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延苏醒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当晚,正在出外勤的冯磊匆匆赶回来,跟几个军区医生研究员一起满满当当站了一屋子。
邵秋还在外面寻找贺枫的踪迹,柳若松知道,方思宁死后,邵秋对生死之事有点偏执的执念,于是也没多拦他,随他去了。
军区的军医和研究员把病床周围一圈围了个水泄不通,开始给傅延做例行检查。
柳若松插不上手,于是退到了门口,和冯磊站在一块。
“不过去看看?”柳若松随意地搭话道。
冯磊嗐了一声,笑道:“咱不是那块料,过去也啥都看不懂,不如给人家专业的忙去,最后看个结果也就行了。”
研究员们手里拉着个一米多长的单子,冯磊进门前看过,估摸着没个一会儿也查不完,于是往门外退去,随手在怀里摸了摸,客气似地举着烟盒示意了一下柳若松。
柳若松没跟他推拒,干脆地接了。
“都不容易。”冯磊咬着烟嘴点上火,含糊着冲屋内偏了偏头,说道:“你也辛苦了。”
这些天来,冯磊或多或少听说了他俩的事儿,总觉得青梅竹马能走到这个份上还初心不改,实属让人佩服,明里暗里给了柳若松不少便利。
“柳暗花明了。”柳若松笑了笑,说道:“只要结果好,回头看看,其他的都没什么。”
冯磊笑着点点头,附和了句也是。
“不过世道艰难,有了今天没明天,之后还不知道怎么办呢。”冯磊说:“你们俩……也得多保重。”
他这话听起来有点没头没尾,但细想也没什么奇怪的,柳若松只当他是突然感慨一句,于是嗯了一声,说了声知道。
他俩人在病房外抽完了一根烟,又站了一会儿,柳若松先不放心,进屋看着去了。
冯磊在门口拉磨一样地转了两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长吁短叹地叹了会儿气,又点了根烟。
过了大约半小时,房间内有研究员走出来叫他,说是已经查完了,有了结果。
冯磊把手里的半截烟碾灭在走廊栏杆上,随手跟地上那一堆烟头丢在地上,转头进屋。
病房内,柳若松正在拆傅延身上的束缚带——检查时为了确保“安全”,这些安全设施又用了一次。
“怎么样?”冯磊问。
一个年长的中年女人摘下口罩,从旁边的助手手里拿过文件板,说道:“检查完了,加上上午血样的化验,几乎可以确定,傅队长身体里的丧尸病毒已经清除干净了——只要不再感染,应该没有复发的风险。”
冯磊一捶手心,连说了几句好。
“那是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知道吗?”冯磊想起了什么,又问:“咱们的人能做到吗?”
“暂时不太清楚成因。”那女人摇了摇头,遗憾道:“我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所以……”
“所以是个极低概率事件?”冯磊问。
那女人点了点头。
冯磊叹了口气,倒也没强求,他挥了挥手示意军医们先去忙自己的,随即搓了搓手,转头笑着看向傅延。
傅延手腕上一直绑着束缚带,被勒出了一点浅浅的红印,柳若松默不作声地坐在旁边给他揉,没理旁人。
冯磊先是笑着跟傅延说了句恭喜,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通讯器,示意自己要先失陪一下。
傅延自己不善交际,于是点了点头,让他随意。
他前脚出去,柳若松后脚转头看了看房门外,见人都走了,这才拉近了凳子,悄悄跟傅延说话。
“冯磊好像挺在乎你的。”柳若松说:“你昏迷的时候,他也来看过你几次,不管用什么药,他都还挺舍得。”
末世时间越长,药品就越缺。前些天里,傅延情况忽上忽下,谁也不知道他最后能不能熬过这一关。要是不能,他到底变异成丧尸,那些抗生素止血剂之类的紧俏药品就全浪费了。
柳若松最开始还担心过医疗问题,谁知道冯磊出奇大方,从来没卡过需求单子。
“他人还不错。”柳若松说:“以后得领他个情。”
说话间,冯磊已经打完了电话,重新敲门进来。
当着人面无论是说是非还是说夸奖都尴尬,于是柳若松没再继续之前那个话题,顺势打住了。
“是这样,正好傅队醒了,有件事儿要跟你商量一声。”冯磊搓了搓手,顺势往傅延床边一坐,笑着问了句:“不过你身体恢复的怎么样,还有什么不舒服的没?”
“没有,都挺好。”傅延单刀直入,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冯磊脸上的笑意淡去一点,他搓了搓手,斟酌了片刻,说道:“刚才A部军区的长官来消息,过问了你的消息。那边说,如果你已经醒了,身体没什么问题,让你尽快回程。培养皿的事情,需要你面谈述职。”
傅延愣了愣。
他还没说什么,倒是柳若松先问道:“这么急?”
柳若松说着微微皱起眉头,纳闷道:“赵叔最近也没怎么联系我啊……”
“现在的情况,到处都缺人手。”傅延握住柳若松的手捏了捏,说道:“何况培养皿的事情确实只有咱们最清楚——邵秋状态不好,贺家兄妹俩不在了,找我也正常。”
傅延说着画风一转,对冯磊道:“有说什么时候出发吗?”
“那边没说具体日期。”冯磊说:“只说尽快。”
傅延明白了。
他思索了一会儿,自己掀开被子下了床。柳若松吓了一跳,想去扶他,被他反握住手制止了。
“我没什么事,收拾收拾就能出发。”傅延握着柳若松的手腕看了看他腕上的表,对了个时间,说道:“三个小时收拾,下午五点左右就能出发——邵秋在什么地方,来得及回来吗?”
冯磊被他说得一愣一愣,没想到他这人这么干脆,说是尽快就真的一点折扣都不大。
“其实也没急到这个地步。”冯磊说:“休整一天……明天再出发也一样。”
“不用了,如果没有急事,一号不会叫我。”傅延说:“我们来时候的车辆和物资在泓澜江对岸损毁了,还得麻烦您——”
“知道,明白。”冯磊接过他的话茬,说道:“放心,我这就去安排了。”
冯磊为人实在,又雷厉风行,说着就转头出了病房,去给傅延安排回程的事情了。
他们来时是五个人一个小队,回去时只剩下三个,冯磊想了想,想调一队警卫护送傅延,被傅延拒绝了。
“我又不是什么药剂器材培养皿,不用人护送。”傅延说:“现在外面缺人手,不用在我身上浪费这些。”
说话间,邵秋正巧从外面匆匆赶回来,他在外面时就听说了回程的消息,自己又没什么东西可收拾,一进基地大门就奔着傅延来了,穿进了队列里。
“队长,这就走吗?”邵秋问。
傅延点点头。
邵秋嗯了一声。
他表情沉沉,犹豫了片刻,没忍住道:“冯队,我们走之后,你们执行任务的时候,顺便也帮忙找找游隼——找不到就算了,找到了就来个信。”
冯磊叹了口气,说道:“应该的,你放心。”
“费心了。”傅延说:“那我们就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见。”
冯磊点点头,他退后一步让开位置,冲他们几人挥挥手。
或许是到底共事过一阵,离别在即,冯磊那么个爽朗的人脸上都沾了几分愁绪,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傅延已经换上了作战服,但他到底大病初愈,于是没去抢驾驶位,转头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傅队——”
冯磊忽然喊住他。
傅延回过头,冲他挑了挑眉。
“没事。”冯磊勉强笑了笑,说道:“回去后注意身体,以后保重。”
傅延不擅长这种寒暄,也不知道冯磊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一时不知道怎么客套回去,只能点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
冯磊又冲着他挥了挥手,这次没再说什么。
柳若松落后傅延一步上了车,回手关上车门,邵秋按了声喇叭当招呼,随即发动车辆,转头向基地外驶去。
天一天冷似一天,D市靠近东北,日头也渐渐短了。刚刚不过五点钟,天色就发阴发暗,阳光被糊上一层橘红的色彩,沉沉地坠在云头。
傅延摆弄完了自己的通讯器,正将手表往手腕上挂,然而他在床上躺了一礼拜,做这种精细活有点不利索,于是喊了柳若松一声,想请他帮个忙。
柳若松接过他的表带,熟练地绕过他的腕子扣好,然后调整了一下表盘的位置,顺便扫了一眼时间。
“五点多。”柳若松说:“咱们当初从燕城基地出来好像也是五点出头?”
“五点十五。”傅延对这种事记得很清楚,他也看了一眼表盘,发现秒针恰恰好转过一圈,分针指向了三。
傅延的目光在巧合的时间上一扫而过,随即借着调整位置的姿势用手掌盖住了表盘,冲着柳若松笑了笑,随意而轻松地说:“好巧,凑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