。

但对八景宫稍有些了解的,碰上这样的道人,必定早早垂首肃立,拿出个恭敬态度来:

抱朴藏真,这是八景宫地仙为长立于天地之间,而修炼的秘术。

这位连山连师兄,确实是宫中留守的地仙大能、主事之人。

只不过,面对辛乙,他也着实没什么好办法。

“……允星,你来说!”

话锋所指,是一位面相年轻的道人。搁在凡俗中间,大约只有二三十岁左右,皮肤呈古铜色,正好抱着一块石墩走过,更像是干苦力活的火工道士。

闻言,这年轻道人停下来,扭头看看四周:“那……我歇会儿?”

四周忙活的弟子为之绝倒,有人便起哄:“允星师叔,一语破天机啊!”

“这墩子重逾万斤,在山上搬来搬去的,谁不想歇?”

“两位师伯祖万万不能让他迷惑了!”

视一旁同门的怨气如无物,也不管两位师长如何,允星径自放下石墩,顺势坐在上面:

“既然师伯动问,弟子定然是有一说一,绝不保留。”

分明就是拉开了长篇大论的架势。

连山对这位掌教圣人的亲传弟子,着实也没办法,只能是将目光一扫,镇住周边那些被带坏了的“闲杂人等”,才颔首示意:

“你说罢。”

“弟子以为,东海那位,野心已经是昭然若揭,这种时候,也没了什么掩饰的必要。本宗没能在此劫之前,她逐一落子的时候打断,已经失了先机,此时做什么都是错。”

“……”

允星见连山七情上脸,忙变了说辞:“当然,我知道连师叔您想说什么。谁也没有想到魔门和论剑轩会发了失心疯,围攻陆沉,还让他们把事做成了;

“更不会想到,此战引发了天地大劫,将本宗原本绰有余裕的反应时间,一下子全部抹消掉,也使得东海那边本来过分激进的手段,转眼变成了天衣无缝的布局。

“但发生就是发生了,既定事实,恐怕就是道尊也无法改变。

“弟子也知道,诸位师长看着东海那位发难,除了顾忌其在真界的布局,在血狱鬼府的亿万大军,还有别的那些……说说没什么吧?”

允星视线指向辛乙,辛乙又看连山,连山只能是叹了口气:

“你随我们来吧。”

一语既出,便和辛乙纵起清光,转眼不见。

允星则对诸位同门眨眼笑笑,随即便在一片嘘声中遁走。

一路飞上云层深处,这是通往云外清虚之天的“云路”,同样是有八景宫修士在此作业,为一年后的大会做准备。

云路之中,有专门负责监控的节点,三人便停在其中一处,就着云层坐下。

连山示意:“你继续讲。”

允星也摆出了无奈的姿势:“其实都是老生常谈的事儿了,促成当前局面的几个关键因素,魔门、论剑轩,现在的苗头越来越不对劲儿。

“魔门与上清有不共戴天之仇,对那位大人不应该更关注吗?难道宗门一散,注意力也散了?自从那位大人现身以来,几乎没有任何有效动作。哦,华阳窟那次,借天魔之手,引来无量虚空神主法力,样子做得很漂亮,但更像儿戏。

“论剑轩更不用说,纯化改造化,连争胜之心都改了?前几劫时光,倒是好生礼让,可本次天地大劫以来,已经让他们将南国经营出了好大格局,这回有备而来,可不好相与。”

连山老道之前那些情绪,仿佛是吹过山林的清风,继起而落,无影无踪。此时只余下沉静和淡然:

“魔门趋于乱,历来如此;倒是造化那里,未免也太心急。空有庵那边……”

辛乙则哈哈一笑:“玄门、佛门求稳,但一东一西,格局不同。就是当年西天佛国,六道轮回周覆,不也是被论剑轩强行斩破?更何况,我们这里还没有六道轮回。”

允星则续道:“弟子则以为,除论剑轩、魔门之外,其他人的想法才是最关键的。相对来说,洗玉盟最稳,那边也许比我们还要渴望稳定,不过,内部复杂,已经被弄得千疮百孔。洗玉盟都如此,况乎他人?逆天地之势犹可为也,逆人心之势……”

“你是这么想的?”

允星微微一笑:“我听掌教圣人讲课时,曾闻宇宙广大,真界与之相比,微不足道,却是第一等的‘规则’之地,而此外无垠星空,固然依循法度,其实却是在不断向混乱趋变,有序是局部之状,无序才是整体之态。这是宇宙自然之势,概莫能外。

“真界存焉,修士存焉,势必有法,使无法归于有法,其实是在消耗局部的有限的资源,打破整体的平衡,由此引发反噬。

“巫神九变,创出真界,亦知其势,故而每三千六百年,成一劫数,是找出的天道平衡,真界四九重劫,根本在此。

“以巫神之能,还要给宇宙自然之法,留出一个平衡的口子,本宗虽是四大门阀之首,上承道尊道统,执掌玄门牛耳,也未必比得上巫神当年。大势既来,是否真的挡得下?这是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允星直视两位师长,没有做任何遮掩:

“如果不计较任何限制条件,宗门的实力冠绝天下,没什么问题。仍在籍的二十二位地仙,短时间里能赶回来的,怎么也有十二三位,再算上同属玄门的盟友,足以盖压一界,便是与天下为敌,又能怎样?

“然而,这样的比拼,不是在域外斩妖除魔,主战场是在真界,也不可能脱离真界。如此一来,能塞到真界来的,有几位?

“以陆沉之战推论,七个地仙已经砸出了天地大劫,那么,轰碎真界还远吗?需要八位还是九位?这还要算上对方的战力,能排出的至少要打个对折,我们的优势……荡然无存哪。

“刚刚辛师伯所言,最是在理。西方佛国当年有六道轮回支撑,十法界初见雏形,才勉强禁住了几十位地仙大能的乱战,但到最后还是将几十劫来积攒下的本钱消耗一空,连六道轮回都没保住。

“如今战事再起,真把真界砸个稀巴烂,罗刹鬼王还有血狱鬼府的亿兆妖魔,妖魔现世,百鬼夜行,对东海那位来说,没有任何问题。我们难道只靠几处虚空世界里,迁徙的黎民百姓吗?”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看两位师长的反应。

越到这种时候,连山越是沉静。眉头也不皱一下,整个便如泥雕木塑一般。

至于辛乙,则对他眨了眨眼:“我看你还没说够,后面呢?”

允星咧嘴一笑:“其实两位师伯早就看出来了,就像我们的本钱不像数字上看的那么厚实,我们选择的余地其实也不大——否则大家也不会这么烦恼。

“这样其实不错,早发现早好,免得到最后才明白,其实大家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到那时,就真的被动了。”

连山瞥他一眼:“要言之有物。”

允星叹了口气:“其实弟子意思是,既然我们八景宫并不能压制一界、包治百病,要靠别的人、别的力量来实现目标,那么,我们选择的方向,就受制于其他的因素。

“比如今日之事,上清、蕊珠宫隐隐连成一线,蕊珠宫再没有了选择,上清那位大人的选择余地也就有等于无,那位大人没的选择,想用借助他的力量的我们,余地还能有多少呢?

“这只是今日一事,已经如此,与紫极黄图、勘天定元相关之事,何止千百计?一层层累积下来……什么是人心大势,这个就是。如立中流,砥柱什么的,真的不好当。”

连山、辛乙二人闻言,又对视一眼,由后者开口:

“如何?”

连山终于又展露笑容:“这百多年来,允星你虽是韬光养晦,却也不曾折了锋芒。”

不管允星的说法如何,这份清晰独立、有本有据的思路,正是八景宫需要的。

允星却是笑道:“世人将弟子和陆素华比;和东沧子、林清渔比,其实弟子自愧不如。弟子所擅长的,与修行无用,也就是在本宗之内,否则能不能步入长生,都不好讲。”

辛乙摇头道:“自谦太甚便是自傲,你最擅长的是,是充分运用资源,多多益善,在小门小户,或许就是个真人,但在八景宫内,地仙可期。但最关键的,是不着眼于一时一地,正是宗门所需。

“三五劫内,你未必能成就地仙尊位,成就与否,却是必然。当今之世,不是你的……”

“未来也不是。”

允星有些怅然,又是轻松:“若早十五年,弟子必不会如此想法;而如今,不怕给两位师伯笑话,允星能立于云中山上,清虚天中,观白云苍狗,流年变幻,于愿已足。”

辛乙与连山又是对视,允星之言,出于衷心,而其虽言不争,却已经划出了底线和根本,便是这云中山和云外清虚之天。

八景宫不需要雄才伟略的“雄主”,有谨守门户的稳重,且不板滞,已经足够。

虽然现在还远不能说,允星就是未来八景宫的掌教圣人,可这份心态和见识,便是一份真正厚重的资本。

其实连、辛二人本没有涉及这一范畴的意思,但几句话的功夫绕过来,回避也没必要了:

连山便道:“数劫之后,谁也不能料想。当前的事,还是要做。你且说说,若要你来做事,对当下这局面,又该如何?”

允星不假思索地回应道:“八景宫走到今天,不是我们做了什么,而是我们没做什么,最起码,是在该做的时候做事,不该做的时候坚决不做……”

乍听起来,这话又和他前面的言论相悖,不过,辛乙也好,连山也好,都听明白了里面的意思。

这仍然是符合八景宫的处世哲学,只是有着眼点的不同。

“弟子以为,做与不做,要有本有据,这个根据,包括时势之变,还有最基础的实质根基。以宇宙之大,罗刹鬼王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在真界折腾?正是她身为神主,无可奈何之故。

“神主境界,不比地仙逊色,为何落得如此窘境?却又真界特殊的法则结构之故。

“掌教圣人处授课时,弟子便有一份感觉——真界是真的不同的。天地宇宙,不可能是有明确中心、有规矩法度、严丝合缝,分毫不乱的体系,但真界绝大多数时间,是这样的。

“而想要维持这种体系,总体上就需要一个闭合的状态。所以真界与无尽星海有双层缓冲,九天外域是一重,碧落天域又是一重,连续的缓冲、梳理,体现的是巫神的规则。

“而这规则是单向的,没有向外扩张,影响不了无尽星海。等法则排列组合到了极限,自然就僵滞了,这个极限,其实就是地仙、神主。”

辛乙抚掌笑道:“能有这等见识,地仙尊位于你,真真只是时间问题。”

不是说见识到了,就能成就地仙,但以允星特殊的资质,却是最适合这样的修行道路。

允星对此,也是真的不怎么在意,只笑了笑,便续道:“从这个角度看,地仙要去域外,去无尽星空之中,其实就是将真界的法则规矩带出去,间接做了疏导,使单向的规则外流,如果没有……真界早就崩溃掉了。

“但是,地仙出得去,神主出不去。说是五大神主,其实佛祖、道尊、那位魔主不提,对真界来说,每个世代,真正发挥作用的只有一位,也只能承载一位。

“人心胜天心,故有天地法则难承之重,万物因果照映之身,不离此界,浑同此界,长以此往,神主就成了真界法则体系的核,也是注定了要僵滞掉的体系的中心。

“故而,在法则体系规则不得不进行‘调整’的时候,便有剑修大兴于世,反噬使神通广大如巫神也陷入沉眠,西方佛国的‘十法界’,也成泡影。真界闭合的体系是注定了这样一个结果——东海那位是亲身经历的,她难道就乐意?”

辛乙呵呵发笑:“言之成理!巫神九变,成就了真界,但这终究只是他证道之用,某种意义上,是与广袤宇宙格格不入的,这就是封闭的根源,也是他加在此界生灵身上的桎梏。

“所以你觉得,东海那位的心思,表面上看,是要把真界这盘子砸碎了,重新拼一个自己喜欢的花色。实质上,她是要趁此机会,把整个体系的性质改变掉……是不是?”

允星垂首道:“弟子是这么想的。从封闭到开放,内外贯通,她辗转腾挪余地变大;从另一个角度看,很多人的余地,像是论剑轩、各魔门、旁门、邪门,都是如此,所以,她某种意义上,得了人心之势。”

“有趣的想法。”

连山不置可否,淡淡道:“但我玄门,有道尊法统,成就地仙尊位,很大程度上便可摆脱巫神桎梏,若有决断,‘合道’而去,也未尝不是一种选择。维持真界目前的形势,对我玄门而言,最是有利,这一点,你可知晓?”

允星眨眨眼,满脸无辜:“那弟子还要说下去吗?”

连山哑然,辛乙则笑道:“成,就按你的思路来,纯搞推衍设计,咱们也来乱中取胜。”

紧接着便问:“有一点你不能忘了,按照那位的设计,由封闭到开放,是从大肆破坏开始的,那么,此界亿兆生灵如何?”

“体系破坏掉了,必须再搭建起来,否则真界崩溃,只在旦夕之间,亿兆生灵,难有噍类。”

“所以……”

“所以弟子以为,本宗当做之事,便在于此。在挡不住人心大势的前提下,若由罗刹鬼王来做,真界亿兆生灵和血狱鬼府亿兆妖魔,其实没有本质区别,只考虑前者,甚至要更省力,对真界亿兆众生而言,这便是不可估量的灾祸。宗门虽超脱世外,也不能袖手旁观。”

“东海那位为此谋划了何止三五劫的功夫?我们要做,做什么?你可有腹稿?”

“有!”

允星回答得斩钉截铁:

“三十六天!先贤创立此道,便是为的今日!”

辛乙、连山忽地都不说话了。

允星则又使语气恢复平缓:“弟子也知道,三十六天,不论是哪种设计,其实是都是为原本真界‘闭合’的体系而设,但是从闭合到开放,若真没有任何缓冲,真界及相关虚空世界,只有四分五裂一种可能。

“这种时候,三十六天也好、十法界也好,又或者是东海那边的方案也好,起到的就是一个缓冲作用,因为我们没有巫神的神通,它注定覆盖不了重整后的世界,无法周全。

“所以,和巫神九天外域、碧落天域的双重缓冲不同,这个缓冲只会是暂时的……所谓的暂时,也许是一劫,也许是十劫,甚至会是更长时间,直到真界与无尽星空的法则体系完全对接为止。

“这一段时间内,就是此界亿兆生灵的喘息之机。渐渐各虚空世界法则归于一处,三十六天自然就完成其使命,或存或亡,将由那时的局势、那时的人们来决定——这便是弟子的推衍想法,请两位师长评议。”

连山沉默不语,倒是辛乙很快笑了起来:

“听起来还真不错,咱们和那边拼设计,其实就是失地存人的想法……按你所说,大势既成,顺势而为,这里的大思路是没错的。不过,真的操作起来,凭什么能胜过那位?又凭什么能使得各方接受?西方佛国的十法界,可是前车之鉴。”

允星垂眸道:“弟子妄言,请两位师长不要见怪。一者,玄门三十六天,本就是在东方修行界多方共识的基础上搭建起来,当年就是无劫剑仙在位时,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虽因玄门内部的矛盾,最终没有成功,但对外而言,还是各方比较能够接受的方案。”

辛乙摸着下巴,听得饶有兴味:“有一就有二,接着说。”

“二者,大势之下,虽然东海那位占了先手,不过以本宗的实力,冲突之下,其实就是一个非此即彼的局面——短时间内,谁也无法再拿出一个有效的方案。在八景宫和罗刹教之间对比,我们都不用妄自菲薄,自家的胜算还是很大的。再者……”

辛乙嘿了一声:“不用绕圈子,直接说重点。”

被辛乙看破心思,允星只能是无声一笑,垂下脸来:“再者,玄门的‘三十六天’设计,也不只一个。”

话音方落,旁边的连山就是重重一哼。

辛乙微愕,既而笑道:“你这想法有趣得紧。咱们自家人说私房话,也不用遮遮掩掩的。看你的意思,是觉得上清宗的那个,要比咱们的为优?”

越是这种时候,允星越能沉得住气。他抬起头,迎上两位师长的目光:

“弟子只是说一下自己的想法。宗门的设计,垂直排布诸天,受十法界的影响太大,而十法界本就是为了一个全然封闭的体系而设。西方那群大和尚,法理谨严周密,天然适合于此,再加上对于‘涅槃’的追求,使其对开放式的法则体系完全不感兴趣。这里的基础脉络,与目前的形势,是根本对立的。

“相比之下,当年上清宗拿出的四方八天的设计,经过了洗玉盟几次合议删改,已经是照顾到各门各派的最平衡方案……”

话到半截,连山断然道:“此事容后再议吧,说说更实际的东西。”

允星并不因为言论被打断而有什么心理起伏,沉静道:

“弟子对当前局面,只有一个建议,那便是拉拢蕊珠宫、羽清玄,只要不是想彻底地破坏这处虚空世界,他们的力量,是我们必须借重的。

“羽清玄的补天之力,其实也只有在这种形势下,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越是这样,蕊珠宫、羽清玄就是笼络的对象。罗刹鬼王当年大战太玄魔母,或许也有这方面的考虑?我想,这也是她想让我们知道的。”

连山对此倒是赞同:“言之有理,同样的还有上清的那位。刚刚得到消息……你们看一看。”

说着,他将一道灵光打出,看到天遁宗诸阳的字样,辛乙和允星一时都是面面相觑。

罗刹鬼王打得一手好牌。

而也直接证明了允星的推断,这是一种势……人心大势。

辛乙就笑叹道:“有诸阳,有天遁宗,闻风景从的,绝对不会少了。”

“那是以后才要伤脑筋。当下,东海用一个诸阳,绊住了羽清玄。只要诸阳不怕天道反噬,又能锁定目标气机,大半个真界都在他的‘绝影三遁’暗杀范围之内,这种情况下,上清那位要直接出手?”

“如果是这样,东海很可能提前发力……”

三人都没了再谈论下去的兴致。到时候,按照八景宫的既定方针,什么紫极黄图、勘天定元,都是笑话了。

八景宫干涉?

同样有类似的风险,就是撕破脸,罗刹鬼王都能讲:我又没招惹你们,主动上门,打回去又样?

说到底,大势仍握在她手中。

这么看来,八景宫选择的余地,果然几近于无。

连山也是有决断的:“我已经知会大家,将允星的推论告之。辛师弟,辛苦你再走一趟?”

辛乙哈哈一笑:“走亲访友,理所应当。我去看看我那位手下败将,如今是怎么个模样。”

“万万小心。”

八景宫一动,代表着从“相对中立”转向“积极用事”,是对羽清玄“补天”的回应,也是对罗刹鬼王表达了某种态度。

罗刹鬼王会做出什么反应,谁也说不准。

但对八景宫来说,比之死扣着“勘天定元”,至少多了一种选择。

允星则什么话也没说,仿佛对宗门方针的骤然转变,没有任何感觉。

但谁都知,从这一刻起,允星在宗门的地位,已经决然不同了。

东海之上,洪波涌起,下探千里,亿万钧海水架起,有恢宏坚城,便在海下。

天妄城中,重重楼阁殿宇之后,废墟之上,有白衣人影,凝立不动。

作为当初后圣、罗刹交手的战场,这里已经被毁了数月之久,狼藉一片,却始终没有重建。

罗刹鬼王可不是卧薪尝胆的人物,她行走坐卧之间,无不极尽奢华,最爱享受。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当日的冲击余波,深透此间,尤其是与太渊惊魂炮浑同一处的剑意,至今没有消散,寻常人等别说再过来盖起神庙,就是在这儿停留得久了,都可能被剑意伤到心神。

至于说让罗刹鬼王亲自动手……她暂时没这个想法。

因为,她在这散落的真意痕迹中,发现了许多有趣的信息。虽说近来一直很忙,但只要有了机会,就会到这里,好好琢磨感受。

不过今日,她到这儿来,却是有别的目的。

有人正穿过供奉诸多金身法相的殿堂楼阁,徐徐踱步而来,到罗刹鬼王面前,浅浅躬身,行礼如仪:

“王上。”

“白莲……我最喜白,便如大日之光,看似纯粹,实为七色混染之故;若是还原为本色,又是最好涂抹的。所以,当年你脱窍而出,问法号时,我以白莲称之。这名号,你也已经用了三劫时光了。”

“白莲深承王上恩泽……”

“当然,我肯定比大黑天还要宠你。”

低低的笑语声里,白莲神色不变,只听罗刹鬼王续道:

“这也是我们欠你的,使你一直拿不到成道之机……不过,天地大变在即,成败在此一举,这个机会,你万万不要错过了。要知道,机会是绝不等人的。”

“……是。”

“好了,你到我这儿来,是何缘故?”

“佛母已进入最后的闭关阶段,临入定前,指点我说,多向王上请益。近来飞魂城那边也有些变故,妙相状态不是太好……”

“事到临头,自然紧张。用不用得到她,也在两可之间……其实,是你在紧张才对。”

“不敢欺瞒王上,弟子茫然不知前路。”

“你修炼‘无垢莲华’,论感应之敏锐,世间少有。大变在即,威胁层生,你不适应,也很正常。我可算你半个师尊,又是亲近人,有什么疑惑,尽可道来。”

“弟子冒昧,曾闻王上讲道,三界天通,便是开启生门,也做了许多准备。但到此时,为何反而觉得束缚更甚?”

“你的感觉很有趣。天地如炉,人心如狱。天地造化可以造就万物、扭曲万物,人心也能锁住所有,干扰你、束缚你、限制你——来,到我这儿来。”

白莲略一迟疑,缓步而上,到了罗刹鬼王面前。

两人都是纤瘦身形,罗刹鬼王却整整高出一个头。此时,她便伸出手,冰冷的手掌捧着白莲俏脸,垂下头,轻烙一吻,烙在额上。

白莲眼前,刹那间万千幻景,这些时间,让她紧张、困扰的一些原因,尽都化为清晰的图景,呈现出来。

三界碰撞,万物生灵,尽都绝灭;

血狱妖魔,肆虐大地,无穷无尽。

这一定不是罗刹鬼王喜欢看的东西,却完全遮掩不住,连她也是头一回如此明晰。

耳畔只听闻罗刹鬼王的低语:“你心中这么想,很正常。大黑天是另一种想法,诸阳、役灵、妙相等等,都不相同。你认为,我会听取、在意吗?”

“……会!”

“为什么?”

“七色混染,方成白光;素绢涂抹,易为书画。说到底,王上您不是喜欢白,而是喜欢白色之后的那份复杂变幻。”

笑语在耳畔缭绕:“很好,很对!人心滋味,掺一起来调制,才最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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