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养皿干系重大,上辈子在捕获的第一时间就紧急运往了燕城做后续研究。
这辈子因为柳若松的关系,所以暂且关押在D市本地,等着接下来处理。
她的危险性极大,保密等级也极高,冯磊在他们落脚的写字楼旁又清理出来了一栋七层小楼,然后将里面的东西整个清空,把整层三楼打通,紧急做成了一个关押严密的“医疗监狱”。
或许是因为有足够的阻断剂,所以被关押的这段时间里,培养皿没有再展现出什么攻击性,只是看着木木的,时常会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D市的人或多或少对培养皿有点打怵,除了必要的巡逻警戒之外,几乎没什么人靠近这个人造凶器。
只有邵秋常来,在钢化玻璃外一站就是半天。
冯磊以为他是代表特殊行动组过来看护培养皿情况的,从来也没拦着他,甚至还配了两个医疗人员,想等着邵秋随时吩咐。
但邵秋一次也没用过,他不跟他们交流,只是远远地站在外间,盯着培养皿看个不停。
邵秋自己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只是很好奇——好奇一切的开始究竟是什么模样,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人类落到了地狱一样的境界,像是推到多米诺骨牌一样,把无数人拽进无底的深渊。
他有时候也会想起方思宁。
在他和方思宁最后相处的那段日子里,他隐约能察觉到方思宁的纠结和犹豫——他一边不想给那群人卖命,可一边又是真的想做出能解决丧尸化的药。
方思宁想要解决外面混乱的一切,想要研究出救命的药品,可偏偏让他做这一切的正是灾难的始作俑者。
如果他还活着就好了,邵秋忽然想,有了培养皿在手里,燕城军区会很乐意扶持他进入药剂研究小组。
可惜没有如果了。
邵秋心里毫无征兆地刺痛一瞬,他伸手抚上胸口,眼前闪过一片斑驳的色块。
想起那段往事让他的药物回溯症状又开始隐隐冒头,邵秋后背霎时间出了一层冷汗,右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精神开始有兴奋的端倪。
他头重脚轻,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还是有种缺氧的错觉。
邵秋对这种状态已经很熟悉了,他甚至没怎么惊慌,强迫自己在心里从一数到十,忍着窒息的感觉以规律的频率呼吸吐息,过了二十多秒,终于从那种窒息的状态里缓和了出来。
他眼前还是残留着一层密密麻麻的飞影,但并不严重,邵秋晃了晃脑袋,慢慢地把病理性症状压制下去。
等到他的耳鸣声也彻底消失,邵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房间内多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因为要尽可能掌控实际情况,这一层隔断的几堵墙都被打通了,换上了钢制的承重支架,一半用来关押培养皿,一般用来划分安全线。
房间过于空旷,一旦出现点细微的声音就很明显,邵秋循声回头望去,才发现傅延和柳若松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楼梯间走了过来。
他们俩没穿着防护服,只是穿着普通的作训服,傅延甚至连外套都没好好穿,只将衣服随便地披在了肩膀上,裸露在外的手臂被寒风吹得有点微微泛白。
“队长?”邵秋愣了愣:“你没事了?”
傅延嗯了一声。
“副队怎么在这?”柳若松拉着傅延的手,看起来不怎么避讳,见到他也没松开:“是培养皿有什么问题?”
“没有,我只是例行来看看。”邵秋说:“队长,你们是来收集数据的?”
“算是吧。”柳若松点点头:“看看情况。”
他说着转过头,习惯性替傅延拉紧了衣领,但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没有拉紧,反而自然地替他拍了拍衣领上的灰。
“你在这等我,我过去看看吧。”柳若松说:“马上回来。”
傅延垂着眼,表情淡淡地跟他对视了两秒钟,手指微微缩紧,握住了他的手,没有松开。
“一起过去吧。”傅延说。
柳若松有些犹豫。
别说去见培养皿,他本来甚至不想带傅延过来。上辈子的培养皿对他们俩来说简直是命运的转折点,柳若松本来想要傅延在安稳的状态里养养精神,不想让他这么快就要面临“正事”。
但傅延不同意。
柳若松下午在病房里陪着傅延睡到傍晚,见他状态平稳,没什么问题,于是准备偷偷出门,独自去拿完数据再回来。
但傅延好像睡梦中还有一缕精神挂在他身上一样,柳若松刚从床尾拎起自己的外套,他就毫无预兆地醒了。
于是柳若松只能把自己要出门的事情告诉他,省得他自己关起门来胡思乱想。
谁知道傅延二话没说,伸手拔掉了身上的监护器,就说要跟他一起去。
“上辈子的时候,培养皿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睡了两觉,傅延的精神状态好像好了许多,他逻辑清楚,思维严密,说起上辈子的事情,一点犹豫和迟疑都没有:“她叫我同类。”
“同类……?”柳若松重复道。
上辈子的培养皿已经濒临丧尸化,毫无理智可言,按理来说也不再具有沟通的能力,可她看见傅延的时候,还是像能从他身上获取什么信息一样,轻而易举地认出了他。
“这一次也是一样,她不管贺枫,也不看邵秋,只是一味地攻击我。”傅延顿了顿,接着说道:“这肯定是有原因的。”
柳若松忽然想起了悦悦。
悦悦也是伊甸园壹号的实验者,她也对傅延有种非同一般的依赖,好像天生就知道跟他是一伙的一样。
如果说这是病毒的特性,可陆离和傅延都没有这种寻找“同类”的能力。
……难不成是性别决定的吗?柳若松想。
基因这种东西玄而又玄,柳若松一时无法拿定主意,加上傅延坚持,于是只能带着他一起出了门。
但柳若松本来是想让傅延远远地停留在实验区,做一点血样比对之类的活儿,没想让他去近距离接触培养皿。
“会有危险吧。”柳若松说:“如果她看到你就发狂该怎么办?”
“……应该不会。”傅延眯着眼睛往房间另一头看了看,低声说:“我有预感。”
柳若松咬了咬唇,显得有些犹豫。
他本能不想让傅延面对任何危险,但傅延却好像没有这种担心。
柳若松隐约觉得,傅延似乎有点急切,甚至有意忽略了一些危险可能——这次醒来后,他好像比之前更激进了一点。明明上辈子就经历了那样恐怖的死亡,可他强迫自己恢复的时间却比之前几次还要短。
柳若松知道,再强悍的人也不可能经历几次重启后依旧保持心态平稳,但他隐隐有些担心,不知道这种改变好事还是坏事。
“没事,柳哥。”邵秋忽然开口,他偏了偏头,示意了一下:“培养皿身上穿着重力束缚衣,是从他们自己的研究所找到的,应该有用——而且冯磊在里面加装了电网,如果有特殊情况,可以随时启动”
柳若松犹豫了片刻,走到门口的主控器旁边调试了一下,从里面拿走了关押间的遥控器,然后才走到傅延身边,拉起了他的手。
“那就去看看。”柳若松说。
他拉着傅延往里走,一直穿过两个承重架,才看到走廊尽头的情景。
被钢化玻璃隔出来的空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块固定在地上的水泥台阶,培养皿穿着紧身的束缚衣,被包裹得像一只蚕一样,安静地坐在台阶上,沉默不语。
远远望去,她像是一个了无生息的雕塑品。
柳若松对培养皿发狂的模样心有余悸,在离着关押间还有七八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按了下手里的控制器,打开了声音频道。
“夏娃?”柳若松叫她。
艾琳的耳尖动了动,她缓缓抬起脸,看了一眼柳若松的方向。
她脸上露出了一点很茫然的神色,鼻尖动了动,似乎是想要从气味里辨认出熟悉的人,但没能成功。
阻断剂已经在慢慢失效,艾琳的眼睛上蒙着薄薄的雾膜,反应很迟钝。
但她能听懂“夏娃”两个字,就证明不是完全不能沟通,柳若松想了想,又问道:“乔·艾登在哪。”
他用词极尽精简,艾琳似乎捕捉到了乔·艾登的名字,于是反应更大了些,眼珠缓慢地动了动。
“他在哪。”柳若松又问道。
艾琳没有说话,也没有反应,柳若松皱了皱眉,有些怀疑她到底会不会说话。
傅延沉默不语地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大步流星地走了上去,柳若松一把没拉住他,他已经走到了玻璃窗前。
傅延伸手按上玻璃窗,面无表情地看着里面的培养皿。
艾琳鼻尖动了动,忽然像是察觉了什么,脸色猛然一变,甚至从地上站了起来,跌撞地向前走了几步。
柳若松心登时悬了起来,手指挪到了应急按钮上。只要艾琳发难,他会毫不犹豫地启动安保装置。
但艾琳之前那种不死不休的疯劲似乎消失了,她没有展现出暴怒的攻击性,反而一点点走近了傅延,隔着玻璃窗徒劳地睁大眼睛,似乎想要“看”他。
他们两人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钢化玻璃,傅延的眸色渐深,唇角绷出一条直线。
“同……类……”艾琳说。
柳若松心里一紧,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听到艾琳开口,只觉得后背霎时间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仿佛有凉风顺着他脊梁骨轻拂而过。
“你认识我?”傅延低声问。
艾琳没有说话。
“怎么结束这一切。”傅延又问。
从旁观者的视角来看,他像是没人可以询问了,所以走投无路之下才不得不把希望寄托于一个听不懂复杂交流的“培养皿”,可谁知艾琳忽然眨了眨眼,像是听懂了他这句话。
她脸上忽然出现破碎而哀伤的表情,眸子里的雾气凝结在一起,静静地跟傅延“对望”着。
“我回去,或者你去他身边。”艾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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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不要怕!下次重启没那么刀的!信我!【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