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典史唯恐老公爷变卦,马上要带徐邦宁告辞。
徐邦宁自然百般不从,被两条大汉架着,还在那里拼命挣扎,又踢又踹。
无奈之下,徐鹏举只好让人将他的双手双脚全都绑起来,捆成一条咸鱼扛出府去。
谁知才出鸳鸯厅,还没过月亮门,就听身后响起个妇人的厉喝声。
“站住!快放了我儿子!”
却是国公夫人,带着一票奴仆追了上来。
熊典史一阵头大,忙求助看向一旁的徐邦瑞。
谁知徐邦瑞同样头大,对方名义上算他嫡母,怎么能斗得过呢?
“快跑。”他低声对熊典史说一句,硬着头皮带人挡在了气势汹汹的郑氏面前。
那边徐邦宁听到母亲的声音,豆虫般蠕动起来,奋力仰头看向郑氏,口中呜呜,眼泪哗哗。
“宁儿……”一看到儿子这副惨状,郑氏心都碎了,指着徐邦瑞的鼻子,一副要吃了他的架势道:
“徐邦瑞,你勾结外人,戕害手足!赶紧把你弟弟放开,要是伤了宁儿半根汗毛,我就撕烂你的脸!”
“母亲息怒,儿子是奉父亲之命,保护小弟弟去一趟昆山。”徐邦瑞擦擦脸上的唾沫。“不会让人伤害邦宁的。”
“你少来这套,我还不知道你?一离开金陵马上就得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郑氏泼妇一般跳脚詈骂道:“谁敢把宁儿带出内宅,老娘要他狗命!”
刚要冲出月亮门的奴仆们,闻言硬生生止住身形,这可怎么办?
国公的命令不敢不遵,可得罪了国公夫人,同样担待不起啊。
“愣着干什么?快把宁儿放下来!”郑氏一声令下,她带来的奴仆便要上前抢人。
“快拦住他们。”徐邦瑞赶紧低喝一声,让人拦住他们的去路。
却冷不防,重重吃了郑氏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徐邦瑞脸上就多了个通红的掌印,整个人都懵在那里。
“你敢拦?!”郑氏如暴怒的雌狮,活动着胀痛的右手,又抬起了左手,准备左右开弓,给他来个双风贯耳。
谁知也冷不防被人捉住了手腕。她愕然回头,还没看清是谁这么大胆,脸上就也吃了重重一巴掌。
又是啪的一声,比方才更脆更响!
郑氏被抽得像陀螺似的转了好几圈,才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那班丫鬟婆子居然没一个敢上前搀扶的。
因为打她的是魏国公徐鹏举!
“公爷,你……”郑氏被打得七荤八素,捂着脸委屈的看着徐鹏举。“你打错人了吧?”
“老子打的就是你!你这个只知道惯孩子的蠢女人,邦宁落到今天这结果,都是你的责任!”徐鹏举眼里凶光闪烁,恨恨的瞪着郑氏道:“还不给我滚,回头再跟你算账!”
“公爷,可是宁儿他最疼爱的儿子啊,你就忍心看他被人家带走,任人欺凌?”郑氏见徐鹏举动了真怒,登时没了气焰,自动切换成一哭二闹三上吊模式。
“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他只是个国公的儿子。”只听老公爷义正辞严对众人道:
“你们所有人都要引以为戒,谁敢作奸犯科,败坏我徐家的门风,休想老夫庇护!”
“是,公爷……”一众奴仆瑟瑟发抖,杀猴儆鸡,效果自然棒棒哒。
若非从同乡那里,听说了徐家过往的累累恶行,熊典史差点就信了老公爷的邪。
徐鹏举发表完正义的宣言,挥手示意下人赶紧把郑氏弄走。
婆子们扶起哭成泪人的国公夫人,把她架走。
郑氏一边拼命挣扎,一边伸手高叫:“宁儿,我的儿……”
那凄惨的样子让徐鹏举很不好受,其实他对郑氏是很有感情的,不然也不会弄虚作假将她扶为正妻。
但现在,大儿子的感受更重要。
徐鹏举便狠下心来,一跺脚道:“把她给我看紧了,要是放她出来作妖,唯你们是问!”
说完这才转头看向徐邦瑞,柔声问道:“邦瑞,疼吗?”
徐邦瑞差点没吐了,赶忙摇头道:“皮都没破。父亲不要为难母亲了。”
“为父自有分寸,放心,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徐鹏举大有深意的说一句,朝儿子和熊典史笑笑道:“你们去吧。”
“是。”两人再度行礼,带着已经彻底不再挣扎的咸鱼出去。
徐鹏举目光复杂的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一拳捶在了月亮门上。
“公爷真是太不容易了。”马御史心病一去,浑身轻松,自然要哄一哄老公爷了。
“哎,这他妈都什么事儿啊?”徐鹏举揉着手面上的红印子,一脸吃了苍蝇的样子。
“丢人,真是丢死人了!”
要说不痛快,他才是最不痛快的。
镇守南京四十多年的堂堂国公,居然就这样被一个毛头小子一封信,吓得乖乖交出了最珍爱的儿子,多年的苦心安排也全都泡了汤。
窝囊,实在太窝囊了!
他手里没牌可打了吗?错,其实徐鹏举有的是牌。
就算赵昊手里捏着个王炸,他依然可以通过赵守正的上司给昆山施压,也能进行丰富的利益交换,甚至可以对小仓山下手,抓一票人逼赵昊让步……文的武的、黑的白的,能使的招数着实不少。
但徐鹏举权衡之后,选择了直接弃牌认输,宁肯交出儿子、颜面扫地,也不愿冒任何冲突升级的风险。
因为对这些与国同寿的勋贵世家来说,没有什么比爵位平安传承下去更重要的。
君不见太祖所封公侯伯,如今还有几家在?
但凡传承下来的勋贵,都已经将能屈能伸的安全意识刻进了骨子里。
比起世世代代的荣华富贵,一时的脸面得失算得了什么?
堪不破这一点,就守不住自家的基业,只能步那些失爵者的后尘,永世跌落凡尘……
“公爷若是气不过,回头逮到机会,咱们再把脸面找回来便是。”
“没必要,脸面算什么?能吃还是能喝?当年振武营兵变,幸亏老夫转进如风,才又多享了十年富贵。”
却见老公爷已经调整过心态来,脸上重现笑容道:“如今邦瑞去了昆山,正是我们和姓赵的小子搞好关系的时候。正所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岂能再做傻事?”
说着他便笑呵呵的邀请马御史与自己共进午餐。
马御史都佩服死老公爷了,心说果然‘千年的王八万年鳖’,这人得能忍才能长久啊。