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是啊,非常有趣。他那会儿比现在还要有趣,乍乍呼呼、大悲大喜,每次遇到什么事都好像明天就得去死,可一转眼又好了。”
“我是不是比较无趣。”徐知着惭然。
“你又来了。人和人怎么能这样简单的比较?”蓝田伸手抚了抚徐知着微湿的短发:“我只是忽然想起这些事,感觉很奇妙。你看,这个世界是多么复杂,你是这样的,我是这样的,他是那样的……但,其实都挺好。人活着,只要不伤害别人,只要能自得其乐。”
徐知着微微点头,把蓝田乐得大笑:“你点什么头啊!像个小学生。”
“你很宽容。”徐知着说道。
“我有什么权利不宽容?”蓝田挑眉:“我自己都那么奇怪!”
“你好像从来不太关心别人怎么想。”
“人生百年啊!兄弟!”蓝田双手握拳,做出努力奋斗的架式:“管那么多,活得多没劲儿啊!别人是谁?超越他们,让他们不重要。”
徐知着微笑着,看着蓝田,那张脸在暗夜中发亮,眉宇间有顺遂的豪迈,仿佛世界已经在他脚下,却没有嚣张蛮横的意味,虽然狂妄,却并不令人反感。
“还跑吗?回家?”蓝田拍拍徐知着的肩膀。
“走吧!”徐知着把湿衣服握到手里。
蓝田微微低头瞥了一眼,徐知着每次下楼跑步都会带一件干净的T-恤下来,而且回去后马上就会洗澡,他不觉得一个职业军人会这么反感汗味,那只能是为了自己。
心细如发,体贴入微,凡事只要说一遍,他一定会记得,你微微一个皱眉,他已经明白你有不喜。自从那次以后,徐知着几乎再也没有在自己面前裸露身体,总是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生怕引发旁人的性幻想。
“你真的会去做那些工作吗?”蓝田终于忍不住问。
“不好吗?”徐知着知道他是指那份指南。
“当然,也没有什么,都是挺正常的工作。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如果你做那些事,会让我觉得你没有在活着的感觉。”蓝田专注地看着徐知着:“你看,我也可以教小学,我也可以当个实验员,我做实验很漂亮的,我还能教小朋友写大字……可是,如果我只做那些工作,我会觉得自己没有在活着。”
你的能力完全超出了那些工作所需要的,你将不得不让自己死去一部分,以适应这样平淡而乏味的人生。
徐知着沉默了一会儿,平静温和地说道:“我总得一步一步来。”
“嗯,的确,你说得也有道理。”蓝田笑了:“不过,如果你真的愿意当司机,倒是可以去问问陆臻。他老爹当年那帮学生里,有几个混得着实不错,而你这种人材推荐出去的话,陆老师一定会感觉非常自豪的。”
“好的。”
“你的领域实在离我太远,所以我也没法给你什么建议,我之前也问过陆臻,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不过……他说我们应该等,等你自己先决定,据说这是夏明朗的意思,说是因为你太听话了,尤其是太听陆臻的话。”蓝田牵着狗,与徐知着并肩走在昏暗的小路上,偶尔,有锻炼的人从他们身边经过。
“他是为我好。”徐知着笑道。
“是啊,那小子就是这样,喜欢什么人,就好像自己孩子一样,生怕你走错,生怕你吃亏,生怕有人要来害你,迫不及待的要把自己的人生经验教给你。”蓝田也笑了:“我曾经说他,我说你这是教师病,陆家一门忠烈,你不负家传。”
“但他人很好啊。”徐知着虽然也觉得蓝田吐槽精准,还是忍不住要为好兄弟站台。
“是啊,所以他就像……那个,你有没有玩儿过植物大战僵尸?”
“嗯。”
“他就像那个向日葵一样,向着阳光生长,不停的在动动动,很有劲儿,然后吐出太阳来,分给每个植物,关照他们,爱护他们:大家都要好好的啊,要向着阳光生长,努力打败僵尸,捍卫植物帝国!”
徐知着被蓝田晃来晃去模仿向日葵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那又有什么不好!”
“我也没说他不好啊。”蓝田嫌弃地摆摆手:“没有幽默感。”
徐知着笑得眼角生出湿意,透着那层水光看出去,蓝田身上拢起一层茸茸的金芒,衬着那张神采飞扬的脸,让人心生向往。
徐知着记得他曾经问过陆臻为什么把自己按排在这里。
陆臻说:因为他承诺会陪你很久,而我相信他。当然,如果你住得不开心,我会立刻帮你安排别的地方。
徐知着当时因为“很久”而动容,现在才发现,其实真正难得的……是“陪”。
他可以忍受一切属于这个世界的苦难挫折,但,总得有人愿意偶尔看看他,让他感觉到目光的温度。
那天晚上,徐知着打开电脑查看邮件,在各种各样的求职讯息中间夹着一条来自麒麟总部的邮件。徐知着心中猛得一跳,期待而警惕地点开它,一张照片弹开,慢慢覆盖了整个屏幕。
这是一张用手机拍成的照片,黑夜,质量不高,噪点明显,模糊不清的浓黑底色上燃烧着一个烈艳的单词:Zorro!
这是徐知着的英文名,当时他还是一个战士,站在武装直升机上,看着两个强悍的机枪手用汽油和曳光弹在非洲的原野上为自己签名。
刹那间,仿佛有燎烈的火和凛利的风迎面扑来,徐知着感觉全身的毛孔都苏醒过来,然后逐一睡去。
后来,徐知着才知道这封邮件因为有些莫名其妙,办事员一直犹豫着要不要上报,结果被无意中压下,最近总部大队彻底清理历史文件,才被人从一堆垃圾里翻了出来,上报给夏明朗。夏明朗手指一点,直接转发给徐知着。
徐知着关好电脑,静静地在桌边坐了很久,然后掏出兜里的纸页,在健身教练下面用指甲划出一道压痕。
平静的生活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夏末秋来,学校再次开学,蓝田的工作也就更忙了。他最近工作重心在往大陆转移,一年又一年,学生收得越来越多,每天晚上帮学生改文章都得改到三更半夜。徐知着常常一觉睡醒发现隔壁还亮着灯,便轻手轻脚地去厨房给他热杯牛奶。蓝田偶尔会装腔作势地调戏几把,直到徐知着无奈逃窜,方心满意足。
日子过久了总会有惯性,蓝田发现自己越来越眷恋这个人,总觉得各方面都合心意,简直挑不出毛病来。这人就像是为他而生的,即使不能碰,摆在身边看看也好。
蓝田是遇强则强,遇柔则柔的个性。徐知着实在太过知情识趣,聪明灵透。你为他做什么,哪怕是再小的一点事,他心里都清楚;你想要什么,那怕是再细微的一点需要,只要他能做到的,他都愿意为你努力。
蓝田混到现在这个份上,其实什么都会,什么都不缺,不过是缺一个了然的眼神,一份体贴的心意。徐知着仿佛是专门克他的一贴药,实在敌挡不住,一颗心化作绕指柔,宁愿束缚自己,也生怕对方受一点委屈。徐知着越是能忍,蓝田越是不忍,生平第一次,面对一个人退到这么没有原则性,完全无条件妥协,无理由撤退,无行动守候,但求美人终日欢颜。
可回头想想原则算个屁,想当年多有原则,铁骨铮铮死不让步,又讨到什么好了?到头来心肝宝贝离他而去,栽到一个流氓手里。由此可见,正人君子神马的千万要不得,这世上只有流氓最吃香。
22
因为奥兰多小朋友的刻意宣传,也因为蓝田多少都有些愧疚,便刻意保持了沉默,蓝田在炮友圈子里的声誉一落千丈。所幸他最近性趣不大,与秦飞的关系也一直很正常,一周或者两周一次,足够解决生理需要。
蓝田是骨子里的怜香惜玉,甭管有没有感情,都得温柔以对,更何况秦先生并不讨人嫌,所以偶尔也会聊两句。
秦飞的个子比徐知着小一些,但体形完全不一样,即使关上灯也很难模拟,但蓝田觉得这样正好。毕竟这是两码事,他并不打算找个替代品,只是想解决一些生理需要与性幻想,别回头欲火焚身无法淡定,被下半身的冲动影响了下半生的判断。潜意识里,蓝田一直把那些单纯的性爱当成细枝末节的存在,虽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但缺了情爱的调剂,滋味毕竟寡淡,就像没放盐的饭菜,聊以果腹而已。
然而,蓝田这头想得好,也得对方能配合。国庆节后的某一天,秦飞一个电话打过来,声音低低宛宛犹犹豫豫地说道:“我可能,有喜欢的人了。”
蓝田心头黯淡,便有些不太情愿,不耐烦地敷衍祝福了几句。
秦飞安安静静地听了,声音带笑地问道:“我最近正在愁呢,怎么向他表白。吴说你最有主意了,不如你帮帮我。”
蓝田最近情路坎坷,好不容易找个称心的炮友……还跑了。跑就跑了吧,居然还问他怎么泡男人,挤兑别人缺爱是吧?蓝田一时忿忿,玻璃心别提得怎么个碎了,当下清了清嗓子,出了个损招:“你这样,你买一车箱玫瑰,到他家楼下去一摆。他在上面看到了,就知道了。”
“这会不会太招摇?”秦飞犹豫道。
蓝田悠然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混咱们这圈的多半活得憋屈,骨子里都渴望招摇。”
秦飞沉默了片刻,说道:“有道理。”
挂完电话,蓝田颇有些自怜的发了五分钟呆,随手删掉了秦飞的电话号码。
黄昏时分,正是学校里最忙碌散乱的时候,实验室里人来人往。蓝田一边估摸着徐知着什么时候来接他,出门泡最后一杯咖啡。大实验室里蓦然一阵喧哗,小伙子大姑娘纷纷往窗边挤。蓝田好奇地探头看过去,手下弟子们自觉地给老板让了空。
蓝田的实验室楼层颇高,十六楼往下看去,行人如豆,汽车也就一只烟盒那么大。楼下门边围了一圈人,中间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小车,司机弯着腰,正一箱一箱地往外搬玫瑰。
“好大的阵仗。”蓝田乐了:“这是哪家冤大头啊?”
旁边的女博士略带酸意:“肯定不是咱这辈儿的。”
“你看,这话说的,灭自己威风,涨他人志气。”蓝田拍拍爱徒的肩膀:“你得这么想,能招上冤大头的,多半也是只猪头。”
学生们登时被逗得大笑,一个男生笑着喊道:“要万一是小师妹招来的怎么办?”
蓝田莞尔一笑:“我们家的猪头,自然是最美丽的猪头。”
众人暴笑,小师妹脸上浮出一抹红云。
蓝田又瞄了一眼,心里还惦记着一份最新文献没看完,便搅着咖啡回办公室了。门外的喧嚣越来越盛,到最后简直掀出了声浪,整个大楼沸反盈天,蓝田被吵得看个文献都看不安生。忽然一个学生飞扑进来,气喘如牛:“老板,你赶紧的……出来看看!”
蓝田一脸莫名:“怎么回事。”
他在万众注目中横穿整个实验室,心中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老……老板。”小师妹怯生生地看着蓝田说道:“那个猪头是……”
恰在此时,蓝田走到了窗边,低头看到楼下硕大鲜红的两个大字——蓝田!
咔嚓一声,蓝田如遭千年雷劫应世,从里到外,从头到脚的……焦了!
蓝田屁滚尿流地狂奔下楼,期间收到意味深长和不怀好意的眼神无数,心中叫苦不迭几欲抓狂。他一路杀开围观人群踩进花语里,正看见秦飞躲在人群之外张望。
蓝田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误了,正想闪人。秦飞已经笑吟吟地追过来:“我照你说的办了,但这里人实在太多了,我找了个帮手。”
蓝田眼前一黑,脸色惨白,一口血郁在喉头,几乎要晕倒。
“喜欢吗?”秦飞微笑着:“我跑了三家花店才买齐的。”
蓝田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几次催动声带想要说话都差了一口气。然而伸手不打笑面人,更何况对方满怀期待,一脸的真挚,蓝田就算气得崩溃,也只能强行压制下去,低声说道:“赶紧收起来吧!”
秦飞伸手去拉他,笑着说道:“要不要拍张照合影留念?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呢!”
蓝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挽起袖子开始收花。秦飞只当他害羞,惋惜地摇了摇头,只能跟着帮忙。
收花总是比摆花快,蓝田根本顾不上玫瑰花刺扎手,飞快地抱起来往箱子里扔,转眼间收掉了一大片。围观人群发出啧啧的叹息声,仿佛十分遗憾,百般兴奋。蓝田把最后一箱花扔进后备箱,眼角的余光中映入一个熟悉的车影,顿时心里一惊,连忙四下张望,却找不到徐知着的人,心里七上八下乱成一堆麻。
“怎么了?”秦飞从来没见过蓝田这般无头苍蝇的模样,只觉得十分可爱。
“上车。”蓝田吐出两个字,脸上没有一丝笑意,那种凛然的眼神令人望而生畏。他转过头,几乎绝望地看了一眼实验大楼,果断上车离开。秦飞满腹狐疑地把车开出学校大门,蓝田强行定了定神,摸出电话来拨号。
不一会儿,徐知着开着车从门内滑出来,静静停到他们车边,神色平和地问道:“我先回去?”
“过来!”蓝田兀自下车去拉他。徐知着被逼无计,只能把车停在路边,跟了过去。
“这位是?”秦飞心中的疑问已经到了最高点。
“他跟你没关系。”蓝田断然道。
秦飞一怔。
“找个能说话的地方。”蓝田的神色和缓了一些,用尽可能温柔的调子说道:“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秦飞忐忑不安地笑了:“好啊,正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徐知着总觉得自己坐在这里有些荒唐,低声问道:“我真的不能先走吗?”
“不能。”蓝田一把握住徐知着的手,掌心湿凉一片,全是汗。
徐知着偷偷注视蓝田凝固的侧脸,那张脸上有难得的肃穆,郑重其事,看不出喜怒,像是一个正在做决定的样子。徐知着到得很早,当时地上刚刚摆好了一个草字头和两竖。没有任何理由的,徐知着便站在那里,看着心中预料的名字出现。
徐知着知道那些发生在背后的事,他能感觉到……每隔一些日子都会有一天,蓝田回来得特别晚,不需要人接,而且不再工作,直接睡觉。他的衣服上带着陌生人的气息,不再是那种早已闻惯的,混合着松柏清香的古龙水味道。
徐知着虽然无法想象蓝田要如何平衡与处理这些事,但仍然觉得挺好,至少蓝田过得开心,他也少了很多压力。可是,他一直以为那就是蓝田所谓的炮友,却没想到居然是男朋友。
他看着那个人忙忙碌碌,充满期待地认真摆布着那些嫣红的花朵,陡然升出一股强烈的负罪感,脸上像是有火在烧。他在想这个人是否知道自己的存在?蓝田是怎样介绍他……
怎么能这样?徐知着感觉困惑。
又或者是他想岔了,蓝田是永远不会说谎的,这只是某个不了解内情的追求者。
但内情是什么呢?徐知着自嘲的苦笑。
他看着那些娇美的花朵与心花怒放的人,感觉得到那全然的欢喜,这欢喜让他自惭形秽。你能给他什么呢?徐知着问自己,所有你觉得很好的那些,所有你自以为的朋友之间的相互关照,其实,都比不上这样的欢喜。
这才是真心实意完完全全的爱!
徐知着怅惘而又欣慰地想,蓝田的确应该得到更好的。
23
秦飞把车停在了一间茶室门口,然后十分错愕地看着徐知着随蓝田进来,坐到他对面。徐知着很快意识到气氛不对,连忙站起,一手按住蓝田肩膀:“我去旁边。”
蓝田并没有坚持,指了指卡座后面那个位置示意他坐下。
秦飞终于发现情况并不如他的想象,试探性地开口唤道:“蓝田?”
“秦先生,我想我们之前说得很清楚。”蓝田尽可能地压抑自己的怒气,无论如何,毕竟真心不易。
“是的,但是……我想,我们或者可以从现在开始换一种相处模式。”秦飞微笑着。
“嗯,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拒绝!”蓝田断然道。
秦飞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会被如此毫不留情的干掉,顿时愣住。
“我们之前说得很清楚,而且你的行为让我非常困扰,我没有见过你这样的。”蓝田对炮友上位这种事极为忌讳,更何况这家伙现在给他捅了个天大篓子,他实在已经没有多余的耐性去安抚对方破碎的玻璃心。
“但……我想,这不公平。”秦飞迟疑地说道:“你不能因为我们最初是那样的关系,就否认所有的可能,我想我有权利……”
“对,你是有权利。但正确的操作是,你应该先彻底断绝前一段关系,过一些时候,以另一种身份来约会我。”蓝田终于忍不住严厉了起来。
“那,我可以现在……”秦飞茫然道。
“不用那么麻烦,我拒绝约会。”蓝田轻轻吐出一口气:“以后请不要再联络了。花的钱我现在结算给你,你把花带走,请自行处理。”
“我不明白。”秦飞终于红了眼眶:“是……因为我太冒失了吗?但你不能这样子,我错做了什么?”
蓝田双手握拳放在了桌上。
“我不相信。我想你应该是对我……对我也有感情的。你是我遇到过最温柔的人,就在几天前,你还……我们一直相处地很愉快不是吗?你为什么不能给彼此一个机会呢?”秦飞渐渐情绪失控:“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做错了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蓝田终于摊开手掌:“秦飞,我不想说的,我觉得不知者不为罪,而且这次是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认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是在大学里供职的,我是一个教职人员。你把花摆我实验室楼下。明天,成千上万人都会知道这件事,我会成为整个学校的嘲讽对象。你给我惹了天大的麻烦。”
秦飞的脸色大变,脱口而出:“但,这是你说的……”
“我说的是家门口。”
“可是我不认识你家在哪里。”
“你连我家在哪里都不知道,你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秦飞无言以对。
“假如连我都是你遇到过最温柔的人,那一定是你以前遇到的人太差了。”蓝田叹了口气,把钱包里的现金数了个整数出来扔下,起身离开。
徐知着追着蓝田出来,正看到蓝田站在风里抽烟,细雪茄浓烈的气息随风而来。徐知着被刚刚那个杀伐果断的蓝田给震到,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碰了碰他的肩膀。
蓝田转头看了他一眼,又温和地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别担心,没事的!”
蓝田走到路边去拦车。
徐知着跟在他身后,迟疑地小声说道:“其实,他应该……人挺好的。”
“你眼里有坏人吗?”蓝田不觉莞尔。
徐知着有些囧,但还是固执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拒绝他?”
“不喜欢。”蓝田拦到一辆车,拉门坐进去,仰头看着徐知着说道:“乖徒弟,你别嫌为师心狠手辣。这种事,断得越干净对他越好。”
“为什么不喜欢?”徐知着坐到蓝田身边。
“那有那么多为什么……”蓝田转头看了徐知着一眼,不说了。
蓝田在学校门口打完给徐知着的电话后就直接关了手机,到家再开机,短信声、电话声此起彼伏,响了足足半小时。蓝田关了声音,把手机供在茶几上呆呆看着,好不容易消停了,无可奈何地看开始翻看短信和邮件。看着看着,脸色上发青,一叠声地催徐知着给他开电脑,这才发现原来有人在大学BBS的公共版上发了直播贴。
同学们以极大的热情与极大的宽容围观了整个事件的全过程,贴子盖得比环球金融中心还高,其中口水伴花痴齐飞,尖叫与照片同在。难得有几个出来骂街的,被一帮镇贴的女将骂得落荒而逃。
很快,故事的主人公都有了代号,一开始蓝田叫日暖,可马上有人(疑为蓝家弟子)出来严正质疑,说蓝田个子很高,威武雄壮,怎么看都是个攻,不能起这种小受名字。
小受??徐知着坐在一旁,满脑袋的问号。
但不叫日暖,玉生烟就更娘了……于是帮子人就这个问题讨论了半天。好在秦飞的外号比较好确定,玫瑰男,一致通过。这个贴子八得极度欢脱。更兼得一群听过蓝田讲座的姑娘们各种发花痴,最后齐齐声的哀怨:这年头,好男人都让好男人抢走了。
蓝田哭笑不得,感觉一道又一道的惊雷在他头顶滚来滚去。徐知着原本还有点忧虑,贴子看到一半已经忍不住笑得翻倒,这世道……也太神奇了!!
到最后,某个马甲ID欲说还休地上来扔了个地址,说:“哎呀呀,实在忍不住了,萌真人是有罪的!”
众人一片“你懂的”“我懂的”,应者如潮。
蓝田没忍住,移动鼠标点了进去,迎面第一句话就是:烈艳鲜红的玫瑰花瓣从大门口一直铺到了King zise的大床上,放浪的呻吟里萦绕着甜腻的花香……
蓝田瞬间五雷轰顶,再一次度劫,又被轰了个狠的。他迅速往下拉,发现整篇文章居然没有一点情节,从头到尾“哗……”来“毕……”去,做了又做,做完再做,一夜N次,体位奇幻,攻无止境,受无底限,根本不似人类。
徐知着忍笑忍得极为辛苦,脸色发青,差点憋死自己。
蓝田闭上眼,极度沮丧的:“想笑就笑吧。”
徐知着如蒙大赦,拍着蓝田的肩膀说道:“色字头上一把刀,你要保重啊!”
蓝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转过身去看他,徐知着马上感觉到不对,渐渐收敛了笑意。
蓝田握住徐知着一只手,看向他的眼睛:“其实也可以这样。只要你对我说:‘蓝田,以后不要再和别人上床了。’我就一定,不再和别的任何人,发生关系了。”
徐知着登时愣住,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找回他的武装。
“别,别这样。”蓝田连忙喝止他,左手贴上他的侧脸:“别用这种表情对着我,至少给我看到真的你。”
徐知着试着扭动手指,却发现蓝田用力极大,他忽然不忍心挣扎,两只手攥在一起,指尖全是汗水。
“行不行?只要你说,我就照着做。只要你借一只手给我……”蓝田感觉到徐知着手上一僵,微微笑道:“好吧,不借手也没关系。都没关系,只要你说!只要你说,我就听你的,好不好?你不用现在答应什么,只要给我一些希望,让我知道应该怎样努力,让我明白……我可以等,你允许我等。”
徐知着屏着气息默然不语,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慢慢发力,从蓝田的手指间挣脱出来。
蓝田眼神一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倾身过去,贴在徐知着耳边说道:“你到现在还觉得,是我在需要他吗?”
徐知着怔住,蓦然睁大了眼睛。
蓝田轻柔地摸了摸徐知着的头发,起身走了出去。
蓝田一直站在阳台上打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仿佛没有止尽。徐知着站在门后等着他,却渐渐有些撑不住了,终于,他在一个电话的间隙里问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徐知着在这种时候心软恐怕不对,甚至有害,但他的确心软了,甚至有些心疼。莫名的,就像是眼前站着一位温柔的痴情女子,他知道“她”有多善良,为了这份心意付出了多少,又忍耐了多少,便分外怜惜。
他自己一身孤寂,所以尤其偏爱人间真情,陆臻和夏明朗之间处得好,他看着不知道有多喜欢有多高兴。如果蓝田要追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徐知着苦笑,恐怕他早就甩开膀子去帮忙了。
24
蓝田握住手机,没有回头:“如果你不愿意伤害我……那就别离开我,你走了我会难受,这是在伤害我;也别内疚,内疚会让你难受,这也是在伤害我。”
“但是……”徐知着走到他身边去。
蓝田抬起徐知着下颚,专注地凝视那双令他着迷的眼睛。
“别怕,听我的。”蓝田微笑着:“我是Gay,而你不是,我们注定对一些事有分歧,但我们谁都没有错。我们现在相处得很愉快,没有必要彼此伤害。我的问题我自己会解决,就算出了岔子,也不是你的责任。如果有一天我受不了,我会告诉你,当然要是你觉得为难,我也不勉强你。但相信我有能力做好这件事,不会让自己难受,也不会伤害你,好吗?”
徐知着总觉得他会吻下来,他甚至觉得如果这样能让蓝田好受点,那也没什么。
蓝田慢慢松开手,拨弄着手机说道:“对不起,我不应该逼你的,但我今天心情不太好。明天上午,我得去接受校方的质询,向一帮老头子解释我的性向和生活状态。你知道的,这有多可笑……我最受不了这个。”
蓝田感觉到徐知着从身后抱住他,结实的胸膛贴在自己脊背上,感觉得到心脏有力的跳动,他渐渐放松下来,把支撑身体的力量交给身后那个人。
“你喜欢我吗?”蓝田忽然问道。
过了好一会儿,他听到一个极轻的声音:“喜欢。”
“但是没感觉。”蓝田叹息。
徐知着没有再吭声。
“这很正常,你的性审美不是我这样的。”蓝田自嘲道:“有时候,我也会喜欢上一个女人,嗯,就是那种,对某个人的喜欢和欣赏。然后开始抱怨,嘿,你为什么不是个男人?丑点儿也认了。”
蓝田握住扣在自己腰间的那双手:“如果,我是一个女人,就算长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要不要我?”
“要。”
蓝田微笑:“很好,那你现在已经不欠我什么了。”
这是徐知着第一次隐约感觉到蓝田的骄傲。
不亏不欠。
我不亏欠任何人,也不让任何人亏欠我。
所有我给你的,都是我甘愿的;所有你正在做的,都是我允许的,骄傲如君王。
虽然只是个冒失鬼一时冲动做出的无心之失,但最终还是引起了轩然大波。蓝田连夜通知学校的网管删了BBS上的贴子,但照片与议论早已流传开,在网络上迅速发酵。
第二天早上起来“某知名高校男教授遭遇同性求爱,鲜花铺了一地”的消息伴随着蓝田风流倜傥的帅照传遍了各大八卦论坛,天涯热点,微博疯传,各种人肉背景八卦深入具体。后半夜时差党们强力介入。北美的风气相对宽容,蓝田虽然收山已久,但当年毕竟是风云过,江湖几多传闻。这些传闻在当地华人留学生圈子里流传来去,已近乎传奇,此刻一股骨儿的全涌了出来,引得围观人士尖叫兴奋不已。
等到蓝田一觉睡醒杀到学校陈清事实,并委托学校出面扑杀网上流言时,网上已经浊浪滔天,再怎么救都螳臂当车了。
虽然任何的网络热点都只有三天热度,但那三天的日子委实不好过。
这种风流韵事学生们很乐见,但领导就没那么好说话了。蓝田犹如坐在台风眼里,先是院领导有请,再是校领导有请,领导们的脸色半青半白,十分的不好看。虽然文化人不至于把话说得太难听,但蓝田是多么聪明敏锐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听不出言下深意?然而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赌咒发誓绝对没有下一次,同时赌咒发誓自己跟那冒失鬼绝对没关系,这纯粹就是个误会,一场意外。
学校里,蓝田的办公室简直就成了个景点。学生们有意无意地走来走去,探头探脑,对新闻男主角进行惨无人道的围观。蓝田到最后被逼无奈,索性咬牙把办公室大门直接敞开。
吴总监闻讯飞奔过来道歉,同时带来了秦飞退给蓝田的买花钱。然而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全力灭火要紧,蓝田一向没有迁怒的习惯,更何况这损招毕竟还是自己出的,多少都有点活该。
Simon吴发动了他所有的媒体朋友,力求让此事不上纸媒。蓝田被老导师叫过去训斥一场,同时以老爷子的名义摆开饭桌请领导们吃饭,席间,自然又是各种敲打。
蓝田憋了一肚子火,把所有的强硬与骄傲暂时收到心里,赔着敷衍讨好,聆听各种教诲,并点头称是,一连好几天,忙得脚尖不着地。
徐知着同情他的处境,却又完全帮不上忙,只能坐在家里干着急。
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又有新闻盖了旧讯,蓝田终于有时间坐下来默默回味这些天来受到的屈辱。刹时间好像骨头都被抽掉好几根,只觉得身心俱疲,摇摇欲坠。他知道这种时候绝不能倒下,人前人后必须光鲜亮丽,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便潇洒如常地向学生们打好招呼,开车回家。最近为了避风头,蓝田只能自己开车上下班。
钥匙刚刚插进锁眼,门就开了,徐知着站在门后等他,拖鞋放在脚边。蓝田不觉莞尔:“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看见了。”
蓝田只觉得精神又好了一些,挽起袖口:“晚上想吃点什么?”
徐知着忐忑地看着他,沉默不语。蓝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厅里已经摆好了一桌菜。
杭椒牛肉粒、玻璃虾、香菇鸡毛菜及一碗山药排骨汤,都是家常菜,但做得清淡漂亮,符合蓝田一惯而之的审美。
“嗬。”蓝田在桌边坐下:“你做的?”
徐知着紧张地点头。蓝田的口味挑剔,即使外面酒店的菜都不一定能合他心意,看不上的东西一口也不吃,绝不将就。
“哎呀,这是要抢班夺权了啊!”蓝田拿起筷子挟起一粒牛肉放进嘴里,他已经做好了吃到各种怪味儿的心理准备,但出乎意料的,牛肉鲜嫩多汁,滋味深长。
“好吃吗?”徐知着期待地看着,心中半是惶恐半是欢喜,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蓝田总是喜欢问这个问题。
蓝田夸张地闭上眼,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真的!”徐知着目光闪亮。
“试了几次?”蓝田笑道。
“三次。”徐知着十分欣喜:“算这桌是第四次。”
“这两天一直在练?”蓝田生怕自己感动得情绪外露,连忙运筷如飞,把嘴塞满。
“嗯!”徐知着见蓝田高兴,十分欢喜满足。
蓝田失笑,忆起每天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不落痕迹的厨房,心想这才叫做好事不留名的典范啊。
就着上好的菜色,蓝田喝了一点酒,吃完饭站在阳台上抽烟。他最近流年不利,各种倒霉,就在这风口浪尖上,还有一个课题要过审。赶着这时节过去开会,想必绯闻比正事儿还惹人注意,又得是一通人前人后的指指戳戳。
蓝田看着虚空发呆,徐知着看他发呆。蓝田很少抽烟,一盒细雪茄可以抽两三个月,但这些日子已经消灭了半盒,可见心事之重。
“你要是不开心,可以跟我说说。”徐知着说道。
蓝田夹着烟转过身,笑了:“我就是觉得有点冤,你说这事儿要是你干的,我也就认了。”
“我怎么会干这事儿呢?”徐知着笑道。
“是啊。”蓝田仰头看着北京城灰蒙蒙不见星辰的天空:“你怎么可能会干这事儿呢。”
源于莫名的直觉,徐知着感觉到现在的蓝田有点不正常,其实自从事情发生了以后,蓝田就一直不太正常。徐知着有时觉得情况也没那么严重,反正又不会被开除,比起部队来,高校对这种事的宽容度简直令人惊叹。
“我受不了这个,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蓝田的手肘撑在阳台扶拦上,专注地看着天幕上那颗黯淡的星子:“我知道这没什么大不了,可我就是受不了。”
徐知着伸出手去拉他,双手握在一起:“我知道,你说过的,在你送我那只鹰的那天,你还记得吗?”
“我这些年,拼死拼活,不允许自己犯一点错,就是为了可以在这件事情上不被人教训。”蓝田的声音沉静,听不出悲喜:“可我还是没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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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些年,拼死拼活,不允许自己犯一点错,就是为了可以在这件事情上不被人教训。”蓝田的声音沉静,听不出悲喜:“可我还是没做到。”
“你要不要休息几天?”徐知着建议道。
“不,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徐知着感觉到肋下一丝钝痛,无奈道:“你干嘛这么强迫自己。”
蓝田转过脸去看着他:“乖徒弟,为师现在教你。人可以有缺点,但一定要有办法补救,否则就只能硬杠。我挑食,所以我自己做。我是gay,所以我出国。可既然当初估错形势回来了,那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只能站着面对。”
徐知着从蓝田眼中看到一丝悲哀的沉痛,他们相处日久,逐渐熟悉对方的灵魂。他知道这个男人为了他的自由付出过多少,也知道他是如何的骄傲与自信。
“他们怎么说你?”徐知着伸手碰了碰蓝田的脸,被蓝田一把抓住,贴在脸颊上。
“我不想说,因为我会诉苦。”
“我也向你诉过苦啊,怕什么?”徐知着感觉手下的皮肤冰凉,被风吹得有些生硬。
“他们让我注意影响,希望我明白,我能呆在这里,是他们对我的宽容。别再给脸不要脸,别再给领导惹麻烦。异性恋搞这么一出,叫佳事;同性恋搞得这么高调,是丑闻。现在丑闻满天下,传得沸沸扬扬,我给他们惹了大麻烦,害他们出门开会都没面子。”蓝田脸上渐渐变色:“然后我说,您教训得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死穴,蓝教授英明神武,这是唯一的罩门。只因为他自认无错,无从悔改,却不得不屈服,于是极度羞耻。人生在世,可以输可以败,但不能跪,然而此刻却跪下了……蓝田半生桀骜,吃过一些苦,也让过一些步,只有性向是他从不退让的底线,有如一种信仰。如今自断双腿,血流了一地,痛彻心扉。
“我不能自己都觉得自己错了。”蓝田喃喃道:“否则全世界都会站在我的对面。”
一瞬间的脆弱,犹如岁月回流,遥远尘埃里……那个倔强的少年。
“回去吧?”徐知着忽然说道。
然而蓝田已经回过神来,自嘲的笑了:“哪有这么简单?我一个人拍拍屁股是可以走,爱谁谁,反正外面还有我的位置。可学生们怎么办?他们信得过我,才投到我名下,我得对他们负责。”
徐知着理解地点头,自己也觉得刚刚那个建议非常之不靠谱,可是当时不知怎么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蓝田想干什么都成,只要他能如意。
蓝田松开手,按在徐知着头顶上轻轻摇晃:“别担心,没事儿的。”
徐知着叹气:“这事儿搞得,网上那些人也是的……”他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猝然惊道:“陆,陆臻?!”
蓝田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我应该高兴吗?你最近一直想着我,居然到现在才想到他那里。”
徐知着又急又愧:“我们要不要通知他赶紧做准备?”
“不用。”蓝田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我和他开始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军校生了。所以……五年,我们在一起五年,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分手以后,我也没向任何人提及过。在外人看来,他只是我恩师的儿子,我和他关系好,是因为我和他爸的关系好。”
徐知着这才安心下来,默默想了片刻,感觉这个男人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地体贴。他是那么要高调的一个人,却耐下心来和陆臻谈了五年偷偷摸摸的地下恋爱。
“和他分手后,我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个Gay。他一直觉得这种事掩人耳目很正常,而我却认为这是莫大的牺牲,我们就是在这点上一直谈不拢。所以你看,找个合适的对像有多难。”蓝田的瞳孔微微收缩,望进虚空里。
逆水行船,不进则退,挺住!
徐知着知道蓝田在意的不是流言蜚语或者恶意攻击,而是自己的低头与屈服。撞上这种事儿,他辩才无碍却辩不得,做得再好也全是错。
憋屈!
辛辛苦苦三十年,一觉睡到解放前,陡然发现曾经以为超越了的,其实根本没超过,无比地挫败。事到如今回头看去,徐知着觉得蓝田的确大度,他应该一早就已经预见到现在这种局面,可仍然对秦飞没有多少恶言。或者,真的就像秦飞说的,不会有比蓝田更温柔的人了。
徐知着挑蓝田出去开会的日子第一次出现在他的实验室里,学生们友好而好奇地看着他。徐知着摇晃手里的钥匙,指着楼下的汽车说道:“我是你们蓝教授的朋友。”
一个看起来比较老成的男人说道:“我见过你,你之前一直来接老板。”马上有人附和过来,说是啊是啊,看着眼熟。
“对,就是我。”徐知着放下心来,看来取得信任比想象中来的容易。
“邵方!你可以叫我小邵。”老成男人非常自来熟地与徐知着握手:“另外,我们老板不在。”
“我知道,他昨天早上出的门,还是我送他去机场的。”徐知着莞尔:“我们住一起。”
刹时间,所有明里暗里打量过来的目光化作笔直的箭羽,戳得徐知着全身中箭。徐知着神色淡然的微笑着,默默擦了一把汗。邵方显然是懵了,一脸迟疑地看向自己的同学,所有人面面相觑。
“我过来主要是想请你们帮个忙,这里谈话不太方便,能不能中午请大家吃个饭。”徐知着笑容诚恳,言语斯文,来路不明,动机成疑……让人感觉这顿饭不吃,简直得悬上一辈子的心。
“别给你们老板打电话。”徐知着眼尖:“相信我,至少先让我说完。”
被点名的女生讪讪地把手机收好。
一群学生迅速地交换了意见,最后大师兄邵方一挥手,一锤定音:“行!”
徐知着先行一步,找地方订位置。不一会儿,学生们陆续凑齐,徐知着扫一眼,发现没缺人,便清了清嗓子,把最近发生的事挑重点向大家说了。徐知着心思活,不动声色地偷换了一些概念,比如秦飞从炮友上位变成了单相思。
帅哥说话总是特别有说服力,尤其是当帅哥的声音也好听,叙述又有条理,还涉及到你十分尊敬的人……徐知着一通说完,女生堆里哭倒了仨。
一个长相清秀柔美的小姑娘放声大哭:“是我的错,老板最帅的那张照片是我传到网上去的,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徐知着嘴角微抽,没料想居然还能查出这么一茬来,连忙安抚道:“没事没事,没你那张照片也不会好一点。”
邵方从圆桌另一头走过来:“大哥,那你今天叫我们过来是想?”
徐知着看火候差不多了,便把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我是希望,你们能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他,你们知道他的坚持。他是为了你们才一定要留下来的,虽然他不说,但他那个人……”徐知着不自觉地微笑:“其实心里会希望你们也一样,像他看重你们那样看重他。”
徐知着的话理解起来并不难,能考到蓝田门下的,至少智力水平都过关。于是,剩下的也就是个情分问题了。但蓝田实在算得一个不错的老板,学生论文都要手把手亲自看过改过才让投出去,在如今浮躁的学术圈里,已是难得的认真。
大师兄再一次承担起了组织者的责任,一帮子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很快就拿出了一个让徐知着惊叹的华丽方案。徐知着瞬间感觉自己没乱出主意真是太正确了,就他那个土包子脑袋,哪里比得上这些新时代的学界骄子。
散场时徐知着和邵方互留了电话。小师妹落后众人,小心翼翼地看着徐知着问道:“你是,他男朋友么?”
徐知着沉吟片刻,笑了:“我也希望能是。”
小姑娘显然是会错了意,连忙挥舞着拳头说道:“加油,我一定会支持你的!”
徐知着被她逗笑,转瞬间又有些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