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9.
18.
陈默正赶着要开的是一个连排长会议,也算是年终总结承往开来,有关于废话的鼓动工作成辉为他承担了一大部分,可是明年的训练计划训练要求这一系列实质性的问题,毕竟还是要他自己公布。陈默把表格列出来,连排长们看了却直皱眉,说这训练要求太重了战士们达不到反而打击积极性。陈默自认为他的让步已经很大了,一番据理力争,到最后也只能各退一步,虽然达成了最后的协议,可心里也都留了点疙瘩。
散了会,成辉搭着陈默的肩膀往办公室里走,一路劝解。他是老指导员了,经验丰富,支队领导专门调了过来给陈默配合工作,陈默这人表面上瞧着傲气,但其实真要相处起来人也挺不错,成辉一直都很照顾他。
陈默听了半天颇为诚恳地看着成辉说:“我真觉得这个训练计划不重。”
成辉苦笑:“你不能拿你们那儿跟这儿比,那就不是一回事儿,而且吧,这训练工作它是要讲技巧讲接受能力的,这就不能简单粗暴地订条条框框。你比如说吧,要是一个战士他怕子弹,上了实弹射击就想躲,你说这怎么硬练吧,你就是得慢慢化解……”
“这好办啊!”
成辉诧异。
“你把他绑在靶子上贴边打一圈,一百发子弹打下来,差不多就不怕了。” 陈默的神色淡淡的。
成辉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你不要胡说八道的。”
“我没胡说,真就是这么干的。”
成辉顿时傻了,眼睛眨巴了半天,忽然急得跳起来:“陈默,我可警告你,在这儿你可千万不能这么干,你要知道现在的兵可金贵,都是二十挂零的小伙子,家里是独苗,你要是把人吓出个好歹来,他爹妈可饶不了咱们。”
陈默苦笑着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成辉还是不放心,紧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双手撑在陈默办公桌上郑重其事地交待:“陈默,你一定要按照规章制度来,你原来那一套在这里行不通。”
“我知道,知道,真的……”陈默懊恼,一时失言捅了马蜂窝,眼角的余光扫到桌上一个淡蓝色的保温筒,连忙打岔说道:“老成,喝汤吗?我女朋友煮的。”
成辉一愣:“你小子真有女朋友了?”
“对啊,上次来过队里的,你忘了啊?”办公室里没有碗,陈默拿了个煮泡面用的微波炉盒子出来,保温筒的盖子一旋开,奇香一散,两个男人都愣了一愣。
“就上次来送蛋糕的小丫头?”成辉咽了口汤,唏嘘不已。
“是啊!”
“可以嘛,小子,我本来还担心你这脾气怕是不好找人,想不到很会挑嘛,模样整齐,手艺又好。”成辉啧啧称赞。
陈默找了个勺子捧着保温筒慢慢地咽,这汤熬了一整天又焖了好几个小时,筋肉全化了,花生和黄豆入口即化,汤汁里带着一股浓厚的奶香,陈默家里是保姆做饭,关中人民热情干脆,烧菜做饭都讲究一个实在,从来没有人像苗苑这样用漫长的时间凝起来给他熬一锅汤。
“哎,这么好的媳妇怎么让你给骗上手的?”成辉调笑着,把空碗还给他。
“捡的。”陈默笑道。
“哎,看把你得瑟得,我怎么捡不到这种好事儿?”成辉摆摆手:“回家了,跟弟妹说,她这汤我分着喝了,算我欠她一个情,今后你要是敢欺负她啊,我饶不了你。”
陈默失笑。
陈默把手机拿在手里有点犹豫,算算时间苗苑大概已经睡了,现在打电话过去不知道会不会吵醒她,叮咚一响,一条短消息传了过来,陈默点开一看。
“陈默,好不好吃你也要跟我说一声吧!”
还没睡?陈默也懒得回复,直接拨了回去。
苗苑已经在床上翻来翻去地气了一个小时,气得她怎么想就是睡不着,气急败坏地就把消息给发出去了,没想到直接电话就追过来了,苗苑心头更是火起,你不是挺有空吗,手机不就在你身边吗,你主动给我打个电话发个消息你会死啊!!
苗苑愤愤然地接电话:“喂!找谁?”
你这个死狗男人!!
人家是咬人的狗不会叫,你何止是不会叫,你都死……
陈默被她那火气冲得一愣,压低了嗓子柔声道:“苗苗?”
苗苑抽了抽鼻子,一下子败下阵来:“啊,有事儿吗?”
悍女苗苑在她身后探出头,鄙视她:你就贱吧!
淑女苗苑温柔地瑟缩着:可是,可是……
苗苑挥一挥手,把两个苗苑都打碎:“汤喝了吗?”
“喝了!”
“好喝吗?”
“好喝!”
“好喝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发个消息能耽误你多少工夫啊,你不知道我在这边等着嘛,我……我还以为你嫌不好喝都扔了呢……才不肯搭理我……”苗苑觉得委屈,说到最后还是哽咽了。
陈默哑然:“我,那个会刚刚开完,刚喝完,真的,挺好的,刚才老成还说他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呢!真的!”
“你分给他了?”苗苑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炖了一整天,自己都没有舍得喝,本来还打算多炖点,陈默晚上喝一点,明天还有一份,没想到别人浑不当个事,一转身就呼朋引伴地给分了。
“是啊,刚好他在,就分了一半给他,苗苗你说你哭什么呢,你给我送东西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呢?谁给我送东西我都会喜欢的,更何况是你,对吧?”陈默不明就里还在试图劝解,自然不知道自己这是火上加油。
苗苑听着心里头一层一层地凉下去,挂了电话,扑进床里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
死陈默,烂陈默,这小子分明就是拿我当路人!!
第二天,苗苑眼泡肿肿地回到店里哭诉,大清早没什么客人,三个八人围成一团头碰头,苗苑细说从头,听得两人点头不迭,唏嘘不已,最后得出的结论还是苗苑在前面的追求过程中太过热情主动,让死狗男人产生了思维上的惰性,以至于现在他在战略上藐视了你,在战术上轻视了你,所以综上所述还是一句话:女孩子不能太上赶着。
“沫沫,你说陈默是不是很过分!!”苗苑握拳。
“绝对的!”沫沫跟着握拳。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给他一点教训,让他知道忽视我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苗苑举起手。
沫沫和米陆做狗腿状鼓掌:女侠加油。
于是冷战问题就这么单方面地确定了下来。
第一天晚上陈默在看文件的时候专门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等他差不多看得眼睛有点酸的时候,发现已经很晚了。陈默困惑地想,难道还没消气?
第二天上午,陈默去监督士兵训练,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揣到了兜里,苗苗似乎是生气了,要是打电话再没人接恐怕得怒,可是这一天都风平浪静。到晚上陈默开始犹豫是不是应该给苗苑打个电话,可是一想到苗苑在生气他就头疼,他对生气的人从来没有劝解的经验,更别说是生气的女人,最要命的还是自己女朋友,一个从理论上实际意义来说他就得对她好的人,得哄着,宠着,不让她难过伤心。
陈默觉得,算了吧,不会说话的还是少说两句吧,等她气消了自然会联络的。
于是,就这么拖了下来,年底了,安全工作要抓紧,战士们想家的情绪多,成天的大错没有小错不断,陈默最不耐烦这种琐碎的事,可是偏偏又逃不掉,心思被杂事占得多了,能想到苗苑的时候就更少了,三两天的工夫,一晃就没了。
而这个时候,可怜的苗苑已经自己把自己逼上了高台!
她架子搭得太大,爬得太高,本想拿乔过过瘾,没想到陈默不吃她这一套,现在高处不胜寒,可是回头一看梯子都没了!
苗苑欲哭无泪。
19.
低气压,绝对的低气压,全场!
最近整个“人间”的工作人员都感觉到了苗苑的那种哀怨的心情,沫沫每天两次地对苗苑说丫头啊,这天已经够冷了,咱别雪上加霜了成不?
店里的熟客一天无数次地提问,怎么最近的蛋糕有点苦?
苗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米陆和沫沫齐齐地一抖,不约而同地感觉到,这日子没法过了。
米陆小心翼翼地溜过去和苗苑商量,说他依稀记得有个高中同学目前正在当兵,好像就是武警,在本地,要不然让他去借线搭个桥,敲敲边鼓??
苗苑呆滞地看了他一眼,眼中的讯息很复杂,米陆愣了半天没回过神,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求救似的回头看了沫沫一眼,沫姑娘无奈地一摊手。
生意好,店里的原料周转得就快,米陆做批萨的奶酪快没了,苗苑做提拉米苏的原料也差不多了,原本这种采购工作男生一个人去扛一下就成,不过鉴于苗苑的心情问题,沫沫还是很大度地表示她可以一个人看店,让苗苑跟着出去散散心,毕竟当初那个愚蠢的冷战决定她也曾踊跃地支持过,这让善良的沫姑娘心里充满了负罪感。
两个人挤着公交车去了大超巿,一路上苗苑被人挤了无数次,撞进米陆的怀抱中N次,苗苑心情恍惚,暗自伤心于她居然没有跟陈默一起挤过公交车。好不容易挤到了沃尔玛,苗苑惊讶的发现今天马斯卡彭搞特价,59块9一盒,有生以来最低价,苗苑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她异常豪迈地买下了十盒,决定趁着圣诞节搞个“提拉米苏——天堂的滋味”特卖之类的。
当然,趁着东西便宜她也给自己买了一盒,可是,可是,一个人想做提拉米苏,居然会是马斯卡彭特价这么不浪漫的理由……苗苑忽然地,又心酸了。
米陆嘴角抽搐地看着苗苑手里捧着一大盒奶酪发呆,脸上似悲似喜,四十五度角纯洁地望天,那叫一个明媚的忧伤。好在发呆这个事跟发情一样,你不去搭理她,时候到了总是会结束的,苗苑手酸了也就缓过来了。两个人大包小包地扛了东西出门,苗苑看着几个警察往东边不自觉眼睛就跟着走了,虽然不是一个色儿的,好歹都是制服,苗苑悲愤地意识到她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制服控。
可是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街角的深处却好像真的站了几个穿深绿军装的人,苗苑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走过去,米陆一错眼的工夫就跟丢了人,扛着大箱的奶酪满广场地找,好不容易把人给捞着了,气急败坏地追上去。
往里面走,绕进大商场背后的窄巷里,有几个身穿武警制服的士兵在拉着警戒线,苗苑想上去打听,被人冷淡地瞪了一眼,吓得又缩了回来。米陆追上去一看又有点不忍心,眼睛一扫倒又乐了,他那个高中同学,刚刚上午还念叨的,现在赫然站在面前,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年轻小伙子都爱在姑娘面前显摆,于是,当下的,米陆二话不说就上去套近乎了。
老同学相见当然是欢喜的,米陆寒暄了两句开始打听八卦,高中同学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说:“里面有人绑着炸药劫持人质。”
啊……米陆和苗苑两个人嘴巴齐齐一张。
“没想到吧,跟你们讲,这边地方偏,你绕到前面看看,人都堵在那边,多得都挤不动了,全是围着看的。不过外面几条街都封锁了,只进不出,消息不能扩散呐,要不然整个城都要惊动了。”高中同学颇为神气地挺了挺胸。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八男八女马上把头凑近了。
“我们过来得急也没听明白什么的,好像是情杀吧,听说骗财骗色的什么的,具体也不清楚……”高中同学压着嗓子正在附耳,就听得后面一声暴喝:“隋波,你在干嘛呢!”
高中同学隋波吓得瞬间立正,结结巴巴地回答:“没没,没干嘛!”
苗苑和米陆哀怨地看着一个一毛二慢慢地走过来,齐刷刷的对这个打扰了他们八卦的男人致以革命的鄙视,可没想一毛二看到苗苑之后脸色突变,马上变得亲切又客气,热情洋溢地叫了一声:“嫂子!”
苗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啥时候有了个这么威风的小叔子。
一毛二笑道:“嫂子不认识我了吧,上次您来队里送蛋糕,我就在旁边帮您切来着,您还特别给我留了一大块呢!”
“噢噢……”苗苑做恍然大悟状:“你你,是你……”
“对啊!”一毛二欣慰地笑了。
苗苑松了口气,心想,我其实还是没认出来,然而她凑近些,做出特别关心的样子来:“那,你们在这儿干嘛呢?”
“是这样的,嫂子,简单跟您说吧,其实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就是那边楼里一个女的,跟一男的谈恋爱,那男的有老婆,家里老婆闹得鸡飞狗跳得要自杀,然后那男的现在大概做生意也不成了吧,那女的也不要他了,反正现在就是家破人亡。”
“然后呢?”苗苑心中陡然对歹徒起了浓浓的同情之心。
“我们怀疑他就是想去干掉她的,运气不好人不在,他身上炸药让保安给发现了,现在劫了几个人质在手上,跟疯了似的,硬要我们把那女的送过去给他。”一毛二眉头皱得死死的:“听刑警那边说已经有人快没气了。”
苗苑心口一凉,对歹徒的同情心烟消云散。
“可这是刑事案件啊,你们怎么会在这儿?”米陆不解。
“他有炸药啊,直接启动的就是反恐预案嘛,咱们五队是快反,这不就拉过来了,”一毛二掩不住脸上的自豪:“队长还在里面跟刑警大队的在开会呢,这年头啊,横的怕愣的,愣的就怕这不要命的。”
苗苑听着愣愣的,忽然意识到她的陈默就在这条黄线里面,莫名其妙地就紧张了起来。
两个穿便衣的警官从巷子深处走出来,经过一毛二的时候拍了拍他肩膀,三个人草草对话了几句,满脸都是无奈,神色凝重,苗苑觉得紧张,在寒风中冷得瑟瑟发抖,可是却不舍得走,跟米陆两个抱着肩直跺脚。
一毛二忽然叫了一声:“队长?”
苗苑马上抬头看,陈默跟几个穿警服的人从一边巷子里走出来,往对面的高楼里去,苗苑急着挥手,大声地喊叫:“陈默?!”
陈默偏头往这边看一眼,往前走了两步之后与身边的警察打了个招呼,转身跑了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陈默隔着黄线站立。
“我过来买东西。”苗苑把手伸过去够他。
“嗯,呆在这儿,别乱跑。”触手冰凉,陈默呵了口气,把苗苑的手指握到掌心里搓了搓。
苗苑瞬间眼眶一热,哽咽着:“你不会有事儿吧!”
“没事,你放心,就呆在这儿,别乱跑。”陈默随手指了个士兵:“看住她,别让她乱走。”他回头看一毛二:“正好你跟我上去一趟。”
苗苑眼巴巴地看着陈默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我真的不能进去吗?”苗苑哀求哨兵。
小兵冲着她嘿嘿地笑,苗苑黯然神伤地蹲在墙角,等了一会儿,刚才那个一毛二像被火烧着了似的冲出来,隋波在他身后嚷:“干嘛去,三排长!”
“去拿枪,帮队长去拿枪。”
隋波连同身边的几个小兵齐齐一愣,苗苑吓得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
枪?为什么陈默需要枪?
一毛二回来的时候抱着一个长条形的盒子,苗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玩意儿,一直到再也看不到它,苗苑急得六神无主团团转,米陆扶着她的肩膀用力拍了两下,苗苑叹着气。
不一会儿,前方传来一声模糊的枪响,悠长的,几乎带着一点怆然的回音,那是狙击子弹划出的风声。
苗苑惊得整个人又是一跳。
隋波看不下去,靠过去安慰她:“你放心,队长那枪法,跟神一样,他开枪就没有不中的,这事儿一准就解决了。”
啊……苗苑茫然地转转头,所以,所以这就是说,陈默刚才,刚刚这就杀了个人??
她忽然觉得这事特别不真实。
20.&21.
20.
巷子里来来往往的人一下子多起来,穿着各种各样制服的人来回奔走,苗苑他们被挤到了墙边去,她木然地看着前面一个个人影像纸片儿似的晃来晃去,救护车开进来停在巷子口上,几个神色惊惶的男女被警察簇拥着送到救护车上,当然,也有些是被抬出来的。
苗苑听到身边有两个便衣在抽着烟说话。
“就那个,就那家伙?”
“对对,就那个,看到没?第二个抬出来的,一枪爆头,稀碎,帅!”
“真功夫……刚看到特警那边,那脸色,嘿,傻了吧!”
“人家那出身就不一样,听说是在西边呆过的,五年……”那人顿了顿,做了个刀切的手势:“两百多个。”
“吹吧……唬小孩呢?”另外那人明显不信。
“哎,你别不信啊,就给他去个零那也是人命呐!”
苗苑不自觉转过头去看,第二个抬出来的,刚好从她面前经过,单架上血迹斑斑,脑浆迸裂……
苗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扶着墙吐得天昏地暗。
一毛二跟着清场的武警走过来,隋波连忙拽住他追问:“三排长,里面怎么回事儿?”
三排长兴奋得声音都有点抖:“你们不知道,咱们队长,无敌了我跟你说,公安那边派了三个狙击手,愣是不敢开枪,人家那疯子能等你么?都狗急跳墙了。然后,然后咱们队长过去,借人家狙击手的枪瞄了瞄,当场,连个咯噔都不带打的,就说没问题。公安特警那个秦队,当场就傻了,说陈队长你不要玩笑。咱队长那表情,你们是没看到,那叫一个镇定,说那把我的枪拿过来,用自己的枪绝对没问题。然后我把枪送过去,十分钟,最多就瞄了十分钟,一枪!队长开完枪就站起来了,连看都不带多看一眼的,说没问题了,你们过去吧!”
隋波他们几个小兵一个个都流露出极度痴迷崇拜的神情,苗苑惨白着一张脸把手机拽出来打电话,电话通了没两下又被按了。
三排长见状马上过来解释说:“队长刚刚让公安那边拉走了,估计还有点什么事要处理,嫂子你别急,要不跟我们一起回队里,队长办完事一准得回来。”
苗苑脑子里一片空白,就想见陈默,现在谁给她一个准话,她就会跟谁走,迷迷糊糊的就坐上武警的车给一起拉回了驻地。等到了门口她才醒悟了些,坚持不肯到里面去等,宁愿在哨兵岗亭里呆着,没什么别的理由,她就是想早点看到陈默,如果陈默回来还有别的事要干呢?他一准就去忙别的去了,她得在大门口堵他。
苗苑坐在哨兵室里,手指僵硬地给陈默发了一条短信:什么时候回来,我在你驻地门口。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消息回复,苗苑激动得手指发抖,点开之后长长地松了口气。
陈默说:马上。
死狗男人也有死狗男人的优点,比如说,他们从来不说谎,他们从来不敷衍,所以当陈默说马上,那匹马总是跑得特别快,一会儿就上来了。没过几分钟苗苑就看着一辆警车闪着灯从街口开过来。陈默提枪下车,跟前面驾驶座的人挥手致意,还没来得及转身,苗苑已经冲过来抱住了他。
陈默被她撞得一愣,张开手,缓了一下才放到她头发上,一下一下缓慢地抚着:“怎么了?没事儿,啊……”
陈默心想,她大概是吓坏了,忽然发现自己的男朋友是个刽子手,是个拿枪的人,手上染着血,甚至刚刚才杀过一个人,她应该是吓坏了。
身后的警车发出响亮的喇叭声,警官先生摇下车窗冲着他戏谑地笑。
陈默一脚踹在车门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苗苑抬起头来看他,眼眶里含了泪,晶光闪烁,单纯而无辜。陈默安静地帮她擦了擦脸,苗苑按住他的手。
“陈默……”苗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怎么了?那个,有什么事我们……”陈默觉得有点难堪,该死的公安还赖在旁边看好戏不肯走,大门口的哨兵已经止不住地拿眼睛瞄了过来。
“陈默,我觉得,我就是觉得……你现在想吃什么,给你做。”苗苑忽然顺过了思维。
啊?!陈默莫名其妙。
“我刚刚看到那个……那个人了,太恶心了,你一定难受死了,那帮公安局的怎么这么没用啊,我纳税养他们连个枪都不会开,还要你……”苗苑思路转回来,马上愤愤然说个不停,陈默听到身后一阵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看好戏的警官先生已经黯然而去。
“陈默,你想吃什么吗?我刚刚买到一种特别好的奶酪,我可以给你烤巧克力蛋糕吃,我们去吃点好东西……然后就好了,你别害怕……”苗苑发现陈默一直不说话,慢慢地放低了声音:“陈默,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没有。”
陈默低头看着这姑娘皱着眉喋喋不休,她对他说,陈默你别害怕,多荒唐的一件事,让他怔愣着转不过神。
她在可怜他,她说我都恶心死了你一定更难受,她说那些人怎么这么没用啊,居然还要你去,她真心气愤,心疼怜悯。陈默轻轻咳了一声,这是陌生的情绪,他从来没有遭遇过,这让他不知所措。
苗苑马上惊觉:“陈默,你冷吗?”
“跟我走!”陈默握住她的手,拉着苗苑往宿舍楼那边走。
这是个非常神奇的时刻,陈默在心里想,他一只手里拿着枪,这支枪里刚刚射出过一发子弹要了一个人的命,而另一只手却握着一个女孩,单纯而美好的,干净的,女孩子,在她的生命中可能从来没有想象过杀戮与死亡。
而他却用两只手把这两者连到了一起,一些异常的情绪在心中翻涌,让他有种急切的冲动想要做一些事。
苗苑被陈默拽着走,陈默走得很急,她几乎追不上,可是手指被陈默紧紧地攥在掌心的感觉是安稳的,她跟着他奔跑起来。陈默在走进宿舍大楼的瞬间用一只手揽住了苗苑,呼吸热热地打在她耳畔。
他说:“我想抱抱你。”
苗苑震惊地转过头,张口结舌。
“行吗?”陈默盯着她的眼睛。
苗苑忽然觉得整个人都晕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地说道:“陈,陈默,你不觉得,这太,太快了点吗?”
“不行吗?”
神志!神志!!
苗苑在强迫自己清醒点,可是脚上在发软,胸口蠢蠢欲动,陈默专注的眼神好像能生吞了她,苗苑虚弱地点了点头:“可以。”
陈默把她拦腰抱了起来,苗苑吓得差点叫出声,双手抱住了陈默的脖子。
柔软的,温热的,轻微发抖的身体,拥在怀里,像一只鸽子,又或者,另一个心脏……
走到门口,陈默拿钥匙开锁,抬脚踢开门,苗苑的脚尖刚着地又被他捞了回来,抱在怀中亲吻,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
没有什么理由,没有什么原因,仿佛除了这个再没有别的事可干,嘴唇还是冰凉的,于是口腔里更显得火热,陈默的舌尖钻进去,灵活而有力,纠缠辗转,苗苑跟不上他,脱力地挣扎,而后顺从,连灵魂都被吸走。
有很多的回忆都在闪,而嘴唇和舌尖传来温热绵软的触感,带着巧克力的香味,甜蜜无比。
陈默莫名地想起他第一次的实战任务,走私贩军火的一群人,反抗起来比一般人要厉害得多,陈默不知道他是走运还是背气,他被安排在边角,可是对方被打散了,全涌到他这边想逃命。
他一次打光了一个狙击弹夹,初次经历的新人回去了之后多少都有点反应,有人失眠,有人呕吐,有人暴躁不安,只有他最平静,郑楷问他有什么感觉,陈默说我不知道,我应该要怎么样?
从那时起,夏明朗就说他心冷手黑,目的明确,天生就干这一行的料。
偶尔回想起来,陈默发现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一向都比别人晚熟,情绪钝感,却更克制忍耐,因为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应该的,所以唯有保持冷静,冷眼旁观。于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问过他:陈默,你怕不怕?
陈默,你怕不怕?
有人在为你心疼,有人不再当你是武器,有人不再把这当成是你理所当然的工作。
她说,我给你做点好吃的吧,然后,你一定会好点儿。
美好的食物,温暖的怀抱,我们的生命还需要什么别的吗?
舌尖碾过光润的嘴唇,卷起柔软的舌头用力吮吸,他听到她呜咽的细微呻吟。
真想把你就这么吃掉。
陈默模糊地想着。
苗苑完全头重脚轻,脑子里缺氧得厉害,她呼吸急促,脸红心跳,陈默放开她的时候自己也觉得晕眩,他一手撑着墙,一手把苗苑抱在怀中。
那个娇小的身体在瑟瑟地发着抖,房间里没开暖气,屋子里冷得坚硬,激情退去后的低温更让人难耐,陈默把暖气开到了最大,贴着墙坐到地板上,他拉开大衣把苗苑包了进去。
苗苑慢慢回过神,眼神水汪汪的,拉着他的衣服低声说:“陈默……”
陈默竖起一根手指按在她嘴唇上。
安静,别说话,什么都别再说。
语言是我所不擅长的,我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要说什么,不应该说什么,我现在不想说话。
陈默把苗苑的脑袋按到自己胸口,拉严衣角抱紧她。
“乖,再让我抱一会。”陈默说。
苗苑眨了眨眼,伸出手在衣服底下抱住陈默。
陈默闭上眼,眼前划过一道血光。可能真的是老了,以前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他就能忘记刚才那张破碎的脸,可是现在,他已经想了第三次。又或者是因为一年多没有真正开过枪了,他已经开始不习惯。
苗苑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像一只静憩的猫,胸口贴得很近,他可以感觉到她心跳的频率,很热闹地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这是个缺乏锻炼的懒惰的小家伙。
暖气片在尽职地工作着,房间里的温度渐渐升高,苗苑的脸上晕开了血色,像一个糖分充足的苹果。
“陈默?”她不安分地动了动,把脸扬起来。
“怎么了?”陈默把手臂绕过她的脖子,挑高她的下巴亲吻,陈默发现他很喜欢干这件事,刚好,这也是他独有的权利和义务,他对此很满意。
“唔……”苗苑被他纠缠了一会儿,狼狈地挣脱,她脸若红霞目光闪烁:“陈默,你不是,你不是说,你……”
“怎么了?”陈默用手背蹭她的脸,看到外面的天色已黑才反应过来:“你饿了吗?要不要带你出去吃饭?”
呃??!!
苗苑傻愣愣的看着他。
“你,你不是说你要……要抱我吗?”苗苑一时转不过神。
“我不是一直抱着你吗?”陈默笑着亲亲她的鼻子:“傻了啊,我把你弄傻了?”
“不是……”苗苑错愕:“你是真不知道,还是……”
子啊!请快点把我带走吧!天哪,我没脸活下去了!苗苑脸上噌的一下飚到血红,陈默捧着她的脸,困惑不已:“你怎么了?很热吗?”
呜……
苗苑一头扎进陈默怀里,天哪,地啊,我怎么会犯这种错误,迎风流泪,如梦似幻,风中零乱了我都!!
“怎么了,怎么了?”陈默把手指插到她头发里慢慢地顺着。
“没什么!”苗苑悲切地强装镇定。
“怎么?”
“没什么,一点误会。”
“我要抱你有什么好误会的?”
苗苑两眼一黑,马上聪明地转了一个话题:“陈默,我饿了。”
陈默果然中计:“嗯,你想吃点什么?”
“我想吃樊记的肉夹馍。”
陈默无奈地望天,说:“你可不可以有点追求?”
苗苑羞涩:“其实我主要是想喝他们家的黄桂稠酒。”
陈默警惕地看着她。
“你陪我一起喝好不好?”苗苑试图用抛媚眼的方式诱惑。
“不行。”陈默坚定不移地拒绝。
“就喝一口,那东西其实没什么酒气的。”苗苑不抛弃不放弃。
“看我晕过去很好玩吗?”陈默故意瞪她。
苗苑低头对手指,半晌,不要命地点个头:“嗯!”
“这样啊!”陈默抱着苗苑站起来,看着她笑笑:“就不给你玩。”
苗苑眨巴眨巴眼睛,愣了半天,他他他,陈默他……他居然调戏她??
陈默还了枪,带苗苑出门觅食,到最后樊记肉夹馍买了,黄桂稠酒也买了,当然陈默还是坚持了原则没有喝,不过当然还不止这些,他们又开车去一真楼吃了小炒泡馍。苗苑惊叹于陈默无底洞似的食量,陈默淡定地咳嗽一声,心想今时早就不如往日了。
于是,一场单方面的冷战,在另一个单方面都没到感受到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地停止了,苗苑回头想想就觉得自己特傻,没事自己绕自己,天蚕丝绑了一层又一层,作茧自缚,人家还浑然不当个事,人家其实,也就是没拿你这点脾气当成个事。
苗苑挽着陈默的手走在西安狭窄的小巷子里,两边是红火的生意人家,面食和烤肉的香味里透出最真实平凡的幸福气息。苗苑看到前面有人在排长队,就兴致勃勃地拖了陈默过去看,原来是老字号的腊羊肉店,苗苑突发奇想,说买回去给米陆做批萨,反正培根和腊肉不也是一家亲戚?陈默事不关己随她去折腾,其实苗苑就是很十三点地喜欢跟陈默一起排队。
有时候我们会发现,爱情真是个非常奇妙的东西,她会让时间变得很长又很短,让人忽然很聪明又忽然间笨得不可理喻。
爱情是忽然有那么一个人,他一头撞进来,把你的心当成他家的老房子,他在里面动手动脚,每一下都牵着你的心尖疼。从你第一次看着他的眼睛,你就已确定自己逃不掉。
他做什么都是特别的,随便说一句话,你听来就好像是天籁,只要他对着你笑,就好像这个世界都开满了花,如果他不看你,整个世界就失去了颜色。
陈默那天晚上回去了之后,又从枪房里把枪取了出来,他在黑暗中闭上眼,把枪拆散,一个一个零件抚摸过去,慢慢拼装,冰冷的金属触到指尖的感觉异常的熟悉而安稳,那是与亲吻完全不同的感觉,亲吻是火热的,慌乱的,焦躁的,贪婪而不知满足……
陈默有点害怕那个自己。
陈默觉得这真是个奇怪的事,他把最危险的凶器当成安定的源泉,却对最甜蜜的姑娘心怀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