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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红梅

禁庭 流鸢长凝 3295 2024-09-18 11:21:45

太平改道洛阳休养一事传至延英殿时, 武后正与李治商讨封禅嵩山之事,原本久久不决的李治终是逮到一个机会,可以暂时休止封禅一事。

“是媚娘让她去的?”李治徐徐问道,语气里透着一丝不悦, “媚娘糊涂, 好不容易用祈福一事搪塞了吐蕃的请婚,现下最重要的便是把太平的婚事给定下来。”

“太平染病, 即便回了长安也无法出嫁。”武后不急不慌, 沉声而谈,“她可是你我唯一的女儿, 纵使我平日待她严苛,我也从未想过要她的命。”

李治听出了武后的言外之意,“朕向来疼惜太平,朕给她找的驸马, 她一定喜欢。”

“陛下看中的人选是薛绍么?”武后索性点明了。

“城阳是朕的妹妹, 薛绍也是朕自小看到大的, 这孩子性情温顺,会待太平好的。”李治说了自己的理由。

“性情温顺,却手无缚鸡之力, 如何保护我的太平?”武后是绝不会让太平嫁给李氏那边的人, “倒不如……”

“武攸暨么?”李治早就知道武后的心思, 既然话说开了, 他倒也不与她客气,“莽夫而已,如何配得上朕的金枝玉叶?!”

武后挑眉相看,李治瞪视武后,两人就这样静默地看了好一阵子, 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媚娘,太过贪心并不是好事。”

“陛下这句话过了,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她的婚事我比任何人都上心。”

李治冷笑,“媚娘不是想让朕封禅嵩山么?”

“一桩事是一桩事……”

“着人准备,今年先去洛阳过冬,明年开春,便去嵩山封禅!”

李治已经打定主意,既然武后把太平藏去了洛阳,那他便去洛阳,把太平的婚事给定下来。他才是九五之尊,她的女儿只能嫁给李氏这边的人,岂能给媚娘当做棋子壮大武氏。

武后欲言又止,她本意便是让李治东巡洛阳,不管李治是何种目的,只要不留在长安便行。

“诺。”武后领旨。

准备了一月有余,二圣的车驾才离开长安。这次与往昔的东巡不同,长安大半官员也随行洛阳,自长安到洛阳万人同行,车驾延绵数里极是浩荡。

太子李显留在长安监国,这次李治专门安排了四名辅政大臣辅佐太子,就怕他又不务正业,闹出什么事情来。

第二年一月中旬,二圣抵达洛阳。太平亲率洛阳官员候在定鼎门前,迎接圣驾。

那日,碎雪纷纷,不一会儿便能在肩头覆上一层薄雪。

太平穿着红黄相间的间裙,裹着一袭白狐裘,端然卓立在众臣之前,领着众臣对着二圣车驾行礼,“恭迎二圣。”

“恭迎二圣——”

官员们齐声高呼,声势震天。

李治听见了太平的声音,掀起车帘,往外瞧去——寒风透入车厢,他这几日视物日渐模糊,实在是看不清楚太平的眉眼。

“太平,来,让父皇仔细瞧瞧。”

“诺。”

太平走近车边,李治摸了摸太平的后脑,离得近了,他终是可以将她的面容看得清楚。公主今年十八了,面容是彻底长开了,褪去了所有的稚气,显得娇媚又贵气。

“朕听说,你病了许久,可好些了?”李治关切问道。

太平握住了李治的手,笑道:“让父皇担心,是儿的不对,父皇安心,儿已经大好。”说着,太平往李治那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道,“这几个月来,儿将洛阳官员派系都摸了个清楚,父皇若是需要,儿可以上奏父皇名册。”

李治听得心暖,慨声道:“不愧是朕疼了多年的太平,等朕入宫安顿下来,再宣太平详谈。”

“诺。”太平领旨,微微仰头看了一眼天色,“父皇,还是早些入紫微城吧。”

“嗯。”李治点头,缓缓放下了车帘。

太平往后退了一步,恭声道:“恭迎二圣入城。”她没有抬头,她知道父皇的车驾后面跟着的就是阿娘的车驾,只要她一抬眼,便有可能瞧见她日思夜想的婉儿。

可若是这贪妄的一眼,让阿娘洞悉了她的思念,那便是杀害婉儿的利刃,她绝对不能如此冒险。

不看,便能忍,见了,如何能忍。

汹涌的思念撕扯着她的心房,风雪虽寒,可这会儿她的整颗心都是滚烫的。她垂着脑袋,视线还是可以瞧见伴驾而行的女官靴子。

那名女官一路走得平缓,却在经过她时,踩入雪泥的足印沉了一分,如此清晰,又如此克制。

她就是婉儿,哪怕没有抬眼亲见,她也知道那个走过的女官就是婉儿。

阿娘的车驾驶出十步之遥,太平终是敢抬起脸来,望向那个日思夜想的女官背影——她头上戴着乌纱小帽,身上穿着月白色的圆襟官服,前胸后背绣了两团朱线芍药,腰杆用一条嵌了红铜的皮带子束好,左边悬着一枚香囊。

香囊里面装着她与她的青丝,也装着她与她的一世不离的承诺。

婉儿渐行渐远,她不用回头顾看,也知道太平定在身后看着她。方才经过太平身侧时,婉儿瞧见殿下面色红润,不见清减,便足以证明太平来洛阳养病只是说辞。

殿下无恙,便好。

走出三十余步后,婉儿借着顾看洛阳市集的机会,匆匆回头一瞧。她的殿下已经翻身上马,却与二圣的车驾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眼波流转,就那么急切地对视一眼。

婉儿急忙垂首,强忍下心间涌动的酸涩,只觉眼眶霎时烧得滚烫。

太平含泪轻笑,婉儿敢回头窥看,想来她也想她想得紧。

婉儿下示意地捏了捏腰间的香囊,她的动作落入了太平眼底,虽未说只字片语,太平已能领悟婉儿的意思。

太平记得她的诺言,从未忘记。

婉儿忍下泪意,回头对着太平轻轻点了下头,殿下记得,她也记得。瞧见了太平久违的温暖微笑,婉儿忐忑的心瞬间踏实了下来。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不敢再放肆回头顾看。

殿下还是殿下,只要知道这点足够了。

二圣车驾穿过天街,碾过天津桥,直入紫微城。

当夜,二圣一路颠簸,实在是倦极,夜色刚临便歇下了。

婉儿满心满眼,都是太平的身影,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多时,实在是睡不着,便索性起身穿衣,准备披上大氅,在庭中信步看看红梅。

武后如往年一样,歇在了贞观殿。这里是西上阁,与贞观殿仅隔了一道内墙,内墙正中有一道宫门,只要武后传召,婉儿便可从宫门进入贞观殿的前庭,沿着台阶而上,步入贞观殿伺候武后。

如今正值冬末,内墙下栽种的红梅都开了,此时映着白雪,极是艳绝。

红蕊担心婉儿受凉,抱了大氅跟上婉儿,将大氅罩在了婉儿身上,轻声道:“大人当心受凉。”

“你也一样,进去再穿件衣裳,别着凉了。”婉儿关切地说完,想到一事,“再拿个篮子来,我要摘几瓣红梅,碾碎做信笺。”

“诺。”红蕊领命退下。

虽说武后已经歇下了,可还有武后的羽林军值夜在宫门前,她在庭中的一举一动都被这些羽林军盯着,所以她也清楚,今晚肯定是不能溜出西上阁,跑去流杯殿探望太平的。

傍晚时候能在洛阳街头远远地看殿下一眼,她已经心满意足了。反正来日方长,忍得一时,总能盼得一世。

夜色渐深,天上的碎雪也落得细密起来。

当值的羽林军换了一轮,宫门也到时候上钥。关上宫门后,这庭中便只有两名羽林军值卫。只是今夜似乎有些不同,宫门上钥后,值卫在宫门前的只有一名羽林军。

婉儿也懒理究竟是几双眼睛盯着她,一人也好,两人也罢,她莫让武后逮到她的僭越便好。她领着红蕊小心地剥下几片红梅,放入小篮子里面,往后若是想太平了,她也有点事做,好打发这漫漫长夜。

忽觉身后有人走近,甚至天上的落雪也被伞沿遮上了。

婉儿惊忙回头,神情却愣在了原处,眼底很快便聚起了泪花来。可很快地,她回过神来,压低了声音劝道:“殿下不该来的……”

太平穿着厚重的羽林军甲衣,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壮实高大点,鞋子里面还塞了两截木桩,她心疼地看着婉儿,哑声道:“大晚上不休息,跑出来摘梅花,你就不怕冻坏了,惹本宫心疼么?”说话间,她往前一步,一把将婉儿拥入怀中,嗔道:“你就是这样的性子,存心让我心疼,你就快活了。”

婉儿推了推太平,急道:“殿下万一……”

“别怕,我知道分寸。”太平收拢右臂,将她抱得更紧,“今晚我是故意混进来面见阿娘的,只是一时没忍住假公济私……”她的声音微颤,透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哑涩,忽然问道,“你想不想我?”

红蕊耳根一烧,知趣地退到了关闭的宫门前,竖着耳朵听着宫门外的动静。

婉儿声音也哑了下去,“你说我想不想你?”她再推了推太平,对上了太平的眉眼,这才发现两人的眼眶一样通红。

太平哑笑,爱怜地捧住了婉儿的脸,“你瘦了许多。”

婉儿心房一烫,笑道:“殿下一切安好便好。”

“怕你担心,这两日把瘦了的都吃回来了。”太平嘟囔着,侧过脸去,“婉儿得给我个补偿。”

婉儿轻咬下唇,左右看了看,“殿下还是一样……孟浪。”话虽如此,动作却比言语要诚实。只见婉儿勾住了太平的颈子,整个人都贴在太平身上,踮起了脚尖,一口吮上了太平的唇瓣。

她几乎要把这些日子的思念都揉碎在交错的气息之间,太平恨不得将她的唇舌给吮吸破了,当意识到可能会被武后勘破,两人不约而同地缓下了热烈,转而温柔地点吻了几下,终是分开。

心跳狂乱,强压下来的不仅是那汹涌的相思之情,还有一点即燃的情火。

“再等等我……”太平抵住婉儿的额头,一字一句地请求,“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婉儿笑着轻抚太平的脸颊,“有些事若是逃不了,殿下不必在意我,我知道殿下的心……”她的手沿着太平的颈子一路往下,摊开掌心贴在太平透着寒意的护心镜上,“有我便好。”

太平覆上婉儿的手,在她额头狠狠地吻了一口。没有直言,也没有许诺,她知道婉儿懂她所想,只要知道这些,一切便够了。

“咚咚!咚咚咚!”

红蕊乍然听见紧闭的宫门响起了敲门声,被吓了一跳,苍白着脸望向了红梅这边。

太平沉叹,对婉儿道:“婉儿,我该去办正事了。”

“嗯。”婉儿点头。

太平不舍地松开了婉儿,将纸伞塞入了婉儿手中,认真道:“不许冻坏我的婉儿,不然我找你算账!”

“殿下,今年天灾众多,可以好好利用。”婉儿连忙提醒太平。

太平会心一笑,“知我者,唯有婉儿。”说完,捏了一把婉儿的下巴,得意地走向了宫门。

红蕊恭敬地对着太平一拜。

太平低声道:“春夏有句话要本宫带给你。”

红蕊受宠若惊,“啊?”

“她说,她想你。”太平说完,抬手敲响了宫门。

“咚咚咚!咚!”

宫门重新打开,太平走入了贞观殿庭中,只听身后红蕊吞吞吐吐地回答:“奴婢也……也想她。”

太平点头,“本宫明日会转告的。”说完,便示意一旁的羽林军将宫门关上,径直朝着贞观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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