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我脱衣服!”恭俭良吧唧捏碎手中的薯片。碎渣稀里哗啦掉在长毛地毯和软座沙发上, 地面和墙上一条条纤细的黑色触手飞速将碎渣卷起来,收敛到垃圾桶里,殷切地给雄虫递上一包小饼干, 挥舞着精神力, 安抚道:
【不要生气】
恭俭良抓住饼干, 手一握, 好像粉身碎骨的不是饼干,而是禅元遇见美色拎不清的猪脑子。
“他居然想要脱我衣服!”恭俭良呸呸两口, 又觉得不太文明, 捂住嘴, 双脚乱蹬, 踹得底下给他托底的触角碎成三四片, 泼洒在墙上,随着重量缓慢下滑后,又黏合在一起,亲昵地凑到雄虫脚边, 小狗一样蹭来蹭去。
【不要生气啦】
恭俭良双手还胸,“哼哼”两声, 整个人一把躺在床上手脚团起来生闷气。那些漆黑粘稠的触手心疼地分散开来,像一个又一个小煤球围住恭俭良,悄悄听雄虫说了些什么。
【不要生气啦】
这是他遇见过最惊艳最美味的雄虫。
如果可以,寄生体愿意用最温柔的方式对待他,而不是和地表上那些愚蠢无知的低等寄生体一般,用牙齿、舌头和双手攉取雄虫的液体。
无数个漆黑的小煤球左顾右盼, 叽叽喳喳, 片刻后又汇集成一条粗壮的触角, 慢慢地从床铺边缘捡起被子, 盖在恭俭良身上。
【你不想见他,我们就不见啦。】
恭俭良一脚把被子踹开,随手抄起枕头砸在触角脑门上,又将这浓稠液体打散成无数个小煤球,呜呜呀呀下雨一般落在地上。
“不准杀他。”恭俭良生气又难过,“他是我的猎物。”
本来在地面上,他已经盘算好要如何惩治禅元,正要执行传闻中的“冷暴力”。一睁一眨,“呼啦”就掉落到房间里,身上的双刀也不见踪迹,就连衣服——恭俭良不满地拉扯下身上松垮垮的粉色蕾丝睡衣,为寄生体糟糕的品味吐舌头。
不好看。
这种老旧款式的衣服,除了什么“复古雄虫睡衣派对”,他还没有见人穿过呢。
【我不会杀他】
寄生体不会说话。
他用精神力带来的共振代替声带,朦胧而低沉的音色,直接穿透过空气,进入雄虫的大脑。
恭俭良也并不在意这点举动。身为雄虫,他在蛋里,在幼年时期,经常和雄父用精神力对话——只是和寄生体还是第一次。
“你要把他留着给我杀吗?”恭俭良翘着脚,翻过身来,面向天花板,“这样一点意思都没有。啊,等等!不许脱衣服,不许脱衣服!”
雄虫意识到禅元那边还卡着进度条呢,连滚带爬到可视光屏面前,嚷嚷道:“不准脱衣服。听到没有。”
寄生体发出无奈的叹息。可能是这颗星球上,雄虫已经稀少到无法替代的地步,又或者他吞噬了百年前刚到星球的那一批雌虫,“呵护雄虫”四个字已经随着进食,成为一种新的思想污染。
他伸出触手,在光屏上点了一点。
【您不想看他出丑吗?】
恭俭良趴在床上想了想,觉得禅元的聊天记录比这个刺激多了,摆摆手道:“无所谓。我还有比这个更刺激的东西——总之,不可以脱衣服。你给我撤掉!把他,把他弄进来。”
【……】
“干嘛。”恭俭良气呼呼,被人捧在手心后,他总是自然而然露出这种骄纵模样,“你把我一个人放在这里,还不允许我找点乐子吗?我要弄死他。禅元这个变态,居然想看我光着身体杀人。他简直就是变态!变态!超级大变态!”
【您不会打死他吧。】
“哈?我是这种雄虫吗?”恭俭良又丢了一个枕头,打得触手四分五裂,黑乎乎的小圆球在地上连翻打滚。他一脚踩上去,愣是将最近的几个小球踩成饼状,“我是要让他体验看得见吃不到的痛苦。”
恭俭良信誓旦旦,发誓自己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盯着光屏受了刺激一般,和寄生体叽叽喳喳说禅元之前打他的事情。
“他居然打我!是不是很过分!”
【是】
“禅元还污蔑我。明明虫蛋是你弄丢的,又不是我弄丢的!”
【嗯。是我的错。】
“禅元还关心虫蛋不关心我。”恭俭良将屋子弄得一团糟,寄生体不得不凝聚好触手,追在他屁股后面收拾。雄虫还毫无自知之觉地抱怨道:“我说过要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起炖蛋。对,就做成父子炖蛋!”
【……需要我把虫蛋找回来吗?】
寄生体后知后觉地想着,赶紧放出精神力在基地里搜找。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卖出去一个雄虫幼崽,其余的雌虫蛋不是分批送往安全屋,就是被远征军军雌救走。
如果雄虫需要做什么“父子炖蛋”。他就灭了不远处那些远征军营地,将蛋找回来。寄生体十分轻快地想着,触手又挨了恭俭良丢来的垃圾一下,啪叽碎在地上,任劳任怨地再次凝聚起来。
【需要我把虫蛋找回来吗?】
整个屋子里都是雄虫的香味。相比起基地里一直圈养的雄虫,恭俭良的味道浓烈又不低俗,反而像是记忆里的兰花。寄生体贪恋又胆怯地追随着雄虫,乖巧的小煤球扫过雄虫的脚印,因残留味道变得不安分的精神力,数次被强压下来。
“啊?”恭俭良终于停下动作,在原地愣了愣。
寄生体也停下动作,精神力充斥在房间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雄虫的脸。
真好看。
寄生体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生动、张扬、嚣张跋扈的雄虫了。他贪婪地扫过恭俭良的眉宇,像是从中看见这颗星球不曾有过的春天。
就是——
“对哦。”恭俭良反应过来了,他拍拍脸,困惑道:“都怪禅元。我把虫蛋忘了。”
寄生体默不作声,给雄虫贴上了“记忆力不太好”的标签。
没关系。
这么好看的脸,这么香的味道,失去脑子也无所谓。
他分散成无数小球,蹦跶着靠近雄虫,被对方一巴掌糊开,打飞到墙面成为一滩黑饼。
“其实也还好。禅元跟我说,他都安排好了。”恭俭良自信满满,自言自语,“毕竟是我的蛋,丢一下……丢一下肯定也能活下来的。比起这个,禅元很喜欢我的身体,他到时候肯定会忍不住跪在地上求我干他的。到时候我们还会有很多虫蛋的。”
【……】
“是吧是吧。”恭俭良的思绪又飞到其他地方去了。他拍拍捶打光屏,吩咐道:“让我看看禅元在干什么。”
禅元总不可能强行扒了幻象的衣服吧。
*
“不脱?”
“果然是幻象。”禅元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脑瓜子。按照正常逻辑,当他说出“脱”这个字时,恭俭良已经扑上来锤爆他的狗头。
雄虫嘛。虽然在杀人这一方面很积极,但在xp开发上,始终落后自己一步。禅元每次为了哄骗恭俭良配合自己,讨论穿这个穿那个挨揍不说,玩点新花样都要教育大半天。
幸好,成果斐然。
“不过我还没有剪过雄虫的衣服。”禅元危险的眼神上下打量。他猜测,面前的“恭俭良”实际上与“军雄费鲁利”重叠在一起。剪开“恭俭良”的衣服,就是剪开“费鲁利”的衣服。
算了。
禅元果断抛弃这个变态想法,下意识想道:还是祸害恭俭良比较好。
等这次任务收队后,一定要把雄虫哄到床上,不管是吓唬也好,跪下来求也好,禅元势必要修复两个人的夫夫生活。
他可不想在床上玩窒息、玩鞭子、玩束缚、玩放置等小游戏时,嘎一声,没了。
“恭俭良。”禅元的长相并不算俊美,但得益于他的种族特性,天然有一种规整老实的样子。在军队里训练久了,自带着一股正义之士的风味,说起情话来,格外有反差,“恭俭良,我错了。我知道自己错怪你了。你杀了我吧。”
幻觉,背后一定有其操控者。
如果是纯自动幻觉,完整复刻了雄虫的一举一动。那么在他说出“脱衣服”三个字时,必然是双刀齐下拳脚相向。
而没有完全复刻,而是寄生体参考自己内心世界做出的反应,“恭俭良”应该不情不愿,又老老实实把衣服脱干净,遵循自己寡义廉耻的欲望做更加奇怪的事情。
——不过,恭俭良听到自己刚刚那番“脱衣服”的话了。
禅元光是想想,身体就亢奋到不行。
身边他的队友和恭俭良的朋友,更像是情趣的增味剂,让在两人独处时平平无奇的生活便更加刺激起来。禅元握紧手边的武器,强制让自己构思一些“恭俭良被寄生体吞噬”“恭俭良和寄生体同流合污”的事情,冷却不良幻想。
他的嘴巴却依旧说着质朴感人的抱歉。
“恭俭良我错了。对不起。是我没有弄清楚虫蛋的事情,凭借主观意愿断定结论。我不应该把你丢下,不应该打你的脸……你疼不疼。”
禅元将身上的离子刀打开,所有的武器栓一一打开。
“你现在,和寄生体在一起吗?”禅元轻声询问到:“你饿了吗?现在困不困。外面那么冷,我只给你留了一条睡袋,你会不会怪我。”
温格尔阁下留下的清单,还留下了好几条雄虫护肤的方式,在方法末尾特别标注上恭俭良喜欢的气味。
禅元还专门将护肤护手的部分,看了三四遍,预备那一天自己折腾点黏糊糊的护肤霜,给雄虫一根一根地慢慢涂上。
只是。
他猛地举起刀,对准一处位置剐下!
“恭俭良!”禅元露出笑容,“不原谅我,就别怪我……到你跟前,跪下来求你!”
【?】
“嗯?”
恭俭良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光屏里胡言乱语的雌虫,掏了掏耳朵,问道:“喂。你没有用什么精神错乱的技能吧。”
他没有和寄生体交换名字,也没有兴趣知道对方的名字。从落脚这个房间开始,全程以“喂”来称呼对方。
【阁下。我只是使用了简单的幻觉。您的雌君精神状态良好,体征正常,并不处于疯癫失智状态。】
恭俭良更觉得奇怪。他无法理解禅元前一阵子打自己巴掌,冷漠到要为了事业牺牲家庭。
如今却说什么“跪下来求你”。
【阁下,你会原谅他吗?】
寄生体的触手,随着他的问题,紧张地蜷缩成一团。黑峻峻的粘稠物甚至冒出了一连串的小黑泡,无法控制地发出响儿。
“我原谅他什么?”恭俭良不太懂。他脑海里只有“惩罚”这个概念,而“惩罚”的乐趣,就是自己亲自对禅元施展暴行。
到那个时候,他们两个冤冤相报,要什么原谅?
【您千万不要原谅伤害自己的人。】
寄生体谆谆教导,倒是让恭俭良多看他两眼,想起了自己的雄父。“你还会这些啊。”
【是的。】
“我不需要原谅别人。”恭俭良挥挥手,“我一般都是砍死别人。”
【……】
“刀给我。”
【阁下。你们毕竟有鱼水之欢。】
恭俭良思索下,感觉“鱼水之欢”是个很朦胧的词汇,脑子都不过,直话直说,“把刀给我。我要砍死你。”
【……】
寄生体默不作声。他在捕获雄虫时,卷走了雄虫身上所有的武器。房间里也没有半点锋利的物体。一眼望过去,竟都是柔软的织物、极易掰碎的食物、用螺丝钉死在地面的床与桌柜。
就连触手都是随时可以打散,随时可以重组的半粘稠形态。
【为什么?】
寄生体不明白。他开始变得焦躁不安,数百年前从雌虫哪里得到的两性知识让他无法分辨自己做错了什么。
【是我让你觉得不舒服吗?】
他渴望得到雄虫的喜爱。
他自认为和外面那些毫无脸皮,只知道跪舔雄虫而完全不了解善待雄虫的低等寄生体不一样。
“我不喜欢你。”恭俭良理直气壮,“不过这不重要。我不喜欢的人多了去了。就连禅元——啊对,现在我不喜欢禅元了。但是我最最最最,最不喜欢的是他捞在脑子里想什么打断我的腿啊,给我打什么麻醉剂啊,什么肌肉舒缓剂,用锁链把我锁起来。”
哼,都是违法犯罪,伤害雄虫的坏东西。
恭俭良对这一点格外敏感。他小时候稍微发现一点关禁闭的苗头就躁动不安。他的哥哥们推测,这与他们小时候在监狱里的生活有关。
无法掌控自己的生命。
无法做出任何改变。
那种被折断双翅,等待他人垂怜的生活,恭俭良是绝对不会去过的!他无法忍受任何“沙曼云”往自己脸上盖白布!
恭俭良站起来,手撕开身下的被褥,细长的白布将双拳仔细缠绕紧实。
“你是我遇见的,最会照顾雄虫的寄生体。”
漆黑的触手痛苦战栗起来。他在地面爬行,扭曲蜿蜒到恭俭良的脚下,小心翼翼分裂出一个小煤球,像是要以此得到雄虫的垂怜。
【我不会囚禁您。】
【请相信我。】
“哦。”恭俭良露出笑容,“我当然相信你。”
他伸出手。
“现在。给我刀。”
他先把眼前这个寄生体宰了,再让禅元跪下来求他。
嘶——
恭俭良这么一想,兴奋起来了。
能让禅元这种变态心服口服,屁滚尿流,跪地求饶,再加上禅元喜欢的放置、捆绑、窒息,以及“看得见吃不着”……
恭俭良眼睛亮亮的,感觉自己的筹划上了一个台阶。
这也太符合他预想的“新复仇手段”了吧!
作者有话说:
虫蛋:猪猪狗狗为什么还不来?
——*——
【小兰花的警局生活4】
恭俭良皱巴着脸,在网上抄了一篇文辞优美的检讨书,整个人病恹恹的趴在休息室里发呆。
他的交警工作也被上面叫停。
理由是:为了道路交通安全。
“这又不能怪我。”恭俭良悄悄掏出通讯和禅元发消息抱怨,“长得好看也是错吗?”
他本打算晚上偷偷摸摸出去钓鱼执法,结果被禅元缠住,两个人大战三百回合,一闭眼一睁眼——嘿呀,天亮了。
漂亮雄虫又要去上班了!
恭俭良趴在桌子上越想越生气,怒而敲字,“变态。晚上不准做了。”
他不是没力气,他是没时间!好不容易考上警局,他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家庭和雌君身上。恭俭良握拳,熊熊燃烧的事业心让他挺直腰板,看上去抖擞不少。
没错。他可是要获得“犯罪克星”荣誉的雄虫!
禅元这种事业绊脚石,必须要制止。
恭俭良将通讯一关,专心罚抄法条和制度。老警雌推开门就见自己愚笨的雄虫徒弟,看书迷迷瞪瞪,脑袋一点一点快要睡着了。
他无奈地摇头,轻轻推搡一下桌子,道:“上面重新分配了。现在去换个民警的袖标。”
恭俭良瞌睡也不打了,站起来,砖头厚的法律书直接砸在地上。
“唔~要去巡逻吗?”
“是的是的。”老警雌对这一届唯一的雄虫徒弟格外友善,耐心也足。当然换成雌虫,他估计就是咆哮拍桌问候全家了。“走吧,睡醒了吗?”
“嗯。醒……不对。我没有睡着。”
恭俭良狡辩着,换上袖标,开始了全新的警种体验。
他相信自己具备明察秋毫的双眼,能一眼在人群中识别出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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