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聘礼和嫁妆的商讨,足足进行了三日。
在此期间,双方属官不断加码,发誓要压对方一头。
北安侯对赵颢的婚事早有期许,在出钱的事上自然不会吝啬。赵地属官财大气粗,各个底气十足,就差把竹简替代金,一卷就是一箱金。
郅地属官不甘示弱,虽然西原侯还被蒙在鼓里,但事情定下,他不想拿钱也必须拿。在给西原侯挖坑这件事上,郅玄熟练,他手下的下大夫们有样学样,也一天比一天娴熟。
甭管西原侯是否情愿,先把价喊出去,哪怕为了大国的面子,他也必须拿钱!
看出属官们的打算,郅玄不免叹息一声,渣爹属实可怜。但也没打算出言阻止。坑爹的事有一有二,自然就会有三有四。何况西原侯在对儿子的态度上属实是渣,坑起他来,郅玄丝毫不会不好意思,更加不会手软。
三日过后,到第四天,属官们终于商量出具体章程,最后定下的数字称得上十分惊人。
郅玄和赵颢都是聘礼嫁妆一起准备,按照嫡公子的标准,两人加起来比得上中等诸侯国两三年的税收。
这且不算。
依照属官们的建议,财物之外,还需要有场地。
西原国的地界不能动,北安国的地界也不行,两国之间的缓冲地带也必须慎之又慎。
左思右想,双方合议,决定北上草原,在戎狄的地盘中翻一翻,找出一块距离双方都近,水草也相对丰美的地方打下来,作为举行婚礼的地点。待到婚后,可在该地建城,两人不方便到他国长期生活,可以每年在此地相会。
“善!”
“甚好!”
提出这项建议的属官获得一致赞同,双方谈判人员都竖起大拇指,表示这个提议相当好,很有可执行性。至于狄戎会怎么想,会不会哭诉中原人不讲理,重要吗?完全不重要。
于是乎,在郅玄和赵颢点头之后,属官共同执笔,将这项提议正式成文,记录在婚书之中。
草原上的戎狄绝想不到,在他们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部落即将迎来一场史无前例的清扫。原因不是某个部落找死南下,而是两位戍边的公子要结成婚盟,需要找一块合适的地盘举行婚礼,顺便搭建婚房。
历来只有狄戎南下,很少看到诸侯国北上抢地盘建城。会猎一事常有,往往是打完就走。即使占据草场,也很少会迁民定居。
以当下的情况,地广人稀,中原尚且有大量无人土地,没谁会想迁到草原。如果国君和氏族生出类似的想法,极可能会遭到国人铁拳。
逐灭狄戎没有问题,去草原喝风想都不要想!
郅玄和赵颢的婚盟又一次开启先例。
议成婚书的众人绝不会想到,这项在草原建城的提议,日后会产生多大影响,又会给中原各国带来何等重大的变化。
重要的事项达成,接下来就是对细节的完善。
属官们一改之前的剑拔弩张,没有在细枝末节上计较,反而彼此谦让,很快就变得和乐融融,仿佛之前唇枪舌剑互相投掷危险物品的都是另有其人。
到第六日,婚书草拟完毕。
郅玄和赵颢各自观看,认真商议之后,都认为没有问题,当即交由宗人誊抄,按照礼仪行文刻录。
郅玄身边没有宗人,只能由一名下大夫临时替代。
好在下大夫们均出身氏族,家学渊源,对文书格式十分熟稔。即使有无法确定的地方,也可请教赵颢带来的宗人。对方不会在这件事上藏私,十分乐意帮忙。
到第十天,婚书正式完成,婚盟也完成一大半。之所以不是全部,是要将婚书再次誊抄,分别送往西都城和北都城,交给西原侯和北安侯过目,同时告知朝中上下,公子玄和公子颢达成婚约,将要成婚。
郅玄和赵颢都清楚,婚书送回去,事情不可能一帆风顺。
西都城内的阻力明摆着,西原侯的态度也是未知数。北安侯虽然知情也十分支持儿子的决定,却一直隐瞒国内大氏族,一旦消息公布,这些有意和赵颢联姻的家族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两人都明白将要面对的阻力,也都是不会轻易退让的性格。
在商议婚盟时,双方属官互不想让,却没有拖延时间。在为己方争取的同时,尽可能快地达成条件。只要达成一致,立刻写在婚书里,毫不拖泥带水。
一般情况下,诸侯国之间联姻往往要谈上数月时间,以年为计算也不罕见。
郅玄和赵颢这场婚盟不断打破常规,从两人见面到完成婚书,满打满算不超过一个月。
这样的速度委实惊人,说是坐火箭都不为过。
婚书完成,经双方确认,从行文到内容没有任何问题,挑不出半点毛病,宗人如释重负。
史官仍在奋笔疾书。
短短数日时间,史官刻下的竹简装满三只大木箱。即使是大国之间联姻,也很少有如此多的记载。等他回到家族,必然会让族人大开眼界。事情传到别国,在同行之间也会名声大振。
婚书完成当日,郅玄和赵颢当众公布消息,不少人这才知晓两位公子前来随地的真正目的。
“恭贺公子!”
两位大国公子结成婚盟,并在短短一月之内成就婚书,可谓是史无前例、
欢呼之余,众人都在议论,大多想不到政治层面,仅从自身考虑,公子玄和公子颢联姻,边地定会更加安稳,清扫狄戎也会更加便利。
至于两人同为男子,根本不在众人的考虑范围之中。
两位公子愿意,关旁人何事?
这样一想,营内上下愈发高兴,欢呼声不绝于耳,盛赞两位公子智慧英明。
“今夜设宴!”
见众人兴致高昂,郅玄和赵颢决定设宴,与麾下同欢。
“谢公子!”
欢呼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为高亢,一时间震耳欲聋。
为举行宴会,两营的厨被召集到一起,在空地上挖掘地灶,成排支起大锅。
擅长狩猎的甲士卒伍倾巢而出,在周围搜寻猎物。奴隶们扛着渔网和绳索跟在队伍后,不少人还推出独轮车,专为运送猎物。
在双方的通力合作下,不多时就发现了一群鹿。
郅玄带来的金雕在空中盘旋,两匹健壮的灰狼在枯黄的草地上奔驰,紧锁住鹿群,更先于众人扑倒一头健壮的雄鹿。
猎杀鹿群的动静引来一头棕熊。
这头熊体型巨大,后腿直立接近三米,咆哮着冲过来,样子十分骇人。
金雕在半空中发出唳鸣,双翼舒展,罩下大片阴影。
灰狼绕着棕熊跑动,不断吸引它的注意力。时而发出低声咆哮,呲出锋利的牙齿,嘴边还带着新鲜的鹿血。
郅玄和赵颢一同驾车出营,知晓前方发现棕熊,分别下令驾车者加速。
“驾!”
驾车者对视一眼,同时挥动缰绳,似在互别苗头。战马迈开四蹄,拉动战车飞驰向前,车身近乎并驾齐驱。
双方甲士已将棕熊包围。
对上凶狠的庞然大物,庶人和奴隶都被喝令退后。他们身上没有皮甲防护,被熊爪拍到或是被咬到,不死也会重伤。
“放箭!”
郅玄和赵颢抵达时,双方甲士都在组织放箭。
棕熊皮毛厚实,表面还蹭了厚厚的松油,硬比铁板,寻常箭矢很难射穿。箭矢侥幸穿透皮毛,也会被厚实的脂肪挡住,无法造成致命伤,反而彻底激怒这头巨兽。
眼看放箭无用,甲士们迅速抽出长刀,三五人组成一队,也不分郅人还是赵人,一同对抗棕熊。
众人都有些后悔没带出长戟。
谁能想到随地会有熊,还是如此巨大的棕熊!
甲士们训练有素,很快将棕熊围住,互相掩护,抽冷子上去砍几刀,专砍棕熊的大腿和屁股。
不是他们攻击方法特殊,而是没法靠近棕熊正面。先前有人冲上去,现在就在地上躺着。侥幸未死,胳膊和肩膀都受了伤,狼狈翻滚才没被一口咬死。
身上的刀口不断增加,不致命却相当疼。棕熊彻底陷入狂怒,四肢着地,大吼着冲向对面的甲士。
“放箭!”
赵颢在车上开弓,一箭射穿棕熊右眼。
赵地甲士随命令放箭,射出一波箭雨,有效拦住棕熊。
就在赵颢再次张弓时,耳边又传来一声巨吼,一头体型更大的棕熊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头棕熊嗅到血腥味赶来,看到另一头棕熊的惨状,当即发出一声怒吼,坦克般冲了上来。
甲士不敢靠近,纷纷避让,试图展开游斗。
金雕从空中俯冲,一爪抓向棕熊头顶,可惜落空。
两匹灰狼正同受伤的棕熊缠斗,被第二头棕熊堵在身后,眼看就要被拍成肉饼。
千钧一发之际,郅玄抓起车上的陶罐,一把塞给戎右,指向对面的棕熊,道:“扔,朝头上扔!”
戎右甩开膀子,大喝一声抛出陶罐。
“继续,不要停!”郅玄将第二只陶罐递过去。
戎右继续甩开膀子,又陆续丢出三只陶罐。
两头棕熊体型庞大,戎右的力气足够大,陶罐没落到头顶也会砸在身上。
陶罐先后破碎,大量的药粉和药膏泼洒而出。部分落入棕熊的眼和口鼻,立即发挥药效,引发剧烈的疼痛,其后会产生一定麻醉效果。
棕熊不断晃动脖子,用前掌拍头和身体,试图抹掉药粉。
赵颢再次开弓,射瞎受伤棕熊的第二只眼睛。甲士们趁机扑上,用刀和弓箭解决掉受伤的棕熊。
不料想,后出现的棕熊趁机冲出包围,硬扛着药效,朝郅玄的方向冲了过来。
两匹灰狼试图阻挡,可惜全无用处。金雕从空中飞落,抓向棕熊的眼睛,可惜也没能成功。
郅地人迅速围拢,组织起来保护郅玄。
赵颢拉满弓弦,连续三箭,射瞎棕熊一只眼,还穿透了棕熊颈侧,依旧没能阻止它。
情势异常危急,眼看棕熊冲过数名郅地甲士,赵颢抽出长剑,竟然纵身跳下战车,冲向庞大的棕熊。
“公子!”双方甲士同时惊呼。
惊呼声中,郅玄的战车被掀翻,戎右和驾车者一起被抛了出去。
郅玄从地上爬起,棕熊的爪子已经逼近。来不及站起身,他只能单膝跪地,抽出随身的铁剑,猛然向前刺出。
腥臭的气息笼罩头顶,郅玄几乎不能喘气。
鲜红的血沿着剑身滑落,棕熊的吼声突然顿住,庞大身躯如岩山向前栽倒。
郅玄顾不得收回兵器,略显狼狈的翻滚出去,避开压下的庞然大物。
扑通一声,棕熊倒地,将插在胸口的铁剑压入体内,连剑柄都没留下。在棕熊身后同样插着一把剑,剑柄是炫目的火红,正是赵颢所佩。
棕熊倒地抽搐数下,血从口鼻流出,终于气绝。
一次猎得两头棕熊,郅玄和赵颢被拥上战车,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响彻天际。
“公子勇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