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目光有实质,苍行衣只怕自己此刻已经被万箭穿心。
周围的环境一下子黯淡下来,十余道视线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他身上,让他睁不开眼睛。
不知从哪个方向,忽然爆发出一道惊人的掌声,震破了沉默的空气。紧随其后,鼓掌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气氛变得空前热烈,众人朗声大笑,叫好声此起彼伏。
“好,小伙子上来说两句!”
“别害羞啊,赶紧站起来!让大家眼熟一下!”
欢呼如潮,山崩海啸,令苍行衣置身汹涌沉重的声浪之下。
这是在他过去的练习中从未遭遇、甚至无法设想到的情形。那么多人、那么多声音环绕着他,将他高高托起,下一秒就要让他从摇摇欲坠的高楼上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苍择星没有教过他,要怎么应对这样的场景!
他正手足无措,身边的安穆辰忽然坐直身体,对起哄的李朝兰说:“妈,今天是我生日啊,你怎么老是看着别人家的弟弟呢?”
笑闹的声音这才逐渐退去。
“对呀,今天的小寿星可是穆辰,怎么能让行衣抢了哥哥的风头呢。”苍择星也笑着接话道,“朝兰,给你儿子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没有?”
“白天早送过了……马上就快成年了还生日礼物呀?再过两年,他生日得准备给我送礼了!”
“我妈说得对。我的生日,也是我妈的受难日,应该我给她送礼物才对。”安穆辰说着,端起面前的红酒杯。
他在桌子底下悄悄拉了拉苍行衣的衣角。苍行衣一开始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紧接着就看见他端杯起身,说:“感谢我妈,我们在座的所有晚辈,也都应该感谢各自的母亲。来,我带各位弟弟妹妹们一起,敬大家一杯!”
苍行衣这才反应过来,安穆辰刚才在替他解围。那个扯他衣角的动作,是提醒他照着自己的举动去做。
在座五六个孩子陆续站起来,端起面前的红酒杯,玻璃碰壁的声音清脆悦耳。苍行衣也跟着起身,安穆辰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还没成年,以茶代酒吧。”
谁知李朝兰这时候又在酒席另一侧起哄:“星姐酒量那么好,她儿子肯定也不差!小帅哥,走一个!”
刚刚已经冷场过一次,这回不能再拒绝了。
苍行衣端起面前的酒杯,利落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他朝酒桌对面露出他千锤百炼过的,完美的笑容:“祝福我妈、也祝福各位阿姨,青春永驻,笑颜常在!”
李朝兰兴奋地尖叫起来,人群中掀起一阵热烈的喝彩声。
简单的开场致辞结束后,众人终于动起了筷子。酒席筵开,人影往来。作为这个群体中最新鲜的血液,苍行衣俨然成为了长辈们瞩目的宠儿。他们一个接着一个,面带笑容来到他面前,和他碰杯,毫不掩饰地表达出他们对他的好奇。
“行衣在哪里读书呀,学习成绩怎么样?”
“想好考哪里的大学没有,打算读什么专业,未来要做什么工作呀?”
“人家才十五岁,离高考早着呢!来,阿姨敬你一杯!……对了,行衣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在学校里有没有谈过朋友?”
各种提问应接不暇,苍行衣一杯接着一杯被灌酒,包间里璀璨的灯光晃得他眼花。他被围攻得狼狈不堪,仓促应付的间隙,朝苍择星投去求救的目光。
“谈什么朋友?他害羞得很,白读了几年书,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苍择星笑着,替他回答道,“别人家都怕孩子早恋影响学习,我倒从来没担心过。”
“哇,这么纯情呀?”问他有没有谈过恋爱的女人叫何晚霞,也是苍择星的闺蜜之一,“正好,我女儿在国外读书,和你差不多大,聪明又漂亮,可多男孩追她呢。等她回国,我把她介绍给你认识一下怎么样?”
苍行衣:“这……”
不等他回答,何晚霞回头朝苍择星喊:“星姐,我也想要行衣当我儿子!咱们两家结个娃娃亲好不好?”
苍择星笑着回道:“好啊,你家闺女看得上就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我女儿从国外回来,就请你们来我家吃饭……”
这些人的话题永远在苍行衣预料之外,进程发展得太快,他根本插不上话。
他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怎样拒绝才能不伤情面。这时安穆辰走到他身后,搭住他的肩膀,对何晚霞说:“霞姨,你上回还说要把妹妹嫁到我家来呢,这么快就变卦啦?”
“诶,是哦,你瞧我这记性。”何晚霞眨了眨眼,然后晃着酒杯笑起来,“那阿姨给你们赔罪,来,走一个!”
她和他们碰杯,将酒一饮而尽,安穆辰和苍行衣也被再灌下一杯。
“晚霞,你又和我抢!我儿子你要抢,星姐的儿子你也要抢!”李朝兰也凑了过来,“行衣,我听你妈妈说过,你小时候是学画画的,画得可好了,是不是呀?”
提到“画画”二字,苍行衣的右手敏感地颤抖了一下,酒也醒了两分,回过神来。
“嗯,画过。”他腼腆地笑着,“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现在……”
何晚霞插话道:“学画画好呀,画画有艺术家气质!行衣将来要当大画家吗?让你妈妈买个画廊,专门给你办画展!”
“别抢我话说,晚霞!”李朝兰把何晚霞推到一边去,“行衣,你是怎么画画的,教教你穆辰哥哥呗?他就是对艺术一窍不通,像个木头……”
苍行衣:“但是我已经决定不画……”
“对了,阿姨刚买了一套新房子,客厅里最大的那面墙就专门留给你!你帮阿姨画一副画,到时候阿姨就挂在那里。等你将来出名了,成了梵高、毕加索那样的大画家,我就可以拿去向所有人炫耀了!”
苍择星也跟着笑:“好啊,让他给你画!”
苍行衣脸上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握着酒杯的手指节发白。
“我们行衣画画肯定可好了,是不是呀行衣?”李朝兰催促道。
“我……”苍行衣勉强挤出一丝声音,“朝兰阿姨真喜欢的话,等我有空……”
“行了,差不多得了。妈,你喝醉了,都开始说胡话了。”安穆辰无奈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你知道一面墙那么大的画得画多久吗?人家正是忙学习的时候,你可别耽误人家了。”
“对,学习重要,学习重要……啊,可是这样我的画就没了。我不管,你们得罚一杯!”
刚刚见底的酒杯,再次被斟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