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走进了铜雀台的大门。
沿途哨戒护卫的甲士们都是从天元大战出身，令行禁止，心如铁石，但即使是这样的精锐，也被进来的二人吸引了目光。
这群军人首先注意到的，是那座铁塔般的身影。
军中敬佩强者，任谁见了这身板，都要在心里赞一声好汉子，进来的这人身高八尺，虎背蜂腰，顾盼自若，不怒自威，敞开的领口透着一点古铜色的皮肤，如刀削般的面庞宛如威严的雕像，爆炸性的肌肉掩藏在袍服之下，可眼中的湛湛神光却昭示着他的力量。
无疑，这是一个硬功大成、由外修内的强者，天赋异禀，修为惊人，只看沉稳的气度和走路的架势，就知道是天生的兵家苗子。
而走在这样一个人形怪兽身边的，却是一个美到极点的小姑娘。
这女孩儿竖着成年仕女的发式，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古怪，反而很合适，惊人的美貌弥补了年岁的差距，乌木般的黑发披散在瘦削的肩上，掩住细嫩光滑的脖颈，她的皮肤吹弹可破，她那粉嫩的嘴唇泛着诱人的光泽，顾盼之间，眉眼盈盈，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就像是养在银盘之中的黑珍珠。
这样的风姿，这样的美貌，即使只是个幼小的女童，也让在场的雄性生物们砰然心动——据说有很多可耻的萝莉控经常如此辩解自己的犯罪动机，说他们不是萝莉控，只是喜欢的女孩儿恰好是萝莉罢了。
虽然是歪理邪说，但也不能说毫无道理，譬如现在。
这个小姑娘的风情与美丽确实能够扭转很多人的性癖。
铁塔般的壮汉，风情万种的小女孩儿。
这两个人走在一起，就像是一头大狗熊和一只小白兔并肩而行，怎么看怎么怪异，因此吸引了沿途很多人的目光，一点都不足为奇。
大狗熊和小白兔是一对兄妹。
正是柯博文与柯楠。
不久之前，他们当街经历了一场如梦似幻的惊奇事情。
虽然那个李世民与天策府众人演了一出令人理解不能的诡异剧目，但他们还是在之前的闲聊交谈中获得了足够有用的信息。
改名孙朗的前战帅在帝都搅起巨大的风浪，将背后势力盘根错节的铜雀台一鼓而平，虽然李世民的说辞中有颇多艺术修饰，什么铜雀台成为了天魔搞事的大本营啦，里面隐藏着决定性证据啦，但这些解释完全掩饰不了神策上将的劫掠本质——他已经将京城最赚钱的妓院纳入囊中了。
所以去铜雀台找战帅，准没错。
问题的关键还有一点，对方是当年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如今也是与天策平级的神策上将军，而柯博文现在是个白身，柯楠脱离编制也有两年了，两个劳动人民如何才能见到军委的巨头？
一种非常好使的思路就是扯大旗，抬出自己的靠山，毕竟柯楠是那位武侯的大弟子，只消说我是前国务院总理的亲传大弟子，即使是看在那位德高望重、名垂朝野的老大人的份上，上将军都会见他们一面。
可孙朗回朝来者不善，柯楠不想让已经退隐的师父再沾染朝堂的腐臭之气，那就得换一种思路了……事实上，她早有打算。
当日在秦州西川观摩完那道剑气、意识到战帅能够治疗自己的内伤之后，柯楠立刻就去白家堡求见魏忠贤，凭借着当年四大名捕之首的名头，顺便明里暗里将武侯的大旗虚晃几下，老太监的态度立马就和蔼了起来。
成果就是搞到了几封信，魏老太监等人拜托自己进京之后将信转交给上将军——信的内容一定无关痛痒，所谓的送信，也不过是一个能面见孙朗的机会，而这就是柯楠想要的。
理所当然的，成功了。
柯楠与柯博文走进了铜雀台，沿着宽广的大道向里直行，两侧栽种奇花异果，草木荫凉，怪石嶙峋，清雅幽然之贵气无处不在，每一处布置都独具匠心，不愧是帝都第一，不愧是天下扬名的铜雀台，一等一的风月之所。
只看这等布置，就知道其中投入资金之巨，也就知道其盈利之多，就像是吞金的巨兽，没日没夜地将大笔的钱财吞入口中，柯楠也久闻铜雀台之名，知道朝中不少巨头有股份，也知道这是陛下最赚钱的产业。
而现在，这里的一切都姓孙了。
将那李世民的修饰之词剥离一下，就知道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事情——从金陵进京的战帅扬威立万，发动了出其不意的突袭，他在帝都召集了旧部，铁马奔腾，金戈铿锵，天元将士如洪流般汇聚。
然后一巴掌糊在了一家妓院的脸上。
格局小吗？小，小到令人发指。
但真的小吗？这里是帝都最大的妓院，朝野上下谁人不知这是陛下的产业，在里面寻欢作乐的都是帝都的勋贵重臣，但神策上将却不管不顾，将所有人的脸面噼里啪啦一顿狂扇，末了还扯出了一道最为政治正确的虎皮。
——铜雀台里有天魔！老子的事业是正义的！
剥开表象，直窥本源，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明白了战帅的步步为营，柯楠心中就越发惊叹佩服，在她心里，一个心思缜密、手腕强横的枭雄形象渐渐补满，其攻猛如奔雷，其谋毒入骨髓，其回京之后的种种行径看似天马行空，实则每一步都有目的，每一巴掌都抽在了对手最痛的地方。
而现在，她即将直面这位传说。
当年战功赫赫、带来胜利与希望的天元战帅。
如今满腔怒火、有可能成为近百年来最大之权臣的神策上将。
她的心随即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有求于人，就会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姿态放低，何况对方在各个方面都处于压倒性的强势地位，她心中忐忑，也是人之常情。
想到这里，柯楠看了走在前面引路的那人。
笑得很和善，胖胖的，就像是一位修身养性的胖员外，但这只是表象，对方姓安，传说中嗜血吃人的大魔王，天元时代的悍将。
战争就像是熔炉，将形形色色的人全都熔铸为军人，令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成为英雄的机会……这世道就是这样，战功赫赫的将军也许有着令人发指的私德，而由于种种原因，没有人能裁断他的功过。
甚至历史也不能……呵，历史本来就没有这种功能，一人一生行事何止千百，人性复杂乃至于充满前后矛盾，只凭史书大笔一挥寥寥百十字，又怎能将一个人的一生的光明与黑暗说个分明，历史本来就没有这种功能。
只是……战帅回京，确实有很多不甘寂寞的人蠢蠢欲动了啊……
安卓感应到了柯楠的目光，回头一笑：“小姑娘，怎么了？”
好厉害的肥猪……柯楠心中一凛，连忙摆出我见犹怜的模样，细声细气道：“将军，待会儿见了战帅，不知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我们兄妹在江湖上野惯了，不知规矩，可别冲撞了贵人……”
安卓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咧嘴一笑：“莫怕，莫怕，元帅平易近人，性子随和，在他面前不用注意什么，有话说话，有事做事……”
看到柯楠似乎松了一口气，安胖子又说道：“不用担心冲撞了他，事实上，如果你做了失礼的事情，就会被他一拳打死，人都死了，还担心什么？”
“……”
“……”
安卓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
他有两个不良嗜好，第一就是跟人讲冷笑话，第二就是，在对方听完冷笑话之后，逼着对方笑出来，当然，方法有时比较粗暴。
柯楠则是笑不出来。
对方显然是在讲笑，但有时候，玩笑之中也能找出线索。
安卓作为神策上将的旧部和马仔，能在这种场合毫无顾忌地拿上司开玩笑和打趣，有三种可能性。
第一，是孙朗的威望不够，以至于部下都不把他当回事。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第二，是安卓没说谎，上将军确实是一言不合将人打死的暴力狂。
这好像也不太可能。
那么第三种可能性……
有句话叫上有所好、下必效之，还有一句话，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只有狂放不羁、喜欢乱开玩笑的主将才能培养出具有相同爱好的部下。
这……这有点……
柯楠心中更加懵逼了，她发现神策上将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再度模糊，一步十算的枭雄，手段狠辣的名将，怒火熊熊的复仇者，欺骗天下的狂徒，以及行事不太着调的浪荡子？
这是个什么人啊……
但此行是她去求见孙朗，而不是让别人求见她，如今箭在弦上，她已经没有继续思考的闲暇了，在安卓的带领下，两人走进金碧辉煌、华贵无比的鸾凤和鸣楼，沿着长长的楼梯一直上到七层。
“元帅，人已经带到了。”
安卓推开了虚掩的人，里面传来阵阵笑语。
里面的人闻言笑道：“请他们进来吧。”
门被打开了。
门里的人和门外的人对上了眼。
笑容突然僵硬。
两者都是。
柯楠曾经目睹过帝姬殿下的变脸神技。
片刻辰光之后，她就明白了当时天策上将的心情。
坐在里面的上将军的笑容慢慢消失，下一刻，他淡淡道：“拖出去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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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第一更，三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