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陆臻从餐厅带了一份食物回房,进门才发现夏明朗一直没有睡,房间里烟味浓烈得好像失了火。夏明朗神色肃穆地坐在桌前,失陷那片沉郁的金红色晚霞中。
“怎么了?”陆臻诧异道。
夏明朗指了指桌上:“刚刚写的,看一下。”
陆臻唤醒军用电脑,草草扫了一眼开头,笑道:“难得见你这么积极地写报告。”
“难得的确有得写。”夏明朗疲惫地按着眉心,他很累但是睡不着。
陆臻把吃的塞到夏明朗手上,推着他去洗澡,将报告拉到第一行聚精会神地看下去,慢慢地,变了脸色。
夏明朗洗完澡出来,默默地啃着陆臻带上来的面包和火腿,这里的厨子做什么都不地道,好在夏明朗也不在乎。陆臻看完报告沉吟了半晌,房间里渐渐暗下去,只剩下液晶屏幕的幽幽白光
“你说了很多实话啊!”陆臻叹气。
“不好吗?”
陆臻搓着脸颊:“乔武官派了的一个中校过来协调工作,叫杨忠俊,他告诉我下午在医院那个参赞是主管商务那一块的,听说跟死掉那位私交很不错。”
“我知道啊。”
“他一直是管商业口,的确不知道城里的情况。”
“所以我没揍他。”
“他们说,的确不知道那里会这样子,那地方一向都算太平,也一直没有大规模打起来过。”
“所以我们点儿背。”夏明朗自嘲式地笑了。
陆臻转过脸去看夏明朗,在昏沉的光线中那双眼睛仍然灼灼生辉,眼白里布满了血丝,那样纠缠着痛楚着,仍然带着烈火与血液的余烬。陆臻伸出手去触碰他,夏明朗鬓边潮湿的水迹打湿了他的手指,那种湿意从他的指尖传递到心底。
陆臻安静地看着他,眼泪无声无息地从眼眶里涌出来。
“怎么了?”夏明朗吃了一惊,走过去抱住他。
“没什么。”陆臻摇了摇头,捂住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只是觉得很无力。”
“无力?”夏明朗怀疑地看着他。
“行,我没什么可改的,你就这么交吧。”陆臻指着电脑。
“那柳三关于俘虏的处理……”
“你写得全是事实,事实不需要更改。”陆臻坚定地说。
“那关于我的失误?”夏明朗迟疑的。
“我看不出来。”陆臻诚恳地:“假如我能看出来,我当时就会提醒你。所以,就让我们把全部的事实写出来,交给别人去评判。”
“好!”夏明朗点点头,疲惫的双眼里流露出一丝释然。
陆臻低下头,眼中充满了忧虑。他预感到未来会有一些东西让夏明朗失望,也让他失望,然而他们谁都无力阻拦,就像面对海啸,被大潮卷走,毫无办法。在远方,在万里之外,在陆臻与夏明朗都看不到的地方,那份血淋淋的真相随着电波传递,送到聂卓等人的手上,面对茫然的未来。
这一天累到极处,可是陆臻合上眼睛全是梦,他睡到半夜醒来,睁开眼看到灰蓝色的天幕上满是星辰。夏明朗就睡在他边,侧身卧着,呼吸匀净。火热的躯体像沉寂的大山,每一个线条的起伏,每一块肌肉都让陆臻感觉到力量,那么的清晰有力,仿佛就握在他的掌心。
夏明朗模糊醒来,微微睁开眼,陆臻俯身抱住他,把脸埋进夏明朗的颈窝,他的心底悲凉,却居然感觉到满足。
那是无可形容的感觉,仿佛在沙漠中跋涉,举目四野茫茫,头顶烈日如火烧……
还好有你!
“怎么了?”夏明朗轻轻地抚摸着陆臻的脖颈。
陆臻摇了摇头,终于沉沉睡去。
陆臻做好了全套心理准备,等待夏明朗那一纸报告将会带来的腥风血雨,可是第二天大早他就被国内各大媒体汹涌澎湃的正面积极报道给惊呆了。
在那些文字飞扬的报道中,这次行动是非常成功的,计划是周密完全的,领导是非常关注的,指挥是镇定从容的,战士是威武雄壮的,敌人是残忍狡猾的,被救人质们的情绪是无比稳定的……
总而言之,这是胜利,我们的堂堂正义之师在半个城市的围攻下英勇顽强,奋战到底,杀出一条血路,从容退入安全地带。他们舍生忘死、可歌可泣,最后用微小的代价换取了巨大的胜利。这是国家之光,这是民族之光。
陆臻甚至看到有些报道把敌方估计伤亡人数约为300而我方仅仅牺牲四人云云……如此具有煽动性的数字直接写成了白纸黑字。陆臻一篇篇的扫下去,只觉全身的血都在往头顶涌,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无比震惊地招呼夏明朗过来看新闻。
夏明朗从他身后弯下腰,随便看了几个标题就笑了:“看来调子都定好了。大功一件!咱们昨天折腾的东西不会有人看了,多败兴啊!”
“有人要倒霉了。”陆臻怒极反笑。
“不会的,怎么可能?你什么时候看到一个事儿还没烂透就有人要负责的。”夏明朗冷笑着从身后抱住他,他弯下腰,脸颊紧贴着陆臻的,明亮的黑眼睛里流露出愤怒的嘲讽味道:“发水了,失火了,矿难了……死掉两三个,那是他们命不好,能活下一批就是功劳,营救及时,懂吗?什么叫事实?谁他娘的关心。什么功过赏罚……见鬼去吧!”
“是啊!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不肯面对真相,明明忠于真相就是最好的,却偏偏不肯诚实一点,一定要造假,一定要虚伪。一定要把好好的事儿,活生生地整恶心了。”陆臻皱起眉头,他想告诉自己这种时候应该冷笑最好,却没有成功,胸中那一捧热血让他的眼眶湿润。
“看开点儿。”夏明朗侧过脸亲吻陆臻的额角,用力揉了揉他的短发。
“看不开,这事儿得糟。”陆臻冷静地转地脸去看夏明朗,目光犀利:“看看这些报道,我们在干什么,一个大国的精锐武装力量,职业特种军人,为了保护一群贪婪的石油商人的利益,为了维护现在这个独裁政府的统治,为了维护自己的石油利益,向这个城市里执不同政见的老百姓开枪。我们很从容,我们完全控制着局面,所以我们在冷静地屠杀。我们屠杀平民,我们罪孽深重。”
夏明朗或者有时候看得不够高远,但那不代表他真的会不懂,他渐渐变了脸色,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现在整个欧美都喜欢炒非洲话题,一群人闲吃萝卜淡操心,只要扯上非洲反独裁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激动。本来昨天那个事儿CNN和BBC就得往这个方向引,现在好了,他们什么都不用操心了,直接引用国内报道就成了,太有力了,这可是我们自己家里爆出来的直接证据啊!我真是受不了,21世纪了,什么年代了,我们还在用70年代的方式说话。美军把伊拉克都快拆碎了,都从来不敢说一句胜利,我们还什么都没干呢,偏偏要枉担这虚名……”
“做点什么!”夏明朗打断陆臻越来越愤怒地指责。
陆臻一愣。
“做点什么,快点,动起来,想想看我们做点什么?”夏明朗按住陆臻的肩膀:“你现在去找梁云山,让他出面。不管怎么说我们在这里,你和他……你们两个人才是事情的源头,只有你们才可以发言说点什么,找个理由把之前所有的那东西全推翻。这里的事儿交给我,反正小伙子们本来就不用见媒体,只要大概教教他们怎么说话,只有柳三变麻烦一点,不过他这个人靠得住,是个顾大局的。”
陆臻握住拳,他听到心脏清晰地跳动,他是真的有点紧张,因为事关重大。
“不,我们首先要联系聂老板。”陆臻说道。
“他……能想通吗?”夏明朗有些怀疑。
“我觉得能,说不定他们只是被拌住手了,或者已经在动了。你想啊,就昨天这么点小阵仗唬人半点不算数。现在这么搞,就是让行家看笑话,让普通老百姓看着恨,平白无故落个威胁论的口实,何必呢?聂卓他也不是傻的,他干了一辈子军情了,应该知道舆论对一支部队来说还是重要的。”
“是啊!”夏明朗点头苦笑:“这年头当婊子的还要立牌坊,我们倒好,小姐还没出阁,就把俩破鞋顶头上走……”
饶是如此紧张的时刻,陆臻还是被逗乐了。
十七、
梁云山目前还在勒多港,从奈萨拉到勒多山高路远,坐车当然不是个好选择。陆臻试探着打电话问机场调度,没想到查理老兄因为宝贝小灰机中了弹,还留在奈萨拉准备修补飞机底部的蒙皮,陆臻当然大喜过望。
清早,奈萨拉的太阳虽然刚刚出生不久,可是已经露出了它炽热的狞笑。陆臻估摸着按查理兄的个性铁定要跟他耍个赖,拖到晚上再出发。他自问没有夏明朗那种声色俱厉的本事,出门时顺手拉上陈默壮胆,反正先礼后兵,让陈默兵起来可比夏明朗更威风,不怕那嗲兮兮的傻大个子不听话。
没想到他威风凛凛地一把推开查理兄的大门,刚刚简明扼要地强调说有急事儿。查理就从床上跳下来,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说行啊,行啊,没问题,走吧!
就这样,一行人直奔停机坪,时候太早也没什么帮手,三个人自力更生好一通忙活,查理最后加完油把飞机仔细检查了一番,终于拍拍手说成了,可以飞了。陈默见差不多没他的事儿了,向陆臻简单点了个头,转身离开。
查理直愣愣地望着那个背影望了半天,方恍然大悟似地嚷起来:“怎么?他不去啊!”
“是啊,怎么了?”陆臻正忙着给自己扣安全带。
查理转过身,眨巴眨巴眼睛,歪起脑袋可怜巴巴地看向陆臻。陆臻全身一个激灵,直觉这他妈的就是撒娇前的征兆啊,他连忙拔枪指着查理说:“你别给我搞,老子现在火烧眉毛,我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查理转身又看看陈默。
“我真的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哦!!”陆臻心里那个悲愤,你说这人跟人怎么就能差那么多呢,陈默在的时候连正眼都不用给一个,就唬得那小子乖顺乖顺的,到我这儿怎么就这样了!!拿枪顶着都没用。
查理踌躇半天,终于长长叹气说:“好吧,那我们走吧。”
自然,天气就是热的,小鸟拔地而起,几乎是奔着太阳在飞。热呼啦啦的风从敞开的机舱门里灌进来,撞在脸上,皮肤马上就像烤干的薄饼那样紧紧地绷了起来,好像随时会裂开。
陆臻顾不上安慰查理老兄受伤的小心肝,就忙着利用机载卫星电话向梁云山那边联系。结果再一次陷入了那种一个秘书转另一个秘书,一个工作人员转另一个工作人员的连环套中。每个人都要向他强调一遍梁大使现在很忙,你有话可以跟我说,每个人都试图告诉他,你真的不是最倒霉最着急的,比你倒霉着急的多了去了,你理所当然地要体谅政府,配合我们的工作云云……
平心而论,喀苏尼亚现在这种情势,梁云山身为大使自然是忙的,那种忙碌甚至会让他觉得这样一个营救人质的事件也算不上顶级大事。毕竟他目前需要操心的还有那么多油田的安危,那么多大笔投资的工厂矿山,以及成千上万中国侨民的生存与未来,的确,那些事儿的每一件看起来似乎都比陆臻现在惦念着的这个更重要……
可陆臻还是在这一圈倒手中爆发了,他严厉地命令加威胁,扯出各种大旗来吓唬人,最后终于敲定了当天下午一个20分钟的见面时段。
“Shit!!!”陆臻挂了电话,对着空气愤怒的挥舞着拳头。
“Fucking damn bureaucracy! 都他娘的应该去死!”查理愤愤不平地咒骂着。
此时此刻,这句话还真是红心正中,直接说到陆臻的心坎儿里,回头再看向查理的眼神儿都不一样了,简直就是看亲人的眼神,他瞪大眼睛用力点头说:“是啊,就他妈的……都去死了算了。”
“就是,干死他们……goddamn fucking wankers..yep!Fuck them!”查理激动地抬起手。
“不行不行,谁乐意干他们呀,太便宜他们了!”陆臻正儿八经地表示反对。
查理愣了一愣,郑重点头表示同意,想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诅咒他们,Those wankers only have dicks the size of peanuts. No orgasm, never! !”
陆臻终于绷不住,乐得翻倒。还别说,有些人天生喜感,只要有他们呆在身边,天蹋下来都能抓紧时间笑一笑再被砸扁。陆臻被查理这么糊里糊涂的一打岔,心情好了很多,乐呵呵地跟查理聊起了天。
查理兄刚好被眼下这话题扯起生平恨事,立马逮着陆臻大肆哭诉美军的官僚主义作风,陆臻和他聊了一路,终于明白像查理这种一等一的好手,为什么也会被“夜空巡游”给一脚踢出来。
原来查理·陈小朋友居然也是书香门第,老爹在MIT当教授,老妈是个平面小模特。当然这事儿乍一听真他妈的让人羡慕,可是如果老爹心无旁骛成天搞研究,老妈再跟人跑了……那生活就很茶几了。所以查理小朋友从小是被他老爹的学生拉扯大的,饿了就去实验室讨几口吃的,生病了就随便赖上个人照顾着。
陆臻联想到自己的童年,顿时对查理兄肃然起敬,看来这位爷活得这么没心没肺也是生活的必然,就这么个成长环境,但凡有一点心肺的也得抑郁了。
可是世间总有偶然,查理兄就这么吃百家饭一路长来,居然也长得活蹦乱跳。再大一点儿,顺顺利利考进MIT研究飞机,念着念着觉得研究不给力,毕业后就直奔了特种飞行团。
陆臻听到这里简直热泪盈眶,心想神马叫励志,这他妈的就是励志啊,这娃把自己活成这样真是不容易。
于是,查理小朋友因为真心热爱飞行事业,自然训练勤奋,技术过硬,重点培养备受关注……陆臻疑惑地眨巴着眼睛,一直提着心坎儿等他那句但是,查理像是刚刚想起来似的一拍脑门问道:“忘记问了,你不介意我说些有关于homosexual的话题吧?”
陆臻心里一惊,条件反射似地摇了摇头说:“我不介意。”
查理赞许地点头:“很好,你知道,你们大陆人有些很介意这个。”
“你们美国人有些也介意。”陆臻脱口而出,说完才惊觉自己真没风度。
没想到查理不但没反驳,反而咬牙切齿恨恨点头道:“Fuck! You’re goddamn right!”
就此,话唠查罗嗦了半天终于切入到正题,拉着陆臻遥想当年。话说那会儿他在飞行团正混得风生水起,同机组来了个华裔机枪手。查理·陈花了千儿八百字竭力渲染这位小哥的挺拔身姿,冷峻气质,不苟言笑,彬彬有礼……
陆臻越听越寒,试探着提问说:“难道你霸王硬上冰山美人,被人打上了军纪队??”
“No...No... No...”查理小朋友手摇得像把扇子:“我怎么会干那种事儿呢,他是我的Love,你懂不懂,Love!!”他卷起舌头夸张的发出那个单词,十分鄙视地看着陆臻说:“你们这种异性恋男人就知道用性征服女人,根本不懂我们的爱情!我们就算是找个伴儿SEX也是要大家都同意的,怎么会去强迫Love?!我连他手都没有碰过!”
陆臻只觉得满头青烟缭绕,尴尬地点头讪笑:“那后来呢?”
“后来……”查理无比怅惘地说:“后来他向队长投诉说我骚扰他。”
“啊,这人怎么这样啊!”陆臻愤愤不平。
查理那个感动,眼眶都红了,蓝幽幽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眨巴着,要不是飞机还飞着,他大概真能扑上去抱着陆臻大哭一场:知已啊!
“忒不仗义了!你怎么了他了,他就把你给告了。”陆臻在那双蓝眼睛的鼓励下越发地悲愤。
查理无比委屈哀怨地叹息着:“我只是把他当成了我的X幻想对像,然后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朋友们,不过,后来好像大家都知道了……”
呃……陆臻的满腔悲愤刹时间石化在胸口,上下不得,把自己噎个半死。
查理这会儿说High了正兴起,完全没有注意到陆臻已经天雷劫度脸色发青,兀自噼哩啪啦的继续控诉着。
当然,区区捕风捉影性的X骚扰事件,在妖孽尽出的米帝军营还算不上大事儿,大队长小示惩戒,给查理小朋友换了一个机组,一并打包发配阿富汗。
注1:文中查理英文的翻译大概为:1.干死那些狗娘养的官僚。2.那XX的XXX(太下流了,大家领会精神)3.我咒他们的JJ都只有花生大,这辈子都木有高潮。
十八、
新机组既然是特别配的,内涵自然深刻,凑齐了全队求骚扰而不得的SEX爱好者,查理因祸得福,在这个机组混得如鱼得水。大家训练之余合伙探讨一下SEX运动的奥林匹克精神,共同交流交流彼此的X幻想对像,在阿富汗那个逼得人要发疯的鬼地方,小日子过得也还滋润。
只可惜好景不长,后来赶上某一次大任务,查理家的小灰机在半路上出了故障,查理兄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迫降成功,同机组三人或多或少的都挂了彩。
阿富汗的夜晚啊,那可是杠杠的冷。查理们抱成一团儿开始呼叫救援,信息组那位声音永远没有高潮的大叔音说40分钟以后会有人来救你们。
40分钟过去。大叔说,1小时以后会有人来救你们。
1小时后。说,两小时后会有人救你们。
……
查理们无比悲凉地咒骂着那些应该被Fucking到死的混蛋官僚们,骂了一小时又一个小时。查理的副驾驶终于撑不住绝望痛哭说我们要死了。查理于是万念俱灰,抱着大家伙儿说,反正都要死了,不如我们最后High一下吧……
于是High之……当然,因为大家早就在崩溃边缘了,所以High完一水儿全晕菜了。当然没有收拾,而且为什么要收拾呢,哪有吃完最后的晚餐还要洗碗的?
查理用一种特别诚恳的眼神看向陆臻,试图让他明白,他当时提出这个建议是非常悲痛的,非常无奈而且令人心酸的,就像……死刑犯临死的时候,要求吃顿饱饭一样。
陆臻这会儿脑子基本已经雷焦了,他僵硬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查理眼中涌上感动的小泪花儿,非常沉痛地说道,后来救援队来了,然后他们得救了,结果他们被开除了,罪名是在战场上聚众淫乱。
陆臻嘴角一丝一丝地抽搐着,他真心觉得那些救援队的哥们儿也很不容易。
查理收到这种判罚当然不服,一路抗议告上了军事法庭,最后被判败诉,开除军籍,收拾包袱滚蛋。查理老兄悲愤地挥舞着拳头向陆臻控诉:“为什么,你说为什么,这实在太不公平了。法律允许士兵绝望,痛哭……甚至投降,所以我凭什么不能在临死的时候high一下,给自己一个最后的高潮??”
陆臻目瞪口呆,虽然他着实被雷得不轻,但是他坚挺的理智型CPU告诉他,嗯……似乎,他郑重地斟酌用词说:“有道理。”
查理的蓝眼睛顿时闪闪发亮
如果不是在空中不能大撒把,陆臻相信查理一定会扑上来狠狠地啃他一口,以表达理解万岁的感激之情。不过,查理老弟压抑的激情在中途加油时酝酿出了更强的爆发。
只见他一边给自己的小灰机加着油,一边满怀期待地询问陆臻有没有尝试过同性SEX。陆臻这会儿已经让他雷麻木了,条件反射地摇着头。查理·陈马上发出邀请说我觉得你的身材很棒很SEXY,所以你有没有兴趣跟我搞一搞。他在陆臻呆愣地注视中拍着胸口保证说我技术真的很不错,绝对比girl更刺激,一定能让你有非凡的体验。
陆臻眨巴着已经瞪累的眼睛,走神去幻想了一番“假如夏明朗当前在场,查理小弟弟会有个神马下场”等等生动有趣的假设。
“呃……这个。”陆臻酝酿用词。
查理脸上充满了期待,深邃双眸中闪烁着火光幽幽。
“就我个人而言,我不想和普通朋友发生性行为。”陆臻为了加强语气,还重重点了记头。
“唔……”查理失望的耸了耸肩说:“OK……你有权,嗯,对,你的生活。不过,如果将来你改主意了,你知道……”他按住胸口很为陆臻遗憾似的:“我真的很不错。”
“嗯,我相信,但,你也知道,那不是你行不行的问题。”陆臻只能尽量真诚地微笑。
查理摇晃着脑袋,以一种非常惋惜地态度爬上驾驶座。
陆臻这会儿身心俱焦,整个人呈现出天雷劫度已然飞升的状态。他就像一个植物学工作者忽然发现了一个新品猪笼草那样不断地偷瞄查理,试图捋清此人行事的基本价值观和内部逻辑关系,在又飞了一百公里之后陆臻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常常这样,向人发出你的邀请吗?”
“Oh,No!当然不。”查理断然否认:“你知道,很多人很糟糕,身材或者脑子,他们很……shit。不像你,你很聪明,而且身材很棒,我喜欢。”
“哦,我真荣幸。”陆臻苦笑。
查理一脸的得意。
陆臻被雷劈焦的CPU慢慢缓过来,越想越觉得有意思,简直有点拍案叫绝的冲动,几乎认为一个人如果真心实意地活成这样,你还真没法去说他什么。
陆臻兴致勃勃地打听起查理小朋友目前的生活方式,这下可不得了,又拉开了另一个话匣子。查理兄此番孤身犯境打前站,也没能随身带个伴儿什么的,偏偏此地奉行伊斯兰教,就算他乐意把灯一关颠倒黑白,也没有男人会跟他上那个床,活生生把一个SEX动物憋成了清教徒,终日在五指山上跋涉,生活没滋没味儿。
陆臻笑得前俯后仰。
查理小朋友异常幽怨地看过来:“我会28种自慰的方式,你要不要跟我学?”
陆臻大笑着摇头,差点儿从飞机上掉下去。
“为什么?你连这个都不行?”查理惊异地瞪圆了蓝眼睛,那表情简直就像在看火星人:“Jesus!我真是不懂你们。”
陆臻乐不可支,他一边抓牢把手一边仔细评估着,如果他胆敢和查理深入探讨五指山问题,即使是纯口头学术性交流,夏明朗抽死他的几率会有多大。而查理震惊的表情已经慢慢转为同情,陆臻深深地感觉到,他目前在查理心里已经约等于X冷淡了。
陆臻和查理聊了一路,下飞机时心情神清气爽,一扫前夜的无力与伤感。他深深地感觉到这个世界如此的奇妙,是啊,这世界既然如此奇妙,我们也只能接受现实,并尽力去理解。
勒多这边诸事繁忙,陆臻本以为梁云山能派辆专车来接他已经很够意思,没想到远远地居然迎面走过来一个穿青草绿常服衬衫的军官。陆臻只觉得奇怪,要知道使馆里可没有打杂的军职,一个萝卜一个坑都是有点份量的。等他再走近一些看清了面目,陆臻惊讶地失声喊道:“秦若阳??”
“还真担心你认不出来了。”秦若阳微笑着伸出手。
“怎么可能?”陆臻两只手用力握上去:“你就是不应该扔我一正脸儿,你要是背对着我,我一下飞机就能认出你。哎呀,不错啊,少校了啊!”
秦若阳是陆臻当年那个校园Band的第一任主唱,一个节奏吉它一个打鼓合作了一年多,要不是后来秦若阳面临毕业又和队友陷入狗血的三角关系,也轮不上陆臻披挂上阵。
“我看他们拍的照片觉得像,托人查了一下还真是。”秦若阳感觉到那种直率的热情,心中温暖,近身给陆臻一个扎扎实实的拥抱。
“哎,你怎么来这儿了呢?”陆臻一时嘘唏,他乡乱世遇故知,的确让人感慨。
“我来这儿不是专业对口嘛,倒是你……怎么,怎么会去了那种地方,我一直以为你会留校的。”秦若阳发动车子,敞开门降温。
“一言难尽。”陆臻呵呵笑着。
秦若阳知道有些事可能不太方便说,也就没再多问,过了一会儿,车内温度勉强能坐人了,秦若阳带上陆臻驰出机场。
天还热着,日正当头,道路上并不拥挤,放眼看去只有稀稀落落的几辆小车,但是秦若阳开得并不快。陆臻心里明白,秦若阳能在这兵荒马乱的时节专程跑一趟,应该就不会仅仅为了叙个旧,所以乖乖地等着。
秦若阳似乎在犹豫要从哪里说起,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问道:“听说你们队长和孙参赞打架了?”
“没有,他们怎么说的?”陆臻笑了。
“孙参赞是没说什么,就是看着头上一个大包,他们那边人都很生气。”
十九、
“这样。”陆臻其实心里很感动,他知道秦若阳是想提醒他一些事,这也是为他好。虽然他们俩曾经言深,可是毕竟交情断了很多年,现在贸然遇上还有这份情谊在,也让他着实感念。陆臻轻轻敲了敲秦若阳的车门:“大切诺基?”
“嗯?”
“这么说吧,就你这车门,我们队长一拳上去能砸一坑儿,如果他真心想打谁,那位孙先生现在都不用进医院的。当时的事儿其实是有点误会,大家心里都有火,男人嘛吵起来免不了拉拉扯扯……”陆臻皱了皱眉头:“你觉得怎么处理好呢?要不然我过去解释一下?”
陆臻这话说完,自己都想拜自己,这也太他妈的淡定从容,不焦不躁了。
“别了别了,事儿都过去了就别再提了,再提就真成个事儿了。你心里有数就行了,其实孙参赞人还是很好的,他就是真的急了,那一票绑得都是他老熟人啊。前几天还一桌吃饭,说没就没了,你想这事儿谁受得了?”
“是啊!”陆臻语调平和地:“一分钟前还在说你小心点,一分钟后人就没了,你想这事儿谁受得了!”
秦若阳不自觉转头看了看窗外,又是一阵沉默。
“我知道你们心里有火。”秦若阳艰难的开口,声音也有些干巴巴地:“但是真的,我们真的尽力了,没有人想害你们,这怎么可能,我们怎么会害自己人。”
“是的,我相信。”陆臻淡然道,他莫名其妙地想起查理,跟那家伙聊天真是乐事,若不是一路这样欢乐地飞过来,陆臻还真不敢相信自己现在可以如此平静地说出这种话。
可是,永远都不会只有一个真相不是吗?
也永远都不会只有一个在说真相的人。
如果不了解那个人而只是从宗卷上查看案例的话,可能他也会觉得查理的案子太过骇人听闻,何止是开除军籍,简直不杀不足以正军纪,可是……如果站在查理身边看个这故事,还真不能说他就是罪有应得的。
秦若阳忍不住停下车,盯住陆臻的眼睛,仿佛心里有个极大的迷题想从那里找到端倪,陆臻坦然与他对视,过了一会儿,秦若阳有些困惑地说道:“我今天,刚刚看到你们交上去的那份东西了……”
陆臻惊讶地皱起眉头,无论如何,无论是从哪个程序来走的,都不可能这么快啊?
“陆臻啊,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你走到哪儿了。我就不知道这些话该不该讲,我只能说这是我看到的我想的,我估且说之,你也估且听之……”
“哥,干嘛跟我这么客气,我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才几年呐,江山都没改,我的本性更难移啊!”陆臻微笑着。
“那份东西,应该是你们聂将军直接交到我们三部的宋部长手上的,宋将军把东西传给了我们乔头,乔武官再拿给我看。我估摸着到现在为止,全中国看过这份材料的人也就这么几个。宋将军是希望我们能拿一个合理的解释出来,可是情报这个东西怎么说呢,没出事都是好的,一出事全是坏的,是不会有能让上面感觉合理的解释的,也说不清什么尽不尽力的话。”
“可是现在出了篓子,总是不足,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次记住教训,以后加强不行吗?”陆臻道。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秦若阳苦笑:“我不知道你对聂将军这人是怎么看的,当然他是很有能力,世勋之家,办事也非常有魄力,而且他还年青,路还长,所以他得做事。这次就是他极力主战的,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主战就是你们出马,那就是他的功劳;主和就是我们的份内活。”
陆臻脸色丝毫不改,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了然于心,其实在这之前,他根本没去想过这一层。可秦若阳大概是碍于立场,看问题到底看得偏激,之前劫持人质要得是钱,可以用钱赎买,而现在那些人要得是政治声名,就只能靠军人拿命赎,并不能说聂卓此举只为了争功。
“陆臻,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那份报告是你们自己主动交的吗?”秦若阳试探地。
陆臻微微点头。
秦若阳像是从心底松下了那根要命的弦儿。
“那份报告的确写得措词严厉,可是你知道,我们是第一线的军人,”陆臻不自觉握住自己的手指:“直面战友的鲜血,当时的心情很激动。在,尤其在我们单位,战士牺牲是非常严重的事情,一次牺牲四人……”
“五个!”秦若阳打断了陆臻。
“啊……”陆臻心里一空,几乎茫然。
“我刚刚出来的时候得到消息,重伤员有一位不治身亡了,你继续。”
“哦。”陆臻定了定神,深深地吸了口气:“五个,对,一次牺牲五位战友,这是近几年来都没有的事。所以,我们当时很气愤,回头去想,总觉得很多地方是可以更好的,很多不足。我们当时就是想最快最真实地把那种不足、漏洞说出来,我们更是希望以后会更好,我们甚至没有去回避自己的失误,我们就是希望能有一次深刻的反省,让血不会白流。”
“你的想法是很好的。”秦若阳似乎也有些动容:“但,事情是不会像你想的那么发展的。聂将军把这份东西直接给我们看,没交出去,也就是说……我想你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陆臻弯起嘴角,微微笑了笑。
他在想回家要怎么安抚夏明朗,不过,这就是生活,这他妈就是现实。生活总是在你感觉已经恶心透顶的时候峰回路转,然后你会发现曾经那么点恶心算什么啊,真是小意思的小意思……开始还以为在这片歌功颂德的喧嚣中,他们的鲜血换不回应有的教训就已经是最糟糕的了。
现在才知道不是的,那远不是最坏的,更恶心的情况是他们的悲伤会被利用,成为一种武器,用来教训一部分人,而那种教训并不是为了真相。
“其实我觉得你们一线作战真的不容易,上面那么乱……你听我一句,别跟着掺和。”秦若阳再一次踩下油门。
“秦哥,说起来,那份报告乔武官就只给你看了吗?”陆臻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那是无尽的旷野,东边的地平线上影影绰绰地显出一些建筑物的影子,在被热力扭曲的空气中浮动着,好像海市蜃楼。
“嗯。”秦若阳有些困惑。
“我倒有点糊涂啊,你们这儿编制人还挺多的,在奈萨拉那边跟我们接触的还是位中校,你们乔武官到底有几个副手啊?”
“是比一般的小使馆多,不过你也看我们这儿乱的……我们这摊子事和荷兰、瑞典什么的那边,完全不能比啊……”秦若阳话到一半,不期然却收到陆臻平淡而意味深长的眼神,他抑不住心头狂跳,掌心渗出汗水。
陆臻有些惆怅,他的眼神看起来高深莫测尽在掌握,其实心底有一块地方在闷闷的疼。他还记得当年的秦若阳在操场上约人决斗,两个热血少年为了心爱的姑娘大打出手。秦若阳赢到了胜利却输掉了姑娘,一怒之下慷慨激昂地自绝于人民:谁都别来理我,谁理我,跟谁急!
如果那时候有人告诉他,有一天秦若阳也可以城府深重,绕着弯跟他说这么多话,一脸真诚地说着我是为了你好,实则为自己的安危探路摸底。陆臻一定主为丫脑残无极限,看人用只狗眼。
那时候是多么年轻啊!
那么直接,那么纯粹,一语相交就是兄弟,一言不合就可以抄板凳,那个热血到愣头青的年华,在我们不曾发觉的时候已经远远溜走,一去不回头了。
“放心,我们不是针对你,而且,事到如今我也看开了。”陆臻伸手拍拍秦若阳的肩。
秦若阳尴尬万分:“我……也不是成心想瞒你。”
“我知道,我一开始没问嘛。”陆臻笑了笑:“你接手情报这块多久啦?”
二十、
“放心,我们不是针对你,而且,事到如今我也看开了。”陆臻伸手拍拍秦若阳的肩。
秦若阳尴尬万分:“我……也不是成心想瞒你。”
“我知道,我一开始没问嘛。”陆臻笑了笑:“你接手情报这块多久啦?”
“前年年底,快一年半了吧!”秦若阳解开领口的扣子:“我跟你交个底吧,这地儿乱得你根本想不到,就那么点儿人手,线人也不足,你让我通天都没辙。而且大方针在那儿,他们的内政问题我们管不着,只要别牵到我们就成。我知道你们心里有火,得找地方撒气,但我真劝你一句,等下看到梁大使也客气一点,他也挺不容易的,真挺不容易的。你们刚来看什么问题都很严重,总觉得是别人都慢怠了,不好好干活,没全力配合。可是说真的,就那么个规模的绑架案在我们这儿,还真不算个大事儿,隔上几个月就得来一次。就在年前,南部七区刚刚绑走一票,21个人,当场被毙了7个,我亲自陪着去赎的人,赎回来9个。现场十几把枪对着我,我能怎么办?一个不小心我就得交待在这儿,然后呢?也就是给评个烈士,海外版发条豆腐干大的新闻。这次也就是赶上暴动,全世界的记者都在,又绑了一票有钱有势的老百姓都关心……所以,我看国内闹这么凶,我都觉得新鲜,你能理解吗?我随口给你报一串,十几个案子,哪个不比这死的人多,我都快麻木了。”
“我不是过来找人发火的。”陆臻说。
“哦?”
“今天国内的新闻看了吗?”
“出来的时候扫了一眼,怎么了?”
“歌功颂德,我军威武。”陆臻冷笑。
“挺好啊,怎么了?”秦若阳莫名其妙。
“挺好?这样会挺好?这是哪儿啊,非洲!我们昨天是跟谁打啊,一伙乱军,根本分不清是匪是民……”
“你们是不是让人拍到什么了?”秦若阳脸色一变。
“这个不知道。”
“完了完了,那帮西方记者你不知道,都不要命的,什么都能拍到,你们折腾那么久,总有人能捞着。”秦若阳头疼地敲着额头:“你们有没有误伤……”
陆臻苦笑道:“你说呢?”
“也对,子弹一飞谁他妈分得清楚。”
“所以我要找梁大使想个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呀,等着吵架呗,口水官司慢慢打。”秦若阳也上火了:“这事儿现在闹这么大,你封口都封不下去了。而且上面给的调子就是往上拔的,你能让他们自已抽回去吗?再说了,三十年了,公开对外无一战。你觉得这规模不上台面,可国内不这么看啊!你现在再要往后缩,别说国内民意那关你过不了,就连咱们部队的也不答应啊,我不说远的,就说你们聂将军,他能乐意吗?”
“这世上不是不装大爷就得装孙子,总有更多的路可走,想想办法,能挽回一点是一点。”
“真好啊,小伙子,”秦若阳伸手拍拍陆臻的肩膀,“你可以试试,但别把结果放在心上,这反正也不是你的份内儿事。那群大爷们的想法你没接触过,要搁我说,就俩字儿——傲慢!总是抱着老本子吃饭,凭自己的习惯办事儿,还愣是抱怨怎么全天下就不能配合我,听不得歹话也死不肯改。你跟他说国际形势,他跟你说民族尊严;你跟他说民族尊严,他跟你说国际形势……”
陆臻哈哈大笑,他忽然有些欣慰,他终于在眼前的秦若阳脸上看到了些许当年的影子。
“别笑,就这样,都这样。”
“梁大使也傲慢吗?”
“他是个好人,而且肯办事,不过……”秦若阳饱含深意地一笑:“反正你跟他们打交道就不能太激进,要给他们留余地。”
“明白了。”陆臻点点头,感慨万端地:“真走运啊,在这儿碰到你。”
“是我走运才对。说真的今天早上看到你们那份东西,当时心都凉了,你们要是愣想讨个说法儿,这事儿十之八九就得砸在我身上,我大概就得脱军装走人了。后来发现是你老弟领的头我都快傻了,上辈子大概烧香了。”秦若阳煞有介事地。
“我们不光是想讨个说法儿。”陆臻有些黯然。
“嗯。”
“真的不是。”
“知道,我相信。你说的话我信。”
秦若阳将油门往下踩,大切终于恢复了它应有的速度,飞快的驶入港区。
梁云山打开车门,勒多炽热流火的空气迎面而来,他不自觉皱了皱眉头,无论在这个地方呆了多久,他都无法习惯这种酷热,燎人的阳光会让他有种快要被烤干的错觉,让他思维迟钝。
他的助手成岩打着遮阳伞站在车外,一团人工的阴影移过来罩住了他。
“人到了吗?”梁云山走向办公大楼。
“已经到了,在休息室里等着,秦副官亲自给接来的,听说还是老同学,真是巧。您还有20分钟准备,或者您要不要提前见他?”成岩跟在梁云山身后。
“不了,我先回办公室。老孙那边怎么样了,救回来的同志们都安全送回国了吗?”
“伤重的第一批就跟着部队走了,剩下的也都安全送回去了,只有炼化总厂的苏厂长回厂部了。”
“他啊……”梁云山苦笑:“要给他加大保安力度。”
“那是一定的。”成岩道:“不过,我刚刚在休息室外遇到尚秘书,看着挺生气的样子,我在想……”
梁云山在门厅里站住,直视成岩的双眼:“你去跟老孙说,现在这时候不适合动意气,尤其是我们内部不能先乱起来,部队的兄弟们不懂事,我们要体谅他们,毕竟这次行动这么艰难,他们那边有伤有亡,是人都有个情绪。”
“是是,我明白。”成岩连忙点头,尽量收敛起愤愤不平的眼神,可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不过那些当兵也太横了,昨天刚刚打了孙参赞,今天居然还直接找上门来,我是担心您……要不要我找几个警卫站在门口……”
梁云山苦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他酌情去办。
梁云山一个人坐在临时办公室里,他并没有处理任何公务,只是半合着眼休息,把等会要向陆臻说明的事件在脑子里一桩桩理顺。
人如果太过忙碌,往往会出现两种极端反应,一种是太把自己的情绪当回事,一种是完全不把自己的情绪当回事,梁云山目前是后者。自从喀苏尼亚南方那锅粥沸到任何人都按不住,终于震惊全球,梁云山就再没有一个小时真正安稳过,层出不穷的事件,层出不穷的麻烦,世如迷局,盘根错节。
秘书轻轻敲门,梁云山睁开眼睛拿起桌上准备好的资料。
因为临时找来的办公楼,一切设施都又老又旧,休息室的门轴生硬,秘书费力地把门推开,梁云山第一眼看到陆臻时便微微一惊。
太年轻了!
梁云山虽然不是军人出身,但是部队建制大概是怎么情况还是知道的,这么年轻却得到这种军衔,还是在这类一线作战部门,他明白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好!”陆臻脸带微笑地伸出手。
“好,你好!”梁云山心里又是一诧,眼前这青年的眼神平和坚定,看不到一丝暴戾愤怒的阴影,与他之前的想象完全不一样。
“真是不好意思,太忙了,让你久等了。今天凌晨从第7区过来的输油管线被人毁了一段,施工人员抢修的时候遇到路边炸弹……”梁云山略过心底的疑惑匆匆入坐,一边说出早已想好的解释。
陆臻的眼神马上锐利起来。
“我们牺牲了三位工程人员,还有一些喀方的士兵,我刚刚从那边过来……”梁云山不自觉停下,眼前闪过方才血肉模糊、断肢残臂的画面。
“我没听到消息。”陆臻有些意外。
“压下来了。”梁云山道:“已经够乱了。”
陆臻微微点头,他知道梁云山是故意把这个消息说给他听,让他明白谁也没闲着,在这锅沸水中谁都在奋力地挣扎救生,你们不是最惨的,不是最倒霉的,所以别觉得全世界都欠了你们的,别自己拿自己当大爷。这层意思如果说给昨天晚上的陆臻听,他可能会据理力争,可能会雄辩滔滔,然而现在的陆臻已经顾不上执着这些是非对错了,在他心里有了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