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玩具鸭鸭拥有毛茸茸的毛、肉嘟嘟的棉花屁股, 绝对安静的性格和任人欺负的性格。
提姆这只已经破过好几次了,柏厄斯不止一次看见提姆搬来棉花和布料, 仔细把鸭鸭屁股填充饱满,用同款布料缝补好破碎边缘。
骚鸭!
就会勾引人。
柏厄斯自己那只运气就没那么好了。乖乖没出生前,玩具鸭子就是一屁垫,乖乖出生后,玩具鸭子就是幼崽安抚物,已经有散架的趋势。
可再怎么样!那都是个不会说话的玩具鸭!
“提么。鸭子又不会说话。”
“我喜欢安静。”
“可是鸭鸭还要你照顾他。”
“结婚也要照顾别人。”
“但鸭鸭终究是玩具。”
提姆颦蹙眉,颇不赞同看着柏厄斯,“鸭鸭是我的家人。他陪伴我的时间比任何人都要长。”
最重要的是,鸭鸭眉清目秀, 长相娇俏,性格乖巧,绝对不会和眼前这只崽一样善变。
提姆在心里将两者比较一下。
鸭鸭完爆柏厄斯。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柏厄斯张着嘴,啊啊两声,忍不住用手胡乱抓着自己的头发。提姆越是冷淡地看着他, 越是在提醒他在情感上有多么失败。
“提么, 你对我就没有……”
“没有。”提么斩钉截铁说完, 看了眼通讯器, 开始计时,“我给你一分钟。把你想对我说的话,都说出来。”
柏厄斯脑子被这一招完全打蒙了。他感觉自己的下巴和舌头剥离开, 疼得麻木,空气里都是滴滴答答的走表声音,意识粘稠成实质感, 掉在眼睑与咽喉中。
难以启齿。
“我以为你会和我聊聊。”柏厄斯看着提姆,语速逐渐赶上秒针行走的速度。他多年前被提姆抚养长大的默契, 再次萌发出来,猖狂掩盖多后续几十年的分别与战火。
“提么。我已经拥有权利和金钱了。翡翠玉家族未来也会是我的。我可以保护你。”
也可以要求你做任何事情。
“你想要幼崽,我可以为你支付孤雌生育的账单。”
“你想要重回战场,我可以帮你协调最好的岗位和薪酬。”
“你想要满足家族的想法,我——我完全不比你嫁的雄虫差劲。只因为我是雌虫,你就没有考虑过一次吗?”
似乎还有很多话。
提姆却不会留给柏厄斯更多发挥空间,他在铃响时分,按下暂停键,走向宴会厅。
“禅元。”
提姆走到旧日同僚身边,发送刚刚的录音文件,一路来语调没有发生波动。
他道:“你也该尽一下雌父的责任了。”
(七十一)
禅元戴上耳机。
禅元打开文件。
禅元的脊背弹射立直,表情逐渐进入猎杀时刻。相比起恭俭良,他还是要点脸和社会影响力的,手克制了一路,等柏厄斯进屋才彻底爆发出来!
“扑!棱!”
柏厄斯眼疾手快踹翻桌子,当做盾牌挡住雌父暴怒拳。禅元一拳不中,更加猛烈的一拳轰下来,和恭俭良对打中锻炼出的超强反应力,猝然把柏厄斯连人带桌掀翻在地上。
柏厄斯顷刻护住关键部分和脸,翻滚之余,抓过弟弟温夜推向雌父。自己飞速寻找庇护所和出路口。
禅让早就锁上家里大大小小的出入口,满怀期待等着大哥挨打。
“你死定了。支棱。”柏厄斯微笑着对弟弟比了个中指。
禅让大笑起来,拍手叫好,“哈哈哈。我等这一天太久了哈哈哈哈。”
让你带我的雄虫出去瞎溜达。
禅元毫不客气钳制住长子的咽喉,把人放倒在地上,铁拳先对准肚子来一套。等恭俭良听到动静,慢悠悠出来时,柏厄斯正被他雌父按头面壁思过。
“居然还敢对自己的义父出手。是不是有一天要对你雌父出手啊。”
柏厄斯咳出两口血渍,认真狡辩道:“不会。”
谁要和雌父这种老银币搅合在一起?
恭俭良端着蛋糕出来,还没搞清楚状态,小夜明珠凑上来吃掉一大口,雄虫注意力瞬间都落在自己可怜的蛋糕上了。
“你怎么可以吃祖祖蛋糕呢?”
“你怎么可以对提姆下手呢?”
小夜明珠含糊不清,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了,继承恭俭良身上的格斗能力,漂亮又能打。脑子也算是温夜一脉中,比较灵光狡诈的那类,嘻嘻哈哈哄祖父,乘其不备再咬一口蛋糕。
恭俭良拿他没办法,哼哼好几下,使唤小夜明珠给自己调制甜茶,下单新蛋糕。
那边,禅元已经上棍棒了。
“提姆对你没感觉,你看出来了,还巴着人家干什么?”
恭俭良吸溜一大口甜茶,滚过去,捻起自己长子的肉肉,莫名生气起来,“你打他干什么?”
“他骚扰提姆。”禅元原本家里一个烂黄瓜,一个寄生体就很头疼了。
他还觉得柏厄斯日后找什么雄虫回家,自己都能心平气和。现在看来,是他想太多了。
“扑棱你知道自己错了吗?”恭俭良听完全程,按照自己的想法问了崽两句。
得到柏厄斯“知道错了”的答案后,和拿了免死金牌一样,跟禅元呛声。
“扑棱都知道错了。你还打他!”
“他知道错了?他就是装的,宝贝。这孽子和支棱不一样。”
支棱浑身上下就嘴是硬的,心里输得遍地狼藉,脑袋都不会低下认个错。
扑棱浑身上下都是软的,能伸能屈,能笑能哭,唯独心和钢铁一样硬。
禅元对三个崽的脾气了若指掌。
在他看来,扑棱对提姆的“爱”,并不是“爱情”。
那更像是童年时期对强大长辈生出的叛逆心,在时间发酵后,成为一种糅杂依恋的占有欲。扑棱会渴望占有提姆,会渴望击败提姆,会渴望完全拥有提姆的关注,会吃玩具鸭鸭的醋,为自己不再是第一的存在感觉到焦虑。
可他不会为提姆停下追逐更强大力量的脚步。
他生长于指挥室,见惯了上下级之间的协调,对更高权利的欲望早在很多年前根植于心脏。
他记忆里最强大,最美好的提姆是远征军时期有条不紊对接地面和舰队的指挥官。
他不过是在追逐提姆身上曾经看见的向往的影子。
“这不是爱情。”禅元严肃教育道:“提姆已经结婚了。他现在还怀着虫蛋。你要是敢骚扰他,我真的会打断你的腿。”
柏厄斯没有反应。
他平静跪坐在墙边,低垂着头,似乎真在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道:“雌父,结婚又算得了什么。”
提姆的病总有养好的一天,提姆的才华总会按捺不住再次出山。皆是,为了更加远大的目标,更加强烈的欲望,他势必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禅元忍不住踹了他一脚,头疼教育道:“收起你脑子里的想法。”
他怎么生出三个榆木脑袋了?
(七十二)
“我先把结论告诉你。”禅元站在大学教室门口,对长子耳提面命,“提姆很难对你心动。你这次再追不到人,直接放弃吧。”
他给柏厄斯最后尝试一次期限:二十个月。
“二十个月后,远征军有一定概率重启。”
如果成功重启远征军,提姆完全可以通过“远征军”这个跳板,用现有的资历和大量时间赌一个继续升迁、前往战争一线的机会。
留给柏厄斯的时间不多了。
柏厄斯一点也不着急。
他已经等了很多年,早就不是多年前的热血毛小子。他对提姆的情感也早就经过时间密藏,发酵成一团他自己也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雌父。”
柏厄斯问道:“你当年是怎么追到雄父的?”
(七十三)
聊起这个,禅元可有经验了。
他神秘兮兮掏出一大本翻卷边的纸质文档,告诉柏厄斯,这是自己追到恭俭良的绝密法宝。
“没有这种宝贵资料,我是绝对追不到你们雄父的。”
禅元督促柏厄斯对天发誓,没有洗手前决不能翻开这本书。
柏厄斯只好认认真真洗手三四遍,用了洗手液、香薰剂,反复擦干后,再擦上一点香油,才翻开这本书。
【饮食篇】
第一页系统概括了恭俭良从小到成年20岁的忌口和偏好,以及一些特别热爱的料理做法。柏厄斯觉得没什么参考性,翻开到下一页、下一页、下一页。
……他足足翻了五分钟,才意识到这本厚厚的书是雌父记录雄父爱吃什么,怎么吃,吃了多少,吃饭可以做什么爱情动作的经验谈。
后续,还有【穿搭篇】、【出行篇】、【居住篇】
整体三分之一讲述照顾恭俭良要注意什么,余下三分之二都是暗戳戳记录和罗列可以在这四个里玩什么稀奇古怪的花样。
很变态。
很符合他对雌父雄父的刻板印象。
柏厄斯:“雌父,你不想我成功就直说。”
禅元恨铁不成钢。他上前按着柏厄斯脑袋,低语传授经验,“笨死了。你没看出我对你雄父的真心吗?”
没看出来。
变态的肉/欲倒是看出来了。
柏厄斯道:“提姆不重□□。”
“……崽啊。你不要和你弟弟一个思路。”禅元只能把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他道:“你要照顾他,要体贴,懂吗?”
(七十四)
柏厄斯真参考了雌父的意见。
他暗戳戳摸清楚提姆的路程,掐着工作之余,对提姆嘘寒问暖,从吃饭、出行、孕期衣物、未来幼崽生活用品,照顾得一应俱全。
提姆拒绝一次,柏厄斯也不会放弃,坚决学习雌父追人意志力,成功斩获大学城“第一雌雌恋舔狗”称号。
禅让为此特地回归校园,感受青春风气,笑得一路打鸣。
柏厄斯毫不客气把弟弟揍出蝉鸣声。
“你居然会相信雌父的追人方法哈哈哈。”禅让讥讽道:“你还不如去问雅格呢。”
柏厄斯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方法。
他也没想到弟弟是想看他叼着玫瑰花,骚里骚气扭腰孔雀开屏——至少雅格器宇轩昂演示一遍后,柏厄斯便知道回去第一件事情,是把禅让再揍一遍。
兄友弟恭,素来是夜明珠家的良好传统。
互相利用彼此,更是他们家兄友弟恭相亲相爱的最好证明。
柏厄斯把注意打到自己愚蠢的侄子们身上。
他也不指望这群笨蛋又谁考上指挥系,纯把他们拙劣的学力当做筏子,有一个算一个塞进学历提高班,专门修提姆兼职教授的那么课。
浑然不管那么课是挂科率高达80%的高纬空间理论学习。
(七十五)
上课是痛苦的。
被迫上课更痛苦。
被叔叔监督上课更加痛苦。
提姆目睹教室里一群眼泪汪汪的漂亮翡翠玉们,心情难以言喻。高纬空间理论作为指挥系高年级的必修课,在这种学历提高班中不过是个选修课,是为部分有志后期攻读指挥专业、空间相关专业学生开拓视野的。
“柏厄斯。现在还来得及退课。不然学期末挂科,又得重修。”
提姆知道温夜那一群孩子,除了个别喜欢语言、机械和社交,各个都是打架的好苗子。要他们读书,还不如让他们去二叔禅让手底下当实验体。
提姆:“孩子们明显不喜欢我这门课。”
柏厄斯挨个踹前面几个崽的屁股。
漂亮侄子们一个接着一个,乌鸦般叫起来,“提姆老师,我们很喜欢。”“超级喜欢”“虽然听不懂,但知识流淌过我的脑子。”
忽视掉他们语调里的哽咽,有种发自内心的喜欢。
提姆知道,自己必须要把柏厄斯和自己的事情解决掉。
(七十六)
“我目前没做好喜欢上谁的打算。”提姆开门见山,约柏厄斯在校外某餐厅的包厢里见面。他们坐在二楼,被高纬空间理论折磨的学渣们在一楼快乐炫自助餐。
“柏厄斯。你可能会说,结婚无所谓,有虫蛋无所谓。”
柏厄斯夹杂在咽喉里的话,被硬生生压回去。
他坐在座位上,恍惚自己又回到了年幼时期,看着提姆带着诸多军雌忙碌工作,自己只能睡在纸箱里,抱着雌父雄父衣物唔唔试图吸引大人注意力。
那么多军雌中,只有提姆注意到他。
只有提姆走过来,不计较他一直抓着纽扣,不计较他把玩具鸭鸭坐在屁股底下,不计较他躺在胸口睡觉,口水流得满身都是。
提姆一直是特殊的。
那扑棱呢?
“……我要说的话,就这么多。”提姆已经说到了收尾,他诚恳道:“我觉得消耗别人的情感是很无理的事情。希望你也不要再继续消耗我对你的父子情。”
话到这里,已经很残忍了。
柏厄斯却没有任何感觉。
他没有听到心碎掉的声音,也没有竖起鸡皮疙瘩的感觉,更不存在什么泫然欲泣的酸涩味道。
他平静、固执,完全继承了禅元那种“我想要”的偏执。
他想要。
想要。
“我爱你。提么。”柏厄斯道:“我可能是第一次爱人。”
算了。
都快疯掉。
索性全部都说出来好了。
把雌父、支棱、雅格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全部丢掉好了。
“我分不清是什么爱。我只想要你待在我身边……你能允许我这么做吗?”
“不能。”提姆残酷拒绝,“柏厄斯,你越界了。”
“我们做过。”
提姆嘴角都没有牵动一下,他永远是这样。
强大。独立。果断。拥有自己的判断。指挥官的特质,让他时刻保持冷静,从内到外,他都清楚自己做出什么选择,要付出什么东西。
“帮你解决,仅仅因为你是我养大的孩子。”提姆道:“柏厄斯,你会遇到更适合你的雄虫。”
(七十七)
二十个月。
三分之一都没有结束。
柏厄斯便失去了斗志。他这辈子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唯独提姆,怎么也得不到。他越是努力,越是按照计划行事,好像越把提姆推向另外一个世界。
柏厄斯不是没尝试重新定制计划。
可他手中已经找不出能让提姆正视的筹码了。
他确实在军部拥有很大的权利,但雌父比他更加强大,完全能够让提姆免受骚扰;他确实在民间拥有不错的口碑,可提姆一点都不在乎这些东西;他拥有很多钱,也拥有一个继承人。
可提姆既不缺钱,也不再缺少孩子。
他就像是一个没有缺陷的铁桶,扑棱一次次尝试贡献,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心生不甘。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不可以是我!为什么!!!”
柏厄斯快要发疯了。
他用余下三分之二的月份,窥视提姆的生活,时不时在某个角落抽走提姆看过的书,顺走提姆用过的笔,站在提姆站过的讲台上饥渴的呼吸。
他完全被挑起了兴趣,发誓不要提姆逃出自己的视野。
“第一步,阻止远征军重建。”
在柏厄斯心中,这样提姆就无法离开虫族,也没有办法消失在自己不知道的某个世界角落。
他重新鼓起勇气,筹划第二步。
提姆的虫蛋破壳了。
他带着新出生的幼崽,重回军队,前往最缺人手的第一线战区。
(七十八)
(七十八)
“听说提姆参加了开荒团。”
一半在开荒,一半时间在打仗的军团,被统称为开荒团。
他们通常负责耕耘和调整虫族收复或打下来的土地,是最危险最偏僻的军团之一。
同时也是高风险高回报的代表。
“我知道,第一线战区的开荒团。”柏厄斯恶狠狠灌酒,禅让和温夜坐在边上,围观大哥买醉,“你们说我要不要去?”
“为什么要去?”温夜百思不得其解,他道:“如果雅格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雅格。”
他没有那么多思绪去酝酿不甘。
他直来直往,从不会把悲伤留给自己。
温夜完全不理解自己的扑棱哥哥,为什么会因提姆叔叔伤心透顶。他思索许久,笨拙安慰道:“扑棱哥哥,父爱如山。”
禅让没心没肺哈哈大笑,然后提议柏厄斯上演“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的戏码。
三兄弟很快扭打在一起。
末了。柏厄斯还是要去风险与收益并存的第一战区。他说这次去,只要能活着回来,就有能力争夺军部最高的几个位置。
“到时候,我就逼雌父退位。”柏厄斯平静道:“他早就想和雄父去环游世界了。”
“提姆叔叔呢?”
“不知道。”
禅让掐着嗓子怪里怪气模仿,“哦~不知道。你别又诈人家睡觉。”
他指的是军校时故意中药那一次,柏厄斯眯着眼睛几乎是瞬间就想起午后的阳光、滚烫的玻璃和提姆偏冷的指尖。
从没有忘记。
实在是过于艰难了。
柏厄斯选择痛击弟弟禅让,发泄情绪,“搞得白玉愿意搭理你一样。”
还是不甘心,还是不愿意放弃。柏厄斯知道自己不应该继续纠缠了,他的事业心和他的不甘心早已经割席而坐,为这次事件权衡利弊后,勉强达成合作。
“走一步,看一步。”
柏厄斯不知道未来会遭遇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这次前往第一线战区,会在那里打下翡翠玉家族未来最大的领土;他也不知道提姆日后重新返回指挥系教室,会称赞他为“用诡的典型”;他也不知道自己会遭遇“提姆今日所遭遇的一切”,被提姆的亲子,自己的义子热情告白;他更不知道自己会和雌父亲手铸造第二个“蝶族的夜明珠”。
——尽管,后世的人们更喜欢称呼他们为“蝉族的翡翠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