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汤很快就抬了下来，张晓舟和高辉第一次看到了那个女孩，她看上去很羞涩，两人也没有过多地注意她。

“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高辉一边吃一边说道。他属于那种一紧张就会饥肠辘辘的人，大吃了几口之后他才想起来问道：“这是什么肉？”

“就是那种成天在周围跑来跑去的小恐龙啊！我们昨天晚上用蚯蚓当诱饵抓住的！”王哲答道。

眼前这两个人能够为了整个城北的人们的安全而自愿出去冒险，这已经让他彻底对他们放下了防备。这是他和严烨很骄傲的一件事情，他们也很想和别人分享自己的成功。

“蚯蚓？”张晓舟却愣了一下。

“我们还在十楼养了一些，现在可以拿来吃，以后也可以用来当饲料。”王哲继续说道。

张晓舟不由的点了点头。

蚯蚓并不是他熟悉的东西，但这样的做法他并不陌生。其实很多饲料当中都有添加黄粉虫之类的虫粉来增加营养和蛋白质含量，在现在这种时候，养殖能够以植物枝叶为食而且又能够快速繁殖的虫子其实是一种很好的选择。唯一的问题只在于，他们没有地方去寻找种虫。

但蚯蚓其实也是一样的，据张晓舟所知，曾经有一段时间，养殖蚯蚓也是被大力推广的农村创业项目，无论是用来喂养家禽，喂鱼喂猪还是改良土壤都很不错，甚至还能用来做药物。

如果它们能够被秀颚龙接受，其实是一种非常简单易得的饲料来源。

“你们这个想法很不错，应该要大力推广！”他忍不住说道。

这话让严烨和王哲都很高兴。

不管在什么时候，被别人认同总是会让人感到满足的事情。

“你们还要去杀那些恐龙吗？”严烨突然问道。

沐东村的那些人当然是他痛恨的对象，但恐龙才是他真正最痛恨的东西。他的父母就倒在那些东西的利爪之下，让他们兄妹俩从此变得无依无靠。

那些画面他永远也不可能忘记。

但在看到张晓舟他们杀死恐龙之前，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也许有一天也能够亲手替他们报仇。

“当然！”高辉理所当然地答道。

也许他之前只是一个跟随在张晓舟身后唯唯诺诺的小人物，也许他永远都只是一个什么用都没有的码农。但在亲手杀死一条远山驰龙，并且在距离暴龙不到十米的地方与它对峙，让张晓舟有机会逃离之后，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一无是处的配角了。

谁知道呢？

也许张晓舟是故事的主角，但也许，他也会是自己那个故事的主角。

“我可以……”严烨突然说道。

但他自己却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冲动。

跟他们出去，那就意味着危险和死亡。

这个名叫张晓舟的人今天差一点就死掉，即便是他们侥幸逃脱了暴龙袭击，如果那时候有任何一条其他恐龙在附近，他们也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自己是孓然一身当然无所谓，但是如果自己死了，或者是受伤，残疾，那妹妹怎么办？

“你太年轻了。”张晓舟看出了他的犹豫，于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照顾好你妹妹吧。不一定非要和我们一起杀恐龙才算是支持我们，其实，像今天这样，及时给我们警告，还有想到可以养蚯蚓，这都是很好的支持我们的办法。只要愿意努力去改变现状，努力去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那就已经足够了。”

他们吃完饭之后，再一次上楼去观察那三条暴龙的位置。

严烨微微地有些失落。

“你怎么了？”王哲注意到了他的情绪，悄悄地问道。

“我在想，难道我们三个人就一直这样下去吗？”严烨说道。

“怎么会！”王哲说道。“总会有某个地方慢慢地走出来，把整座城市的人类统合起来的吧？”

“会是谁？”严烨问道。“你想过没有，如果最后杀出来的是沐东村，那我们该怎么办？”

王哲沉默了。

城市就这么大的范围，而沐东村现在看起来应该有着最多的人口。如果他们真的灵光一现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带着多达将近两万的人口从那个窄小的空间里杀出来，很有可能成为统治这座城市的力量。

而那时候，他们这些杀死了沐东村重要人物的凶手又有什么地方可以躲藏？

难道要逃到丛林里去？那和自杀又有多大区别？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沐东村成为最后的赢家。”严烨说道。

“你想多了吧？就凭我们？拿什么去干扰他们？如果他们真的有本事杀出来，谁能阻止他们？”

“如果是这个张晓舟呢？”严烨突然说道。

“他？”王哲摇了摇头。“他倒是个好人，但不太可能。”

“为什么？”

“你没听他们说吗？安澜大厦不过有一百五十号人，这点人还没有沐东村护村队下面的一个分队多，而且还多半都是老弱病残，有什么用？”王哲说道。“不说别的，沐东村距离他们也不到两公里，如果那边真的派一百个人过来，我看他们也只能乖乖地把自己的东西全部交出来。我们还是要想办法到学校去。依我看，那里是唯一一个有可能抗衡沐东村的地方。”

“但他们并不欢迎新人了不是吗？”严烨说道。“你自己说的，那条路已经断掉了。”

王哲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如果张晓舟真的能够带领大家把那些霸王龙杀掉……”严烨说道。“也许他真的能把剩下的这些人联合起来。”

“这不可能！”王哲断然说道。“就凭他们现有的人手和武器？根本就不可能！”

……

“这不可能！”梁宇大声地说道。“我不同意拿我们的人去冒这样的风险！”

“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危险。”高辉说道。他早已经把自己的那次冒险对安澜大厦的人说了一遍，这让他感觉自己已经得到了升华，远远地超越了这些留在这里的人们。“它们始终是动物，而且并不是活动很灵活的动物。在平地上，我们当然不是它们的对手，但只要地方合适，它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

“杀掉它们和吸引它们的注意力是决然不同的两回事。”梁宇说道。“主动性永远都在它们那一边，你们只能被动防御，吸引它们过来。但如果它们逃走呢？如果它们不按你们的想法来呢？没有一下杀死它们的把握，我觉得最好是不要去招惹它们！困兽犹斗，受伤的动物往往会更加危险，更加暴躁。弄伤了它们彻底激怒了它们却无法杀死它们，你们想过这样的危险性吗？”

“我们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张晓舟说道。“前天和昨天你们挖了整整两天土？有多大收获？种下多少玉米了？”

梁宇等人都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看起来只是短短的五六十米的距离，但对于人们来说却有着巨大的压力。即使是有着张晓舟和吴建伟设计的那个铁笼保护，人们的工作效率还是高不起来。他们总是花费太多的时间去关注周围的那些预警旗的颜色，神经总是高度紧张，这让他们很容易疲倦，工作效率也就越发低了。

事实上，他们到目前为止只拆开了那堵墙，挖开了将近八个平米的地面，让下面的泥土露出来。

真正运送到安澜大厦的泥土，也许还不到五十个立方。

但这已经是他们竭尽全力工作的结果了。

人们已经开始悲观起来，很多人已经开始绝望，认为他们不可能等到玉米成熟的那一天了。

“我们必须把它们杀掉。”张晓舟说道。“这不是我们想不想的问题，而是必须去这么做的问题。不杀掉它们，安澜大厦的人就活不下来。不杀掉他们，我们所有在城北的人都会慢慢地面临死亡。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不是每个人都想做英雄的，张晓舟。”梁宇摇着头说道。

“不是做英雄，而是为了活下去而拼死一搏。”张晓舟说道。

当他跳出安澜大厦这个狭小的范畴，他的思维突然就开阔了起来。龟缩安澜大厦可以说是他最大的失误和败笔，但现在，人们已经被这个地方的虚假安全蒙蔽，失去了挣扎求生的欲望。

他们都已经看到了危险的临近，但因为那危险还没有到迫在眉睫的时候，不像暴龙这样直观地矗立在每个人的面前，所以他们宁愿假装还没有看到它。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他所犯的最大的错误。

他必须想尽办法去修正它。

“我支持张晓舟的看法。”钱伟说道。“不是因为我要支持他，而是因为他的话是对的。”

虽然只是短短地做了几天队长，但他已经开始理解张晓舟之前的矛盾、痛苦和困难，也开始看到之前在副队长的位置上不会去想也不会注意的那些东西。他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像张晓舟一样，丢下安澜大厦这个枷锁，到外面广阔的天地中去。

人们都看着他，几秒种后，王牧林也点了点头：“这一次我也支持张晓舟，但我们不能作为强制性的任务，只能征寻志愿者。”

“我同意。”

“同意。”

“我会到周围寻找更多的志愿者。”张晓舟说道。“这不仅仅是安澜大厦的事情，如果要流血，所有人都要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