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华清跟去了祠堂, 淡漠地看着挨板子的众人,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小时候他无比期望能和父亲一起回家,一家人父慈子孝, 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自从他们母子如愿来到侍郎府,他才发现自己好似从未了解过他的父亲, 冷漠无情,自私自利,侍郎府的所有人, 包括他们母子,都只是他争权夺势的棋子,他不在乎他们的喜怒哀乐, 只在乎他们是否有利用价值。还有他的母亲和弟弟,侍郎夫人和侍郎家小少爷的名头, 让他们逐渐迷失自我,变得面目全非, 就连朝夕相处的他都有些不认识了。
最近每到午夜, 伊华清都会被噩梦惊醒, 梦到他们全家被抓, 推到午门斩首示众,那梦是如此的真实,他甚至能感受到刀砍断脖子的痛楚。只是面对表面光鲜,实则已千疮百孔的侍郎府, 他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只是一枚被人操控的棋子,就连自己的婚事都无法做主,又如何拯救偌大的侍郎府。
“大少爷饶命!大少爷饶命!”
十几板子下去, 所有人都皮开肉绽,他们这才发觉伊华清是发了狠, 若当真全数打下去,他们不死也得残。
家丁的求饶声,打断了伊华清的思绪,冷声说道:“若想活命,就老实交代,否则便继续。”
赵虎哭嚎道:“大少爷,若奴才们说了,二少爷定不会轻饶,到时依旧是死路一条啊。”
这就是他们死咬着不说的原因,即便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不止一次见过从捧月阁抬出去的尸体。只是他劝说过,还因此狠狠教训了伊华平,换来的结果却是柳慧响亮的一巴掌,以及被逼着跟伊华平道歉。
“只要你们肯说实话,我自然会保你们性命。”
赵虎实在受不住,“奴才说,奴才说,大少爷饶命!”
伊华清看了看给赵虎打板子的家丁,那家丁会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站在原地直喘粗气,打人也是个力气活。
伊华清又扫了一眼其他人,道:“还有没有人要说的?”
见赵虎开了口,众人也急忙叫嚷起来,“奴才说,奴才说……”
伊华清见状出声说道:“记住,不是谁先开的口,是你们一起开的口。”
众人齐齐应声,只想打板子的人能快点住手。
“都停下吧。”
得了命令,打板子的人停了手,站在一旁侍候。
“说,二少爷带着你们打算去往何处?”
赵虎喘了口粗气,道:“二少爷让奴才们查找那日冲撞他的母子,得知下落后,便带着奴才们去寻那对母子……”
话说到这儿,意思便已明了,伊华清的脸色阴沉下来,道:“那对母子在何处,是何身份?”
“回大少爷,那对母子住在光华街,是赶考举子的妻儿。”
“二少爷的头到底是怎么伤的?”
赵虎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停顿了停顿,视线也随之移开,道:“二少爷的头就是被那对母子伤的。”
“我要听实话!”伊华清冷眼地看着他。
赵虎心里一惊,急忙说道:“大少爷恕罪,奴才是被打糊涂了。事情是这样的……”
赵虎将那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伊华清听得仔细,“这般说来,二少爷头上的伤并非那对母子所致。”
“不是。当时围观的人甚多,二少爷也不知是谁,就说伤他的人,定与那对母子有关,所以便让奴才们四下打探那对母子的下落。”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赵虎索性都说了。
“秋闱是何等大事,你们竟敢在此时生事,简直是找死!”
赵虎唯恐伊华清盛怒之下,再责罚他们,急忙喊冤道:“大少爷息怒,奴才们也只是听命行事,求大少爷饶奴才们一命!”
其他人见状也急忙求饶道:“求大少爷饶命!”
伊华清冷声警告道:“今日之事未酿成大祸,暂且饶了你们,若以后再帮着二少爷胡作非为,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听伊华然这么说,众人纷纷松了口气,“是,奴才们再也不敢了。”
“把他们拖下去。”
伊华清没再逗留,转身朝着伊新的院子走去。待来到书房,听闻伊新不在,便又回了自己的院子。可不等他坐下,便听到外面一阵吵嚷,仔细一听是伊华平的声音,定是他拉着柳慧过来找他麻烦。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踹开,伊华平出现在门口,身后站着的正是柳慧,虽然她对伊华平如此粗鲁的动作也有不满,却只是微微皱眉,并未多说什么。伊华平趾高气扬地走进来,看着伊华清的眼睛里尽是挑衅。
“伊华清,你竟敢囚禁我,丝毫不顾及兄弟情谊,实在可恶!”伊华平转头看向柳慧,道:“娘,你要为我做主,今日非好好教训他不可!”
柳慧眉头皱紧,不满地看着伊华清,道:“清儿,平儿可是你的亲弟弟,你怎能囚禁他,快跟他道歉。”
每每两人发生口角,柳慧总是不问缘由,便听信伊华平的话,对他一通训斥,并要求他向伊华平道歉。伊华清垂下眼,敛起眼底的失望,冷淡地瞥了伊华平一眼,道:“娘,若非我拦着他,今日他将闯下大祸。”
伊华平叫嚣道:“你少冤枉我!我只是想带人出去散散心,你不问青红皂白,让福旺那个奴才拎着我,扔到院子里,你简直混账!”
听伊华清说的这般严重,柳慧心里难免忐忑,道:“清儿,到底怎么回事?”
伊华清并未回答柳慧,而是看向伊华平,“那些奴才都招了。你出府并非散心,而是为了生事。”
伊华平到底年纪小,被人拆穿心思,难免慌乱。
柳慧一看便知伊华平在撒谎,脸色沉了下来,道:“平儿,到底怎么回事?”
伊华平走到柳慧身边,扯着她的衣袖来回晃着,撒娇道:“娘,我出去确实不是散心,却也并未无故生事,是有缘由的。”
“什么缘由?你且说说。”
伊华平指了指脑门上的伤,道:“我找到了那个伤我的贱人,我带人过去,就是为了报仇。娘,从小到大,您都不舍伤我一下,那个贱人竟敢伤我,我怎能善罢甘休。”
柳慧的脸色也阴沉下来,道:“找到那个贱人了?”
“找到了。”一看柳慧的脸色,伊华平心中的忐忑就消失了,“赵虎今日刚查到的消息,我正要带人过去,就被他拦了下来。”
柳慧看向伊华清,眼中尽是不满,“平儿被伤成这样,你这个做兄长的不知为他做主,还拦着他去报仇,到底想做什么?”
又是这样,仿佛他做什么都是错的。伊华清强忍着心里的酸涩,道:“娘,他什么性子,您不清楚?事实并非人家招惹的他,是他无事生非,为难那对母子,这才招来横祸。伤他的人不是那对母子,而是另有其人。”
“不是那对母子,也定与他们有关,找到了他们,就能找到那个凶手。如此简单的道理,你怎会不懂?”柳慧对伊华清越发不满。
伊华清的眉头越皱越紧,道:“娘,是他生事在先,惹了众怒,这才招来围观人的打抱不平,他就算受伤,也是他咎由自取。您若再由着他胡作非为,惹到了咱们惹不起的人,纵然是父亲,也护不住他。”
伊华平不服气道:“你休要夸大其词,那女子的相公不过是个举子,怎么就惹不起。”
“清儿,你好歹是侍郎府的大少爷,怎能如此胆小怕事?不过是个小小的举人,就把你吓成这样?”柳慧恨铁不成钢,扬声道:“来人。”
门口的人听到召唤,急忙走了进来,道:“奴才在。”
“去把赵虎叫来。”
“赵虎来不了了。”伊华清清楚柳慧想做什么,眸子里尽是无力和失望,“这件事我会如实禀告父亲,母亲还是不要过问了。”
“什么?”伊华平闻言顿时急了,“伊华清,你想去父亲面前告我的状?”
伊华平扯了扯柳慧的衣袖,“娘,您看看他,他就是见不得我好,非要逼死我!”
柳慧变了脸色,道:“清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秋闱是朝中大事,皇上素来重视,这时候生事,就是在找死。若母亲还想做这个侍郎夫人,最好不要再由着他胡来。”伊华清已经失去了所有耐心。
伊华平见柳慧有所动摇,急忙道:“上京赶考的举子那么多,皇上哪里顾得过来,你少危言耸听。”
“皇上是顾及不到每一个考生,可一旦有考生出事,就一定会被关注。这种事一旦闹起来,就算是父亲也兜不住。言尽于此,你们走吧,我还要读书。”
“伊华清,别以为父亲看重你,就可以不将娘放在眼里,娘才是把你拉扯大的人,我看你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伊华平唯恐伊华清将此事告知伊新,不停地挑拨着柳慧与伊华清的关系。
“清儿,这就是你对待亲娘的态度?”柳慧成功被挑唆,对伊华清越发不满。
“儿子敬重母亲,不敢有半分不孝,却也不能眼看着母亲因为溺爱一错再错。”伊华清语重心长道:“母亲与父亲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应该对父亲再了解不过,母亲以为儿子不将此事告知父亲,父亲便不知了吗?”
柳慧神情一滞,脸上顿时浮现担忧之色。
伊华平见状慌忙说道:“只要娘管住那些下人的嘴,父亲便不会知道此事。”
伊华清再次提醒道:“母亲,你不会也似他那般天真,以为侍郎府是您在掌控吧。”
柳慧虽然不算聪明,却也不傻,明白伊华清是什么意思,只是她不想承认罢了。
“平儿,此事就此作罢吧。”
伊华清闻言不禁长出一口气,“母亲英明。”
伊华平也是不敢置信地看着柳慧,道:“娘。儿子被人欺负成这样,您就想这么算了?”
柳慧无奈道:“难不成你还真想闹到你父亲那儿去?”
说到伊新,伊华平本能地害怕,只是他不甘心,愤怒地瞪着伊华清,道:“都是因为他!若不是他故意把事闹大,父亲根本没机会知道!娘,都是他的错,您不能偏心!”
“清儿,这事确实是你做得不对,快给平儿道歉。”柳慧不停地给伊华清使眼色,示意他跟伊华平认个错。
若是以往,伊华清定会照做,可如今他不想再纵容下去。
“母亲,如今朝中形势不明,正值暗潮汹涌之时,父亲身居高位,最是惹人注目,即便是半分行差踏错,都有可能万劫不复。无论是为了父亲,还是为了咱们的好日子,都不能再纵容他。”
“娘,您瞧瞧他,说话总是一套一套的,他就是仗着多读了几本书,和那些个外人一样,瞧不起咱们的身份,把咱们当傻子。”
外室的身份是柳慧最忌讳的事,脸色阴沉下来,命令道:“伊华清给平儿道歉!”
伊华清沉默地与柳慧对视,眼中的失望藏都藏不住。柳慧见状更加觉得伊华清瞧不起她,怒火瞬间升腾,扬起手就给了伊华清一巴掌。伊华清被打得脑袋歪向一边,白皙的脸上瞬间有指印浮现。
伊华清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里已是波澜不惊,“母亲觉得这样可以了吗?”
柳慧握了握发疼的手,心中有一瞬间的后悔,却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伊华清,你是我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儿子,怎敢如此忤逆不孝!”
“儿子不敢。”伊华清垂下眸子,语气中不见丝毫起伏。
柳慧见他如此,心中越发气闷,随即转身拂袖而去。
“伊华清,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让你好看!”伊华平撂下一句狠话,也紧跟着跑了出去。
伊华平三两步追上柳慧,“娘,难道我们真的就这么算了?”
柳慧扫了一眼身边的人,“你们都退下。”
“是,夫人。”
见他们走远,柳慧拿没好气地用手指点了点伊华平的脑门,道:“我这么聪明,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的?”
伊华平气恼地看着柳慧,道:“父亲不喜欢我,伊华清又处处与我作对,如今连娘也不要我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去死。”
柳慧一把拉住伊华平,揪住他的耳朵,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偏心谁,你心里没数?我骂你蠢,是说你办事不动脑子。”
“疼疼疼。”伊华平歪着头,跷着脚,一个劲儿地喊疼。
柳慧压根就没用力,没好气地松了手,道:“有些时候想要一个人的命,根本不必自己动手。你这么急吼吼地带人过去,若是出了什么事,早晚查到你头上,到时候别说旁人,就是你父亲也饶不了你。幸好你哥把你拦下,免得你犯蠢。”
伊华平眼睛亮了起来,道:“那娘打算怎么做?”
“那女子的相公不是此次科考的举子嘛,只要弄断了他的手,让他永远考不了科举,这会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柳慧脸上露出阴鸷地笑。
伊华平兴奋起来,笑着说道:“还是娘想得周到。不过光是断手太便宜他了,把他的腿也弄断,我就看他们母子还怎么过活。”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平阳王府,伊华然刚回秋风园就看到了谢信,他见伊华然回来,兴奋地冲上前,“公子回来了。”
伊华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道:“几日不见,你看着胖了些,看来老余没亏待你。”
余明磊听到动静,从房里出来,打趣道:“每日除了吃就是睡,什么都不用做,怎能不胖。”
谢信赧然地笑了笑,道:“我有读书习字,是老余教我的。”
说起这个,倒是给伊华然提了个醒,道:“今日我便与世子说说,送你去学堂读书。”
“谢公子。”谢信闻言笑眯了眼。
伊华然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将手里打包回来的饭菜递给余明磊,道:“今日去春满楼吃了烤鸭,还剩了不少,晚上热一热再吃。”
余明磊伸手接了过来,道:“春满楼的烤鸭那可是一绝,我还从未吃过,晚上可要好好尝尝。”
“我去睡会儿。”伊华然交代了一声,便径直去了卧房。
余明磊将烤鸭放到厨房的阴凉处,又用冰块镇上,以免晚上吃的时候变质,这才起身去了伊华然的房间。
伊华然刚要脱掉外衫,就听房门被敲响,扬声说道:“进来。”
余明磊拎着药箱走了进来,“换了药再睡吧。”
“好。”伊华然脱掉了上衣,露出了缠着绷带的身子。
“公子忍着点。”余明磊小心翼翼地将绷带解下来,只是那绷带粘在了肉上,即便再小心,也难免会疼。他仔细查看了伤口,道:“伤口恢复得不错,再过两日便能结痂了。”
伊华然点点头,在伤口重新包扎后,穿上了中衣。
余明磊一边收拾,一边说道:“公子睡吧,我去熬药,醒了便能喝了。”
看着忙碌的余明磊,伊华然心里有些愧疚,道:“余兄,这两年辛苦你了。”
“若非公子,当年在百花山上我就已经死了,而且是背负着骂名无疾而终,明眉也会受我连累。我能有如今安稳的日子,都是因为公子,能为公子做事,我心甘情愿,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怎能不放在心上,这些年……”
“公子。”余明磊打断伊华然的话,认真说道:“若非有你,便不会有之后发生的事,我所做的这些都是应该的。况且,家父在世时,便时常教导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这是在谨遵父亲的教诲。”
伊华然听他这么说也不再纠结,“好,我知道了。”
“那公子好生歇息,我先去忙了。”余明磊没再多说,转身走了出去。
伊华然的房间里也放置了冰块,虽然不如现代的空调,却也很有效地解了暑热,至少他能睡个安稳的午觉。
傍晚时分,他们刚将饭菜摆上桌,就听院子外有人叫门,谢信去开门,见门外站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出声问道:“这位姐姐可是有事?”
“我是王妃院子里的梅香,奉王妃之命,来请尹公子过去回话。”
“原来是梅香姐姐。”谢信有礼地躬了躬身,“还请姐姐稍候,我去传个话。”
梅香点点头,便在院门前驻足,没有进去的打算。
谢信脚步匆匆地来到饭厅,急声道:“公子,王妃派人来寻。”
“王妃要见我?”伊华然微微一怔,随即起身,道:“你们吃吧,我过去瞧瞧,不用给我留饭。”
“晚上的药是直接送去芙蓉园,还是公子回来喝?”
伊华然想了想,道:“送去芙蓉园吧,反正你也得给世子送药,一块捎着便是。”
“好。”
见伊华然出来,梅香行礼道:“奴婢见过公子。”
“姑娘客气了。既然王妃召见,那便快些去吧,莫要让王妃久等。”
“公子请。”梅香侧了侧身子,示意伊华然先行。
伊华然并未往前走,而是说道:“我不认路,还得姑娘来引路才成。”
梅香抬眸看了一眼,随即移开视线,“那公子请随奴婢来。”
“有劳姑娘。”伊华然跟着梅香走了出去。
两人往前走去,只是他们去的方向不是芙兰院所在的方向,他去过芙兰院不止一次,除了芙蓉园,那里是他最为熟悉的地方。他们去的也不是前厅,而是径直往前走着。
伊华然看破却不说破,不动声色地往前走,梅香时不时地瞥他一眼,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姑娘,我们还未到吗?”
梅香佯装四下瞧了瞧,懊恼道:“抱歉公子,奴婢想事情太过出神,竟带错了路。”
“这样啊。”伊华然眉头微蹙,道:“那王妃的院子到底在何处,我们耽搁了这么久,王妃迟迟见不到人,怕是会生气。”
“公子莫急,王妃素来好脾性,不会怪罪公子,更何况这都是奴婢的错,跟公子没关系。”
伊华然不置可否地笑笑,道:“那就快些走吧,让王妃久等总是不好。”
“是,公子。”
梅香脚步一转,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伊华然紧随其后,这次没有耽搁,他们很快便来到了芙兰院。看着前面带路的梅香,伊华然心里琢磨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柳如珺对他的身份起了疑,这才派人故意试探?
不等他想明白,便听梅香说道:“公子,王妃让您进去。”
伊华然回神,稍微整理了一下衣冠,抬脚进了正厅。柳如珺坐在靠窗的榻上,手上拿着几束花枝,面前放着个花瓶,看模样是在插花。
伊华然往前走了两步,行礼道:“草民参见王妃。”
“起吧。”‘咔嚓’一声,柳如珺剪掉一截花枝,抬头看了一眼梅香,道:“给他搬个凳子。”
梅香应声,给伊华然搬了个圆凳,放在他身边。
“谢王妃厚爱。”伊华然也没客气,径直坐了下来。
柳如珺继续摆弄着手里的花枝,并没有说话的打算,伊华然秉持着敌不动他不动的原则,低眉顺眼地等着,顺便想想最近哪里做得出格,惹来了柳如珺的怀疑。按说芙蓉园内已经没了丫鬟服侍,里里外外都是齐方岑的人,就算他在芙蓉园留宿,应该也传不到柳如珺的耳朵里。难不成那芙蓉园里还有柳如珺的眼线?
柳如珺瞥了他一眼,开口问道:“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多谢王妃关心,伤势正在恢复当中,养上几日便能痊愈。”
“这次的事多亏有你,才不至于引人怀疑,想要什么奖赏?”
“回王妃,世子赏了草民一间铺子,已经足够丰厚,草民不敢再做他想。”
柳如珺愣了愣,没想到齐方岑竟会拿铺子作为奖赏,随口问道:“何处的铺子?”
“莹华楼。”伊华然如实答道。
柳如珺太过惊讶,手中的力道没掌握好,将一朵花剪了下来,“世子将莹华楼赏赐给你了?”
伊华然见状急忙解释道:“只是那间铺子,莹华楼的招牌和里面的东西还是王府的。”
若不是要在王府待三年,他不想浪费时间,打算赚点银子,这铺子也不会要。
柳如珺眉头微蹙,道:“王府空着的铺子也有那么几间,为何要这般麻烦?”
“只能说草民的手气好些。”
柳如珺愈发疑惑,“此话怎样?”
“世子为了赏赐草民,让草民在一打房契中抽一张,于是草民便抽中了莹华楼。”
柳如珺闻言不禁抽了抽嘴角,没想到做事素来有章法的齐方岑,竟如此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