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我们还参观他们对于专职军事人员的训练,按照他们的说法,那是专门针对二十个预备专职军事人员的训练项目,其中有很专业的健身教程,跆拳道训练和枪术训练,我个人认为,虽然他们的整体实力和装备水平远远比不上我们,但这支队伍的战斗力却超过了我们护校队的水平。如果与他们交恶,这支队伍很有可能对我们造成一定威胁。”
夏末禅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淡,但他却没有办法完全掩盖自己对于城北联盟的认同感。
如果他能够决定国土资源学校的方针和走向,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决定与他们联合。
他很赞同张晓舟的一句话,世界那么大,他们这些好不容易才幸存下来的人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争夺远山城里的资源而打生打死,而是应该把目光放得更远一些。
即使是对沐东村,张晓舟也只是希望他们能够僵持一段时间,让城北联盟有时间种植出玉米,同时从那近乎无穷无尽的丛林中获取能够让大家活下去的给养,最终解决那边的问题,把那些人解救出来。
如果沐东村真的像他们说说的那样有着将近两万的人口,以一个四千多人的团队去解放两万人,听起来简直就是极端不切实际的笑话,但夏末禅却相信,张晓舟说这样的话时,是很认真而且经过深思熟虑的。
这让他忍不住又想起了他们最初的领袖刘著。
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对于所有人来说,他也是这样一个领袖。
博学、果敢、精力充沛而且意志坚定,施远演讲的时候其实很多语气和动作都下意识地在模仿他。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呢?
他忍不住又叹息了起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当他看过虽然一切简陋,甚至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但却充满了激情和希望的城北联盟,再回到国土资源学校十八人委员会的会议室,回到那无穷无尽的繁文缛节、质疑、争执和毫无意义的政治斗争当中,突然就被那深深的无力感给淹没,甚至有种将要窒息的感觉。
“我的总体感觉是,虽然他们在大多数方面都不如我们,但在个别领域,他们已经走在了前面,可以与我们形成很强的互补。而在医疗和玉米育种这两个方面,我们没有超越他们的可能。与城北联盟的合作对于我们来说,几乎看不到什么坏处,而益处则非常明显,所以我个人的判断是,应该与他们进行合作,最起码,也应该保持良好的关系。”
“你还有什么补充吗?”轮值主席问道。
夏末禅认真地想了想,道:“没有了。”
“谢谢,请坐。那么,施远委员,你看到的又是什么?”
施远站了起来,但却在十几秒内都没有说话,而是用一种阴郁的表情看着其他委员们。
随后,他才以极度激昂的声音高声地咆哮道:“我看到的,是一个充斥着谎言和刻意编造出来的假象的地方!是一个充满着对我们学校恶意和仇恨的地方!我们应该,不,我们必须要把它想方设法地毁掉!”
语惊四座!
“你疯了吗!”夏末禅和之前完成了讲述的万泽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这不怪你们。”施远却摇着头说道。“那些人很狡猾。他们处心积虑地做出一副坦诚相待的样子,但实际上却另有所图。你们只是被他们营造出来的假象给蒙蔽了,没有看出他们真正的目的!但他们说得再好,再天花乱坠,也不可能瞒过我!”
“施远,你这话过份了吧?”夏末禅忍不住说道。“他们的所有目的都摆在面上了,你可以不赞同,但没有必要用这种危言耸听的方式来干扰其他委员的思维。”
“看起来你很喜欢那个地方嘛。”施远又一次用起了他惯用的那种伎俩,这样的指控通常都会让辩论的对手知难而退。
“我的确不讨厌那个地方。”进入委员会后一直都没有什么惊人表现的夏末禅却第一次毫不畏惧地站在了他的对面,大声地答道。“我知道你还想说什么。对,我的确认识张晓舟。”
委员们都很惊讶。
“我在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早上在学校南面遇到过他,帮过他一个忙,因此而与他认识。”夏末禅坦然地说道。“说起来,施远你不是同样在那天早上认识了他吗?对了,你不是一直在你的那个小圈子里宣扬过你的传奇经历吗?你和几个人一起被困在一个商店里,然后你带着他们杀掉了挡在外面的一条恐爪龙,吓跑了其他的,随后从容地回到了学校?”
施远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看来你已经和他们勾结在一起了!”他大声地说道。
“我有没有和他们勾结,所有和我们一起去的护校队成员都能看到,轮不到你来下结论。你也没有资格做出评判!”夏末禅说道。“我只是觉得奇怪,张晓舟所说的版本和你的大相径庭,在他的版本中,你非但不是带领他们杀死恐龙的人,反而是被人拯救,被人带领的人。”
“真可笑!这样的指控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他已经被那些人收买了!”施远大声地叫道。
“我很早就认识你了。”夏末禅根本不管他的指控,而是平静地说道。但实际上,他内心深处早已经熊熊燃烧了起来。“很多人都认识你,清楚你的性格。我猜很多人都觉得奇怪,为什么一个平日里只会夸夸其谈,遇到事情就只会大喊大叫的人,在面对恐龙,甚至是绝望被困时会突然变得那么冷静,那么果敢。”
“你这无耻的叛徒!你再怎么中伤我也不会有人相信你的!”
“你之所以痛恨张晓舟,痛恨他所带领的联盟,其实是因为在他面前的时候,你就会想起自己撒的那个谎,(“污蔑!这是恶意中伤和污蔑!”)想起自己其实并没有做过那些事情!(“这简直太荒谬!太无耻了!”)你从来都没有勇敢过,从来都没有!你只会躲在背后,哄骗其他人去送死!”
施远气喘吁吁,他像是一头野兽那样恶狠狠地盯着夏末禅,如果他有能力,一定已经扑过来给夏末禅几拳,但他却只能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
“大家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夏末禅依然保持着平静的语气,但他内心深处,长期以来累积的对于现状的无力和不满,对于学校可悲内耗的痛恨,对于造成这一切的人的愤怒,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大家都知道你做了些什么。”
“我做了什么?!”
“国土资源学校的现状,就是你这样的人搞出来的!”夏末禅终于忍不住说道。
“你说清楚,我搞出了什么?”
“大字报,毫无根据的污蔑,无休无止的谩骂,动不动就游行示威。你以学生领袖自诩,以民意代表自居,但你真正做过点什么?付出过什么?”夏末禅知道有些话是不能公开说出口的,虽然很多人都看不惯这些东西,知道这些东西都是错的,但在国土资源学校当前的状态下,这些东西就是政治正确。
但这一刻,气血上冲,他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而且是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吼了出来:“你们这些人,究竟做了什么对学校有益的事情?没有!你们只是不停地制造问题,不停地指责别人,一次次地煽动民意,一次次地强奸委员会的意志,推行你们那些所谓的政策。然后呢?当它们彻底失败,你们却置身事外,又一次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别人。”
“我明白了!”施远突然找到了宣泄口。“你对现状有什么不满?你痛恨权力回归到群众手中!你是刘著的走狗!他被打倒了,你一直怀恨在心对吧?你处心积虑混到十八人委员会当中,就是在等待和寻找今天这样破坏的机会对吧!”
“你不觉得可笑吗?”这样的抹黑让夏末禅气得笑了起来。“如果我是刘著的走狗,那你这个从学生会就一直崇拜他,模仿他的人又算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你讲话的方式,你演讲时的动作,每时每刻都在东施效颦。你问问大家,不觉得别扭,不觉得恶心吗?”
“等着人民的审判吧!”施远却大笑了起来。“把你的这些污蔑留到被审判的时候吧!看他们究竟相信谁!看他们会不会相信你这样的走狗!叛徒!卖国贼!”
事情突然变成这样,委员们都惊讶地站了起来,而这时候,施远和那些与他走得很近的委员们愤怒而又惊惶地从会议室里走了出去。
“你们盯着他,别让他跑了!”施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这就去向大家揭露这个叛徒的嘴脸!让群众来审判他!把他吊死!”
万泽突然跑过去,把门从里面反锁了起来。
人们惊讶地看着他们,万泽一把将夏末禅扯了过去:“你怎么这么冲动?!我告诉你这些东西,是让你找人弄一张大字报出来把这些东西都揭露出来……你怎么……唉!”
夏末禅摇了摇头:“我以前做过这样的事情,但现在,我不想再做同样的事情了。如果我们都像他们一样,用这种手段煽动民意,来与他们对抗,那国土学校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都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你不做,他们就会做,最后的结果还不是一样?”万泽摇了摇头。“算了,趁那些人还没有过来,你赶快从窗户出去!”
“我不走。”
“你傻了吗?”万泽说道。“你忘了那些人的下场?他们不会给你当众发言的机会,那些人心黑得很!根本就不会和你讲什么道理!你在有机会上台之前就会被他们打得说不出话来,也没有办法替自己辩白,你留在这里只是白白送死!”
“但是……”
“小夏,你快点走吧。”轮值主席突然说道。“他们不可能把我们所有人都牵连进去,我们毕竟是学校的管理委员会,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有些委员脸色发青,显然并不这样想,但也没有说什么。
外面,那几个跟着施远出去的委员开始撞门了。
夏末禅迟疑了一下,终于爬上窗台,沿着落水管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