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元喜欢这样的恭俭良。
他偷偷跟在雄虫身后, 有一种隐秘的尾随快感。在雌雄比悬殊的虫族,禅元从小到大都就读只有雌虫的学校。每次放学稍早,他就会随机从班级中选一个同学, 跟在对方身后, 一路走到对方家门口, 再折返回自己家中。
禅元喜欢的不是对方发现自己尾随那一刻的惊慌, 也不是窥视他人生活的全部。他很难言语,在年少求学时不同交通设备上斑驳光影, 穿过隧道、穿过树林、在阳光下穿行, 直至终点站。他偷偷在本子上, 将所有同学的信息一页一页按照编码排序好, 在毕业那天一把火烧个干净。
火把本子烧成一束花。
禅元惋惜自己没能留下那些烧毁的残骸。他第一次发现雄虫与半残品如此想衬。
制约他不做出错事的并非道德与良心, 而是法律。
禅元很多次有机会做出更大的错误,可他一想到“做出这些事情,堵上后半生”便安静又克制住那些不良欲望,逐渐变得平和温顺。
法律便是做牧羊犬的事情。
禅元不希望恭俭良成为狼, 也不希望他成为真正的绵羊。在卡米尔暴露的瞬间,禅元便锁定此人的身份, 他站起来蹿出去,率先按捺雄虫的手腕。
恭俭良咧开嘴,露出漂亮的一排牙。他张开嘴,嗷呜作势咬禅元的手臂,手呈刀状,快打上前对准禅元的腕部。
“雄主。”禅元知晓恭俭良不会对自己下重手, 硬生生挨了一掌, 手腕顿时发红发紫起来。
他道:“刚刚崽崽踢我了。”
恭俭良嗤之以鼻, “放屁。他现在腿都没长齐。”这才过去多久?两周都不到, 虫蛋现在最多指甲盖大小,就算活动胳膊,禅元能感觉到才有鬼。
睁眼说瞎话的禅元明知理亏,任然不退让。他给自己两个队友使眼色。还不等队友靠近,卡米尔已经站起来,捂住流血的耳朵。他身上属于第十星舰的远征军标志也完全暴露在恭俭良面前。
雄虫发出尖叫,“不能放他走!”他抄起匕首刺向雌虫卡米尔。甲列被这一击冷风吓得满身冷汗。卡米尔原地侧滚,躲过雄虫突刺,双翅张开快速躲避到高处。
这是雄虫?
卡米尔没有招呼同伴赶来,耳朵受伤并没有影响他的判断,他目睹雄虫与那位怀孕雌虫短兵相接,双方在瞬间交手数次。
“不可以放他走。”恭俭良将手中匕首朝上一丢,“他是寄生体。”
“真的吗?”
“假的。”
恭俭良侧过身躲过禅元的擒拿,抓起自己的箱包,打开暗扣,抓住双刀,原地起跳。他整个人弹到半空中,优秀的滞空力让雌虫卡米尔看清楚雄虫俊美的脸,以及舔抵唇角,充满捕食欲的脸。
“反正死人不会说话。”雄虫扑过来,从下方,一双绳套勾住他的脚踝,还不等碰到军雌卡米尔,直直掉落在禅元怀中。
“干什么干什么!”雄虫恭俭良气呼呼捶打禅元的胸口,“打扰人进食,我就把你吃了。混账东西,混账东西。”他气不过,却还是收敛自己的刀刃,小心翼翼暴打禅元的肩膀。
禅元猛地抱住恭俭良,将雄虫整个纳入自己的怀中。
第十星舰与第三星舰同为远征军。禅元深知恭俭良肆意杀死远征军成员,等待对方只有牢狱之灾。禅元不希望恭俭良被拘束在哪一方天地,他想到雄虫看见双刀时亮亮的眼睛,想起他刚刚肆意唱歌摘花,胡乱跳舞的样子。
“到时候给你找寄生体杀。”禅元承诺道。
“真的?”恭俭良怀疑道:“我可是雄虫。”
“我先把那东西打个半死。再给你玩。”
恭俭良戏谑的看过来,嗤之以鼻,“就你。”他昂着头,碾在禅元的军靴上,“你不会以为成为下士,就很厉害吧。就能这样和我说话——你当我是什么?是吃饭前还要人把骨头剃干净小狗狗吗?”
“要剃吗?”禅元不动,轻慢地用指尖划过恭俭良的刀刃,“你喜欢吃软的我就剃干净骨头再剁碎。你喜欢吃硬的,我就把它捉过来,你活活打死都没事——只能是我选好,你再出手,好不好。”
恭俭良抬手给人一巴掌,松开手,一屁股坐回到草丛中。
这是哄好了一半,还生气一半。
禅元捂着脸,看着被掴掌出来的两枚医用棉,伸出手一擦,鼻血又涌出来了。奇异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到羞辱或疼痛,火辣辣之余,全身似乎都滚烫起来,口舌生津,像咬着毒药疯狂奔跑,下一秒生或死都是未知。
他休息半秒,出面向树上军雌打招呼。
“兄弟,没事吧。”
甲列顺势掏出医药箱。出发前,禅元再三叮嘱每个人穿好护甲,再每人带一个医药箱,能用的药都备一小份。伊泊和甲列最开始还不愿意备太多,现在看来,还是队长有先见之明。
他们偷瞄雄虫一眼。
只见恭俭良早已重新躺在草丛中,斑驳树影中,徒留下两双手百无聊赖对准太阳,笨笨的编制花冠。片刻后,似乎是编织得太糟糕,他将花冠揉成一团,砸在地上,双手叠放胸口,安静闭上眼。
禅元帮忙处理军雌卡米尔耳朵的伤口。
若禅元再来得慢一些,或卡米尔当时没能闪躲好,恭俭良便能一口气将整个耳朵剁下来当版权费。禅元消毒后,用绷带缠绕完毕,拍拍这位倒霉蛋的肩膀,真诚道歉,“对不住。是我的雄虫太莽撞了。”
恭俭良在草地里发出一阵笑声。
他毫无悔过的探出半张脸,捂住眼睛,吐吐舌头。
卡米尔看看雄虫恭俭良,又看看军雌禅元,若非对方给出无数证明。自己队友也联系到了第三星舰的人,核实确有此人。否则军雌卡米尔只会认定眼前是一群寄生体。
只有寄生体才会如此骄纵雄虫。
因为食物不需要智慧。
恭俭良实在不像正常虫族教育下的雄虫。军雌卡米尔想到那首蝶族丧葬曲,长叹一口气,看向禅元的眼神充满怜悯,“他说要把那首歌当做虫崽的安眠曲。”
禅元琢磨道:“有点太欢快了。”
“那是首丧葬曲。”军雌卡米尔看见禅元脖颈处的虫纹,辨别出他是蝉族,解释道:“他用蝶族方言唱得,这曲子也是我们蝶族传统的一首丧葬曲,只有在丧葬或祭拜时才唱……其他时候多少有点不吉利,内容……也不太适合小孩睡觉前听。”
简单翻译下:虫崽听完容易做噩梦。
禅元真是无奈又好笑。他拍拍这位倒霉军雌,双方互相留了通讯号,交换下兄弟星舰中的任务进展。
“对了。”禅元看着一个人在草丛中翻滚,已经无聊到扒拉找蘑菇的雄虫,将胸口的雌君戒指扒拉出来,问道:“你们蝶族有没有那种很富裕的家族。”
“那还挺多的。”军雌卡米尔虽然遭受恭俭良痛击,对禅元的感官意外不错。兴许是这个雌虫出手相救,又或者是他言行举止让人放松心神。卡米尔接过戒指,皱起眉头,“这个蝴蝶形式……是他给的吗?”
军雌卡米尔指着恭俭良。
禅元道:“雄虫雄父送的雌君戒指。”
“有点奇怪。”军雌卡米尔左右看看,道:“这是夜明珠闪蝶家的款式。”
禅元心中咯噔一下。他匆忙道:“你没有看错吧。怎么会是夜明珠闪蝶……是那个以美人出名的夜明珠闪蝶。”
禅元有收集美人卡的癖好,他引以为傲的齐全卡套之一,就是上任夜明珠闪蝶家家主温莱全套美人卡。这套美人卡堪称是他收藏人生中最有上升空间的一套卡。
可真叫禅元拿出去卖,他绝对舍不得。
哪个雌虫年少时没有做过美人梦。
别说禅元本人了,他亲哥、他雌父、甚至是他的雌祖父都有爱慕过同一个家族的雄虫。
夜明珠闪蝶家。
甚至不需要亲眼接触,他们仅仅是一张卡片,或者是一段视频,无论坐着、站着、笑着、哭着、说着,都充满各自的魅力。他们美貌带来的财富权势从虫族建国之处直至今天,共同野蛮生长的是打着夜明珠闪蝶旗号的各类颜色小说。
经典蝶族笑话之一便是:夜明珠闪蝶家换掌权者,大家都不需要看新闻,直接悄悄下单最新款颜色小说,看一下主人公是谁就知道了。
军雌卡米尔显然对夜明珠家标志性图案很熟悉。
他将戒指侧面亮出来,指着上面藤蔓纹路和发丝大小的花卉图案道:“不会错……你看,如果说夜明珠闪蝶的图案还有人仿制,这些小细节很少有人能注意到。最重要的是这里……”
戒指侧面稍稍一立,禅元便看见戒指内环那行自己看不懂的蝶族语言。
他早知道这行字的存在,只不过一直不知晓上面写得是什么。
“这是夜明珠家当代家主的名字。”蝶族军雌卡米尔看向禅元,压低声音,“众所周知,那位家主有一个婚生子,三个私生子。远征出发前,蝶族长老会就因夜明珠家继承权的事情闹得很不愉快。”
基于虫族一雄多雌的婚姻制度,夜明珠闪蝶家历来都是雄虫家长制。
除了美貌,夜明珠闪蝶家最重要的武器就是联姻和社交。无上地财富、权利都需要雄虫用美貌、情商,甚至是身体去交换。
军雌卡米尔像是吃到了今天大瓜。他都顾不上耳朵疼,低声道:“如果你雄主真的是夜明珠家的人……”
禅元凑近。
“他可能是被放逐了。”
作者有话说:
吃瓜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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