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聂卓没给他们安排住处,打包一并送去了和平号,又是办理入院手续,又是各项常规检查,虽然有潘医生陪着,也折腾到了中午。这一路都有外人在,陆臻与夏明朗也不好交流,这会儿各领了一份简餐坐在病床上,陆臻习惯性地检查完病房,一边嚼着牛肉块,一边兴致勃勃地问道:“关于中央的决定,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夏明朗愣神。
“就是国家的未来战略,你觉得回鞘和不回鞘哪个更好?我们是不是应该闯得更快一点?”
夏明朗眨巴眨巴眼睛,茫然道:“我怎么会知道?”
陆臻一阵失望。
“难道你知道?”夏明朗大奇。
“我也不知道。”陆臻摊开手,“要早个三五年我可能会说我知道,然后扯出一大篇,但现在我也觉得我不知道。”
“就是嘛,没准聂卓也不知道。”夏明朗背起双手躺下:“你不在那个位置,看不清的。”
陆臻有样学样地躺下,瞪着天花板。虽然刚刚把自己卖了,但这会儿回想起来倒也不觉得后悔。难得聂卓是夏明朗能认可的人,这种认可是建立在人品和能力上的,而不是职位。自己一个小小的中校,聂卓就算是再沦落也能教给自己很多。
陆臻从小生活在牛人堆里,就不曾轻狂过,现在更是一天比一天明白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只能干一些问心无愧的普通事。时矣运矣,大势之下,你一个人再聪明再牛B又能怎么样?聪明人最多也只能看清自己的位置,明白潮流的方向,顺势而为。
世如棋盘,人如棋子。
“你觉得聂卓会甘心吗?”夏明朗忽然问道。
“他不甘心也得甘心啊。”陆臻苦笑,“还能怎么样?”
“所以你看,就算是聂老板这么个有权有势的,也没得心想事成。我还有什么可抱怨呢?”夏明朗凝视着天花板,“凭什么中队长那张椅子就只有我能坐?”
“因为你牛!”陆臻理所当然地答道。
“如果我不牛了呢?”
“那怎么可能!?”陆臻急了,“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没什么。”夏明朗转头看向陆臻,“我就是觉得我还挺幸运的,只要挺住了别趴下,就没人会把我赶走。我比聂老板的运气好多了。”
陆臻静静地与他对视,渐渐有些醒悟过来。
白水说夏明朗缺乏安全感,夏明朗说白水纸上谈兵……其实他们都没有错。因为这个世界是现实的,没有人能心想事成,想要追求卓越,就必须承受压力,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成功才能建立自信,只有实实在在的进步才能抗住压力。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就是夏明朗的人生哲学,当他成为麒麟一中队队长的那一刻起,他的心里就充满了忧患。
麒麟的队长是不可以软弱的,他必须强悍,必须屹立不倒,他必须是所有人的依靠与仰望,他必须光芒万丈。
你若觉得这太难了,不切合实际。没关系,你可以走,换别人上来。每个人,每一代麒麟的队长都会把他们生命中最强不可摧的那段岁月留给那张王座,用自己青春与热血铸就一段辉煌。
而那张王座不属于任何人。
即使,是夏明朗。
所以夏明朗从不抱怨,他明白自己所有的恐惧与压力,明白强悍是他唯一的出路。
陆臻想起清晨时分,在晨光下的勒多街头,夏明朗队长眼神犀利而狡黠,嘴角三分带笑,只是那样普普通通地坐着,就有让人随他赴死的魅力。这种魅力由汗水与血铸就而成,以意志为炉,用毅力为火,所以无可抵挡。
人,必须先战胜自己,才能征服天下。
“亲爱的,我一直在想……”陆臻微笑着,“我要怎样才能把你捧在手心里,好好地疼着。”
夏明朗惊讶地转过脸去,做出那种肉麻得抽筋快要死掉的怪相。
“我真希望,我能跟你真正血肉相连,你所有受过的苦,我都能为你分担一半。”
夏明朗的神色一变,有些无措起来。
“我知道,有些事你必须要自己做,但,能不能偶尔,把你的人生在我肩上靠一靠?”陆臻从床上坐起,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虽然单薄了点,但也是练过的。”
夏明朗磨磨蹭蹭地跟着坐起,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信不信我啊?”陆臻问道。
“信啊!”夏明朗无奈,“你要我怎么信?”
陆臻站到夏明朗身前,轻轻抬起夏明朗的脸低头吻他:“信我可以保护你。”
夏明朗略有些不安地按住陆臻的手臂,但并没有站起,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陆臻垂在身边的另一只手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
不能再继续懦弱下去了,陆臻心想,我必须要先相信自己,才能保护你。如果直面生死、悍勇为王是你的宿命,我不会再让你这样孤身作战了。
下午聂卓的副手过来跟夏明朗核对信息,事关国家机密,陆臻不得已,避到甲板上散步。
最近战事渐止,和平号上也清静了很多,听说不久就要返航归港。陆臻默默哀叹:要能跟着和平号一起回去就好了,海路漫长,不知道能多拖多少日子。当然,这也就是个YY,连自我满足都图不上。
麒麟一向把人往死了用,半个月休假已经是极限。毕竟一个特种人材的青春年华也就这么几年,您要是挺不住,赶明儿退役回家想睡几年睡几年。除了伤重的,在北戴河休养的兄弟们已经陆续回基地跟训,该审的审,该查的查,该训的训,整个后勤和大队部估计早就忙得不可开交。
夏明朗手握一中队队长正印,在麒麟的地位举足轻重。不像陆臻,再怎么军衔过人都是个锦上添花的角色,有你最好,没你也成。所以夏明朗即使是政审期都不能完全脱岗,一边审着,一边拣无关机密的公务处理着,这种蜡烛两头烧的事儿不是一回两回。这次要不是毒瘾缠身,状态实在差,估计早就回去了。
否则,如果一队之长能在外面逍遥那么久,除了说明你小子无能,有你没你一个样儿,还能说明点啥?
陆臻在舰尾看着那位副官大人匆匆离舰,转身慢悠悠地往回走,在廊道里遇上潘医生虎着脸心事重重地迎面而来。陆臻笑眯眯地挥手道好,换来一声重重的“嗯”。
“噫?你把老潘怎么了?”陆臻推门进去。夏明朗正坐在床边看文件。
“我把白水那几管东西交给他了。”夏明朗苦笑,“费了我老半天劲儿。”
“为什么啊?”陆臻大奇,举手之劳而已吧。
“住进来还是好好的,在你手上睡一晚起来就严重感染,这是什么概念?绝对出事故了啊,扣奖金挨批评少不了的。”
“这个……”陆臻突发奇想,“就说我们进来就这样了,不成吗?”
夏明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这可是篡改医疗记录啊!你当老潘是白水?”
陆臻一拍脑袋倒上床,是啊,跟白水那种蒙古大夫混久了,沾了一身学术不规范的坏习气。
到晚上,潘医生过来打针,面沉如水。陆臻涎着脸纠缠说算我一个,我们俩同吃同住的,一起感染了也很正常,把老潘气得差点发飚,最后好说歹说才算是劝了下来。
老潘把两个人处理完,夏明朗赌咒发誓他们俩今天晚上一定找机会溜出去,让护士抓个现行什么的,好把罪名都揽自个头上,绝不连累旁人。毕竟这遭是纯私事,潘豪与他们非亲非故毫无交情,莫名其妙背这么一黑锅,搁谁身上都不会太舒服,夏明朗也只能多服个软。
老潘倒也没多说什么,锅都背了,什么扣钱你给这么不大气的话,再扯就没意思了。
夏明朗点头哈腰地把“恩人”送走,闷头往床上一栽,抱怨道:“哎,自己人坑起来就是不顺手啊!”
“我没听错吧?你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陆臻嘲道。
当天晚上,两位高级特种军官轻而易举地从小护士们眼前消失,玩儿了一手大变活人,直到护士长从船头跑到船尾,惊动了整个海港才把人找出来:这两人下海捉鱼去了!
和平号上的护士长是一位年近四十的老阿姨,经验丰富腰杆子就硬,不带喘气儿地骂了半小时,夏明朗装得像个孙子一样服服帖帖地听着,陆臻心里好笑,强撑着,憋得面无表情。
要说白小哥的东西是真有用,当天晚上陆臻就开始觉得不舒服,第二天果然高烧不止,夏明朗此刻体质比他弱,折腾起来当然更严重。潘豪控制着没上猛药,病期又拖了一天,聂卓那边终于来了电话:该回国了,联系了三亚那边的疗养院,有病回去养!如果单单从表面上来看,这道命令来得很不温柔,但夏明朗可就等着这个呢!
潘豪大笔一挥,医嘱已定:高烧不止,建议休养两周以上。
好吧,虽然连头带尾一个月很难彻底戒除毒瘾,但总比一回国就被送进基地接受审查来得好。这份签过聂卓大名的医嘱迅速飞赴四方,在遥远的麒麟,那个山坳里,不明真相的严正拍着桌子破口大骂:臭小子,你他妈再也别回来了,要美人不顾江山,有了媳妇忘了爹。(严正以为夏明朗想办法蹭假是要双宿双飞)
当然,这时候的严正还不知道,他的这番错骂要等到三十年以后才能有个满意的答复。
老潘自然是有医术的,或者,应该说白水的手段的确高明,夏明朗和陆臻上飞机时还晕得厉害,落地时已经好了很多。在军区总院又住了一天,高烧退尽,居然……硬是好了。
总院的主治拿着老潘那张医嘱单子不知该如何下手,然而推翻前人的结论毕竟不符合中国人的习惯,再加上病人明里暗里的示意,医生大人犹犹豫豫地写下一句话:建议静养!
噢耶!万事俱备!
陆臻一路欢呼着从军区总院出来,开车的小战士不明白这位年轻的军官为什么这么开心,只是傻乎乎地陪他乐着。三亚的路有一半修在海边,一面是海,一面豪宅,XX佳菀,XX花园,XX家园……
夏明朗忽然想起他那件聘礼,陆臻那套嫁妆,笑嘻嘻地问道:“咱家那房子呢?”
陆臻歪着头回忆,视线漫不经心地掠过那些精雕细刻的楼盘大石,忽然大吼一声:“停车。”
小战士惊骇得一脚刹车到底,陆臻稳住身形,探头出去张望,过了几秒,他带着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从车上跳下来,绕到另一边为夏明朗开车门。夏明朗坐在车里看着他,陆臻笑容满面,用唇形说道:夫人,随小生回府!
夏明朗蓦然间很想踹一脚过去,脚尖刚刚离地还是忍住了:这做派也太娘了!只能自自然然地从车里出来,随手揽了陆臻的肩膀,另一手牵着开车的小战士,自觉二五八万的像个大爷了,方才穿过马路,走进绿树繁花的小区里。
陆家妈妈一向品味卓越,陆家这间房子买得早,当时三亚刚刚经历了一次恶炒,各种房源都便宜。便宜里挑货,自然挑好的买,全装修的酒店式公寓小区,买的是最高那一栋楼的最顶层。有专门的物业统一管理,平时用来当家庭旅店出租,家里人想住只需要提前打声招呼,拎包进去,免费!
陆臻依稀记得买房时老妈要过自己的军官号,跑到物业那边一问,果然登记在册,正儿八经直系血亲级的家人。陆臻把军官证一亮,物业的工作人员给陆妈妈打了个电话过去一番确认,很快就把事儿给办了下来,刚好这房里现在没人住,日后的预订单子都给换到相似的房型里去,当场就给陆臻把房子空了出来。
夏明朗站在旁边斜眼看着,嘴里啧啧作响:什么叫有钱人?真他妈有钱人……
小战士疑疑惑惑地问道:“你们不跟我去院里啦?”
陆臻低头一想,也对啊,得跟疗养院那边打好招呼,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的,放人鸽子总是不对的。当下,把钥匙一收,凑到夏明朗耳边轻声道:“心痒了吧?别急,晚上再带你上去。”
夏明朗这下没忍住,一脚踹了过去,顿时后悔不迭。陆臻乐呵呵地看着他,弯眉笑眼的。
军区疗养院或者会对多一个人这种事有些介意,毕竟不能凭空变一套房出来,但是对于少两个人这种事,实在没什么可介意的。两个校级军官,一个上校一个中校,既没有金贵到需要巴结的地步,也没有寒碜到轮着他们管束的地步。疗养院方面处理起来就很随意,当即表示房间还是会给他们留下,钥匙收好,需要的时候随时回来住。公家的东西嘛,不需要考虑空置率的问题,这样操作最简单。
这一番折腾出来已是黄昏,陆臻站在门口拦车,夏明朗踢了踢他脚跟说道:“走回去吧,锻炼身体。”
陆臻陪着他走了几步,忽然说道:“那还不如跑,谁先到谁先洗澡!”陆臻的话还没说完,夏明朗已经窜了出去。
从疗养院到陆臻家那套房子相隔大概12公里,一路上都是椰树林立的大道,游人如织。夏明朗身体还没恢复,虽然不至于连这点路都跑不下来,速度倒也确实不快,陆臻不紧不慢地与他并肩跑着。
霞光灿烂,海水被染作玫瑰色,陆臻听着耳边有节奏的呼吸声,只觉得安稳。这世间,什么龙潭都闯过,什么妖魔都砍过,还能并肩跑在这样的美景里,还有什么可怕的。
这一路跑回家已是天黑,夏明朗在最后一千米开始发力,陆臻舍不得追他,让他领先了五十米抢进楼里。陆臻索性缓下来慢走,进门才发现夏明朗双手撑着膝盖等在电梯旁边。
“怎么了?”陆臻奇道。
“我没钥匙。”夏明朗抬起头看他,刚刚跑得太急,血气翻涌,整张脸红彤彤的,莫名其妙的,看着竟有三分羞涩,有如新妇。
陆臻只听到脑子里嗡得一声响,口中发干,眼里发直,热汗里又夹着别的情绪涌上来。两个人厮混了太久,一个眼神便足够达意,夏明朗只是茫然,不知道自己哪里招了他。电梯门刚一合拢,陆臻就想凑过去,眼中余光里瞟到一只黑球,猛然抬头看到一个硕大的摄像头压在头顶。
夏明朗忍不住笑,越笑越是按捺不住,哈哈哈笑得整个人都缩起来。陆臻恼羞成怒地扑上去,背对着摄像头趁机咬他耳垂,两个人的汗水流在一处,热气蒸腾,薰得脸上发烫。
闹成这样自然收不住,陆臻心急火燎地把大门打开,夏明朗走得快,先了他一步。陆臻也不等他找着灯,紧一步贴上去,掐着腰就把人抱了起来。
“哎?要造反是吧?”眼下一团浓黑什么都看不见,夏明朗也不好太挣扎,万一磕着谁总是不好。他当然不是真的生气,语气虽凶,却三分带笑。
按陆臻的意思,是要这样一路把人抱进浴室里去。可要命的是这间屋子他也没住过,进门玄关处漆黑一片,他连往哪儿走都不知道,刚刚试着跨了一步,就把夏明朗撞到了墙上。
“公报私仇就没意思了啊!”夏明朗笑着,一手撑在陆臻肩上,轻轻落地。
陆臻很郁闷,这种以下犯上的事儿讲究个一鼓作气,中间这么一搅,他也就玩儿不下去了。两个人趴在黑暗里摸灯,摸来摸去摸不着,最后夏明朗把打火机点着了两人才恍悟。这间屋子是酒店式装修,钥匙连着门卡,要把门卡插到墙上的卡槽里才能取电。按理说这种卡槽应该自带亮光,可不知怎么的,这灯就是坏了,恨得陆臻牙根直痒,咬牙切齿地把卡捅了进去。
一时间,所有的灯都亮了,光华满室。
11.
夏明朗绕过玄关那道隔断就愣住了……这屋子不大,整个就是一间,几乎120度整个扇面都是透明的,晶莹剔透的落地窗外是宽阔的阳台。陆臻走到他身后,又关了几盏灯,屋子里暗了下来,更衬得星光灿烂。登高望远,一眼看过去全是海,水面波光点点。
夏明朗这辈子虽然经历丰富,但毕竟没享受过,巴哈马的海边屋已经是他人生奢华的极限,可当时满脑子都是毒瘾和未来,你让他住皇宫里都感觉不到。眼下换了心境,又是自己家里,直接看傻了他!
夏明朗左右摸了摸,居然有些讪讪的无措,咧着嘴笑道:“咱爹不贪污吧?”
陆臻满怀期待地等了半天居然落这么句鬼话,登时怒了,恶狠狠地瞪过去一眼:“贪个头的污啊,我爹又不是当官的。”
夏明朗也不吭声,只是笑,东张西望地四处看。他十七岁从军,一生行伍,住惯了宿舍,从来没过想什么时候头上有片瓦会是自己的。因为从没起过这心思,于是也没这欲念,如今站到地方了,心头那丛野火不知怎么的,呼呼拉拉地就烧起来了……忽然觉得是啊,这日子过得,跟陆臻好了这么久,居然绝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别人的屋子里头,都没个自己的家。
虽然这屋是陆臻的,但没关系,陆臻的就是自己的,夏明朗对此一向非常想得开,就像他的也是陆臻的一样。
陆臻还在咕咕哝哝地抱怨:“怎么说话呢,你怎么不说是我妈眼光好,她下手那会儿房价还没起来呢!再说这房子小,也不值多少钱。”
这屋子的确不大,满打满算不过五十平米,但因为四面通透,看来气势不凡。房间右手靠墙边放着一张巨大的双人床,床前摆着精致的沙发、茶几,全套的藤编家俱,清凉细洁。厨房是全敞开式的,夏明朗把柜门打开看了一遍,发现锅碗瓢盆俱全,虽然不是什么上等货色,可夏明朗什么出身啊,用茶缸子都能吃饭的主儿,这就已经足够让他惊叹的了。
陆臻跟着他走了一圈,气也消了,眼巴巴地问道:“怎么样?”
夏明朗一本正经地瞪着他问道:“你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吧?”
“是啊。”陆臻莫名其妙。
“嗯。”夏明朗刻意点头:“太好了,没人分家产了。”
陆臻登时哭笑不得。
夏明朗伸手圈住了他:“我喜欢这儿,住一辈子都好。”
陆臻瞬间又欢喜了。
夏明朗总觉得这屋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再度巡视了一圈,终于看出来了,有些困惑地问道:“卫生间在哪儿?”
陆臻唇边浮出一丝笑意,这房子是他妈的心头宝,他虽然没来过,但必须听过,而且是翻来覆去地听过,当下往落地窗边一站,拉开了一道帘幕……正所谓酒店式度假公寓,度假嘛,自然与普通人家里住的地方不一样,总要有些分外出格的浪漫。而这间屋子的精华,其实全在这浴室里。
夏明朗站在床边看过去,发现这间浴室几乎是用玻璃围起来的,除了右手边与隔壁相临的地方有一道实墙,其它三面通通晶莹剔透,水晶墙下放了一张硕大的三角冲浪浴缸,在融融的灯光与星光下映出瓷白的光晕。
“洗澡吗?”陆臻笑吟吟地在浴缸边沿坐下,随手开了水。
清亮地水流从陆臻的手背流下,裹着他的手指,泛出流动的波光。夏明朗像猫一样无声无息地走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陆臻的手指是笔直而修长的,事实上,他这个人从整体到细部每一个零件都这样修长笔直,没有一分多余的累赘。
夏明朗咽了一口唾沫,笑着说道:“好啊。”随手扒了汗湿的衣裤扔到地上。他脱得太快,快到陆臻几乎有些失望,他本来是想要重拾方才进门时那番旖旎风光的。
就着流水冲净了身体,陆臻与夏明朗一人占了一角躺下,这浴缸虽然大,可毕竟不是泳池,四条长腿纠纠缠缠地绞在一起,横陈在瓷白的底子上,让人分外眼晕。夏明朗不得已转过头去,眼前是一整块的玻璃墙,连道接缝都无,几乎就像是不存在。夏明朗记得这栋楼前面应该还有别的楼,可因为此处绝高,所以什么遮挡都在脚下,一眼看出去只有天和海,通通深沉地静谧着。
“在看什么?”
夏明朗感觉后背一热,陆臻湿漉漉的胸膛贴上来,下巴支在他的肩膀上。
“没什么。”夏明朗漫不经心地说道,的确没什么。
陆臻的手在他腰上摸索着,连带着胸口的肌肉一起绷了起来,夏明朗熟悉这种紧绷感,神经末梢一丝丝地抽动,最终束缚了肺叶,仿佛要窒息似的紧张。这是每一个成年男人都逃不过的感觉,情欲翻涌的冲动。
“别闹了。”夏明朗握住陆臻的手指:“我累了。”
夏明朗听到哗的一声水响,陆臻从他肩上越过来看他,夏明朗不想让他看清自己的眼神,索性闭了起来。陆臻湿淋淋地在他脸上抚摸一下,颇有些失望地说道:“真的累了啊!”
夏明朗不吭声,不动不说,几乎就像是睡着了。
陆臻果然没有再闹他,轻轻柔柔地从他身上退了下去。夏明朗慢慢把眼睛睁开,眼珠子比夜色还要黑上三分,水气森然地燃着火。他知道陆臻想干什么,因为他也想。他虽然现在身体的确不好,但十几公里平地慢跑还不至于让他累成什么样儿,更何况,疲惫本来就更可以挑起他对陆臻的欲望。
然而这样的欲望终究是异样的。
夏明朗左思右想,仍然觉得不对,他一次比一次失控,自然一次比一次惶恐。所以在没有把握能控制好自己之前,他宁愿熬着自己,把夏明朗这具身体尽可能地收拢在理智清晰的管束下。
夏明朗睁大眼睛熬着,想把胸口那一段血气强压下去,忽然听到一声细碎的呻吟,伴着渐渐浊重起来的呼吸,高高低低地回响。夏明朗惊讶地转头,迎面正对上陆臻潮湿迷离地目光……
陆臻正在自助。
身为成年男人,当欲望起来时,憋回去当然不如放出来合理。陆臻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于是放心大胆地挑起嘴角,露出一个情到热时……几乎有些脆弱的微笑。他手上有茧,所以弄起来并不是特别愉快,正有些进退维谷的窘迫。看见夏明朗醒了,便伸手按住他的腰侧,轻声笑着说道:“我不闹你,你借我摸摸。”
只是,摸摸而已,陆臻感觉自己真他妈男人中的男人,如此体贴入微,简直了……
夏明朗仍然没有吭声,只是垂眸看着他。陆臻一直都不能算黑,皮肤是柔和的蜜色,情动时脸上胸上都泛出粉色的红。陆臻的手指滑过腰线凹处,爬过夏明朗平坦的小腹,再往下,手背轻轻地触到一个温热的柱体。
陆臻忽然一笑,反手握上去,贴在夏明朗的耳边低语:“你还累吗?”
夏明朗湿淋淋地抹了一把脸,眼睛闭上又再睁开,眼底涌上一重又一重的黑潮。再下一秒钟,他从浴缸里跨出去,转过身,把陆臻拦腰抱起。
“哎,我自己能走。”陆臻有种自得的快意,他这番自力更生虽然是为了发泄欲望,也的确抱着一点不上台面的试探。
陆臻当然不算轻,但夏明朗的力气毕竟大,捧着他就像捧着一只蛋壳儿似的稳当,也不顾浑身是水沾湿了床单,甩手把陆臻扔到床上,合身扑了上去,两具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两支剑拔弩张的家伙头碰着头,颇为欣喜地彼此打了个招呼……却,又不动了。
陆臻有点疑惑,心想,不能吧,到这当口上你还能忍得住,我都得开始考虑我们的婚姻生活稳定性了。
夏明朗捧着陆臻的脸,把他沾湿的头发一缕一缕地拨到脑后去,然后极深地凝望着他,憋了半晌,挤出几个字:“要不你来吧。”
陆臻长眉皱起,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夏明朗说完就后悔了,这下完了,砸锅了。
“不,你来。”陆臻渐渐笑开,眼神温润如水,“如果你乱来,我就揍你。”
夏明朗捏住陆臻的下巴,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陆臻轻笑,“但我又不是纸糊的,你那儿也不是铁打的,你还担心我治不了你?”
夏明朗仍有些犹豫。陆臻已经把一双长腿缠到他腰上:“相信我。”
夏明朗没有再说废话,伸长手从床头柜上拿了几样东西。其实床柜上放花花绿绿的放了很多东西,男用女用的一大篮子,夏明朗早就看在了眼里,虽然无心。陆臻正想提醒他别用这里的套子,用了还得买一模一样地还回去,夏明朗已经撕开一个安全套顶在手指上探了进去。他那双手比陆臻还劳碌,砂纸已不足以形容,根本就是水泥地,陆臻得了便宜,不好再卖乖。
因为夏明朗反复强调,陆臻自然也会加以重视,但是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特别来,一样的情动,一样的耳热。如果硬要挑个异常,也只能说这次的前戏真是做得有够冗长,全身上下被摸遍吻遍,入口处嵌进了三根手指进出,这混蛋居然还在等。
陆臻深吸了一口气,正想吼:你他妈也不怕我憋死!
忽然一根直通通的东西彻底顶了进来,居然一插到底,尽根没入。陆臻的吼声卡在喉咙口,呼吸断了半分钟才继上,转而有些虚弱地叹了一声:“你也轻点儿。”
他这边一发话,夏明朗马上不动了,把陆臻那张脸握在手心里深深地看过来:“疼?”
“不疼。”陆臻连忙摇头,就是有点猛,吃不太消。
“我不是故意的。”夏明朗笑道。
他的确不是故意的,只是对专业产品的专业表现力估计不足,没想到居然能这么滑,一下子就冲过了头。
“嗯。”陆臻微微喘了一小会儿,调均呼吸,一手勾住夏明朗的脖子用力亲吻:“动吧。”
夏明朗动得不算快,总有三分保留,虽然每一下都准准地顶到那个点上,可陆臻除了感觉腰腿酥麻,心思也并不全在这里。做爱讲究个投入,两边儿都不投入,天时地利再好也无趣。
陆臻感觉这事儿很难办,他其实很有心看夏明朗发作一次,说得那么可怕,又会怎么样呢?难道真能把我干死不成?
但是色诱这种事儿可以说是陆臻的死穴,他永远不知道怎样有分有寸地挑起对方的欲望,煽风点火的方式只会一种,那就是:扒光衣服,用我的烈火,点你的干柴。
陆臻主意打定,马上豁了出去,把那些乱七八糟地念头往脑后一丢,全身的血液、神经元都跑去了下身排队。夏明朗正在试探自己的底线,睁大眼睛瞪着自己身下这个活生生的人,其余的念头一丝都不敢想,可没想到,这人居然一下子活得透了,像游鱼似的躬身迎上来,垂头在他耳边低低呻吟。
夏明朗握住陆臻的脖子把人按到床上,视野像水波一样一圈圈地荡漾开来。
“队长,你再快一点。”
“队长,没事儿了。”
“是我,我是陆臻。”
“陆臻来了……”
“陆臻!”
很舒服,也很痛苦,好像窒息一般的快感与苦痛,像水一样包裹着他,无处可逃。“嗯,陆臻……”夏明朗的嘴唇翕动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陆臻却被他此刻的眼神骇住了,瞬间清醒过来,指尖轻颤着抚上夏明朗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低语:“是我,陆臻。”
夏明朗的眼睛里含着墨,黑潮涌动,贪婪而绝望。
陆臻从没见过这样的夏明朗。夏明朗永远是热情的,带着外放的气场,黑眼睛里闪闪发着光,好像怀着满腔的爱意,炽热火辣,迫不及待地要倾倒给你。他像洪水,像巨浪,喷薄欲出。
“队长,你怎么了?”陆臻感觉心疼到了极点,却不知道为什么在疼。
“我很难受。”夏明朗嘴里说着难受,可眼底却看不到苦痛,只有一脉饥渴,这种饥渴让他的眼神看来无助而狂热,漆黑的眼珠子像两口看不到底的井。
陆臻熟悉这种眼神,这是濒死挣扎时的眼神!
他不止一次的在战场上看到过这样的眼神,那些人一口一口的咳着血,半个身子已经不知道去向。当军医官无声地摇一摇头,陆臻便会从他们眼中看到这种撕心裂肺的饥渴,那双眼睛里好像能出伸手来,抓住这世间的一切万物不肯放。
恐惧到了极点,最顶点,当神经被击穿时,仍然贪恋着不愿死,求生成了不顾一切的执念。那样的渴,拼了命的要多吸一口空气,多喝一口水,想要活着。
夏明朗终于低下头去,却没有吻他,硬挺的鼻梁擦过陆臻的脖颈与耳后,他很用力地嗅着,像一头孤狼遇到了同伴。
因为夏明朗一直语焉不详,陆臻就总觉得他在小题大做,在床上发疯能疯到哪里去,他又不是那种娇花一般的小男小女,实在不行一掌劈到后脖根,铁打的人也得晕过去。可陆臻并不打算这么干,夏明朗正在他耳边厮磨,混合着灼热的喘息一声一声地叫他的名字,那声
音低而暗哑,有如呻吟。这种呼唤让陆臻彻底软化,无论夏明朗想干什么,他都想让他如意。
夏明朗微微抬起头,一手握住陆臻的脖子,吞没似地吻上去,竭力地吮吸,仿佛连一丝氧气都不打算给陆臻留下。陆臻挑动舌尖迎合,手指虚虚地按在夏明朗的下颚关节处,准备好随时把自己的舌头救出来。对此夏明朗似乎全无知觉,只是一口一口地用力亲吻,火热的舌面碾过嘴唇,发出好像野兽舔食生肉一般的粘腻水声。
倒像是要吃了他!陆臻心里无奈,然而那无奈中含着莫大的怜惜,所以没有半点厌烦,只是轻声喘息着,蜷起双腿,绞到夏明朗背上。
夏明朗喜欢他这样,喜欢他热情一点,渴求一点;夏明朗还喜欢听他喊,无论是“快一点”或者“慢一点”都可以,求饶哀告或者不知饕足……都可以。夏明朗是个很正常的男人,他喜欢所有正常男人都会喜欢的那些事。
他们相处太久,陆臻就像熟知自己那样熟知对方的喜好。
夏明朗似乎被触动了,双手从陆臻的腋下穿过,紧紧地攥住了肩膀,开始缓慢地律动。
那动作起初是轻柔地,然而很快猛烈起来,近乎蛮干般地全进全出。陆臻被夏明朗攥在手心完全不得动弹,连撞床头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小心吸气,顺着他那个势头调整,因为扩张充分,疼倒并不是很疼,只是不太舒服。
做那事儿当然也不是越粗越大越硬越好,否则拿根擀面杖捅捅岂不是更欲仙欲死?陆臻被这么毫无章法地一通狠顶,反而冷静下来,满腔欲火灭了个一干二净;一边缠绵地亲吻着夏明朗的肩膀与脖颈,一边留心观察他的动作,及时化解。
要让一个像陆臻那样训练有素的战士真正受伤毕竟是不那么容易的,夏明朗此刻一无智计,二无勇力,更没有半点杀机狠劲,只是单纯的犯浑,全不顾及对方的感受。陆臻见招拆招,虽然被顶得五脏六腑差点移位,倒也没出什么大事儿。这么激烈当然不可能持久,夏明朗很快就一泄如注。
然而,还没等陆臻喘均气息,嘴唇又被摄住。哎……陆臻在心里露出一个苦笑,打点精神准备持久战,当夏明朗憋了许久成心发力,的确不可能是一次就能打发了的。
几乎没有太多停顿,夏明朗提枪再战第二轮,可这一次陆臻却有点稳不太住了,他被换了一个体位从后背插入,却莫名其妙地顶对了位置,陆臻禁不住呻吟,连脚趾都缩了起来。
陆臻简直有点儿悲愤,这时候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快感,但是夏明朗双手握住他的腰,连一寸余地都不给。陆臻连声求饶,却被抱得更紧;他的反应激烈,夏明朗自然更激烈,很快的,快感就堆积到了让人难受的地步。陆臻咬牙切齿地忍着,转过身去勾住夏明朗的脖子与他亲吻,一边扣着他的脉门用力,好从那双铁钳下松脱出来。
你来我往,情事变成一场激烈缠斗,只是一个无知无觉一个小心应对。
反反复复不知道磨了多久,汗水和体液把床铺搞得一团乱。陆臻到最后心力交瘁,累得连一个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只要夏明朗别掐他脖子,他就懒得再动弹。
终于等到夏明朗脱力放手,陆臻也一头栽了下去,脑子里昏昏沉沉地,像煮开了一锅岩浆,所有的聪明灵俐就只剩下了一句话:让我睡一下。
训练都没累这么狠过,就像是连骨髓都被吸干,整个人空落落的,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关节不痛。不过,按夏明朗的体力和尺寸,如果放手横行的确也就是这么个结果,陆臻虽然难受,却一点也不后悔。夏明朗用那样饥渴的眼神看着他,想要什么他都会给。如果你饿了,那就喂饱你,你狼吞虎咽也只是因为饿得狠了,慢慢就会正常了,陆臻感觉这个逻辑很合理。更何况,他早就下定了决心,不会再让夏明朗独自面对任何困境。
陆臻模模糊糊地想了想,居然颇有些自得,心想也就是我了,换个别的……就算是男人都得死在这床上。
12.
夏明朗半夜惊醒,脑中一片空白,瞪着天花板长久地发呆,仿佛从一场痛醉中苏醒,头疼欲裂。海风从窗口灌进来,夏明朗过了好一阵才感觉出冷,身下的床单湿透,像蛇皮一样贴着皮肤。
灯一直没有关,房间里很明亮,陆臻背对着他侧卧,光洁的皮肤泛出柔和的光晕,只是从后背到大腿淤痕无数,青绿发紫,就像刚刚被人狠揍了一顿那么惨。
夏明朗慢慢眨着眼睛,记忆像潮水那样涌上来。之前都由陆臻主导,夏明朗虽然心惊肉跳,可多少还是能控制。而这次却不同,一切进退都握在他手里,陆臻乖得让人发疯,无论怎样索求都肯迎合,真正神魂颠倒。夏明朗越想越后悔,知道自己禽兽不如,心疼得要命。
夏明朗伸出一个手指轻轻按在一块红痕上,触手湿腻冰凉,没有一点热气。夏明朗心里一跳,马上翻身坐起,握住陆臻的手臂轻轻摇晃:“陆臻?”
陆臻就像没有知觉那样顺着他的力道仰面翻倒,夏明朗这才发现他身下浸了一摊血,从脖子到锁骨,雪白的床单上沾染了血色,触目惊心的红。
夏明朗顿时僵住,魂飞魄散。
如果夏明朗此时足够清醒,当然能看出来其实情况并不严重,只不过床单是湿的,血洇得特别开。可是他心心念念最怕的就是这种事,一觉醒来,陆臻已经死在他身边,他干的!
这种极致的惊恐一瞬间束缚了他的心脏,连呼吸都停止,所有的肌肉僵化成岩石,手指抖得停不住,居然没有能力伸过去摸一摸到底是不是真的,即使有九成九的把握可得平安无事,他仍然害怕那百分之一的可能。
陆臻被光线刺到眼睛,难耐地皱起眉,不过是眉心一点点隆起,看在夏明朗眼里就跟惊涛骇浪没有两样,周遭的空气好像忽然间又回来了,夏明朗屏息太久,居然被空气呛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了?”陆臻微微睁眼,头皮猛然一痛,已经被人拎了起来。
“你让我相信你,你在搞什么?”夏明朗完全压抑不住那股怒气,几乎要爆,“你有病吗?我脑子不清楚你知不知道?你以为这就是对我好吗?我要是弄死你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陆臻下意识地扣住夏明朗的手腕把自己解救出来,他实在是累,又困又饿又冷……只想好好睡一觉,夏明朗的声音听在他耳朵里像雷鸣,一字一字都听得清,但是懒得想。
夏明朗一时脱手,见他又要往血泊里倒,反射性地伸手一推,陆臻这会儿晕头转向地连眼睛都没睁开,一头栽下去,后脑勺砸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大响。
这下子,陆臻彻底醒了,不醒也得醒了。
夏明朗还在暴怒中,浓眉倒竖,全身都是火,他实在是被吓坏了,到现在心跳都是乱的,陆臻漫不经心的态度尤其激怒了他,好像自己面对的是个没心没肺的臭小子,你这边心如刀绞,他冲你嘿嘿一乐。夏明朗气得大骂,连脏话都骂出来,一路问候十八辈儿祖宗。
陆臻按住后脑勺,大脑开动慢慢运转,怒气渐渐积聚。他虽然看着像个小白脸,但这辈子从没软弱过,更没有半分逆来顺受的个性。对夏明朗予取予求百依百顺,那也是因为夏明朗足够爱他。
陆臻并不着急发火,他躺在地板上前前后后慢慢地想,地上是干的,反而温暖。打起精神从头到尾想了一遍,陆臻仍然觉得自己没错,既然我这边没错,我就得教训你了。
陆臻向夏明朗伸出手,一双眸子清清亮亮地瞪着他,夏明朗毫无顾虑伸手去接,想把人拉起来,忽然手腕上一紧,整条手臂都被扭过去,陆臻从地上忽然暴起,一双长腿已经绞到他的脖子上。
在电光火石之际,两个人凭本能反应交换了一招,陆臻猝起发难抢到先手,把夏明朗从床上卷下。
“别动。”陆臻沉声警告,膝盖往下压住了夏明朗的喉结,夏明朗顿时窒息,脸胀得通红。
“你骂够了没有?”陆臻低头看下去,“看见了吗?我打得过你,你就算信不过自己,也不能瞧不起我。”
陆臻在夏明朗额头摸了一把,起身坐到床沿上,有些挑衅地抬起下巴:“还要再打吗?”
夏明朗当然摇头。
“为什么不相信我?”陆臻一步不放的逼问他,“我就那么不可靠吗?你当我是什么?”
陆臻是真生气,就算你夏明朗是个非凡人物,强悍到不正常,我陆臻难道就是正常人?
夏明朗一时语塞,其实他脑子里也乱,否则又怎么会失态?茫茫然正想坐起,没想到陆臻一脚踏在他的肩膀上,又把人踩了下去。夏明朗试着发力,发现陆臻并没有放开的意思,反而踩得更紧。
“现在。”陆臻凶狠地瞪着他:“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夏明朗的确是懵了,他从没见过陆臻这么凛利强势的样子,他知道他的宝贝儿很唬人,但那都是对外,对自己只有一笑两弯月牙,乖巧顺从,怎样都说好。
“可……”夏明朗张口结舌,发现所有的话都涌到了喉咙口,已经呼之欲出。他强硬了太久,心墙已经被磨成了一张纸,却因为知道没人有权利帮助他,也没人有资格听他倾述,所以咬牙切齿地全都忍着。
“夏明朗。”陆臻弯下腰去逼视他,“你说过你是信我的。”
夏明朗听到了什么东西在破碎的声音,横梗在心头张牙舞爪地戳着他所有皮肉的那些棱角在刹那间碎成了细粉,他直觉那样不好,可为什么不好,一时却想不透。但他是直觉为先的人,即使脑子里还糊涂着,眼神已经流露出渴望,他看到陆臻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清晰地映出自己的脸,就像一面镜子。
这感觉似曾相识,他不自觉一愣,转而又恍悟!
是的,镜子,一面镜子,站在你的位置,映照出我的样子,这便是他对陆臻最初最初的期待。
虽然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而他几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总是不遗余力地想要把这个青年收拢到自己怀里。可陆臻还是那样倔强地按自己的方式在生长,他从没与他合为一体,他有自己的位置。
于是,在必要时,仍然可以冷静清晰地映照他,指引他,并且无比忠诚。
“好啊。”夏明朗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这是一种全盘挫败的颤抖,但输在陆臻手里,又让他由衷地感觉到快意,飘飘然像在飞一样,无比地轻松。
他伸手握住陆臻的脚背,轻轻吻了吻那个精致的脚踝,这算是个臣服的姿态,却莫名其妙地感觉到踏实。他赢了一辈子,一直想输一次,却无人背负得起。只有眼前这个男人,从他还是一只羽翼未丰的幼鹰开始就一直念叨着要保护他。
陆臻说得没有错,他的确信不过他,虽然理智明白这是自己并肩而立的伴侣,但从没有真正放心依赖过。他渴求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渴求一份无所思虑的安全感,他渴望那双臂膀来自陆臻,却又舍不得他的宝贝儿受累,这就是矛盾,左右为难。
既然夏明朗说好,那陆臻这通火就算是发完了,最关键的共识已经达成,剩下的细节可以心平气和地慢慢商量。陆臻讨厌吵架,吵架是一种争斗,为了求胜而不是为了解决问题,可他和夏明朗荣辱与共,并没有输赢可争。
“行。”陆臻说道,“那你先洗个澡,我去买点吃的。”
陆臻如今也算是个体力劳动者,能忍痛不能挨饿,之前折腾了大半夜水米没打牙,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刚才昏睡着还好,现在一时清醒了,胃里一把阴火烧得人坐立不安。
“不不,我去买。”夏明朗连忙拦住他,“你现在这样子怎么能出门。”
陆臻对跑腿这事儿没有执着,轻轻点了个头,夏明朗手忙脚乱地披上衣服狂奔而去。
陆臻走进浴室无意中看了一眼镜子,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血流披面沾了半张脸,半干涸的血迹一直蜿蜒到胸口,乍一眼看去,可不就是个重伤垂死的样子?
“怎么搞的?”陆臻疑惑地摸来摸去,把血迹冲净了才发现是耳垂上开撕了一个口子。那地方毛细血管丰富,陆臻的体质敏感,激动时必定双耳充血,血流一时止不住,不知不觉就流出了不少。这会儿把血痂冲开,裂口上又盈盈凝出一滴鲜红。陆臻疑心这口子得去医院缝两针,可是三更半夜实在懒得走,只能拿了一条毛巾暂时压住。
放热水草草冲了个澡,陆臻赤裸着身子站到镜前仔仔细细地看了两圈。还不错,全是皮肉小伤,陆臻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对自己很满意。枪林弹雨都闯过,这点小伤他还不至于放在眼里,而且,现在身体无碍,也就更证明了夏明朗那番暴怒师出无名,他这场火发得有根有据。
陆臻刚刚披上浴袍,就听到玄关处一声大响,夏明朗两手拎着雪白的塑胶袋,就像是突击阵地那样撞进来。陆臻看着一乐,不自觉弯起了嘴角。夏明朗登时站住,期期艾艾地说道:“你笑了。”
陆臻一愣,心想老子啥时候都在笑啊,转念再一想,哦,不对,我正在发火呢,马上又把脸给绷了起来,不趁此机会狠狠地利用,怎么可能打开那个顽固的个人英雄主义分子的防火墙?
三更半夜买不到什么好东西,夏明朗只能在小区门口的夜宵摊子上买了四份炒饭,外加几十串羊肉和半箱啤酒。陆臻闻到饭香更是站不住,随手抢了一盒炒饭就往嘴里倒,双手捧着饭盒正想坐下去,屁股挨上硬凳面又站了起来。
还……真他妈挺疼的!陆臻咧了咧嘴。
夏明朗马上拍着自己的大腿说:“坐我这儿来吧。”
陆臻不屑地瞥了一眼:“你那儿还不如这凳子软呢。”一边说着又扒了两口饭,陆臻感觉到后背一热,夏明朗从背后拥住了他。
“那你靠着我。”夏明朗低声细语。他出门吹了一路风,把脑子吹清醒了,心里也凉了。方才醒过来时,夏明朗觉得自己禽兽不如,现在想想,这结论还是错了,太对不起禽兽了。他这会儿满心愧疚,只希望陆臻能多给他几个机会做小伏低。
但是陆臻抬手挣脱,用筷子尖指了指浴室说道:“去洗个澡吧,一身的味儿。”
夏明朗犹豫了两秒,再一次像打仗那样冲了过去。
陆臻鼓着腮帮子,一边大嚼一边乐,没想到他难得发一次火居然这么管用。看来以后还是要控制住少发火,物以稀为贵,用多了就不值钱了。
陆臻靠在墙上猛吃,饭粒儿吞猛了,一时噎住,夏明朗顶着一头湿发出来,极有眼色地给他开了一瓶啤酒。狼吞虎咽地倒下两份饭,陆臻摸着肚子灌下半瓶啤酒,终于满足了。夏明朗虽然也饿,但毕竟食不甘味,垂头丧气地靠在陆臻身边默默扒饭。
陆臻把羊肉串拿起来仔细查看,无比惋惜:“辣椒太多了。”
“你怕辣?”夏明朗诧异,心想,他还不至于粗心到连陆臻的口味都不记吧?
陆臻想了想,用了个比较隐讳的说法儿:“下面伤了。”
夏明朗一口饭粒喷出来,呛得直咳嗽。陆臻哭笑不得,一边帮忙顺气,一边在心里嘀咕:怎么着了,你自己干的坏事儿,还听不得了?
夏明朗心神不宁地灌下几口啤酒,捏着酒瓶子低吼了一声,拦腰把陆臻抱起来按到了沙发上。
“喂,你这?”
“让我看看。”夏明朗声音发哑,粘粘腻腻的,便有了一些哀求的意思。陆臻是最受不了夏明朗求他的,反正也不算是什么出格的要求,也就把脸埋了下去。
夏明朗撩起陆臻浴袍的下摆,惴惴不安地看过去,白生生的屁股上印着好几个指痕,那地方虽然没见血,但是红肿透亮看着都疼。夏明朗不自觉探出指尖轻触,陆臻轻咝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捏住了他的手腕。
“疼!”陆臻实话实说。
夏明朗直勾勾地盯着他,脸色阴晴不定。
“你又想骂我了?”陆臻沉下脸。
夏明朗连忙摇头,半晌,憋出一句话:“你能不能揍我一顿。”
陆臻知道他什么心思,断然拒绝:“不揍。”
“我这么对你,你都受着,你怎么能这样!”夏明朗心里绞得难受,他是绝对看不得陆臻受半点儿委屈的。
“你当然不能老这么对我,你要老这么对我,我也得跟你急,但你现在不是生病吗?”陆臻把衣服理好,斜斜躺下,“不让你发作一次,我们谁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对不对?”
“你把问题想得……”夏明朗着急分辩,话还没说完,陆臻忽然出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唔?”夏明朗有些茫然,下意识地双手握住陆臻的手腕,却没有反抗。陆臻俯身看向他,手上加力,虎门压住了夏明朗的喉管。时至今日,就凭陆臻这双手,拧断颈椎都是寻常事,夏明朗要害被制,又没有及时挣脱,眼前金星直冒。
陆臻很快松手:“你为什么不怕我?”
夏明朗咳得说不上话,气急败坏地喊道:“那,那不一,样!”
“一样的,都一样。”陆臻闭上眼睛,“你等会儿。”
夏明朗调均呼吸,一头雾水地坐到地上。过了好一会儿,陆臻忽然睁眼,只是极细微的一抬手,夏明朗已经条件反射式地往后仰,这个漂亮的战术动作做到一半时猛然顿住,夏明朗一手撑着地面,极度疑惑地看过来。
陆臻眼中渐渐涌上笑意:“你为什么又怕了?”
“有杀气。”夏明朗隐约有些明白,“你刚刚在想什么。”
“巴利维。”陆臻顿了一顿,伸手握住夏明朗的手臂:“你不想伤害我,我能感觉得到。夏明朗,你是很厉害,如果你有心要我的命,我可能斗不过你,但是……我还不至于无能到让你不过脑子就能干掉我的地步。”
“干不死你就不会心疼了吗?”夏明朗不满地嘀咕。
“那是另一码事。”陆臻温柔地抚摸着夏明朗的脸颊,“恐惧源于未知!我今天不是犯贱,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就算你不行了还有我,出事儿我给你兜着。所以别怕,没什么可怕的,最坏也就这样了。”陆臻脸上微红,隐约有些不好意思,“我最后太累了,懒得动弹,我要知道你这么担心,我一定会做得更好些。”
“够了。”夏明朗脱口而出,“够了。真的。”
“那么现在,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陆臻微微倾身,居高临下地看进夏明朗眼底,“你心里那些事儿,我不是不想知道,也不是因为他妈的什么国家机密,我只是习惯了相信你,相信你什么都能扛得住。你总是把我当成一个小玩意儿,锦上添花的那一朵花……”
“我没有。”
“你听我说完。”陆臻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我最近一直在想,我们两个怎么可能让这么点事儿就难成这样?夏明朗,你太习惯一个人扛着天转,我也太习惯听你的,这样不好。既然现在你自己都承认挺不住了,那么,告诉我!”
“你真的要听吗?”夏明朗露出惨淡的笑容,他轻轻吻了吻陆臻的手背说道,“宝贝儿,我舍不得。”
“相信我!”陆臻拍拍身边的空位,“坐上来慢慢说,从头开始……”
夏明朗刚刚回忆了一遍官方机密版,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都在脑海里飞旋不去,印象深刻到想忘记都很难。他枕在陆臻腿上,仰面看着天花板,因为倾述地对象是陆臻,这让他感觉尴尬而又难耐。而陆臻一直神情平淡地听着,手指温柔地拨弄着夏明朗的头发。
陆臻是那种很上得了台面的人,这种特质意味着他在关键时刻很能撑,即使心中骇浪惊天,也可以不形于色。听到水刑的时候,他只是轻轻噫了一声,他知道夏明朗一定不会责怪自己不够关心他;所以他选择用另一种轻描淡写的态度来暗示夏明朗:没什么,即使那很可怕,也就是个很可怕而已。
夏明朗说完时天都快亮了,海面上翻起鱼肚白。夏明朗侧过脸偷看陆臻的神色,陆臻垂眸一笑,弯下腰去在他额头轻吻一记,口中喃喃道:“你受苦了。”他没有哀恸的神色,明亮的双眸里只有化不开的怜爱,即使他现在胃里顶得难受,很想找个地方去吐一吐,然后找块空地去喊一喊。
陆臻没有抱着他痛哭流涕,也没有悲痛得难以自抑,让这夏明朗感觉很意外,他甚至在最后完全彻底地说了实话,他所有的绝望与恐惧,所有的执念与挣扎。但是陆臻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好像那些事只是单纯的存在着。噢,听起来真可怕,你真可怜,然后……就没有了。
这种无止尽的从容让夏明朗的心防软化,他慢慢抬起身体把陆臻抱进怀里,埋头贴在陆臻胸口,专心致志地听着他热乎乎的心跳。
陆臻飞快地用理智思考,他不能让自己的感情起一丝一毫的波澜,否则彻骨的疼痛会在一瞬间吞没他。好在夏明朗只是单纯地抱着他,很依赖很放松,这样很好,让陆臻有时间去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因为他的确有些不知道怎么才好。
他知道夏明朗这段时间承受了很多,可现实仍然超出他的想象。有些灾难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更无法用语言化解,一切劝慰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单薄。
如果这个人不是夏明朗,陆臻甚至会劝他算了,从现在开始一辈子呆在最安全的地方,忘记所有的一切。
可他是夏明朗,那个满腔热血,发誓要再活一次的夏明朗。
陆臻最终决定什么也不说,就像大恩无法言谢一样,大悲亦无法告慰。
“真奇怪。”陆臻摸了摸夏明朗的后脑勺:“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嗯,欲望。”
夏明朗困惑地抬头。
“你好像每次心情不好就想干我,以前跟我吵架是这样。每次出完任务回来,你都缠得我特别紧,在天琴岛那次也是,现在还是,甚至你刚刚说,连受刑的时候都……”陆臻脸上飞红,有些不好意思。
夏明朗慢慢变色:“我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因为没想过。他一直对陆臻欲望强烈,但之前所有的行为都在正常范畴,而且散落在漫长的相处中,并不出格,现在串起来抖一抖才发现居然一脉相承。
“陆臻,你听我说,我不是……”夏明朗细看陆臻的脸色,生怕从他眼中看出一丝一毫的厌弃。
“我就是奇怪了,以前你没我的时候,靠什么来解决你这些情绪?”陆臻微笑着,是一个好奇八卦的态度。
夏明朗稍稍放宽心,埋头苦思了一阵子,吐出两个字:“吃饭。”
陆臻愣住。
“洗个澡,烧完衣服,吃顿好的,睡个好觉,早上起来沿着基地跑一圈,跟兄弟们打两局牌……然后就缓过来了。”夏明朗揽住陆臻的脖子,把人搂进怀里,“以前都是这样。”
夏明朗感觉困惑,这些习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他并不知道,好像慢慢的,无知无觉的,想法就变了。
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就只想看到你对我笑,闻着你的味道,抚摸着你的身体,感觉一切都那么好,那些血淋淋的烂事儿眨眼就都过去了,滚得远远的。仿佛从最初时,你在背后拥抱我,告诉我你的手上也有血……从那时起我就不知不觉地开始依赖你,虽然我一点儿也没发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夏明朗更像一种动物,直觉永远比理智先行一步,身体总是比头脑更坦率。所以,无论理智有多茫然,他知道陆臻说的是真的,他对陆臻有不正常的执念,他的直觉反应比脑子更靠得住。
“原来我还有这么个用处。”陆臻微笑。
夏明朗像是被子弹打中了那样抬起头。
“你怎么又慌了,在怕什么?”陆臻极温柔地吻了吻夏明朗嘴角,“告诉我,说实话。”
“你不生气?”夏明朗感觉很别扭,他一直相信自己对陆臻所有的行为都是源于爱。可是刚刚理清的事实让他无地自容,他一直非常排斥那种心态:把陆臻变成一个物品,使用他,只为了满足自己单方面的需要。
“我为什么要生气?”陆臻笑了,“我觉得挺好啊,原来我这么重要。以前,你说我是你的奇迹,这话当时听了很高兴,可回头想想又不甘心。什么叫奇迹,那是奢侈品,有了很好,没了也行,可有可无的存在。我总是盼着,有一天我能成为你生命里的一部分,必不可少的那种。”
“你一直都很重要。”夏明朗急着强调。
“那不够,夏明朗,那不够……”陆臻捧住夏明朗的脸,在极近的距离凝视他,低声呓语,“看着我,你知道的,只要你看着我,我就什么都能做到。你以前无懈可击,什么都不需要,我根本找不到机会爱你,可现在不一样了。夏明朗,是我把你救出来,是我带你走,我就是你想要的那个陆臻,你一直念着的那个名字,你想象中期待的那个人。别害怕,把你想要给我的都给我,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受得起。”
夏明朗一直拧着眉头,那神情极度复杂,几乎看不出悲喜,眼眶却渐渐红了起来。
“别这样,宝贝儿。”他哽咽着说道。
陆臻看着他微笑,轻轻咬了咬下唇,说道:“别这样,宝贝儿。”
“他很害怕。
他受了很严重的惊吓。
他很依赖你!
你是他全部的安全感!”
陆臻在心里叹息,让我保护你,我的宝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