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工部的铸炮所回来,姜星火就在马不停蹄的准备继续视察,但他却被在总裁变法事务衙门的门口蹲点的朱勇蹲了个正着。
“姜校长。”
“办差的时候要称职务。”
看着眼前的少年,姜星火一本正经道。
“国师。”
“嗯。”
姜星火伸手摸了摸他有些单薄的衣服袖子,一把拉了进来,问道:“不冷吗?”
“我辈习武之人。阿嚏!”
见状,姜星火带他进了屋里,拿起挂在衣柜里自己的大衣给他穿上,又去给他取了件厚实的毯子,塞给他道:“先穿上,你穿这么少,万一冻病怎么办?”
接过大衣和毯子,朱勇有些受宠若惊,本能地想要推脱。
“别动!”
看着想要把棉袄还给自己的朱勇,姜星火脸色顿时严肃下来,语气更加强硬。
朱勇不敢再动,老老实实的穿好,又将自己原来的外套叠起来放好。
看着他乖巧听话的模样,姜星火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一人面前倒一杯茶,然后坐下,也没说话。
窗外又有几许小雪簌簌地飘落着,整座院子里很安静,唯独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以及外面行走的小吏传出去很远的一点点脚步声。
随着经历的事情愈多,姜星火愈觉得,少年心气委实是难以保持的一件事情,他其实不太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随着时间日复一日的溜走,总觉得自己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这种不一样,甚至不是他能时时刻刻直观感受到的,反而是看到朱勇这个冒着雪等他的少年时,才骤然发觉的哦,原来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也会傻乎乎的穿的很少站在雪地里一点都不觉得冷,现在却只想端着枸杞茶杯坐在屋里看雪。
其实当这个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逝的时候,姜星火就终于有了一种“我真的老了”的感觉,并非是年龄上的增长,而是心态上的。
——日暮途远,而暮气已沉也。
不过这种念头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姜星火旋即便振作了起来,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还有伟大的事业尚未完成,总该要奋发图强才是。
“你父亲身体痊愈了吗?”
成国公朱能病了大半年,每次姜星火作为“主治医师”去探望他,都觉得他表面上是没什么事了,依旧强健的很,但内里却有些虚弱。
朱勇的眼神有些闪躲,但还是说道:“太医并非是短时间内能好的,总归是要调理许久,这五脏六腑才能恢复如初。”
“喔。”
说起太医,姜星火方才想起来,自己关注的各项工作里,还有医药济养改革的工作。
这些涉及到民生福祉的工作,并非是如工业部门一样能马上就见到实效的,也并非如行政上的改革,涉及那么多根本利益,但却是同样要持之以恒地去做的事情。
人均寿命、识字率其实万事万物以人为根本,这些才是把成果反映到百姓身上的东西。
可惜,绝大多数封建时代的统治者并不在乎这些需要投入大量的资源和时间却收效不大的事情,或者说,对于某些统治者来讲,这些变好的趋势,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那么的美妙。
看这愣小子木木的,一副蔫头蔫脑的样子,姜星火忽然想起来第一次在燕子矶上见他时,朱勇还是挺豪横的,这时过境迁,人是真的会改变啊。
“今天怎么在衙门口等我?”
见对方不说话,怎么说也是自己学生,姜星火开口询问道。
朱勇喝了一口热茶,摇了摇头:“来碰碰运气。”
“最近出门比较多,你运气很不错。”
姜星火说的是实话。
年底了,按理说他应该非常的忙碌,但实际上的情况是,考成法和京察这两件事,牵扯的利益太大,想要登门拜访他的人,能从钟山排到衙门口,索性姜星火也就频繁随机外出了,关心哪些方面的工作,就去视察哪方面的进度。
姜星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明天要去哪,自然就不会被人骚扰到。
而在总裁变法事务衙门这头,倒霉蛋解缙还在养伤。他这伤没个小半年好不了,所以重担就都落在了老和尚的秃头上。
想到这个事情,姜星火看着桌面上装着姜片的袋子,琢磨着要不要给老和尚送过去点。
他这些姜片,当然是用来驱寒的,但老和尚应该能生发?
说来也怪,可能是几十年没留头发的缘故,老和尚哪怕是还俗了,这头发也不长了,所以姜星火就很不理解,人的胡子、眉毛和头发,为什么不是一起长的呢?
姜星火胡思乱想着,却始终没问朱勇为什么来找他,朱勇年纪小沉不住气,主动说道:“还请国师收留,给个差事,学生鞍前马后,定不叫苦。”
“我收留不了你。”
姜星火拒绝的很干脆,又拿起茶杯。
这倒不是端茶送客的意思,而是从外面工部下属的冶铁场回城里来的时候,一路上吹了半天的冷风,肚子有点不舒服。
“前阵子刚收留了一个小乞丐,还是委了荣国公给他寻了个活计,再留个你,我没那么多心思照顾小孩。”
“我不是小孩。”朱勇有些应激似地说道。
姜星火看着他只是笑。
人都是这样的,十八岁的时候觉得十二三岁的是小孩,二十八岁的时候觉得二十岁出头也是小孩,到了后面就更不用提了,本质上是对自己的某种自我安慰和对他人的鄙视,这种鄙视或许是不自觉的,但确实存在。年纪小一些的孩子当然不乐意被人当成小孩,但偏偏年纪大的在这种互相之间的社会关系里,往往是掌握更多资源和主导地位的一方,所以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小孩自然是无可奈何的。
这时候,姜星火又想起来被他收留的那个小乞丐,说是在天界寺出家为僧了,又因为人机灵,最近被派给日本那位来大明出家的内亲王,一同前去江南的手工工场参观,同行的还有琉球王子、吕宋留学生等人,都是从国子监里选出来的外国友人。
朱勇旋即颓丧了起来,说道:“我想上战场,但父亲不允。”
姜星火这时候放下茶杯诧异问:“现在还哪里有仗打?安南都打完了,怎么,要调到北边去?”
“想去海外,听说汝南郡王刚立下了大功,差不多是灭国之功,给大明在吕宋新建了一个宣抚使司。”
朱勇顿了顿,旋即道:“我听说舰队在港口修整的时候,国内会派通讯的船只去寻舰队,下次我想跟着去。”
此前姜星火把朱高燧的请求通知给郑和便是这种途径,看来朱勇的消息倒是挺灵通。
也难怪,毕竟朱勇本来就是顶级勋贵家的孩子,又在军校厮混了这么久,肯定消息灵通得很。
“所以你父亲不允许你去?”
“是。”
朱勇很沮丧,因为征安南,出发的时候他本来领到了带领骑兵在富良江北进行侦查的任务,这是极容易出彩的活计,可惜因为朱能病重,他也只能放弃了。
当初的三兄弟,朱勇、徐景昌、张安世,如今徐景昌袭爵了定国公,在江南负责进出口贸易,一手拿着皇室、宗室、勋贵的钱,一手赚着日本、安南、朝鲜、占城的钱,求他办事的商人官员士绅不晓得有多少,可谓是风光无限;而张安世则是从军校退学了,看来是熄了从军的心思,这也不难理解,他姐姐和他姐夫都没什么军方的资源,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讲,他的身份进入军队,反而是负效果,而与之相反的是,朱高炽在庙堂中则拥有着恐怖的能量,这种能量甚至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无可遏制的膨胀着。
唯独朱勇,一年过去了,似乎还在原地踏步,这不禁让他倍感失落。
“我是你父亲我也不允。”
姜星火笑笑,说道:“去海外的都是家里不受宠的子弟,想要自己打出一片天,对你,你父亲一定是自有安排的。”
“国师也不愿意开罪我父亲吗?”
姜星火认真解释道:“海外很危险,除了战斗,还有随时可能吞没舰船的风暴、令人水土不服的环境,以及可能根本没有解药的古怪病症,你还太小了。”
朱勇敏锐地抓住了姜星火话语里的漏洞:“所以国师是想帮我的,只是海外太危险了,才不让我去。”
“是。”
姜星火倒没什么被他拿住话柄的意思:“我支持你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但你现在还不能完全替自己做决定,所以方方面面思虑周全些总是好的。”
整个明军是一个很复杂的体系,从表面上看当然是整体,但燕军有燕山系、蔚州系、大宁系、河北系,南军里面也有很多派系,甚至用“南军”这个词来描述除了燕军以外其他大明的军队都是极度不准确的,譬如那些松潘精骑,还有塞王们的部队,很难跟“南”靠上什么边,而各大地方都司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内部更是盘根错节,根本理不清楚。
譬如现在正在当安南国太上皇的李景隆,他手下依旧驻扎在安南国境内的部队,区区几万人,就起码可以明确划分为五个派系之多。
“那国师帮我寻个差事吧。”
看着求职求到自己头上的学生,姜星火问道:“现在在军校里都学什么?”
朱勇大约也意识到这时候是到了关键时刻,乖乖回答道:“《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六韬》《司马法》《三略》《尉缭子》《李卫公问对》。”
“还有多久结业?现在结业标准改了吗?”姜星火有段时间没关注大明军官学校的事情了,故此问道。
“还有半年,标准比以前改了改,武试上要求火铳二十步十中三(因为本身就没准头),弓箭步射一石,矢一发三中,马射七斗,另有马下武艺五种,马上武艺三种;文试上要求《七经》(即《孙子兵法》等七本教材)义十通七,时务边防策五道文理优长,律令义十通七;实操的话,小队对抗要到‘优良’,后勤学和工程学两项至少有一项要到‘合格’以上。”
总体来讲,虽然老帅丘福的脑筋还是比较死板,军校里传统的东西偏多,但姜星火提的东西还是被基本采纳了的。
按照姜星火提的战争政策、统帅战略、将校战术、尉士战术、后勤学、工程学的六维度,具体落实上虽然没有那么精确,但总归是有个面向未来的转变,这就是好事。
其实姜星火前世的历史就已经证明,大明在很多时候还是挺与时俱进的,最起码师夷长技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好用就行,管他那么多干嘛?
姜星火了解后点了点头,他倒是没不要脸到开头就给朱勇整一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而是出于对方前途考虑,给了他认为还算可行的两个选择毕竟把十几岁的小孩送去当海员实在是有点不人道。
“第一个,是参与征安南的军队已经陆续回国了,除了暂时留在安南国内的几万人,和永久留在交趾行都司两三万人,剩下的军队,会择优筛选进入京营,没被选中的则各回各家都司或是卫所筛选以长江南北的这几十个卫所为主,这是已经讨论完开始落实的三大营军改计划,你要是想去,便在三大营里谋个差事,有的是新成立的部队。”
朱勇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如果是这条路,那么乖乖等个半年,父亲也会安排自己去的,仅仅是为了提前半年从军校里出来,倒是并无太多必要。
见朱勇摇头,姜星火想了想,又说道:“税卒卫大部分有火器操纵经验的士卒都被抽调走了,现在的税卒卫跟以前的税卒卫不一样,是纯粹培养出来在地方收税的,如今又过了小一年的时间,又培养了几批有伤残的老卒,说是一个卫,人数已经有了两万多,也基本都能算数、能认识字了,你想不想去?”
朱勇一怔,问道:“去地方收税吗?”
“对。”
税卒的落实,是皇权下乡的最直接举措,这件事也是酝酿了两年之久的计划,如今也算是马上就要变成现实了。
原因自然是经过几次清扫,江南地界上士绅的力量被部分削弱,皇权能插手地方了。
如果没有之前的清扫、剿匪、治水等一系列举措,光是派人下去,是起不到这种效果的,反而会被极度掣肘。
事实上,二级税收体系的建立,是明年,也就是永乐二年朝廷的重点工作之一。
之所以没在今年推行,就是因为税卒培养的数量还不够。
如今能够识字算数的税卒的数量够了,那么把这批专职的税卒撒到地方上去监督收税,同时建立地税纾解中枢财政压力,也就是理所应当之事了。
毕竟,不分家缴纳户口累进税,分家缴纳分家公证税,都是能削弱士绅的,而且此“地税”虽然跟现代人的概念不同,可在某些层面上,起到的作用是一样的,这两个新设立的税种,本质都是人头税的一种。
地方官府有了自己的合法财源,也就有了利益之所在,到时候跟士绅有些龃龉,是一点都不让人奇怪的。
至于后续的士绅一体纳粮,其实推行起来的难度,比摊役入亩要小得多。
之所以这么说,一方面是士绅的力量减弱了,另一方面,则是触及的利害,其实并没有那么大。姜星火也怕政策的步子迈得太大扯到蛋,所以第一刀是从举人、秀才及其附属人口所获得的纳粮优待开始的。
总而言之,这种触动地方的行政改革最后一步,在明年燕军完成军改,正式变身成京营三大营然后北上之前,是一定会做完的,而税卒大约也就是明年的年初,就要下到江南诸府的各县、镇,乃至乡。
但是税卒显然不是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毕竟从事这项工作的,基本都是伤残军人转职来的。
可朱勇的选择却有些出乎预料,作为未来注定前程远大的国公之子、即将毕业的军校生,他却想要成为一名税卒。
“你确定?”
“我确定。”
朱勇神色平静的点了点头:“虽然我跟父亲有时候互相看不对付,但父亲曾经跟我说过,在大明无论官员还是百姓,若想要保全家族,那总该是要一代更比一代强的,如此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去守护,否则,若是不思进取,哪怕是任何一丁点的小纰漏,就足够让整个庞大的家族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姜星火微微颔首,说道:“我会和你父亲抽空谈谈。”
朱勇行大礼说道:“多谢国师,其实,我只是需要一个机会罢了,如果没有独立的机会,那我这辈子都可能会一直活在父亲的阴影下,所以只要有机会,哪怕再困难,我也会去尝试。”
“既然这么说,那么我也不再啰嗦了,会尽力帮助你的,不过,若你真的愿意坚持,那就请你务必记住一点,你今天说的话,并非儿戏,若是让我发现你吃不了这份苦,或是做出了不该做的事情,那就不要怪丑话说在前头了。”
姜星火的意思也很明显,税卒下乡,肯定不是一帆风顺的,这里面面临的危险和挑战也很多,朱勇现在说的响亮,要是到了下面打退堂鼓,那一定是他不允许的。
“我绝不食言!”
姜星火点点头,说道:“早点回家去吧。”
朱勇告辞离开,姜星火则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沉默良久,随即便摇了摇头。
在历史上,凡是有志气、有抱负的勋贵子弟,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他们不仅是有野心,而且胆大妄为。
胆大妄为的人往往会做出常人无法企及的冒险事情。
在大多数的时候,这种冒险都是可以等同于冒失的,但对于另一些人来说,这份勇气,却会帮助他们建立超越父辈的功业。
其实想想也很简单,父辈都那么优秀了,你不玩命,不另辟蹊径,凭什么超越?
但朱勇的胆大,似乎又与其它人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不同寻常。
因为在朱勇表达出要成为一名税卒的决心之前,也就是想要去海外的时候,朱勇就已经被他的父亲狠狠修理过好多次,甚至有一次打的狠了差点送掉命。
姜星火对他的帮助,当然不是同情。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爱恨情仇,也没有什么无条件的支持。
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拥有足够强的力量,才能够主宰别人的命运。
姜星火很清楚皇帝最忌惮的是什么。对于自己的儿子们,朱棣尚且要分别限制和制衡,对于他,自然也是有红线的。
这条红线就是军权。
所以,在老和尚等人的建议下,他才会辞去大明皇家军官学校的副校长职务,并且跟公爵以下的军官,都没什么来往。
至于那几位公爵,已经不单单能当做军人看待了,更多的角色是庙堂的重要人物。
当然,姜星火既然不能直接接触军队,但间接接触,通过对上将们施加影响力,是从来没中断过的,无论是李景隆还是朱能,亦或是自己的大弟子。
想到这里,姜星火从抽屉的桌子里翻出了一沓信件。
这都是他的大弟子朱高煦寄给他的,朱高煦明显有了一些改变,甚至有点话痨的倾向,虽然有小半年没见他了,但每隔十天半个月,朱高煦都会从北京给他寄来信件。
信件的内容也多是一些琐碎的闲话,包括他在北京遇到了什么事情,比如被某个王八蛋调侃然后试图克制自己揍人的欲望但最后还是揍了,再比如哪天去支援哪个被袭扰的内附部落,亦或是哪天带了多少人出塞去砍蒙古人之类的。再砍人之余,朱高煦也会报告一下他的学习情况,之乎者也的书他看不进去,但实用类的书籍和一部分史书还算学的认真,尤其是某些史书,朱高煦津津有味地对着地图看古代名将们的战例,似乎能从中汲取到某些知识或经验。
反正这些信件的内容就像是朱高煦写给他的报告书,每封信里面都是详细列举了一些他所遭遇到的事情和一些处理结果。
很多事情其实朱高煦处理的不妥帖,譬如有一次出塞去砍鞑靼人,嗯,这时候还是鞑靼人占据着口外的漠南草原,瓦剌人在较西面的河套位置,兀良哈人则在东面的辽东方向那次朱高煦就觉得自己把人赶尽杀绝不太对,其实应该迁徙部落内附的。
不过这些事情并不重要,反倒是朱高煦这种态度,也让姜星火觉得心安,甚至是欣慰。
改变一个人是很难的,尤其是一个固执、暴躁、强壮的人。
自持力者,甚少听人言。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练块的哥们练到最后都很难控制住脾气,遇事第一时间想用武力解决的缘故。
这样,姜星火也觉得自己还始终得到了朱高煦的依仗和信赖,毕竟对于朱高煦来说,他很少会这么坦诚地跟人沟通,对于强势的父皇,朱高煦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软弱或犹豫的一面,对于母后,朱高煦则单纯地不想让她觉得自己过得不好。
姜星火也会给他回信,信件的内容也多是一些闲聊,废话居多,例如最近在北边怎么样啊,吃的习惯吗,穿的暖不暖啦之类的话语,偶尔还会针对朱高煦的读书笔记写一篇文章。
这些信件都是通过驿站正常传递的,毕竟谁也不会没事动用六百里加急来送信,所以姜星火也很少提及朝廷里的事情,嗯,可想而知,这些信件都会被锦衣卫翻阅一下。
至于朝廷的大政方针和各种人事变动,南京和北京的联系还是很紧密的,人员和信息的交流始终保持在一个比较频繁的频率上,《邸报》也写的清楚,所以倒不用姜星火去特意通知些什么。
不过最近朱高煦倒是没写信,不知道是不是又出去打仗了,这让他倒是感觉有些担忧。
姜星火仔细一琢磨,忽然又笑了,人家当世项羽,吕布复生也不见得比他强到哪去,有啥好担忧的。
只不过在姜星火的心里,朱高煦终究还是他要关心的弟子,而这些天朱高煦也确实没给他寄来什么书信,所以根本不清楚他在干什么,只能靠着猜测了。
“关心则乱了。”
姜星火轻轻拍了一下额头,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将这件事放在了一旁,走了出去。
姜星火抬脚走下台阶,朝着门口的王斌吩咐道:“备车。”
这天骑马纯粹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出门姜星火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乘车,至于乘坐轿子,则从来都不在姜星火的考虑范围内,因为他始终觉得是骑在人身上,心里膈应。
王斌看着有越下越大趋势的雪花,问道:“国师这时候要去哪?”
“我有些事情要找一下孔希路。”
威望孚于四海的孔老夫子,前段时间刚刚从诏狱里无罪释放出来,倒也没回老家,而是还在南京跟高逊志、曹端等人待着,谁也不知道他在研究什么,反正是一直闭门谢客,不过被士林所接受的主流猜测是孔希路在诏狱里受到了锦衣卫的威胁,所以这时候不敢说话。
“哦,那我派几个兄弟陪您过去。”
冬天这些侍从也都是轮班的,王斌应诺之后,立刻从正在烤火的房间里,招呼了几个身材魁梧的侍从,簇拥着姜星火离开了衙门。
姜星火上马车前抬起头来,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中飘荡的白雪,心中暗自盘算:这场雪,应该很快就会停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