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吴时来何其精明?焉能被倪推官三言两语给唬住。
他沉吟少顷,狐疑问道:“这是钦案,自有刑部和东厂查问,怎么成了我们顺天府的事了?”
“这……”倪推官被问到了痛脚,讪笑一声道:“下官奉命行事而已,少府若有疑问,还是直接去找明府吧。”
“这是明府的吩咐?”吴时来眉头皱的更紧了,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不然下官吃饱了撑的啊。”倪推官皮笑肉不笑道:“少府问过明府后,只要明府说放人,下官立马将赵孝廉恭送出衙。”
“本官自会去问过。”人家把顶头上司抬出来,吴时来也只能退而求其次道:“但在这之前,本官可否先把人领到府丞衙中暂候?我赵贤弟是有功名的人,班房那种地方怎生待得?”
“好说好说。”倪推官也不能一点面子不给府丞大人,只好打消了把赵守正送进班房料理的念头。“少府尽管把人带走,只要不离开衙署就成。”
“这点规矩本官还是懂的。”吴时来点点头,心说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
两人谈妥后,倪推官便将吴时来送出厅堂,对那官差吩咐道:“把人交给少府吧。”
“在下可以走了吗?”赵守正闻言一喜。
“暂时还不行。”吴时来略有些尴尬的摇摇头。
“为什么?”这话却是赵昊问的,他怒视着倪推官,一副要讨个说法的样子。
“大人说话,你个小孩子少插嘴。”倪推官不爽的瞥他一眼,却没把十四五岁的赵昊放在眼里。
“贤侄,倪帐干有案子,需要令尊配合调查一下。”吴时来只好含混解释一句。
“那我们先回家,有需要时再来吧。”赵昊卡住话头道:“推官大人事务繁忙,不会整天就问这一个案子吧。”
“不行!”倪推官见这小子还要生事,不由硬邦邦道:“案子没查清之前,他不能离开衙署一步。”
“世叔,你看清楚了,这可不是我故意不给你面子。实在是此獠欺人太甚!”
赵昊先对吴时来道声罪,然后怒指着那推官道:“你惹了你不该惹的人,你知道吗?!”
那推官见他这副嚣张的纨绔做派,愈发不喜道:“你不就仗着赵中丞的面子吗?不过他现在不在京城,你小子还是少自取其辱,省得给中丞丢脸!”
“当我老哥哥不在,我们就没办法了吗?”赵昊冷笑连连道:“我现在把话撂在这里,一个时辰内不放人,后果自负!”
“呵呵……”倪推官气极反笑道:“你小子是在小地方霸道惯了吧?这顺天府也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说着他双手抱在胸前,同样冷笑道:“本官倒要看看,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我们南直隶的举子纷纷被盗。你这厮身为顺天府推官,不思抓贼破案,却抓着苦主不放。我看你八成跟那些贼人就是一伙的!”
赵昊与他针锋相对。
倪推官让他说得瞳孔猛地一缩,色厉内荏地喝道:“一派胡言!”
“还有那日,你拿着顺天府的牌票在城外设卡,查车的却是一些来历不明的劲装豪奴!”赵昊却不依不饶地喝道:“顺天府是为天子看家的,什么时候成了势豪之家的走狗?”
“还有这事儿?”吴时来也看向倪推官,他听侄子说起过,在进城路上被拦下,却不知道查车的居然另有其人。
“那是人手不够,临时借用的而已。”倪推官愈发心虚,结结巴巴的向吴时来解释道。
“今天你要是不放人!”赵昊马上踏前一步,冷冷的睥睨着倪推官道:“今天我就能扒了你这身官衣,你信不信?”
“好大的口气啊。”倪推官也踏前一步,和赵昊斗鸡似的大眼瞪小眼。“本官倒要看看,你打算怎么扒我这身官衣去?”
赵昊不屑的冷笑一声道:“不妨告诉你,我三个徒弟都是今科的举子。家父在举人中,更是有‘及时雨’美誉,这次他因为举子们的案子蒙冤入狱,你说那些受过他接济的举人,听到这个消息还能不能坐得住?”
“现在我的学生,已经把消息散播出去,南直隶的举子们正从四面八方赶来。”
赵昊两手张开,吓唬着倪推官道:“到时候一两百举子云集顺天府门外一起喊放人,我就问你一声,怕不怕?!”
“这,这……”倪推官听得冷汗都下来了,他能不怕吗?这可是天子脚下,别说一两百举子了,就是一两百老百姓聚集到顺天府衙外,第二天都能传到皇帝耳朵里。
而这件事,他们最怕让皇帝知道……
……
倪推官万没想到,自己没让少府大人压住,却被个十四五岁的毛孩子给吓唬住了,只好求助的看向吴时来。
“唉……”吴时来心里暗叹一声,他毕竟是顺天府的官员,堂堂四品朝廷命官。方才听了倪推官所说隐情,反倒没法再偏帮赵昊了。
“本来是件小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于是他拉住赵昊,低声劝道:“这事儿包我身上,你先和令尊一起过去等着,天黑前给你消息。在老叔的地盘上,你还担心令尊会被人欺负了吗?”
赵守正也从旁劝赵昊道:“是啊儿子,别让吴少府为难了,为父清清白白,让他们查去就是了。”
“哼……”赵昊这才一脸愤然的不再坚持,却仍强调道:“一个时辰内,必须放我父子离开,不然后果自负!”
“哼……”倪推官也哼一声,却不敢再跟这少年顶杠了。
其实赵昊之所以要发这么大火,除了真生气外,很大程度上是一种策略——俗话说‘做贼心虚’,真正拿了东西的人,和被冤枉的人,心态上是截然不同的。
前者是恐惧为主、后者则是委屈为主。
受了委屈就要喊啊!不然别人会以为真没冤枉你的……
现在就盼着,三阳那边能给力一点了。
……
吴时来好容易稳住了赵昊,让他和赵士祯先去府丞衙等着。
然后吩咐倪推官,赶紧带人出去守着。
真要是有成群的举子过来,就好言劝退,千万别让他们聚集到顺天府街上来,更别和他们发生冲突,让事态愈发难以收拾。
倪推官也知道,一个弄不好,自己真要吃不了兜着走,赶忙应声而去了。
吴时来则急忙忙赶往正衙,到签押房求见府尹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