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寒昏睡了整整一天。
以他的秘术能力等阶来说,这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尤其是有苍行衣在旁边替他治愈身体的前提下,他仍然昏迷了这么久,这说明那天夜里发生的一切,给他造成的身体伤害确实相当可观。
他在昏睡中发烧,身体一直保持着高热,但这不是受伤炎症所导致的,而是龙牙毒性的后遗症。这种热潮会持续数日,直到残留在不见寒身体里的毒素彻底被化解为止,在这期间他会持续受到这种毒性的影响。
他苏醒的时候,苍行衣正坐在床边看书。
等待的时间是最难熬的。这里是不见寒的住所,苍行衣既不好爬上他的床和他一起睡觉,又不敢离开,生怕他无人看护。同时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昨夜残破的记忆画面时不时从脑子里蹦出来,让他反复萌生干掉自己的想法。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只能给自己找点事做,打发时间。
不见寒的书柜上,有很多和龙裔研究相关的书籍,看起来已经很有些年头了。苍行衣怀疑过,不见寒这些书是不是因为他才买的,但是又觉得这样想有些自作多情。毕竟不见寒从事着和龙语禁咒相关的研究,曾经的恋人又是龙裔,他对龙裔研究深入是理所当然的。
他从书架上抽出看起来翻阅频率最高的那本,在不见寒床边坐下。迟疑了片刻,他悄悄伸出手,握住不见寒的左手,十指相扣。然后单手按住书,慢慢地翻看。
不见寒习惯于阅读的过程中,在书本旁的空白处做上笔记。这本书笔记最多的那几页,内容正好提到龙裔的恶念期,以及龙眷者的体质变化。
不见寒在旁边写下了很多东西,各种假设和实验的可能性。如何逆转龙眷者的体质变化,如何解除这种龙裔与异族的契约关系,如何消除龙眷者体内的龙血特征,阻隔龙眷者和龙血的感应……以一言蔽之,他似乎并不喜欢自己龙眷者的身份。
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
苍行衣忍不住苦笑,假如不见寒真的另有龙裔恋人,他给予的龙眷者身份,对不见寒来说是一种不小的麻烦。他卑劣地暗喜自己抢先和不见寒建立了这独一无二的联结,但同时又感到痛苦,因为会为这种联系存在而感到欣悦的,只有他一个人。
翻到这一页,夹在书中的书签掉了出来。苍行衣没来得及看清楚那是什么,书签落地的声音,便将不见寒惊动了。
不见寒用鼻音发出一声轻哼。他来不及捡起书签,闪电般将手收回,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书本从他大腿上掉落下来,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一下,真的把不见寒吵醒了。
苍行衣无措地道歉:“对不起,我——”
“……唔。现在几点了?”
不见寒的声音含糊,带着些沙哑。他用手背挡在脸上,遮挡对他来说有些刺眼的烛光。
苍行衣立刻将烛光调暗,并且回答:“差一刻到六点,你已经睡一天了。”
不见寒轻声呢喃:“我八点的课……再睡一会儿……”
有课?
不见寒都毕业十年了,那来的课?
他根本没醒,只是半梦半醒间在说梦话。苍行衣轻呼一口气,紧张的身体放松下来。
他躬身,从地上捡起被摔得压坏了纸页的书本:“睡吧,没事……今天是休息日。”
他正准备把书放回不见寒的书房里,身后忽然响起一阵窸窣声。他尚未回头,便感到后背一热,肩上一沉。
不见寒跪立在他身后的床上,从后面抱住了他,双手挂在他两侧肩膀,将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他背上:“你去哪里?”
他身上的热潮还没退,发烫的体温让苍行衣一阵阵起鸡皮疙瘩。
苍行衣脑子发懵:“……不是说再睡会儿吗?”
“你说休息日,我就不困了。”
不见寒的声音很轻、很轻,几乎是完全用气音在呢喃。发烫的呼吸拂在苍行衣耳尖,给那里白皙的皮肤染上一层薄红。
“休息日不留在这里陪我……”不见寒闭着眼,在苍行衣身上抚摸,“你还想到哪里去?”
不见寒抬手摸到苍行衣的下巴,然后沿着脖颈往下,从锁骨一侧,将手伸进苍行衣的前襟里。
苍行衣手里的书,再次掉在地上。
他屏住呼吸,僵硬的身体完全不敢动弹,生怕真正惊醒了不见寒,让不见寒发现被他拥抱的是一个错误的人。
不见寒已经摸到了他的胸口,语气懒洋洋的:“嗯?……说话啊?”
苍行衣僵立了许久,才下定决心,艰难地开口。
“首席,你听我说,你不能这样做。”他的声音在发抖,“我刚刚经历过恶念期,现在还在龙裔的驯化期阶段,作为交配的伴侣你无论对我做什么,我都是没办法拒绝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现在没办法凭理智压制自己对你的欲望……”
“而我之前咬过你,你现在的状态是不清醒,不正常的,受到了毒性的影响。它会让你产生爱慕错觉,对我……”
他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不见寒在亲吻他耳后的皮肤。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用唇肤相贴的亲吻,不见寒用嘴唇抿住他耳后那一小片细嫩的皮肤,用力吮吸,发出暧昧的啧啧水声。然后他咬住苍行衣的耳尖,舔舐泛红的耳廓,最后在耳孔旁落下一个亲吻。
紧贴耳畔响起的亲吻声,让苍行衣下意识地弓起腰,捂住自己红透的脸颊。
他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一边为不见寒从未表现过的亲昵受宠若惊,一边疯狂地滋生嫉妒。
不见寒这么熟练的调情技巧到底是从哪练来的,是那个被他爱慕的龙裔吗?一想到还有其他人享受过这一切,苍行衣就发了疯一样地想杀了他。
他发出微弱的抗拒声:“不行,首席。你别……”
“乖,”不见寒听若不闻,在他耳畔低语,“坐下。”
苍行衣一点一点,挪动僵硬的身体,在不见寒床边坐下。现在的他没办法拒绝不见寒任何命令。
他不敢想象,等不见寒清醒过来会怎么对他,心脏仿佛在甜蜜而绝望的烈火中灼烧煎熬。
不见寒:“爪子。”
苍行衣迟疑了片刻,然后慢慢抬起手。不见寒抓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然后挨着亲吻他指尖,将他的手指含进口中吮吸,舔舐他的指缝。
苍行衣抖了一下:“首席……”
不见寒轻轻咬他的指腹一下:“叫我名字。”
苍行衣:“……不见寒。”
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声音在战栗。
曾经无数次,他在心底默念过这个名字。
从前他们是同学和同僚,争锋相对地竞争夜塔学徒的榜首,没有亲密到足够互称姓名的程度。后来不见寒又贵为夜塔首席,他必须对不见寒使用尊称。只有在心里想起不见寒的时候,他才能使用这个称谓。
从很久以前开始,在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或者难以控制自己情绪的时候,他就会在心里默念不见寒的名字。这能提醒他想起自己的使命,想起老塔主托付给他的责任,他要成为替不见寒挡下一切麻烦和困难的盾,为此他不能存在任何其他软肋与破绽。
这在最终成为了一种精神信念,足以支撑他度过一切难关。到最后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因为他总是将不见寒当做自己的精神支柱,才会爱上不见寒,还是因为他对不见寒一见钟情,所以不见寒能成为他的精神支柱。
即便是沦陷在夜魇营地的时候,他仍然不断在内心想起这个名字。这是支撑他忍受过那么多的虐待和伤害的唯一信念。
他用颤抖的声音,又唤了一遍:“不见寒。”
“宝贝,我在。”
不见寒将鼻尖抵在他颈间,暖热的气流从动脉旁呼过。苍行衣感觉自己快要融化在他的呼吸中了。
“想要你。”
“……不行。”苍行衣声音干涩,“你别拨撩我,会后悔的。”
不见寒开始朝他耍赖:“但我想要你。”
“抱歉,你忍一忍。这只是毒性的作用,等到过两天毒性消除……”
“可是我好难受。”不见寒竟然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那里正因为酸涩的渴望而发烫,“感觉到了吗?”
他衔着苍行衣的耳垂:“里面很烫,你会很爽。”
苍行衣错漏一拍呼吸,狼狈地重喘一声,捂住他的嘴:“求你,别说了!”
不见寒舔舐他的手心,牙齿尖咬在他掌心的肉上,轻轻碾磨。他又像被烫伤了手似地,连忙收回手去。
“听说过玫瑰的花语吗?”不见寒闷笑着,轻嗅他颈间的香气,慵懒地问他。
“你告诉过我。”苍行衣不敢回头看他,“是永不凋零的……”
“那是深渊玫瑰的花语。”不见寒打断他的话,“知道上个纪元玫瑰象征的,是什么吗?”
苍行衣:“……是什么?”
不见寒:“我爱你。”
苍行衣怔住,一时间竟然发不出声音。
“我爱你。”不见寒在他耳边重复道,“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眼眶忽然发酸,渐渐红了起来。一颗泪珠压过眼睫,从脸颊上滚落。
苍行衣抓住不见寒的手,猛地回身,将他压在床头。就算是这么激烈的动作,他仍然不忘伸手护住不见寒脑后,以免撞在墙上磕疼了。
不见寒伸出双手,搂在他颈后,迎上去和他接吻。同时双腿夹紧了他一侧大腿,充满暗示性地磨蹭。
接吻的间隙中,苍行衣注意到不见寒颈间的尾刺消失了。他有点想笑,可是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不见寒走进地牢前的那一刻,是已经准备好要和他上床了的,否则绝不会将尾刺摘下,或者用秘术隐藏起来。他毕竟不可能戴着恋人的尾刺和另一个人做爱。
苍行衣现在可以肯定,不见寒的那位龙裔恋人,多半是已经死了。否则以不见寒的性格,绝对不会接受和另一个人发生超过限度的亲密接触。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庆幸,然后才为自己的窃喜感到可鄙。
在接吻的间隙,他抬起头来喘息,同时问不见寒:“你知道我是谁吗?”
“别闹了……”不见寒笑着,啄吻他的唇角,“不是想要亲亲吗?给你。你也乖乖地给我,嗯?”
“是谁找你要的亲亲?”苍行衣从自己肩上扯下不见寒的手,扣进他指缝里,将他的手按过头顶,紧紧压在床头上,“告诉我,你面前的人是谁?”
“宝贝,能爬上我这张床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苍行衣并不满意他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威胁道:“说出我的名字,否则我不会给你。”
不见寒又笑起来。
他肩膀颤动着,笑了一会儿,目光迷离涣散,如在梦中。苍行衣忍不住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残存的意识,为什么总是在答非所问,巧妙敷衍。
等了许久,等到苍行衣自己都快自暴自弃,想要就此答应他的索求。不见寒忽然仰起头,又吻了他一下。
“苍行衣,我爱你。”他终于说出了苍行衣最想听见的那句话,“这下你满意了吗?”
苍行衣重重抽泣一声,将脸埋在他胸口。然后用力抱住他,和他一起沉入柔软的床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