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寒从来没有认真地思考过,所谓的“恋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他曾经说过对边仇一见钟情,也应承过边仇彼此结为恋爱关系。但是当时的情境下,“一见钟情”的戏谑成分大于痴迷,喜爱的承诺出于对故事遗憾结局的不甘。就像很多人遇到一个喜欢的虚拟角色,哭着喊着说他好帅,我好爱他,他是我老婆一样,他确实很喜欢边仇,但那仅仅止步于喜欢。
他没有想过自己和边仇会永远在一起。从头到尾他都很清醒,玩偶之国只是他经历的一个故事。他参与这个故事的演绎,结局落幕之后,他就会从童话中抽身离去。
他会觉得边仇很好,希望边仇能够得到一个完美的结局落幕。比如说和他的同伴,还有喜欢他的小刺客不见寒一起,离开这座被施了魔法的城堡,回到人世中去。能够看遍世界美丽的风光,自由地做他想做的事情。
但是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作为一个跌跌撞撞追溯过往的失忆之人,一个故事的创作者——这样的一个不见寒,会怎样和边仇在一起。
“喜欢一个人,想要和他恋爱的心情,说起来也很简单。”牧糍双手合十,眼睛一眨一眨地说,“爱的基底就是,仰慕于某人有优秀之处,和感动于某人对自己好。看到他,闻见他的言行,你会觉得激动又忐忑,想要站在他身边,又害怕自己配不上那个位置。”
他对边仇是这种感觉吗?
他确实觉得边仇很优秀,也很感动于边仇为自己出生入死。激动和紧张固然也有过,可是要说配不上边仇身边的位置,倒是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也许是他对自己的同伴身份太过笃信,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面对苍行衣的时候,这种感觉又不一样。
他明明已经很习惯和苍行衣成为搭档这件事情了,然而每次见到苍行衣,仍然会觉得不安。
他会不断地旁敲侧击,想要知道苍行衣的想法,也想了解自己过去是什么样的人,如何与苍行衣共事。他总是在控制不住自己地想和过去的自己比较,这种倔强的念头像一根针扎在他心底,让他无法停止地反思——作为站在苍行衣身边的那个人,现在的我,是不是做得还不够好?
“你会幻想未来和他在一起的生活。从每天三餐吃什么,到怎样布置共同生活的空间。想到任何有趣的事情,即使只是很无关紧要的琐碎小事,你会第一时间想和他分享。”
那还用说吗,他现在已经在这样做了。
他会和苍行衣分享自己的情节剧本和创作手札,也会兴致勃勃地将自己得意的、对创作的构想说给苍行衣听,期待能从他那里得到回应。
他已经习惯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是先向苍行衣说早安,晚上临睡前跟他打一声招呼。今天走到牧糍和俞尉施家门前时,他还动过念头,苍行衣似乎很喜欢花草,将来他们是不是可以一起换一栋带有玻璃花房的屋子。
玻璃花房里一边放茶台以及书架,另一边则放画材。天气晴朗的时候他可以在花房里画画,苍行衣就坐在茶台旁边看书。阳关穿过绿萝垂成的叶帘,斑驳照在苍行衣身上,青年垂着眼安静看书的样子一定很优雅。他会装作在写生花卉的样子,偷偷画下他喜欢的人俊美的侧颜。
“而且最重要的是,爱是具有唯一性,和强烈占有欲的。”说到这里,牧糍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当你惦记的那个人和别人接触的时候,你会感觉很不舒服,俗称就是吃醋。不过有些人感情上稍微成熟一点,不容易起嫉妒心——那么,不妨想象一下,我刚才说到的那些和某人未来一起生活的幻想,把主角换成这个人和其他人,你会有什么感觉呢?”
换一个人……
如果是边仇的话,让他看到有另外一个人能够将边仇从玩偶之国中救出,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他似乎也没有什么不高兴。只是会感到十分遗憾,能带给边仇圆满结局的人,终究不是自己。
他甚至可以心无芥蒂地祝福边仇,希望对方从此以后不要再经历任何苦难。
但是,如果是苍行衣的话……
面前忽然伸来一只手,牧糍递给他一张手帕。
不见寒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被自己手中的饮料罐已经变形。碳酸果汁饮料从罐口溢出,冒着气泡,沿着他的手背流下来,滴滴答答淌到地上。
手上究竟是用了多大力气,都把锡罐捏扁了,他刚才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
“……不好意思,我待会儿帮你拖地。”他连忙接过手帕擦了擦手,将罐子反向捏回一个皱巴巴的圆柱体。
“不用,会有人打扫的。”牧糍歪头,“你想到什么啦?”
“抱歉。我只是稍微想象了一下,如果将来有另外一个人和我现在一样,跟苍行衣在一起,而且用这些念头去想他……”不见寒低声说道,“我怕我可能会疯掉。”
如果牧糍没有提示,他没往这方面考虑过,他根本就不会想到,自己竟然已经失控到这种程度。
牧糍看向他的眼神同情不已:“我懂。这就是爱情。”
“你越说,我越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不见寒苦笑,“按照我以往的性格习惯,喜欢就会说出来,想要的就去竭力争取。既然意识到了他是我喜欢的人,那么去大声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在他面前表现自己,请他考虑和我交往的事情,这就是我接下来应该做的。但是苍行衣这边情况很复杂,我担心贸然表白,恐怕会造成反效果。”
牧糍:“这怎么说?”
“苍行衣言行不一致,喜欢戏弄别人的情绪,大部分时候我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不见寒将手擦干净,把手帕叠起来放在一旁,“他说喜欢我,我不敢信他,他说不喜欢我,我也不敢信他……说起来我似乎还没有跟你说过,我曾经失忆过,苍行衣和失忆前的我交情匪浅——当然,这也是他自己说的。在我没有完全搞清楚过去发生过什么之前,和他谈感情的事情,就像企图在一根细竹竿上搭建摩天大楼,过于摇摇欲坠。”
“而且他对感情关系方面的问题回避得很厉害,我都不知道他在忌讳些什么。我有种直觉,如果我现在告白,十有八九会被他轻描淡写地糊弄过去,紧接着他就会在之后的相处中和我拉开距离。”
不见寒用他通关过的所有剧本担保,假如他现在向苍行衣告白,苍行衣一定会反问他是不是打算出轨,脚踏两条船父子通吃,然后指责他不守男德。
仔细一想,明明边仇也是他自己啊,真不知道他在演个什么劲儿!
等等,好像还有一种可能性。
不见寒突然想到,根据何冬堂的描述和苍行衣的种种表现可以推断,苍行衣或许对失忆前的自己抱有不一样的感情。而现在自己失忆了,苍行衣就拎来一个也是失忆的角色魔术师,专门撩拨自己。
这样似乎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苍行衣会借血棘之巫边仇之口对不见寒说:“请你爱我,不要爱苍行衣。”
因为有记忆的苍行衣配有记忆的不见寒,失忆的魔术师配失忆的不见寒。工整对仗,完美无瑕。
足以治愈任何强迫症。
不见寒:“苍行衣可真他娘是个天才啊!”
牧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