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跟着内侍来到了承庆殿时, 李贤正颓然瘫坐地上,不时发出一声冷笑,听得人忍不住心间发凉。
太平没有入内惊动李贤,她悄然退出了殿门, 低声问询平日照看李贤起居的内侍, “二哥这样多久了?”
“今日才这样的,方才那边响起礼炮声时, 疯得比现下还厉害。”内侍小声答话。
太平沉叹, 骄傲如他,今日东宫易主, 怎会不难过?
“传个太医来,给二哥看看。”太平稳声吩咐,“就说是本宫的意思,本宫会把这事告诉父皇, 命太医先行看诊。”
“诺。”内侍领命。
太平的余光往不远处瞥了一眼, 瞧见裴氏一闪而过的身影, 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裴氏!”太平的厉喝让裴氏不禁一颤,只得从外面走入庭中。
不等裴氏开口,太平便给她下了令, “在本宫没回来之前, 你给本宫看好二哥。”
“天后还等着……”
“嗯?”
太平负手而立, 微微凑近裴氏, 肃声道:“本宫可是在帮你,你想,父皇与母后现下正高高兴兴地给三哥选太子妃,你这个时候跑去禀报二哥这边出事了,不是扫他们的兴么?”
裴氏哈腰道:“殿下所言极是。”
“本宫去禀报, 就算母后要骂,也只会骂本宫。”太平说完,看了一眼天色,“这边本宫担心二哥出事,所以得留一个人帮本宫看着。你办事,本宫信得过,所以,裴氏你就帮本宫在这里看一会儿,本宫保证一个时辰内一定回来。”
裴氏猜都能猜到,公主想做什么,急声道:“殿下,此事不妥。”
“怎的?你一个小小奴婢,还敢反驳本宫的命令?”太平冷冷反问。
裴氏语塞,她确实不敢反驳。
“就一个时辰,看好了!若是二哥出什么事,本宫拿你是问!”太平“凶”声说完,给春夏递了一个眼色,“春夏,随本宫回含元殿!”
“诺!”春夏哑笑,连忙跟上了太平的脚步。
终是把这个一直盯梢的裴氏打发了,好不容易谋来了一个时辰,偏生此地离紫宸殿有些距离,太平疾走片刻犹觉太慢,竟是提起了裙角,小跑起来。
“殿下!慢些!”春夏跟着太平跑了一阵,只觉喘得厉害。
太平一边喘,一边道:“快些!不然一会儿阿娘回去了,我就看不到婉儿了!”
含元殿上,礼乐大盛。
太平跑至紫宸殿的宫门外,弓着腰杆大口喘了许久,原本就通红的脸颊此时烧得更红了。也不知是饮酒的缘故,还是跑得太急,这会儿她只觉有些眩晕,不禁扶在一旁的宫墙上,缓了一阵。
春夏赶紧上前搀扶太平,“殿下这是怎么了?”
“没事……”太平缓了过来,由春夏扶着才踏入宫门,便被羽林将士拦住了。
别说是武后头疼,羽林将士也同样头疼。
公主总是偷溜进来探视上官大人,有天后默许还好,若是没有天后默许,他们之前贸然放公主进来,没少被天后责骂。
“本宫不让你们难做,进去看一眼就走,只要你们不说,母后不会知道的。”太平料定他们也不想被责骂。
羽林将士为难地相互看了看,隐瞒天后也是大罪,他们怎么敢不说呢?
“还请殿下不要为难末将……”
“二哥那边今日想不开癫狂大闹,我只是来问问婉儿,二哥平日最喜欢读什么诗文,赶紧给他准备些送过去,这可是大事。你们若是非要禀告母后,如实禀告便是,本宫相信这回母后定不会责罚你们。”太平说得煞有介事,若不是为了混入紫宸殿,她才不想再拿这个风言风语出来说。
几名羽林将士又相互看了看,废太子与上官大人的流言,他们谁都听过。公主既然敢说此事,想来应该是真的,又看殿下跑得双颊通红,定是跑了不短的距离,当下便让出了一条道,放了太平进来。
“请殿下办了正事,立即离开。”
“知道了!”
太平带着春夏急步走向偏殿,对身后羽林将士的提醒敷衍答允了一句。
这几日婉儿的伤好了不少,太医吩咐过,得扶着婉儿下床走动走动,对恢复行走有帮助,所以红蕊这个时候总会扶着婉儿在偏殿里慢走。
“婉儿!婉儿!”
太平激动地踏入了偏殿,瞧见婉儿的一瞬间,眼神温柔地仿佛可以溺出水来。
婉儿心中欢喜,可也知道太平定然是趁着太子的册封大典溜过来的,不由得提醒道:“殿下不该来的。”
“哦,那本宫这就走。”太平脸上的笑容一僵,转身便走。
春夏与红蕊大惊,齐声呼道:“殿下!”
太平充耳不闻,身子已走出了偏殿。
婉儿失落地张了张口,明明她是高兴的,可一想到太平可能会被天后责骂,她只能忍下唤住她的话。
春夏急道:“大人你就张口留一句殿下吧,她可是从太极宫那边跑过来的,半身衣裳都湿透了。”
“殿……”婉儿终是张了口,不等她唤完,太平已走了回来。
她双颊酡红,走近婉儿,亲手扶住了婉儿,故作冷声道:“我可比你有良心多了,来都来了,自然得多说两句再走,就算被阿娘知道了责罚,也算不亏。”
婉儿忍不住扬起了唇角,嗅到了太平身上的酒气,“殿下喝酒了?”
“两三盏罢了。”太平扶着婉儿缓缓走两步,温声问道,“今日可好些了?”
“嗯。”婉儿答话,忽然站定,抬手轻抚太平跑乱了的鬓角,“我在这儿一切安好,别总挂着我,三天两头往我这儿跑。”
咯吱——
红蕊发誓,她已经很小心的关门了,就怕弄出声响,打扰两位主子。
“啪!”
看见太平与婉儿都看了过来,春夏手快,猛地将殿门一关,扬声道:“奴婢就候在外面!”说完,她对着红蕊笑了笑。
红蕊也笑了起来,也扬声道:“奴婢也候在外面。”
太平哑笑,既然已与婉儿独处了,怎能放过这样好机会?当下便双臂一张,将婉儿紧紧拥住,当心口相贴,终于感受到了彼此的狂乱心跳,太平感觉一直绷紧的牵挂终于松散下来。
“婉儿……”她在婉儿耳侧轻唤,声音比方才还要温柔。
婉儿本就想她,哪里受得住她这样的声音,只觉心窝一酥,有什么东西在心房里融化开来,灼得一颗心滚烫无比。
听见了婉儿的笑声,太平松开了手臂,顺势捧住了婉儿的脸颊,眸底的灼热已经暴露了她的意图。
“今日殿上的葡萄酒可甜了,婉儿要不要尝尝?”
“你说臣想不想?”
婉儿离她这般近,又想她想得厉害,不等太平回答,便勾住了太平的颈子,她尚在恢复之中,站不得许久,是以几乎将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
太平双手勾住她的腰杆,见一面这般不容易,自该能亲一口是一口。
可没等太平吻上去,婉儿的唇已落在了她的唇上,像是一只枯等太久的小猫儿,从浅尝辄止到忘情缠吻。
她想她,想得厉害。
太平何尝不是呢?若不是来一次不容易,她恨不得天天都跑来这里陪着婉儿。
“我想你……”
短暂的唇舌分开,太平只来得及说出这三个字,便又被婉儿一吻封缄。
太平爱极了这样的婉儿,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便借由这缠不可分的热吻,一起融化在彼此的舌尖上。
气息愈发凌乱,甚至还染上了一抹熏意。
婉儿生怕一会儿乱了分寸,溃了理智,便在这儿与太平放肆起来。松口之后,婉儿轻咬下唇,不舍地揪住了太平的领子,哑声道:“臣会照顾好自己……”
“嗯。”太平不知餍足地追吻过来,在婉儿唇上点吻了两下,“今日来此,我找了二哥当借口,婉儿得赠我两本诗文。”
婉儿这会儿意乱情迷未消,“嗯……”只应了一声,只觉一阵酥痒自耳垂上升起,原是太平顽皮地含吮了一口。
不轻不重,却足以让婉儿的心跳快一拍。
“别闹,否则……”婉儿警告太平,也在警告自己。
太平埋首在婉儿颈边,温声细语,“否则婉儿会吃了我么?”
婉儿被她的气息灼得浑身发烫,推了推太平的肩头,“该回去了……”
“我再抱你一会儿,就一会儿。”太平的语声中带着一抹撒娇,让人听得心酥,“回去只能抱枕头,可惨了。”
婉儿哑然失笑,“臣不也一样么?”
“这句话我爱听。”太平高兴地抵住了她的额头,轻声呢喃,“若有机会,我还会来看你的。”
“臣的伤已经大好……”婉儿温柔启口,“殿下不必担心的……”
“好没好,本宫亲眼看过才算。”
“殿下!”
太平的话霎时让婉儿羞红了脸,不禁笑出声来。
婉儿羞嗔一声:“孟浪!”
太平笑意更浓,即便舍不得,今日也确实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她重新搀扶婉儿,将婉儿扶到了床边,温柔地扶着她趴下后,侧脸看了一眼放满诗文的书柜,沉声道:“若不是为了找个借口,你这儿的书我一本都不给他!”
婉儿忍笑,“两本诗文罢了。”
“你是我的,你的诗文是我的!”太平霸道开口。
婉儿莞尔,牵住了太平的手,“这个时候殿下每走一步都是关键,不可因为臣前功尽弃。”
“我会小心行事的。”
“今日还是选了韦氏为太子妃么?”
“嗯。”
“知道了。”
婉儿眸光微沉,暗暗思量起了什么。
“咚咚。”
春夏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更漏,叩响了房门,提醒道:“殿下,时辰不早了。”
太平苦涩一叹,满眼不舍。
“回去吧。”婉儿虽说不舍,却也不能留她。
太平沉重地又叹了一声,再舍不得也要离开,不过她发誓,等她成为皇太女那一日,她定要把婉儿调至东宫做詹事。
到时候,她想陪婉儿多久,便陪婉儿多久。
婉儿推了推太平,“小心些。”嘱咐完后,目光移向了书柜,“最外面那两本诗文,殿下记得拿。”
太平站了起来,将诗文拿了下来,回头深望了一眼婉儿,“你也要小心些。”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