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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是我杀的她。”

十六年 顾言丶 2650 2023-12-19 11:07:13

贺枫是在消失的痕迹附近被找到的。

他当时被随意地丢在马路边,只穿着薄薄一件短袖T恤,浑身都是干涸的血痂,昏迷不醒,整个人瘦了两大圈。

邵秋当时在前线带队搜寻乔·艾登的踪迹,幸亏福至心灵,莫名往无人的山间小路里走了一段,这才捡到了贺枫。

否则按现在外面的温度,留贺枫在野外过上一宿,恐怕他命都要没了。

找到贺枫的山间小路原本不在他们的查探范围之内——按冯磊和邵秋的猜测,乔·艾登一路撤离,应该找最近的地方换乘直升机或飞机,尽快远离是非之地。

再加上追击队之前查探到的撤离痕迹是大型车辆的车辙,所以邵秋几乎在最初就放弃了那些崎岖小路和乡野村镇,他比对了乔·艾登离开的方位,最后把视线放在了离边境线几百公里外的一处海边码头上,猜测他说不定会从这里坐渡船离开。

于是他和冯磊兵分两路,冯磊负责去阻击傅延猜测过的境内撤离点,而邵秋则根据追击线索往邻国码头方向寻找。

可乔·艾登的踪迹在半路上就消失无踪,追击部队的步调被迫延缓。

他们以当时线索消失的最后地方为中心,向周围辐射了十公里,却都没有找到可供藏人的地方,本想按照之前的猜想往码头方向行进,可邵秋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硬是又多留了一天。

他把坐标点周围一天车程里的地图全调出来了,花了半个小时扫了一遍,最后在坐标中心点东北方一百二十公里的地方发现了一座山。

那山海拔也就两三百米,对邵秋来说跟个土坡似的。他不知道着了什么魔,非要去那边看一看。

“那边车程跟咱们正好相反。”追击队的班长苦口婆心地劝他:“而且太远了,一来一回很费时间,咱们本来就比乔·艾登落后,再不追紧点,他们人都从公海跑了。”

“不——”邵秋握着瓶矿泉水,他盯着摊在车前盖上的地图,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我知道这事儿听起来很玄乎,但是我……我刚梦见我战友了。”

傅延倒下,贺枫失踪,邵秋的压力与日俱增,再加上夜夜噩梦,他已经有快三天没睡着觉了。

刚刚好容易在车上勉强眯了十分钟,还做了乱七八糟一堆梦。

梦里贺棠怒气冲冲地向他走来,小姑娘穿着一件纯黑的T恤,看起来泼辣又爽利,叉着腰踹了他一脚,吐槽道:“你怎么动作这么慢!我哥还等你呢!”

邵秋在梦里云里雾里,一时分得清自己在做梦,一时又分不清,下意识回嘴道:“那你倒是告诉我他在哪啊。”

“你还问我,你不会想吗。”贺棠恨铁不成钢似地隔空点点他:“你当时从哪跑的,你去哪里找他啊。”

邵秋猛然怔住,脑子里投影似地冒出一段崎岖险峻的山路。

他冷不丁一个激灵,在梦中忽然醒过神来,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违和感,习惯性上前一步想拽贺棠,让她话说得更清楚点。

“等一下,你俩——”

贺棠的身影忽然隐入迷雾之中,她隔着一层厚厚的灰色望着邵秋,邵秋发现,他竟然看不清她的脸了。

“你哥是什么意思?”邵秋追问道:“那你——”

他想说那你呢,只是话还没说完,他就猛然从梦中惊醒过来。

车窗外,追击队的人来敲他的窗户,告诉他已经做好了集合准备,随时可以出发往下个坐标点追击了。

梦中情景历历在目,邵秋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他是个唯物主义者,但这种时候做这种梦实在太玄乎,他怎么也没法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种说辞来安抚自己。

“我战友在梦里跟我说……”邵秋顿了顿,艰难地道:“要我去这里找游隼。”

C国人骨子里总有点封建习俗的避讳,邵秋这话说出来,无论是不是巧合,都足够让人心里咯噔了。

追击队的人沉默片刻,最后表示要请示冯磊。

邵秋没拒绝,他接通了冯磊的通讯,干脆地把自己这个离奇古怪的梦告诉了对方,等着对方最后定夺。

冯磊在通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最后说道:“可以试试,但是为了保证时效,你们最多只能在那里搜寻三小时,如果找不到,就必须返回。”

邵秋同意了。

其实他自己也没对那个梦抱多大期待,只是他们当时已经焦头烂额了快三天,好容易出现一个“目标”,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试试再说。

所以就连邵秋自己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能找到贺枫的踪迹——他甚至没有用上冯磊“三小时”的期限,只花了二十分钟就在路边捡到了对方。

从见到贺枫那一刻开始,邵秋心就凉了大半。

那个莫名却又真实的梦随着贺枫的出现凭空蒙上了一层不详的色彩,以至于邵秋再去回忆梦中情景时,都觉得贺棠脸上带着一点灰蒙蒙的模糊感。

当时贺枫昏迷不醒,邵秋把他搬到自己车上,找了随队的军医给他做了紧急处理,随即撒网捞鱼一样地散出人手,试图在附近找到贺棠。

可惜几个小时过去,他们一无所获,仿佛贺枫是从天上凭空掉下来的一般,其他的什么痕迹都没有。

邵秋心里渐渐升了一种不详的预感,这种预感在他心里愈演愈烈,最后在贺枫睁开眼时达到了巅峰。

游隼上校目光空洞,他睁开眼睛定定地望着车顶,眼角毫无预兆地留下一行眼泪。

“贺枫。”邵秋近乎是扑到他身边,也顾不上问他这几天怎么样了,抓着他的肩膀晃晃,急切道:“贺棠呢,你见到她没!我们找不到她,你们之前在一起吗?”

贺枫像是认出了他的声音,他的眼珠木然地转动着,眼神落在邵秋脸上。

紧接着,他空洞而木然的面具突然破出了一条裂缝,贺枫痛苦地闭上眼睛,侧过身子紧紧地蜷缩起来,断断续续地抽着气,仿佛正在经受剜心挖肺的剧痛。

邵秋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他入队时,游隼已经是傅延的副手了。他跟傅延那种正派的木头脾气不一样,贺枫平日里性情轻快,什么好玩的都能掺一脚,还经常在傅延面前给他们打掩护,最大的爱好就是撩拨贺棠炸毛。

他性情好,人又豁达,在他们面前从来是干干净净随和轻松的,从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贺枫哥——”邵秋只觉得自己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块铅,他迟疑地伸手按住了贺枫的肩膀,近乎艰涩地从嗓子里硬挤出几个字来:“棠棠她——”

“她死了。”贺枫说。

他痛苦地紧闭着眼睛,但眼泪还是从他眼皮下渗出来,把皮质的座椅打得湿滑一片。

他哭得毫不掩饰,却又无声无息,他像是把自己一辈子都没流过的眼泪攒在了一起,什么成年人的体面都不要了。

邵秋一时失语。

“我答应过爸妈要好好照顾她,可我没做到。”贺枫喃喃自语道:“我不是个好哥哥。”

贺枫仿佛不知道怎么是好,他伸手揪住了自己心口的衣料,将其狠狠地攥在掌心里。

邵秋看着他的表情,只觉得心惊肉跳,仿佛他攥得不是自己的衣服,是要把心掏出来揉碎一样。

“……是我杀的她。”贺枫说:“我亲手把她杀了。”

邵秋猛然一愣。

他几乎是瞬间看向了贺枫的手,却见他右手掌心里有一道长长的伤痕,横贯了整个掌心,那道伤口很深,包扎后仍在渗血,在雪白的纱布上洇出长长的一条。

贺枫的动作牵扯到了这道伤口,有缓慢尖锐的痛从神经处传回他的大脑,正如他划伤自己时一样。

他一闭上眼,眼前依旧是贺棠死时候的模样。

年轻的军官温柔且悲伤地看着他,没有挣扎,也没有怨恨,只是最后艰难地冲着贺枫伸出手,抹掉了他的一点眼泪。

贺枫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他能感觉到身后有人拼死在撕扯他,可是贺棠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腕,于是他也没有松手。

邵秋仿佛晴天霹雳,他猜到了贺棠可能遭遇不测,但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

他花了一点时间,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语言系统。

“怎么……”

“女性军人被俘后自杀,你说是为什么。”贺枫反问了一句,却也没指望邵秋回答。他抬起胳膊遮在眼前,艰难地抽了口气。他的嗓子已经哑了,每说一句话都得停顿两秒才能继续:“乔·艾登失去了艾琳——就是他妹妹培养皿,所以本来想用棠棠来代替。”

“什么意思?”邵秋愣住了:“培养皿不是特殊体质的人吗?”

“不是。”贺枫终于睁开眼睛,他憔悴而瘦弱,眼白里爬满了红血丝,但眼神颇亮,有种莫名违和感:“我本来不应该活着,但我今天之所以还在这跟你说话,就是因为我还有不得不说出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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